“那皇上还是回宫去休息。”

他笑着:“倒是浑身酸痛得厉害,昨儿为了赢师父,朕可是什么劲儿都使上了。”

他开始在私下喊杨将军“师父”,我听了,心里高兴。总得有几个人,能让人信任,能为他所用的。孤立无援的感觉,我能理解。

笑着问他:“那皇上可赢了?”

他正了色:“输了,师父宝刀未老。”

我“扑哧”笑出来,那时候云眉可就说的,杨将军一点都不老呢。

“皇上是许久不练,可臣妾见了,还是厉害的。”记得昨日我与云眉在屋内,听到的那阵犀利的声音,力道十足的。

他看着我,忽而问:“昨日,你以为是什么?隋华元说见你急着冲出来。”

我是以为他运气那么不好,去哪儿,哪儿都能碰上刺客。幸好,不是。

凝视着他,我不答,只问:“皇上的事,怎么不告诉杨将军?”

他略一怔,只低语着:“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到了?”

“朕有分寸。”他皱了眉,大约是嫌弃我问得多了。

可我都问了,也不差这一点了:“昨儿,皇上急着出宫,和杨将军说什么?”

他的神色有异,却只是极短的一瞬,随即嘴角牵起了笑,轻言道:“后妃干政,朕废了你。”

原来,是政事。

能与杨将军商量,总还是好的。

“为何不说话?”

“皇上方才不过说说,臣妾怕再说,您真的废了臣妾。”

他得意地笑起来:“怕朕废了你么?”

怔了怔,其实,我倒是真的不曾想过这件事。他却是抬手轻抚过我的脸,低语着:“知道后宫那些女人怎么看你么?”

皱了眉,他直言道:“活着可恨,死了可惜。”

不免想笑,他挑眉:“不信么?”

信,为何不信。

他却又道:“知道朕怎么看你么?”

男子的目光有些犀利,那对眸子紧紧地锁住我,仿佛这一瞬间,他要洞悉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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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26】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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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心底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还是看着我,半晌,才笑道:“朕觉得其实你挺傻。”

撑贺了双目瞧着他,这…这又算什么意思?

他忽而低了声音道:“宫倾月当年做的事情,就算不知情,也是帮凶。朕如今不找丞相麻烦,是看在安歧阳死了的份儿上。”

他是告诉我,丞相只要不再闹事,过去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他亦是在告诉我,姐姐的事,我最好不要再管了。

那么,他说我傻,可是因为姐姐的事情?

叹了口气问他:“当年的事,皇上心里有人?”

他必然是怀疑着谁的。

他不说话,我又试探性地问他:“皇上以为,是景王?”和丞相联姻的景王。

男子的眸华朝我看过来,略笑一声道:“朕可没说是他。”

他不说,可心里却是这样想着的。

继而,又想起元非锦。

我似乎明白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了。

纠结。

是的,我想起来,也会觉得纠结。

他将我送回馨禾宫,说是今儿杨将军会过储钰宫去,他也得过去看看。毕竟是给帝姬找的第一个师傅,他到底还是在意的。杨将军会是个很好的师傅,文韬武略,可,对于帝姬的事,元承灏总是很上心。

他从来,都是将她视如已出的。

这一日,外头的雪还是没有化开,站在院子里会有冷意爬上来。让宫人多添了暖炉在寝宫里,在桌边练字。如今我的字写起来也算有模有样了。蘅儿在一侧认真地研墨,阿蛮从外头回来,奇怪地开口:“娘娘,奴婢瞧见将军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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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想起来,杨将军今儿入宫来了。莫不是与杨将军一道来的?

我忙抬了头:“云眉呢?”

“却是不见云夫人,将军过储钰宫去了,听闻是贤妃娘娘请了将军夫人过慧如宫去坐坐。”阿蛮小声说着。

我拧了眉,不再说话。温颜玉不是个老实的人,过贤妃宫里去,又不知会说出些什么来。

阿蛮也不再继续,只转口道:“娘娘可要吃点什么?”

蘅儿忙道:“娘娘也写了会儿,奴婢下去给您准备些吃的。”说着,转身下去。

阿蛮上前来收拾桌上的东西,我只退至一旁坐了。云眉的事,始终是压在我心头的一块石。我明白元承灏有他的顾忌,我只希望,他心里对杨将军的芥蒂能够早点消除。

每次,回想起在成王府外遇见杨将军的时候,他的那句“那么师父你,究竟站在哪一边”,总让我觉得他对杨将军,还是不同的。我也希望,我的感觉,是对的。

翌日,早朝恢复。

我过郁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回来的时候,听闻柏侯煜出宫云了。吃了一惊,姚妃笑道:“柏侯殿下是贵客,又不是质子,自然是可以出宫的,妹妹又有何惊讶的?”

