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色很是苍白,仿佛连多看我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起当初,那人在的时候,她在我的面前,那般趾高气扬。可是如今,我却不想那么做,因为不值得。

元承灏径直上前坐了,郑昭仪忙上前给他倒了茶。

他也不二话,端起来轻呷了一口。

郑昭仪忽而开了口:“皇上就不怕臣妾在茶水里下毒么?”她的话,说得我一惊,不自然地往前了一步。

他倒是从容,又饮一口,才道:“你是聪明的人,朕相信你不会。”

分明瞧见郑昭仪提着茶壶的手猛地一颤,忽而跪下道:“求皇上饿过郑家!”

他直直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只淡声道了句:“凭什么?”

她一时间愣住了,她手中已然没了作何的筹码。半晌,才哭着开口:“他是您的兄弟,求您看在他的份上,饿了郑家吧!臣妾愿意以死谢罪!皇上,臣妾求您!”她哭着朝他磕头。

他忽而轻笑起来,将手中的茶杯搁下,朝她道:“朕这浑身的伤还是拜他所则,你还在朕的面前提什么兄弟?你想死,朕自然成全你。至于郑家,开始便效忠于他,去了阴曹地府,也可以一样效忠。朕今日来,只是看看朕这五年来,都不曾看透的女人。你叫朕觉得吃惊。”

“皇上…”女子的脸色愈发地苍白。

他只起了身:“朕来,不是听你求情的。妡儿,我们走。”

郑昭仪露出了绝望的神色,直到我们出来,她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外头的宫人们谁都不敢吱声,只在看我的眼神里,都夹杂着惊愕与嫉妒。

毕竟,在外人的眼中,郑昭仪一度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而我,不过是个弃妃。

呵,这果然还是印证了一句话,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常公公在允禧宫外头候着,见我们出来,忙迎上来,小声问:“皇上可是回乾元宫了?”

他却道:“不,朕也过馨禾宫去。”

“皇上。”我拉住他的衣袖,迟疑了下,到底开了口,“回了宫,还不曾去看看玉儿。”

他略皱了眉,终是开口:“要朕过储钰宫去看姚妃,便直说。”

回来的时候,只在宫门口匆匆见了一眼,她的孩子也出生了,他连是男是女都不曾过问。若是换了我,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没有那么大方,只是,这后宫之中,唯姚妃对我还不错。

我已经得到了太多,他的人,他的心。

姚妃的身上,已经没有东西可让我去争抢的了。

推着他:“皇上还是去看看吧。”

他低笑着:“好,那朕先过储钰宫去。常渠,摆驾储钰宫。”

目送着他离开,勉强一笑,转向朝馨禾宫走去。路上,瞧见我的宫人们都紧张地朝我行礼,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无谓一笑,穿过御花园的时候,竟瞧见棠德仪。她也见了我,躲不开,只得上前来行礼:“参见娘娘。”她的身上,再不见了那金铃。我与她是甚久不见了,那浑身上下都趾高气扬的女子已然消失,见了我,也不再说些不敬的话了。那么长时间不见,她果然消瘦了许多。

我也不怀她逗留,她那样的人是该收敛收敛了。

回了馨禾宫,阿蛮忙迎出来,笑着道:“娘娘怎么才回来,公主都等了好久了。”

我一惊,頣沅公主来了么?

加快了步子进去,她正抱着璿儿哄着,见我进去,小声道:“睡了呢,可别吵醒了他。”

让阿蛮抱了他下去,才言:“公主来了怎么不派人来通知本宫一声?”

她拉住我的手:“娘娘可真守得住秘密!当日我还真的以为皇上把您…”她顿了下,随即笑道,“瞧我,如今还提那些作甚?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您和皇上依旧如初,我心里也就放心了。也难怪那时候,娘娘要柏侯殿下转告我,什么都不曾变过。”

我也记起那时候的事了,原来頣沅公主都记着。

记着好啊,心里存着希望,多好。

看着她,我笑着道:“不光本宫的事,还有一事,更让你开心的呢。”

她的明眸略撑了撑,问道:“何事?”

附于她的耳圉,低言一番。

握着我的手猛地一颤,眼眸越发撑大了,看了我半晌,才开口:“我父…”我忙捂住她的嘴,摇着头道:“公主心里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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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极而泣,握紧了我的手:“谢谢娘娘,真的谢谢您!”

拉她坐了,才道:“谢本宫作何?公主要谢的人是谁,你自个儿清楚。不过皇上他,也不必你去道谢。还有王爷,他也始终是皇上的弟弟,一切,都不曾变过。”

頣沅公主狠狠地点头,一边哭着,一边笑:“娘娘,这是我两年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了!”

我亦是笑着,问着她:“你和柏侯殿下…还好么?”

她怔了下,笑着道:“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好。”

听她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也不必多问了。歧阳走的时候,放心不下她,如今他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頣沅公主走的时候,已经傍晚。

璿儿醒了,阿蛮抱了他进来给我,开口道:“娘娘,内务府的公公调了宫人来馨禾宫,您是否亲自选人?”

