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孩子的气息,略抬了手。其实,我想问王婆为何说她多活了十多年,今日,她还说是我娘让她多活了十多年…

她才放下我的孩子,手还不曾离开孩子,忽而听得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莫不是那些刺客冲过来万蛇声闯进来了么?定睛看去的时候,却是猛地吓了我一跳。我竟看见凫儿,今日的它,没有以往我看见它时候的那种温顺,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任是我看了都觉得有些怵目惊心。

那巨大的身躯一晃游来,有力的尾巴将站在我身侧的王婆狠狠地甩了出去。而她,并没有落在地上,那从外头冲进来的两只虎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胳膊。

“啊…”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凫儿却是用它那长长的身子将我和孩子盘起来,这是…保护。

身侧的孩子高声哭着,外头,响雷阵阵,而我的视野却渐渐地模糊…

眼皮微微动了,好似有关强烈的强光照在眼睛上。本能地抬手挡住,略睁开眼睛,铺天盖地的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口照进来。我猛地想起昨夜的事!

侧脸,瞧见孩子还熟睡在我的身边,撑起身子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我这才,看见依旧紧紧地护在我们身侧的凫儿。

他撑起脑袋看了我一眼,突然从我身侧游走,朝着门外而去。

“凫儿!”我叫着它,它也没有停下。

接着,我听到了更多的声音,那沉沉的脚步声,该是猛兽的脚步声…

它们,在我昏迷的时候守了我一夜。

目光,落在门口,那地上,还能瞧见一塌糊涂的血迹。

那是…

捂着疯狂乱跳的心,昨夜的事情,我不敢去想,不敢去想…

可是忍不住,眼前会自然而然地闪现那让我惊心的一幕。

目光,落在孩子熟睡的脸上,我终于明白王婆那些话的意思了。凶禽猛兽从来都是冷血的,他们只认识我这一族的人,哪怕是王婆,自称保护我们这一族的人,他们都不会认识的。

娘为何不来找王婆,难道我还不明白么?她不愿看着王婆死,她不愿…

娘啊,您真的是有太多的事没有告诉我,可,您又为我准备了太多的事。

无心,无心…原来不是她对爹的失望,而是她要我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能够无心,那样,才能不那么伤心。可是娘,我怎么能够?

没有王婆,这个孩子我怕是生不下来,那么娘,您又是怎么独自生下的我?

天花,是假的,是我,是我…

眼泪簌簌地流过脸庞,我亦是明白王婆说元承灏留在这里才会死的原因。

我从来不信什么女娲娘娘的传言,如果真的是为了保护女娲娘娘的后裔,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和王婆一样的人为我们送命?

那实在,太过残忍,太过心寒。

说到底,他们只是盲目地在保护像我一样的人。

怀中的孩子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将脸贴着他的脸,谁也没有权力能这样要别人的命。如果这里延续千百年的错误,那么如今,是该结束了。

“璿儿…”抱着孩子,欲起身,奈何双腿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元承灏呢?他有没有事?

不,他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可是还是急得不行。那墙角边,还留着他受伤时滴落的血,如今,已经成了褐色,可我却分明还能瞧见当初那殷红的色彩。

紧紧地抱着孩子,忍不住哭出来。

“娘娘!娘娘…”

“妩妡…”

隐约,似乎听得有人叫我。

隔了会儿,瞧见阿蛮和姐姐冲进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众多的人,宫府的家丁,我带来的侍卫…

“娘娘!”阿蛮惊叫着跑过来,她显然是被屋子里的血腥味儿吓到了。

姐姐吓得脸色都白了,忙疾步过来:“妩妡,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孩子…”她有些语无伦次,颤抖着跪下身来,伸出手来,又不知道该往哪里碰。

身后已经有人大步上前来,看清楚了,是苏衍。

他连药箱都带来了,蹲下身为我把了脉,皱眉道:“娘娘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却是急着问:“怎么了?妩妡有事?”

阿蛮犹豫着,要开口,我只急急拉着姐姐的手哭道:“皇上…你们见着皇上了么?皇上受了伤,去…去辛王府找杨将军,叫杨将军去找皇上!”