我这才回了神,摇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昨儿才听说他病了,还宣了太医的。”

姚妃笑着道:“大约,是病好的。”

病好,可也没这么快的。是不是…出宫云找芷楹郡主了?

才想着,听姚妃又道:“本宫得先回去了,杨将军教玉儿识字呢,本宫怕她淘气,得回去看着她。”

点了头,目送着她离开。

才回了馨禾宫,拾得公公便跑出来道:“娘娘回来了,郡主来了呢。”

一惊,忙疾步入内,见芷楹郡主正坐在厅内。

她见我回来,起了身欲行礼,我忙拦住了她,只问:“郡主怎的就进宫来了?”我以为这几日,她是不会来的。

她笑着:“我王兄托人送了些家乡的特产来,我想着,娘娘也不曾尝过的,就送来了。全因,这东西放得久了,味儿就不好了,就急着送来给娘娘尝尝。”

寻枝已经打开了面前的食盒,里头放了瓷碗,上面的东西晶莹剔透,也不知是什么。

芷楹郡主开口道:“这是琼郡特有的琼汁做的,叫琼糕。这里也是没有的,我也好久不曾吃到了。我娘亲在的时候,还亲自给我和王兄做过的。娘娘尝尝,很好吃的。”她说着,用筷子夹了一块,小心地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

我咬了一小口,滑滑的,甜甜的,倒是真的好吃。

芷楹郡主又道:“若是皇上来娘娘这里,也给他尝尝。皇上在宫里山珍海味惯了,就是不知道吃不吃得惯这个。”听她的话,是来了宫里就直接过馨禾宫来了。

叶蔓宁的事情过后,她在宫里走动得也少了。如今是要过北苑去教柏侯煜西周的一些东西,否则入宫来,她几乎也只往我的馨禾宫来。连太皇太后的郁宁宫也是甚少过去的。

放下手中的筷子,让阿蛮收了起来,才开口:“帝姬才请了师傅来教,皇上得了空想来会过储钰宫去的。对了,今日柏侯殿下出宫去了,本宫还以为是找郡主去了。”倒是不想,她竟入宫来了。

许是未曾想到我会提及柏侯煜,芷楹郡主略微一怔,忙摇头:“怎会找我呢?大约,就是出去玩去了。他也是初次来京,过年的时候,宫外最热闹了。”

凝视着她,不知她是真不知道柏侯煜的意思,还是装的。

阿蛮小声道:“柏侯殿下昨儿染了风寒,今日出去,怕是病还未好。”谁会带头病出去玩?

芷楹郡主这才微微惊讶了,朝我道:“那怎的就出宫去了?没人拦着他么?”

我摇头:“怎么拦呢?他是贵宾,又不是囚犯。”北苑的宫人必然劝过的,怕是劝不住。

寻枝跟着道:“可真不巧呢,郡主也还带了一份琼糕给柏侯殿下尝尝的,他人倒是不在。”

我忙道:“那郡主不如过北苑去等等,想来他没处玩,也就回了。”

芷楹郡主却是摇头:“不了,我还有事,不如就放娘娘这里,烦劳娘娘派了人替我送去便是。反正,柏侯殿下也不在,我去,也不合适。里头还有一份,是给倾月的。”

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下来。

让蘅儿送去北苑,亲自送了芷楹郡主出去。

外头的雪还未化,踩下去,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响,两侧的房檐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狼。我与她都抱着暖炉,缓步走着。

宫门口的雪已经被扫去,一堆堆的,都堆在宫墙边。有几个淘气的宫,会在墙角处堆了雪人儿,这些,只要出了寝宫,都会时常看到的。陆续有宫人进出宫门去办事。芷楹郡主说她的马车停在外头,我点了头,才与她道别,转身的时候,忽而瞧见柏侯煜带着侍女进来。

他也看见了这里的我们,只略加快了步子。

我笑着:“才说殿下出宫去了,这就回了。”

他今日带出去的是他从北国带来的侍女,我并不认识。他上前来,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整个人也似乎很虚弱。他只略笑了下,开了口,音色带着嘶哑:“看来回来得还算是时候,郡主这便要走么?”瞧着他,越发觉得他不像是出去玩的了。

