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也知道这一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她真的很想任性一次……

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乖巧了三年,也该有为自己破例的时候。

而且今天她是真的被自己的情绪波动吓到了,被自己……那突如其来爆发的情绪给吓到了。

她明白自己对封则衍是有感情的,但怎么也没想到整整一年过去,自己仍会为他吃这么大的一醋。

甚至最后还那么没骨气地撒腿就跑。好几万的袖扣都跑没了一个。

又怂又傻。只敢龟缩在这里,把自己保护起来。

许是发觉刚刚自己的话有点过分,纪姝宁蹲下来轻轻拍拍时烟的手,安慰她也安慰自己:“算了……你来都来了,我也早就得罪他了。你就在这坐一会儿,等下我下班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

时烟微笑着,将周遭都衬托得美好起来。

此刻橱窗外的北城,已身处在浓重的夜色之下,有零星的小雪在灯光下缓缓坠落,仿佛是盛大宴席谢幕时坠落的闪粉。

一切很平缓,很柔和。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然而平静总是被用来打破的。

一辆宝蓝色的宾利冲破平稳的城市夜景,扫开飘雪,“嗤——”地停在花店门口。

玻璃门很快被推开,扶手上挂着的小铃铛撞击出疼痛的嘶吼。足以见得来者的盛怒。

屋内的两人,一个吓得站直了身体,一个则虚虚地僵硬在原地。

毕竟谁也没想到封则衍会这么突然地找上门来……

同时,时烟心里也明白。

纵使这一次自己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把手机关机,还不回家,足以让人着急。

封则衍这一次亲自找来,恐怕也是为了问罪吧。

冷风吹来,冻得时烟一哆嗦,就连嗓子也忍不住发痒。

她没有忍住,咳嗽了出来,那瘦弱的肩头随着咳嗽一攒一攒的,显得整个人脆弱不堪。

好在同男人一起来的还有金医生。

对方见她咳得厉害,连忙上前给她披上外套。

并建议:“烟烟,天色不早了,咱们快回家吧。路上积雪了可不好开车。”

这……已经算是给台阶下了。

时烟也算是个识趣且有分寸的人,她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安静如鸡、乖乖回家。

她提起精神轻声一嗯,然后紧跟金医生就要往外走。

然而在经过封则衍身边时,被他猝不及防地整个打横抱起了。

一直注意这边的纪姝宁吓得立马过来,但在看到封则衍并没有对时烟做什么后,才松了口气。

当事人时烟也活活吓了一跳,小小一只缩在男人的怀里,仰着头凝视他的下巴还有他眼角下那淡淡的一颗痣。

脸上有惶恐不安。

男人却是垂着眸什么也没说,凝着极低的气压带她走出了花店。

一出门,冰冷的气流将两人的头发吹得狂飞乱舞。

时烟一向怕冷,几乎是下意识地缩进了男人的怀里。

很明显的,男人的脚步随着她的动作顿了顿,还低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的脚步有明显的加快。

等时烟被男人放入车里的时候,落在肩头的雪瞬间融化成水,渗进衣服里消失不见。

可惜也就才冻了那么一会儿,时烟就已经双唇发紫,怎么也缓不过来。

封则衍见了忍不住蹙起眉头,脱下外套给她裹上,也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抱紧我。”

声音里带着强势的命令与温柔的偏执。

本想疏离,但残酷的现实还是让时烟不得不妥协,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笨笨的收紧手抱着自己,也任由男人抱着她。

不一会儿,耳旁的胸膛微微震动,响起男人的声音:“去找我了?”

时烟一愣,张开嘴动了动想要解释,可最终也没要隐瞒:“嗯,但后来见你在忙就走了。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特意不接你电话,是想接的时候没电了,也不是不回家,就是想过来看看朋友,你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回山庄了……”

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堆,女生越发觉得自己心虚,但没办法,总不能说自己是吃醋跑掉才不接电话的吧。

就在她努力为自己下午的所作所为找补的时候,男人掐在她腰间的手一用力,将她整个儿地往上一提,放到了他的双腿上。

从身侧变成了面对面,时烟的双手立马撑在男人双肩上,瞳孔间动荡不安。

虽然说昨晚什么都发生了,但那也是关了灯的。现在两人面对面近到呼吸相缠,她是真的不敢去看他的眼,唯恐就此陷落。

“今天过来……其实是想给我过生日?”

“……”

“黎管家说……你还亲自做了蛋糕?”

“……”

“这个,也是你本打算送我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宝石袖扣,放到了时烟面前。如同掌握了所有证据。

女生点点头。

男人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双眼里有着明月星辰般的璀璨。

最后,他轻快地同司机说:“开车。”

——

回到山庄喝了暖呼呼的姜汤,时烟有一种重新活过来了的感觉。

坐在开了暖气的小客厅里,她一边看曲谱,一边将目光投到正在同人商量八个亿项目的封则衍身上。

时不时,两人的目光会在半空交错。

女生还好,一派平静。

反观男人,那闪烁起来的视线,仿佛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一样。

时烟多少到后来也有些发觉了,就……很想笑。

见黎管家来给自己送水果,她一边扯住对方的衣袖,一边仰着脸问:“刚有听到几个人嘀咕,说是阿衍他……没在山庄里找到我,发火了?”

黎管家无奈点点头:“还是盛怒。不得不说,对于先生而言,你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让他出动北城所有势力去找的人。大概不明真相的人都会以为今晚有什么腥风血雨找上封家了。”

“不会吧……”时烟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有些自嘲,“我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这我还是心里有数的。找我哪用得到那么兴师动众?”

