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男人丢下这句话并放开她的手,然后去到边柜前翻找医疗箱。

一向没脾气的时烟无法在这时候任性不听话,毕竟封则衍一严肃说话,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命令去做。

于是她乖乖站起来,全程跟在男人的身后等待上药。

花了不少力气简单处理后。

男人举起她的手吹了吹,目光里还有因为担心而盈起的怒意,只是心疼始终是多于生气的,所以他整个人的状态比全然冷漠时,有温度得多。

“才一会没看着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男人紧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语气愈发责备。

但手指始终不敢离伤口太近,唯恐刺痛她。

这些小心思,时烟是能感受到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刺激他:“你没法看着我的时候可多了。您是大忙人,哪怕我有一天跑丢了你都不知道。”

男人突然眸色一凛,语气变得狠厉:“放心,你跑去哪,我都会把你找回来,然后每天绑在床上,让你睡前是我,睡醒也是我。”

时烟一抖,吓到了。

虽然……不信他说的,但脑袋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画面。

小脸就红得不得了。

为了防止话题往成人夜晚跑去,她立马转移注意力:“你不是应该已经在公司的么,来找我干什么?”

“下雪天自然不上班。还有……是大伯来了,他说要见你。”

时烟一愣,恍惚间想起了那个和封则衍气质很像,但既不苟言笑也不温柔以待他人的中年男子。

其实她只见过他一面。或者准确的来说,是远远的偷看过他一眼。

那是她与封则衍订婚后的第三天,一切还算甜蜜的时候。

这个曾放话决不出席他们订婚典礼的大伯,竟然一早就亲自找上门来。

而很不巧的是,那天为了给封则衍圣诞节惊喜,她也一早就躲在书房里准备在他工作的时候跑出来送他一个惊喜。

所以说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狗血与凑巧。

她要是哪怕早出来哪怕一步,或许就会永远沉浸在封则衍亲手为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一辈子幸福且无知地活着。

但这也算是老天在拯救她,在垂怜她。

那次蹲在角落里的她,静静地凝视着书房里相对而坐的两人。

他们神情异常严肃,仿佛下一秒就会展开一场屠杀。

不过封则衍面对别人一向很稳,一贯使用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

所以还是大伯先开的口:“这么草率的订婚了,对方家底是什么,又是怎么一个人,你真的清楚吗?你是把婚姻当儿戏吗?”

“清楚。不是。”

“我看你就是胡闹。这几天我也把她的资料全调出来了看过了,小衍,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一定要她?”

“无关其他,只关乎rh阴性血,我极其需要这种血。留她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和小树的血型稀少,我必须时刻做好准备,我可以死,小树不可以有事。”男人面色冷淡地将这席话说出来,不带丝毫温度。

大伯一脸“原来如此”的神情。

“这也确实是一个理由。当初你父母亲在那场车祸去世,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伯伯也很惋惜,所以希望你更加幸福。但你要将那个女人留在身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牺牲自己的幸福?”

“不……”男人的嘴巴动了动,但因为幅度过小,就像是没说话似的。

那时候,从时烟的角度来看,封则衍对上他的大伯的眼神,显然还有些不太坚定,也可能是气弱心虚了。

“不?小衍难不成你娶她是因为她的身世……”

男人连忙出声打断他的猜忌:“无关任何。只因为她和若颜很像。我什么都没了,又什么都拥有,午夜梦回就只想存个念想给自己。而时烟就是一个恰好出现的替代品,大伯你不必太过纠结于她会对你我之间造成任何影响。”

“你明白就好。小衍啊,男人在感情上最好还是不要放太多精力,你也想要让封氏变得更好,就跟着伯伯好好干,知道吗?”