众人俱惊。

姐姐忙问:“皇上…皇上不是在京城么?怎么会…”

苏衍已经起了身,朝身后的侍卫吩咐:“去辛王府。”

侍卫应声下去了,他才又道:“一切,先回府再说。”

阿蛮苍白着脸俯身来将孩子抱了,姐姐来扶我,可是我没有力气,站不起来。苏衍一咬牙,俯身将我抱起来,沉声道:“走。”

我还是不停地哭着,都过了一整夜了,还来得及么?还来得及么?

抓着苏衍衣襟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只问着:“娘娘如何在这里?”

“我和皇上一起来的,有刺客…”

他抿着唇,不再多问。

姐姐在一旁安慰着:“别怕,没事了,都没事了。皇上…皇上吉人自有天相,皇上有天神庇佑。”听得出,她的声音颤抖着,她也吓得不行。

但是那屋子里的血腥味儿,所有的人都该相信昨夜发生了血腥的混战。

而,他们谁都不会想到,混战,却并没有在里面进行。那,不过是被撕裂了的,王婆的血…

想着,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赫然闭上双目,蜷缩在苏衍的怀里瑟瑟发抖。

孩子,象是懂了事似的,竟不再哭,只安静地睡在阿蛮的怀里。

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苏衍放我上去,才起身出来。阿蛮与姐姐跟着上来,阿蛮小心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姐姐的眼睛红红的,拉着我的手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你打发了阿蛮下去,早上她发现你不在屋里,可吓坏我们大家了。爹也急得不行,可我没敢让他出来,只说…万一你又回府去,让他在府上等着。”

阿蛮也担忧地看着我。

心里乱着,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姐姐又说着:“后来阿蛮说想起你曾经来过这里,说是给你娘接生的婆子,我们便找来了。”

阿蛮这才小声地问了句:“娘娘,那王婆呢?”

我这才想起一事,脱口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方才苏衍抱着我出来,我还不曾注意,他们进来,不会被蛇咬么?

姐姐怔住了,不解地看着我。只阿蛮解释着:“不知道呢,没瞧见王婆,也没见…见院子里的东西。”她顿了下,还是没有说出院子里的蛇,怕吓到姐姐。

是么?王婆死了,连蛇也没了。

“妩妡,你怎么了?”姐姐抚上我的额角,皱眉道,“身子还不舒服么?你不知,你多让我们担心。怀着孩子,你若是有个好歹,可叫我们怎么办?皇上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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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神:“你说,皇上他…”

咬着唇,眼泪流下来,是的,他在,他也在渝州啊。

靠着车壁,我没有哭出声来,一切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车内三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大家都沉默下去。

马车终于到了宫府,苏衍将我抱进去,爹急急赶着来,见了我,脸色大变,追着姐姐问怎么回事。

蘅儿也来了,急着道:“苏大人,方才有人来,似乎…是杨将军的人。”她有些不确定,因为谁都知道杨将军此刻应该在边疆,不太可能会出现在渝州。

而我,却是猛地一怔,脱口问:“那人说什么?”

蘅儿被我吓了一跳,忙道:“哦,只…只问娘娘回来了没?”

苏衍抱着我进门,只道:“派个人去告诉将军,说娘娘没事。”蘅儿忙点了头下去。

孩子哭闹起来,许是饿了,阿蛮抱了他过来,我哄着他喂给他奶喝。

苏衍又仔细检查了孩子,命人取了干净的衣裳来,换下那早已经弄脏的毯子。我才看见,孩子的左胸,有块红色的胎记,很小,可我确定是胎记。

蓦地,想起元承灏的胸前,亦是有过一块胎记。

呵,璿儿多像他爹,连这个都遗传了。

姐姐和爹守在我的床边,苏衍起了身道:“我写一张药方,去抓了药熬给娘娘喝。你们都出去吧,先让娘娘好好休息一下。”

他们都对视了一眼,终是起身出去。

孩子喂饱了,阿蛮怕他吵到我休息,小心地抱了他下去。

在床上躺了好久好久,最累的时候都在昨日过了,我现在,不累了,清醒得很。我只想知道元承灏怎么样了?杨将军有没有找到他?

缓缓闭上眼睛,又闪过昨日他抱我去城郊的时候。

他中箭的样子,他决绝地离去的样子…

一遍一遍,在我的眼前,如同梦魇。

抓紧了被褥,微微咬紧牙关,那些刺客一早就跟着他,只苦于他的暗卫随行才没有动手。可我,我居然要他亲口遣退了他的暗卫!