“有数?真有数你就不会想着离开他。”黎管家压低声音,紧皱眉头,“今天如果不是我提议让他不要这么着急,先去花坊找你,信不信……现在他已经查到了你曾买过机票,甚至想要离开他的计划?”

时烟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了。

是啊……

至少在自己正式离开前,不能再有半点异常的举动了。否则封则衍一定会提防,到时候功亏一篑,就可能什么都没了。

黎管家帮她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

“少吃点。”

“嗯。”

……

寥寥深夜。

桌几上的水果缓缓见空,电视上的广告也播过了一轮又一轮。

日式庭院里的积雪埋到了脚踝那么深。

送走好友的封则衍重新回到屋子里,目光落到沙发上蜷缩着的女人身上。

一双眼睛愈发深沉。

其实今天下午意识到是她跑走后,他就明白自己会失控,只是没想到会失控成这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软肋了。

以前或许是小树,现在……绝对是她。

这一年多来,纵使他不在,但也用心地把她安排在这山庄里保护得好好的。没想到今天差点功亏一篑。

如果今天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去找她……

她会不会出事?会不会被虎视眈眈的仇家带走?会不会自己永远失去她?

这么想着,男人的眼眸不免越发深邃。

强大的后怕与占有欲,驱使他过去,一把将人抱起。

熟睡的人嘤咛一声,但实在累得不行,只闭着眼不满地用手拍了他一下。

男人丝毫不在意,一路抱着她回了二楼。

长廊外,雪还在下,夜还很漫长。

一路以来所有的恐慌与不安,唯有强势热爱才能抵消……

第8章

熊熊的炉火还在燃烧,窗户外的庭院只剩下温暖的雪白。

落地窗旁的小餐厅里。

男女相对而坐,各自吃着面前的小米粥。

时不时的,时烟会去偷看一眼对面的男人,目光在落到他高领毛衣下隐隐透出来的丝丝红痕时,总会忍不住小脸爆红。

然后就呛到,咳得厉害。

黎管家上前给她顺了顺背,又给她夹菜又给她换新的汤粥,满脸有种雨过天晴后的姨母笑。

因为……

只要是个过来人就能明白两人昨晚发生了什么。

早餐没有吃很久。

在时烟邀请封则衍陪她去练钢琴的时候,晚起的封妍妍正好下楼。

三人很巧地在客厅碰了面。

封妍妍就像是故意气时烟一样,一来就往封则衍怀里扑。

虽然最后被挡开了。

但她丝毫不介意,反而笑得又甜又纯:“哥,你收到我爸的邀请函了吧,我怕你忘了,所以过来提醒你记得明天去参加。不过这次好像是要穿礼服正装的,嫂子的身体那么差肯定去不了了,那我陪你去,做你的女伴顺便帮你挡掉那些莺莺燕燕。”

一席看似单纯没有心机的话,不仅直截了当地戳了时烟的痛处,又叫人没有理由去拒绝。

时烟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封则衍,想要看他的意思。

甚至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点在意的,希望……他能带她出去,带她光明正大地向其他人介绍自己。

而不是像现在,如同养金丝雀一样地困着她、藏着她。

然而……

一切并没有往她想的那样发展。

封则衍答应了,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封妍妍的请求。

女生垂在腰侧的手隐忍着握紧,浑身的力气却在这一刻倾泻干净。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却足以将她所有的坚强都给击垮。

原来……她差不多是个废人的这件事,有那么多人知道。

原来……她是真的没必要被承认的。

时烟的脸色越发地难堪,她局促不安地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在这时黎管家过来,说是插花课的花艺老师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女生就像是缺水的鱼被送回了水里,立马活过来了。

她提起精神,同兄妹俩说了声自己先去上课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丝毫没有把眼神给身后的两人。

——

临近午时,昨夜的雪并没有如往年那般迅速消融,仿佛棉花似的铺满一地庭院。

正在上插花课的时烟,多次凝望着窗外的景象,满眼都是向往。

其实她是有些遗憾的。

如果小树在这里,又或是自己身体还可以,现下肯定会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只能做些文艺的事。

不过做这些事也是有好处的,比如一上午的课下来,让她原本还很难过的情绪顿时消散不见,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回过神,她在花艺老师的帮助下,完成了插花的最后一步。

制作好,花艺老师便毫不吝啬地夸赞她的审美进步迅速,也夸赞她的手越来越巧。

对待她的态度比起以往来说,热络了不少。

但时烟毕竟也不是个傻子,这几天大家普遍对她热情了些是为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然而纵使她再安守本分,也总有爱八卦的人想要知道一些消息来满足自己的窥探欲。

花艺老师终是忍不住与她套起了近乎,问出来的话也比以往要大胆了不少:“时烟小姐,听说你和封先生已经订婚满一周年了,这次他回来是不是代表你们婚期将近了?”

音落,时烟手中的花枝随之折断,干脆利落,留下一桌残损的花瓣。

原本还算有笑意的脸,冷若如霜,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花艺老师哪里有见过情绪反差如此之大的她,当场就愣住了。

不过能混到富豪家里来做花艺老师的,不是人精就是技艺超群,她连忙找借口快速过了这个话题。

又状若无意地随意与时烟唠嗑了一会儿别的,然后忙不迭地宣布下课随黎管家离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完美诠释了“逃兵”两字。

只剩一个人的花坊里,钢琴曲还在响着。

时烟轻轻松开自己的掌心,上面一片鲜血淋漓。

然而她就像是没有痛觉似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满是淡漠。

身后响起开关门的动静。

时烟也没有回头看,只默默地盯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直到……肩膀上按上一双骨骼分明的手。

她的身体一僵硬,立马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掩藏伤口,可还是在下一秒的时候被人按住了。

男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带着责备:“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我……你……”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去上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