“明白。”

得到满意的答案,大伯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而那个笑容,那个答案,让时烟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有多么可笑。

如果说以前发觉自己是个替代品,她可能还会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因为那时候的封则衍对自己是多么的好,仿佛只要她开口他就会把全世界都给她。她也多次在想,这样一个表面冷淡内心专情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爱她?就算不爱她,也一定是对她有好感的。

可那天他们的对话一出来,就彻底浇灭了她所有希望的火苗。

她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那么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没想到……

把那段记忆埋在脑海里整整一年了,现在还能解封。

但她释然了,不是自怨自艾到认命,而是决定逃脱。

“原来大伯来了……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说话间,她要往楼上走。

然而,男人在这时紧握住她,阻止她离开。

温柔的声音从后传来,带着一丝暖意:“一家人何必见外。再说,我都不嫌弃你,其他人又凭什么?”

时烟转回头看向他,带着“你确定吗”的疑虑。

男人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忽然就勾着唇笑了。

“一切有我。”

她的身后有他。

第9章

一路过去,十指紧扣。

不知怎么,时烟有一种自己即将被押解上刑场的感觉。

直觉告诉她,这个大伯并不会喜欢自己,今天很可能会被为难。

但现在封则衍握着自己手的这个力度,又给足了她力量。

就好像前边有狂风大浪,只要有他陪着,一切就不算什么难事。

重回客厅。

时烟的目光一下就被沙发上坐着的人所吸引。

他和封则衍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其实并不像,只是气质是一样的,都清冷让人难以接近,并且有着成功男人的魅力。

对面感知到有人进来,微微抬起下巴。

等到时烟和封则衍走到他跟前,才算是给了一个正眼。

只是中山装下一派威严,并不会因为初次见面而给半分和善的笑容。

但是再怎么,也是在商界混了许多年的人,该有的面子工程还是会做的。

他朝身旁的一个男子示意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封红包递到了时烟的手上。

时烟朝封则衍看去,见对方示意收下,便收下了,并且按照礼数喊了一声“大伯”。

坐在对面的封衡点了点头,意思是这声“大伯”他应下了。

随后他起来,目光几下在时烟身上扫过,又看向封则衍,语气里已将一切了然:“看来你急着从意大利回来,就是为了她?”

听着这话,时烟看向站在自己左前方的男人。

他的背影很坚毅,声音也是不卑不亢的坚定:“自然是因为小树还在医院里躺着,作为哥哥,我理所当然得回来。”

封衡嘴角勾了勾,看向时烟,跳过了原来的话题:“听说你和妍妍一样大。去年还和小衍订婚了。上次老夫人回来说是小衍在着手准备你们的婚事。大伯在这先恭喜你们。之前错过了你们的订婚宴,这一次一定会以长辈的身份来替你们主持喜宴。”

时烟:“……”

她被惊得呆在了原地。

而当事人之一的封则衍并没否认,还点头应下:“好,谢谢大伯。”

忽然封衡笑了,仿佛刚刚眼里嘴里那股子火药味是不存在的一般:“明晚我在南宅宴请宾客参加我的六十寿宴,小衍你记得要带时烟……”

封则衍似乎意料到对方要说什么,立马开口插话:“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冷,宴会不一定……”

“我参加。”时烟举手,一派坦荡的模样。

音落后,她看向朝自己看过来的男人,哪怕已见他眼底积起了怒意,但丝毫不怕,“大伯的六十大寿,作为阿衍的未婚妻,我自然是要参加的。”

封衡眼底露出一丝赞许,又扫了一眼封则衍,说:“那好,到时候你过来,大伯给你再包个大红包。”

时烟轻轻嗯了一声。

而从刚刚就被架空的封则衍,几乎是咬着牙硬声同时烟说:“好了,你先回去。我这还有事和大伯商量。”

“好,你们慢聊。”时烟瞬间恢复乖巧懂事。

但心里全是与封则衍对着干的酸爽。

她转身离开客厅,丝毫都不犹豫,决断得干净利落,与平时相差甚大。

此刻,庭院里的雪正在融化。

水从屋檐上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带来一片新意。

往卧房走的女生,脸上一派镇定自若,既不显山也不露水。

虽然知道自己刚刚惹怒了封则衍,但她也很清楚,或许从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自己就该这么做。