阿蛮不提,我倒是快忘了,原先馨禾宫的宫人们,早不在了。轻拍着璿儿,我只摇头道:“不必了,你看着办吧,本宫相信你。”

阿蛮道了声“是”,才转身下去。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我抱着璿儿在房内来回走着。元承灏去了那么久,也该过馨禾宫来了。

用了晚膳,却依旧不见他来。

天终是完全黑了,阿蛮抱了璿儿下去,我在房内坐着,有宫女跑着进来,朝我道:“娘娘,皇贵妃说来看您。”

起了身,倒是不曾想,这么晚了,她倒是来了。让人请了她进来,进位的诏书还未下,我见了她也还是要行礼的。

女子看我的目光有些犀利,松开了菱午的手上前坐了,抬眸瞧我一眼,开口道:“还以为皇上在呢,本宫倒是不想只妹妹一个。也好呢,我们姐妹可是许久不曾好好说话了。”

我不动声色地一笑,元承灏在不在,她难道会不清楚么?我倒是不相信,元承灏若是真的在,她还能巴巴地来我这里。

阿蛮抱了璿儿下去了,我也不曾叫其他宫女进来。只起了身,亲自给她倒了茶。她浅笑着:“本宫倒是有口福啊,能烦劳未来的帝贵妃娘娘亲自倒茶。”

我抿唇一笑:“娘娘说笑了,不过一杯茶而已。”推至她的面前,我也回身坐了。

她浅饮一口,看着我道:“这后宫这么多女人,还是妹妹最厉害。”那么多的疑问,她也不必问我了,谁都看得出,这一切都是元承灏的“计策”,既然是皇帝的意思,错的也是对的,谁都不敢说二话。

我笑道:“娘娘今日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她脸上的笑容略敛起,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皇上要给你进位,本宫也是管不着了。本宫如今能为的,只能是本宫的儿子。妹妹该是明白本宫的意思。”

我明白,再明白不过了。

只是她太性急了,她只是怕了,是以才急急来警告我,别想打太子的主意。我也是做娘的,每一个做娘的,都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她皇贵妃如此,我也是如此。

抬眸看着她,开口道:“娘娘该知道,这决策生产在皇上手中,你我皆是妃子,谁都没有权力改变什么。”

“好一个淑妃!这后宫生了儿子的,可不止你我二人。皇上今日去了哪里,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她到底是有些怒了。

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我吸了口气道:“嫔妾怎么会不知?皇上去储钰宫,还是嫔妾要他去的。”

我的话,说得皇贵妃一怔,随即听她讥讽地开口:“那你也真是太大方了,把皇上往外推,终有你后悔的那一日。”她起了身,低叹道:“看来这宫里头,还真没一天太平的日子,本宫就不多留了,这就回去了。”

看着她与菱香出动,我心里忽而百般滋味。

把皇上往外推…

我不是那样的人。

可姚妃是那种女人么?元承灏呢?

猛地起了身,我以为去了储钰宫,他会来馨禾宫看璿儿的。可是为何,这么晚了,他都不来?

阿蛮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见我还站着,她有些吃惊:“娘娘怎么的还不休息?奴婢方才带殿下下去休息,他又醒了,是以,才哄了他一会儿。”她说着,上前来扶我,“奴婢伺候您休息。娘娘是在…等皇上么?”

心头一颤,胡乱摇着头:“不,本宫没有。”

阿蛮也不再问,只道:“方才来的时候,听闻皇贵妃来过了。娘娘,您如今回宫,她是怕了。”

我勉强笑道上:“有什么怕的,本宫又不是凶禽猛兽。”

阿蛮“扑哧”一笑,开口道:“瞧您说的,您虽不是凶禽猛兽,可您得了皇上的心啊。”她小心地解开我的扣子,帮我褪下衣衫,一面又道:“今日,皇上肯为您如此开罪太皇太后,皇贵妃自然急了。”

阿蛮的话,说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皇贵妃急了,可如今我心里竟也急了。迟疑了下,拂开阿蛮的手,抬步出动。阿蛮吃了一惊,忙上前拉住我:“这么晚了娘娘去哪里?”

“本宫让皇上去储钰宫了。”咬着唇说着。

阿蛮怔了下,忽而笑着道:“奴婢可不曾见娘娘如此小气过。”

“你觉得是本宫小气了么?”不知怎的,我听昨怎么觉得生气呢?他去,那是我劝的呢,怎么倒是我小气了呢?

今日的顾客,怎么这么别扭,叫我怎样都不舒服!

阿蛮将我扶进去,小声道:“娘娘都大方过了,此刻再去,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本宫不舒服。”对着阿蛮,我没有必要隐瞒,她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了,没有人比她对我更贴心了。

“那是娘娘心里有皇上。”

是啊,有他,所以才觉得不舒服。

原来,我的心眼儿也这么小呢。

不是揉不进沙子,只是怕他的心比我大。

他是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我不怕留不住他的人,却怕有人会分了他的心。

姚妃是个好女人,这一点,连我都承认。

“姚妃也生了皇子。”小声说着。

阿蛮在我身侧坐了,低声问:“那娘娘是怕她的孩子抢了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是怕姚妃娘娘抢了皇上?”