我真是恨死自己了!

在堰湖边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元非锦的事情,他没有回答我。

握紧了双手,若真是元非锦伤了他,我绝不原谅他!

金丝软甲…

他将金丝软甲还给了元非锦啊。

想到此,不免又想笑,照他的性子,即便没有还,他也不可能会再穿的,他从来骄傲,骄傲得不空话自己有一丝的不适。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能做的,只有等。

等杨将军派人来告诉我,元承灏没事,他没事…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人将门轻轻推开的声音。回眸看去,见进来的是姐姐。她有些吃惊:“妩妡,没睡么?”

摇着头,叫我怎么睡得着?

她叹息一声,端了药上前来,坐在我的床边,心疼地将我扶起来:“你这样怎么行?你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的。”

靠着身后的软垫看着她,她软凉了药将勺子送至我的唇边,张口喝了。

好苦。

“良药苦口,苏衍说,喝几贴药给你调理身子,可得听话地喝。”她说着,又一勺子药送过来。

深吸了口气,再次听话地喝了。

姐姐只低声说着:“昨日,也不知怎的,打了好大的雷,还下雨。我担心你,去你房门口叫了几声,也不听你应,以为你是睡熟了。”

“姐姐。”握住她的手,一直想着元承灏的事,差点就把那件事给忘了。

“嗯?”她抬眸看着我,“现在没事就好了,什么也别想,快把药喝了。”她递过来。

轻轻别开脸,我只开口:“姐姐你听着,我没有联合过丞相去害皇上,我也没有害过皇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姐姐的眸子微微撑大,半晌,才开口:“真的么?”

狠狠地点头:“那是误会,都是误会啊。姐姐你真傻,你若早点儿告诉我,皇上就不会恨你,也不会为难你。是…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脸色一变,咬着唇道:“胡说什么?那是姐姐心甘情愿的。你别想那么我,这一切都是误会,那…那是不是我和苏衍不必躲躲藏藏了?”她说着,又开心起来,“等皇上回来,一切都好了,是不是?”

是的,是的,一切都好了,他会回来的,一定的。

她喂我喝了药,又隔一会儿,阿蛮抱了孩子进来,皱了眉道:“娘娘,小皇子又饿了,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奶娘。这…不是宫里的奶娘,奴婢,也敢找。”

我伸手,示意她把孩子给我,喂他喝奶,轻声道:“没事,我喜欢带着他,他是我儿子。”

“对了,皇上说,孩子取名璿。”皇贵妃的儿子取名“琦”,那我自然知道我的孩子是哪一个璿。

姐姐笑着道:“璿,美石次玉,玉易碎,可顽石却不易。妩妡,好名字。”

当然是好名字,他是要孩子顽强地活下去,灏,我做到了,我们的璿儿很平安啊。

“娘娘,怎么哭了?”阿蛮取了帕子替我试去腮边的泪。

摇着头,是高兴,是高兴。

“杨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么?”其实我不必问,若是有消息,她们还能不告诉我么?可是,我忍不住,就是想问问。

问了出来,却象是又后悔了。

姐姐与阿蛮对视了一眼,均摇头。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

我后悔问了,真的。

孩子吃饱了,不再哭了,闭着眼睛,又睡去了。

阿蛮俯身来抱,我却略侧了身:“阿蛮,让我抱他会儿吧。”我还不曾好好地抱过他。

低头凝视着,小家伙肉呼呼的,长得还挺结实的。

睫毛真长,和他父皇一样。

怜惜地抚过他的脸庞,他象是感觉到了什么,略努了努小嘴,又将脸转向另一侧,安稳地睡着。

俯身,亲吻着孩子的脸,他身上浓浓的奶香,有些醉人。

姐姐轻声开口:“把孩子给阿蛮吧,你才喝了药,还是歇着,别累着了。”

“是啊,娘娘,您还是休息吧。”阿蛮将手伸过来。

我摇着头:“我没事。”

璿儿,你要快快长大,你可是你父皇两次拼了命救回来的啊。

直至傍晚,才听得外头有人似乎提及杨将军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忙叫着:“阿蛮!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