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心中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母后能吉人天相,可是,他却也知道,好人长命,那只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话语罢了。

而对于远在另一个地界的那些人,他似乎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情和顾虑。

想到曾经的谆谆嘱托,他的唇角不由嘲讽的勾起。

这一切,原来都是那么的虚假。

别说母后,就是他,突然间也觉得那个地方,是那么的肮脏,让人不想靠近。

“王爷?”看着神情冷峻的独孤云峥,权无智似乎感觉到独孤云峥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好似比之前多了几分冷意,也多了几分深沉。

但是想想,也是独孤云峥这样的人儿能够那么坦然的接受这样的结果,要是别的人,在一醒来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不战而败的结局,不知道能否保持这样的冷静和镇定。

虽然这二皇子一心向武,无心皇位,可是他毕竟也是最有资格和大皇子一较高下的皇子,或者说,从实力来说,他要比大皇子更强才是。

可是却不想,一个出使,一个意外的受袭昏迷,就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机会,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得到,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或许皇位,并不是孤独云?想要的,可是,这以骤变,却让他看清了很多从未看清过的人和事。

也让他懂得了,最是无情帝王加这句话,不无真理。

皇子六人,却只有太子离奇失踪,其余五子皆受到了新帝赏封,无一人折损。

这已经是帝王之争中的奇迹,可是这分看似和谐的背后,暗藏的是什么?

利用?

还是呵护?

想到他们弟兄几人,都学到了自己想学的东西,都有了自己该有的地位。

可是这一切,如果不是她,那个被说成是居心叵测的女人,他们能有今天吗?

他们能够这么安然无恙的存活下来吗?

他们所学让他们远离了帝王之争,也远离了血腥和杀戮。

可是她们呢?

一个杳无音讯,一个在奈何桥上徘徊。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如果有朝一日能见到玥儿,告诉他…

到最后,母后的心中还是希望太子没事,还坚信太子还活着。

她想告诉太子什么?

她已经仙逝?

还是她很好?

这个疑问,他还有机会当面询问吗?

“本王病体初愈,不宜见容,三天之内,本网不想见任何人。”这是回过神来的独孤云峥给出的答复,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在这里,等着,等着母后能够摆脱死亡的阴影,能够真真切切的再呼唤他一声峥儿。

趁此机会,他也得想想,不管母后能否醒来,他要怎么安排母后?

如果母后有幸能够活下来,那么,她怎么摆脱之前的身份,重新生活?

如果母后不幸…,那么他就是能够为她办理后事的唯一人选,他不容许任何人亵渎母后,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

虽然他的心中每每想到此可能性的时候,一阵窒息,可是他却依旧思索着。

这就是他,独孤云峥他不会逃避,更不会退缩,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会勇敢的面对。

正文 第142章

整整三天,独孤云峥醒来的消息传遍整个齐国,乃至奉天。

然而一句病体不适,谢绝了所有来客,包括齐国太子以及楚国太子和良国公主。

一时间,独孤云峥的醒来顿时成了一片疑云。

南宫月为了感谢庄毅,带上众多珠宝前往,却被谢绝了,连庄毅的面都没见到,得到的回复就是,庄毅上山采药去了。

可是只有温诺知道,他们的师父去哪儿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也越来越沉重,本就冷漠的脸庞更加的沉默了。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医馆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个是之前的卫国王独孤云峥,一个是比之年幼,看似同样是皇室身份的少年郎,那就是奉旨和易亲王一道前来的贤王独孤鑫源。

见面的他们,没有兄弟间生死重逢的激越,有的只是那一室的沉默。

独孤鑫源见到独孤云峥的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不用言明,独孤云峥也知道,独孤鑫源问的是谁?