愣了,其实我都怕。

双手绞在一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这么缩头缩脚了呢?

阿蛮握着我的手,开口道:“大家都不怕呢,您怕什么?生生死死都过来了,奴婢觉得如今比过去可发了太多了,您说呢?”

“阿蛮,你真会安慰人。”

她认真地道:“少爷没怕过什么东西,奴婢其实挺佩服他的,遇上什么都那么冷静。他说笑笑也就过了,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奴婢以前一直不懂,后来少爷走了,奴婢更是想不通,若真的什么都能解决,那为何不能换回他的命?可是后来奴婢想通了,少爷真正的意思,不是非要解决,而是换一种方式去看。奴婢如今活着,伺候娘娘,伺候殿下,娘娘好,殿下好,是少爷想看到的,也是奴婢想看到了。”

“阿蛮,谢谢你。”安歧阳给我留下了她,她对我来说太珍贵太珍贵了。

这一夜,阿蛮没有回房,在我寝宫里陪着我。

翌日,有宫女进来禀报说今儿太皇太后有旨,说是各宫不必过郁宁宫去请安了。

在寝宫里坐了会儿,听得外头常公公来宣旨。

他没有食言,封了我帝贵妃,跟着赏赐了无数的珍宝。馨禾宫的宫人们一处欢天喜地。而此刻,允禧宫的那道圣旨却恰恰与我这里的相反,赐死,也是我一早便知道的事情。听闻郑家的男丁都赐了死罪,妇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那些来我宫里道贺的人对着我是越发地恭敬了,外头的流言我自然是听了不少。说我是何等的厉害,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除掉得宠一时的郑昭仪,还旅着皇上给我封了帝贵妃,将堂堂皇贵妃都给压了下去。若是谁再让我看不顺眼,可怕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阿蛮在我面前说的时候,我只抿唇笑着。

阿蛮也笑着:“奴婢还是先下去看看皇上赏赐的东西他们收拾妥当了没。”

我点了头,璿儿还在我床上睡着,我坐在床边低头瞧着孩子。孩子越大,长得越像他,眉目、口鼻,简直一模一样。

坐了会儿,听得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以为是阿蛮,才要回身,那双手臂已经伸过来,将我轻轻抱住。男子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已经弥漫开来,他低笑着:“真过分,朕赏了你那么多东西,也不见你来谢罪。”

心里想着见他,如今他来了,我便是又生气了。

推着他开口:“原来皇上赏赐臣妾,还巴巴地等着臣妾来谢恩,那臣妾不如都退还给皇上得了。”

他依旧抱着我,不松手,笑着道:“怎么,听你的口气,还觉得朕赏赐得不够么?金银珠宝都不合你的口味,莫不是朕给你进位你不满意?再往上可就只能是皇后了,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了?”他说着,轻咬住我的耳垂。

我咬着牙:“皇上说了三年不立后,臣妾可不想为难皇上。”

“那是怎么了?”他不依不饶地问着。

“也没怎么。”

他终是松开了手臂,在我面前坐了,凝视着我:“你以前可从不这样的。”

心里有着气,却也不想解释。

他转而看向孩子,伸手摸摸他,笑着道:“璿儿,父皇来了,还睡么?”

孩子努了努小嘴,依旧睡着。

他温柔地看着他,半晌,又靠过来,半撒娇着开口:“妡儿,朕昨儿睡得浑身酸痛,你给朕揉揉。”

我才不想给他揉,抬高了声音道:“来人。”

有宫女应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看了身侧之人一眼,道:“皇上说身上不舒服,过来给皇上揉揉。”

他也不说话,依旧歪在我身上。宫女迟疑了下,只好上前来,跪在床边小心地替他揉着腿。他到底忍不住了,踢了踢地上的宫女,皱眉道:“揉腿有什么用?”

宫女吓得脸色都白了,慌忙俯下身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好了好了,给朕出动,别吵了璿儿睡觉。”他有些不耐烦。

宫女象是获得了多大的恩典,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朕封了你帝贵妃,如今是连朕说话都不管用了。”他看着我道。

“皇上说笑了,哪有妃子大得过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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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叫你揉,你还叫什么宫女进来!”

转了身,伸手抚上他的肩,狠狠地用力按下去。他叫着痛,我开口道:“皇上莫不是忘了,那一次在乾元宫,您也嫌臣妾下手重,那会儿,还叫了皇贵妃呢,还说她指柔来着。”

他仿佛的恍然大悟,点着头道:“也是,不如,叫她来给朕揉。”顿了下,他还真开了口,“棠渠,过慧如宫去请皇贵妃来。”

元承灏!

太过分了,他还真叫皇贵妃来我宫里么?

气不过,低头狠狠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宫妩妡,朕真是宠坏你了!”他咬着牙开口。

我也气了:“有皇上这么宠臣妾的么?叫皇贵妃来臣妾的寝宫,那又算什么?”

“不是你让朕叫她的么?”他还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气得发抖了,狠狠地推他一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