他一贯喜欢她温柔顺从不忤逆,却丝毫不顾及她也有选择的权利,也有为自己做主的权利。

所以现在……希望他早一天厌烦她,那么或许就会早一天从她现有的生活里离开。这样即使自己突然消失在北城了,他也不会过多关注。

顶多就觉得这个替代品不乖,丢开就好。

之前封则衍一直不喜欢她抛头露面,过分张扬。

那么这个痛点,她接下来会好好利用。

……为做回以前的自己而努力。

——

深夜,融化的雪仍旧在往屋檐下滴水。

独自坐在床上看曲谱的时烟,面色冷淡平静,仿佛就算世界崩塌都与她无关。

只是偶尔,她还是会因为左胸上面传来的疼痛,而蹙起一双秀气的眉。

将衣领稍稍扯开了些,她看向那条丑陋的疤痕,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丝难过。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爱漂亮的姑娘,身上有这么丑陋的一条,平时洗完澡都不敢去看它。

而且这一年来,她身上逢雨雪必疼的原因大多也是这条疤在作祟。

而造成这条疤的原因,她也记得很清楚。

是去年差不多时候,她和封则衍大大吵了一架,实在不想待在这个沉闷的圈笼里,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往外逃。

大晚上的,跑出明亮的房子,只顾往前狂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她回神时,前面是黑压压的一片山林,后面是孤灯似的山庄。

石子路上除了暗色下的她,再没有其他生物。

她怕黑,又很没安全感,见封则衍并没有追出来,又害怕又因为没穿外套冷得可怕,所以只能认怂地往回走。

那是去年的第一个雪夜,空气湿哒哒的,一旁的池塘还有碎冰漂浮。

她知道沿着水池就能走回山庄,所以很没骨气地一边哭一边顺着它往回走。

只是还没走一半,池塘旁的一个废弃发电机房里突然亮起了汽车的大灯,强大又炽烈的光线将人照得无法睁开眼睛。

紧接着,停在里头的车飞速往她这边开来。

那时候时烟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害怕被撞飞只能飞速往后退。

后来也不知道是腿软了,还是被绊着了,她整个人翻下了池塘。

而且很不巧,水下恰好有几根插着的竹子,本意是用来固定渔网,现在却成了她胸口伤疤的罪魁祸首。

她在水上浸泡了半个小时左右,才被之后来找她的人给救了回去。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就落下病根,再也受不得冷。

不过至少,她还有命活着。

正当她准备收拾收拾睡觉的时候,黎管家上来敲了敲门:“时……夫人休息了没?”

时烟一愣,有点适应不了这个称呼。

但是一想到大晚上黎管家还找上来,肯定是有事发生了,便掀开被子裹上大衣,匆匆忙忙去开门。

门开了,黎管家指着楼下:“先生回来了,你去看看吧。”

时烟心里泛起疑惑,知道封则衍肯定有事,自己不下去也说不过去。便跟着黎管家走。

一路来到楼下,整个客厅都被清场了,只有他们三足鼎立。

黎管家蹙着眉头解释:“先生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夫人你好好安慰安慰他,我去给他煮醒酒汤。”

临危受命,时烟只能点头。

等到黎管家走开后,整个客厅就愈发的寂静了。

时烟从没看到过封则衍喝醉失态的模样,因为印象里他一向高冷自持,喝酒也不会过度。

今晚……这是怎么了?

温吞着走过去,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绕到前边,却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垂眸难受。

时烟:“阿衍?”

这一声,才像是唤醒了男人。

他抬眸,目光里各种情愫都有,沙哑的嗓音磕磕绊绊地呢喃着两个字:“烟烟……”

明明和以往一样的两个字,却在这一刻仿佛穷尽了他所有的情愫,有欣喜有难过有悔意有向往。

时烟听着这一声,心口不知为何疼到不行,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在为了什么而疼。

伸手拉住他,时烟努力劝说:“阿衍,你醉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他嘴角微微勾起,不接受不拒绝,只是笑得温柔肆意:“烟烟……你真好看。”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女生脸颊一个爆红。

羞得无地自容:“好啦,别闹。回去休息了。”

她率先转身要走。

可是男人伸手揽住她,将她压回去,前胸贴后背,紧得没有空隙。

“不要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