没有解释,更没有哀戚,独孤云峥给他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带他来到了这里。

脱去了身为奉天王爷的衣装,此刻的他们只不过是两个心系母亲的孩子。

没有询问,也没有责难,有的只是静静的等候。

温诺给两人沏了茶,之前的房间成了他们兄弟二人的空间。

“王兄,你带我来此,究竟为何?”到了这里,依旧没有见到人,更没有听到一点关于母后消息的独孤鑫源终于忍不住了。

之前的他在听闻二皇兄伤重昏迷的时候,他的心提起了来了,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心母后的下落和安全。

但是毕竟母后没有光明正大的出使齐国,所以关于母后的消息也没有多少带回来,而这也才是让他担心的。

当他见到独孤云峥好好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所有的担忧都集中到了母后的身上,可是偏偏独孤云峥却只字未露,他的心弦绷得更紧了。

想问权无智,可是他却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即使是问了,也不一定能问出结果来。

却不想,在他快要按耐不住的时候,独孤云峥却把他带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三天前,我在这张床上醒来的。”独孤云峥没有看向独孤鑫源,不知为何,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从他走出这里,他们之间原本拥有的那眷眷亲情,好似云雾被风吹散了般,了无踪影。

即便如此,他却知道,独孤鑫源对母后的感情绝不亚于自己,或者更甚。

所以,他才带他来到了这儿。

母后或许也会希望见到独孤鑫源吧,毕竟独孤鑫源曾经和太子走得最近。

独孤鑫源看着独孤云峥,没有接话,但是却估摸到,独孤云峥这后面还有话。

他们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独孤云峥更不是。

“当我醒来的时候,母后在我的身边。”独孤云峥的双眸直直的看着那床,眼前重现了当时的情景。

唇边有幸福的笑容也有一缕诉不清的哀伤。

“母后在这里,她人呢?”听到这里,独孤鑫源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急促的问道。

既然独孤云峥醒来的时候,母后陪在身边,那么母后应该没事才是,为何却不见母后的身影?

“母后在这里,等吧,总会能见到母后的。”独孤云峥虽然没有和温诺师徒通过气,更不知道,母后的毒是否能解?

但是,就是那么一扫,他却已经知道了那石屋中并没有任何的生活所需物品,能不能救活母后,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

所以他离开了,等了三天,那是因为,他怕自己守在这里的话,不止会暴露母后的身份不说,还会因为自已的焦躁而影响到母后的治疗。

所以他离开了。

可是,此刻,他来了,还带来了独孤鑫源,那是因为他知道,今晚应该能有结果了。

不管是好是坏,他们都应该能见到母后了。

温暖的笑容,还是冰封的笑意,他都有想过,无论想到什么情景,他的心里都会一阵抽搐,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王兄,你什么意思?”独孤鑫源看着独孤云峥这纠结复杂的神态,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王爷,师父有请。”独孤云峥没有回答,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了逐渐临近的脚步声。

淡漠的神情,可是却让独孤云峥察觉到了温诺那眼中的哀怜,手一松,落地的茶杯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想起身,可是独孤云峥才发现,自己居然那么的虚弱,只觉得整个天地在旋转,牢牢的扶住了椅子的手臂,身子晃了几晃,这才稳稳的站住了。“王兄!”独孤鑫源一惊,赶忙上前搀扶,却被独孤云峥拒绝了。

“走吧。”定了定心神,敛去急速上涌的泪意,独孤云峥哽咽的开口了。

看着独孤云峥如此的失态,独孤鑫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而前来通报的温诺却也暗暗惊佩于独孤云峥的观察力,他知道自己的话语并无特殊之处,可是就从自已细微的一闪而过的眼神中料到了失态的结果,怎能不让人惊叹。

当他们行至石屋口,一个男子,应该也是庄毅的徒弟,已经在门口恭候了。

“师父换洗去了,两位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们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

独孤云峥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了石屋,而独孤鑫源也尾随其后。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刺骨的寒意,石屋内几乎没有光亮,刚踏入,石屋的门就轰隆关上了,这让独孤鑫源有些诧异,但是所有的注意力却被石屋中慢慢出现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莹莹的光亮居然是一个冰棺发出来的,寒意也更甚了。

“母后,峥儿带六弟来看你来了。”看到此,独孤云峥已经知道了结果。

沙哑的几乎难以出口的话语还是吐出了口,不远的距离,却恍若远在天涯。

每一步都那么的沉重吃力。

“母后?”身侧的独孤鑫源听到独孤云峥的话语,惊呼道。

双眸也难以置信的看向冰棺,不可能…一定是独孤云峥弄错了,怎么会是母后,母后好好的,怎么会躺在这个地方?