芷楹郡主点头道:“来了有一会儿了,来给娘娘和殿下送了些琼郡的特产,已经叫宫女送北苑了。殿下是…”她忽然顿住了。

我的目光随着瞧过去,见柏修煜的玄色靴子边缘新鲜的泥土,一侧,还沾着几瓣粉色的花瓣儿。这个季节的花,必然只能是梅花了。皱了眉,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身侧的女子却突然上前,咬着牙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吃了一惊,见柏修煜亦是震惊。

芷楹郡主却拔腿往宫外跑去。

“郡主。”他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她却狠狠地推开了他:“不许你碰歧阳的东西!”语毕,人已经远远地跑出去。

“小姐!”寻枝怔了下,忙追着出去。

“郡…咳咳——”柏侯煜转了身,突然咳嗽起来。

他身侧的侍女忙扶住他:“殿下当心身子。”

我与阿蛮都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方才,芷楹郡主说,不许他碰安歧阳的东西…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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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咳得厉害,我见他站不稳,身子一晃便要倒下去。阿蛮忙上前扶着他,却是惊诧地抬眸向我看来:“娘娘,他发着烧…”

皱了眉,却见他推着一侧的侍女:“咳咳…出去告诉郡主,就说…说…咳——”咳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全。

这里,我是不能上前去扶他的。

恰巧,见隋太医远远地走过,忙喊了他。

隋太医疾步过来,扶过柏侯煜的身子,指腹探上他的脉,皱眉道:“昨晚不是说殿下的烧退了么?娘娘,苏衍他…”

“隋大人先带殿下回去再说。”对柏侯煜,苏太医没有理由不尽力。怕只是昨儿好了,他今日出去,又受了寒。

他的侍女吓得脸色都白了,哪里还想着出去的事,忙跟着上来。

我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去,柏侯煜却叫着我道:“娘娘,我是…”

“柏侯殿下!”隋太医用力接住他瘫软下去的身子叫。

我吓得不轻,他的侍女哭起来:“殿下,殿下…”

匆匆回了北苑,姐姐忙跑出来,惊得开口:“发生了何事?”

来不及解释,只叫了人帮忙扶他进去。姐姐跟着进来,一面道:“妩妡,柏侯殿下怎么了?”

阿蛮忙道:“身上烫得厉害,象是病情加重了。”

姐姐“啊”了一声,急道:“早上还好好的啊。这烧,昨夜里明明是退了的。他只带了侍女说是出去走走,我也是后来才知他是出了宫去了。怎的就弄成这样了?”

“苏太医呢?”进来了,却并不见苏衍。

姐姐开口说着:“昨儿柏侯殿下的烧退了,他今早便回太医院去了。”

苏太医便是没有感情用事,知道进退的。如此,我便是也放心了。

好在来的路上遇见隋太医。

他又仔细地给他把脉,吩咐宫女准备了纸笔,飞快地写了满满的一纸,递给阿蛮,道:“让苏衍去抓药。”

他的话语沉重,我忙问:“隋大人,严重么?”

“寒气侵入体内了,他的病未全好,是吹不得风的!北苑的宫人未看好他,苏衍未看好他,届时皇上怪罪下来,谁求情都没用!”

他的话,让姐姐的脸色苍白起来。柏侯煜的侍女忙跪下道:“大人,我们殿下没事吧?大人,殿下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只是…呜。”她低了头,嘤嘤地哭起来。

我叹息着,主子要出去,做下人的,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床上之人断断续续地咳着,此刻,睁开眼来。

我忙起了身,他见我在,欲撑起身子。隋太医忙按住他,劝道:“这几日殿下怕是都得在床上静养了。”

他也不看他,只朝我道:“娘娘,郡主…咳,郡主误会了我。”

我才想起芷楹郡主那话来,他都这样了,竟还想着芷楹郡主那时候的话。不免皱眉道:“柏侯殿下究竟去了哪里?”

他略怔了下,才言道:“原本,是找她的。只她府上的人说,她去了北门半坡。咳,我也去了,却,没见着她。”

北门半坡…

没见着芷楹郡主,却见了,安歧阳的墓。

他的墓必定有人打扫的,是以,才会没有积雪,都是崭新的泥土。

“那墓碑前,放着满满的一篮梅花,很香…”

他的声音低低的,话语里,全是歆羡的味道。

地上,他的侍女哭着开口:“可是那里风好大,一下子就吹翻了那篮子。梅花都飞起来了,到处都是。殿下去捡,也不要奴婢搭手。可是怎么能捡得完…”

所以,他的靴子上才会沾上粉色的花瓣。芷楹郡主却以为…以为他踩了安歧阳的东西。

难怪,他方才急急要解释。只可惜,芷楹郡主跑得太快。

“娘娘…”他喘关气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