不会,一定是独孤云峥弄错了。

虽然有着强烈的质疑,可是看着独孤云峥艰难的靠近那个冰棺,他的脚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王兄,你不是要带我去见母后吗?还不快走,我们不要留在这里。”

仓惶的声音有着急迫,还有着难以控制的恐惧,独孤鑫源极力的控制自己不去看那冰棺,只希望独孤云峥能够转身,然后带他走,离开这里,去见活生生的母后。

“母后…”看着冰棺中的容颜,独孤云峥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青青的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薄薄的冰霜,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这样,才更让独孤云峥知道,母后是真的离开了他们。

为何要用冰棺,只因为只有死尸才需要。

“母后,您放心吧,峥儿一定会记得,峥儿这一辈子还有个母后,还有一个叫玥儿的弟弟。”挺直的身躯直直的跪在了床边,看着冰棺中的容颜,独孤云峥哽咽的说道。

炙热的泪水肆无忌惮的涌出,就让他怨意的痛哭一场吧,因为他知道,母后不会笑话他的。

也只有在母后面前,他才会觉得,哭并不代表软弱和无能。

“独孤云峥,你疯了,母后好好的,你干么要下跪,你干么要哭。”随着视线的逐渐适应,冰棺在石屋中也逐渐的晶莹剔透。

即使隔了几步的距离,独孤鑫源也看到了那冰棺中的人影。

可是,他还是不相信,怎么他也不会相信,母后躺在了那里边,再也不会对他笑,对他说话了。

怒吼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心中极度的惶恐和不安,对母爱失而复得的独孤信源,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么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宁愿相信,母后不在喜欢他们了,不在要他们了,离开了他们,而不是…

“有朝一日见到了玥儿弟弟,峥儿会告诉他,母后…母后走了,远远的走了。”独孤云峥看着距离如此近的容颜,可是脸颊边传来的阵阵寒意,让他几近崩溃的情绪慢慢平复。

不说死了,也不说很好,只说走了,远远的离开了。

这是母后想要的吧。

不给玥儿因为母后的离世而带来沉痛的打击,也不会给玥儿以美好的遐想,能给玥儿的是安心和疏远。

这才是母后对太子的爱,没有慈母的宠溺,也没有严母的苛责无情,就像一弯清泉,看似清凉,却又解人饥渴。

正如那三月的春风,有着冬末的冷冽,却又有着初春的暖意,让人感受到生机的蓬勃,却也体悟到寒冬的冷冽。

当那冰棺中的容颜越来越清晰,独孤鑫源的恐惧就随之剧增,他想走,可是石屋的门是关着的,他想上前去一看究竟,可是,他却动不了。感觉他整个人就钉在了原地,进退不能。

即使他努力的不去看那冰棺中的人儿,可是双眼还是死死的盯住了那冰棺,听着独孤云峥的话语,看着那熟悉的体态。

独孤鑫源到现在还无法相信,他想过千万种见到母后的场景,却没有想到这种。

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冰棺中的人影,独孤鑫源使劲的喘气,使劲的呼吸,他不相信。

迈出了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接近,当那熟悉的依旧挂着笑容的容颜映入眼帘的时候,独孤鑫源整个人都呆了。

这明明就是母后,这容颜,这体态,这笑容,都是母后。

“母后,源儿来看您了,源儿来接母后回家,母后干么要睡在这里,母后跟源儿回去,好不好?”看着冰棺中的容颜,独孤鑫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好似就怕惊扰到了熟睡中的容颜。

“这里好冷,要是受寒了,母后又得喝药了,太子哥哥以后要是知道源儿没有照顾好母后,也会怪罪源儿的。”独孤鑫源尽量放柔语调,双手紧紧的贴在冰棺上,寒意从手心直达心脏,他也浑然不觉。

“六弟,我们送母后上路吧。”看着意识有些不清的独孤鑫源,独孤云峥起身,开口了。

他知道,独孤鑫源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们逃避不了,也无从逃避。

“上路,上什么路?我们把母后接回去,母后只是累了,睡着了,我们把母后接回去,让母后好好的休息。”独孤鑫源疑惑的看向独孤云峥,好似不明白独孤云峥再说什么。

独孤云峥冷冷的看着独孤鑫源,不在开口,就那么冷冷的看着。

啪,清脆的声响在石屋中回荡,独孤鑫源只是摸着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的脸颊,偏转的方向恰好看向冰棺中的母后。

这是独孤云峥第一次打他,也是独孤鑫源这一辈子第一次被人打,也会是他生平唯一的一次被打。

黝黑的眸子慢慢的汇聚了风暴和仇恨,偏转的头颅缓缓转向独孤云峥。

“你打我,你还我母后,你还我母后。”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独孤鑫源就疯狂的扑向了独孤云峥。

要不是他带走了母后,要不是他保护不好母后,母后怎么会死?

“你还我母后,还我母后。”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可言,独孤鑫源几乎可以说是拳打脚踢,独孤云峥就由着他,任由拳头和脚无情的击打在他的身上。

随着每一次疼痛的传来,他的心反而还痛快些。

他也恨,恨自己。

如果他能重视母后的毒,尽早的为母后找寻神医。

如果他能保护好母后,让母后不用承受流离之苦。

如果他能找到太子,让母后满足最后的心愿。

如果…

太多的如果,但是都是如果,这世间已经没有了如果。

母后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他也恨自已,但是,他不是懦夫,他不会自杀谢罪,更不会懦弱的逃避,他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完成母后的心愿。

他会让母后的亡灵不在涉足那个肮脏的地方,只要一日没有关于太子死亡的消息,那么他就不会放弃希望,他总会找到太子,为母后传达想要传达的话语和…心愿。

口中浓稠的腥甜慢慢溢出嘴角,全身上下无不传来剧痛,可独孤鑫源却慢慢的停下了攻击的力度。

“二哥,我要母后,二哥,我要母后。”哀恸的哭泣声渐渐响起,原本的攻打逐渐变成了拉扯,最后,独孤鑫源牢牢的抱住了他。

独孤云峥睁开已经肿起的双眼,看着眼前悲痛失声的独孤鑫源,垂放的双手也缓缓的抱住了独孤鑫源颤抖的身子,慢慢的用力。泪水再次滑落,炙热还带着刺痛。

冰棺中的容颜依旧,那凝因在唇角的笑容却似乎更加的和煦。

好似感受到了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对她的爱意,也感受到了,他们兄弟间这血浓于水的情意。

无声的哽咽,呜咽的抽泣,成了石屋仅有的声音。

守在石门外的师徒三人无一遗漏的听到了他们弟兄间的谈话,也终于知道了那个女子的身份。

没想到,她居然是奉天的皇后。

那个名满奉天的小皇后,那个据说心狠手辣的皇后,那个对太子极度呵护的皇后。

传说那个皇后心机叵测,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排桥各位皇子,故意为他们找寻不具备任何治国能力的师父,让他们和太子无力抗争。

可是,这石屋内传来的话语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独孤云峥也就是卫国王的表现,是出于母子或者是身份,那么这后来的皇子,他的情绪就明显的多。

石屋中,哥两的对话以及独白,无不让人感叹,如果这都不能表现这王爷对皇后的深爱的话,那么这世间,究竟何为母子情意?

独孤云峥的隐忍,坚毅,独孤鑫源的痛哭,无助,那么真实的展现在了他们师徒三人面前。

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到石屋里的情景,但是,他们都能想象,那里边是一个什么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