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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可真是疯了。”我终于争脱开他的怀抱,不再理他,一路飞快的走回书房。

太阳落山,夜色转眼弥漫窗外,疏荷来掌了灯,又来送了茶和水果,我捧着书,却看不下去一个字,陈风白刚刚的话让我有些无措,我们成亲几个月了,虽然每天同床而眠,但是却真的只是……今天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揣测,然后,烦躁不安。

“公主,这么晚了,不回去歇着吗?”疏荷第四次进来时,已经过了三更天了。

82静夜,我一个人睡在书房,这栋小楼临水而建,最是清凉,习惯了身边有人,夜里翻身总是小心翼翼,自己醒了几回,才觉得好笑。

是呀,被自己丈夫的一句可能是玩笑的亲密话吓得夺路而逃,夜不归宿的妻子,不知道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庆幸自己的身份此时是一个公主,偌大的公主府,几十间屋子都是我的,想躲到什么地方,就躲到什么地方,想躲到什么时候,就躲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起得很晚,自己在书房,没人催促我要早睡早起,也没人会在半夜侵占我的地盘,但是,反而睡得不好,夜里醒了几次,天亮才朦胧的睡实了一会。

吃饭的时候回到卧房,陈风白却不在,叫来书馨一问,原来是清早就上朝去了。

“怎么没听他说今天要上朝?”我皱眉,他这些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我眼前晃悠,一时不见了,竟是觉得屋子一下就空空的,饭也变得没什么味道了。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只是驸马爷今儿很早就起了,叫备朝服,到了时辰,穿戴了就出门了,”书馨想了想说。

“知道了。”我点头,吃了些东西,终是觉得恹恹的,就躺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睡了一阵,迷迷蒙蒙的,脸上痒痒的,好像谁拿了狗尾巴草在我脸上阵阵的蹭,用手去摸,什么都没有,手收回来,就痒,如是者几次,心头火起,虽然眼皮粘腻,还是猛的睁开。

乍睁眼,其实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人影似乎一晃,用力甩甩头起身,四下里看看,才发现陈风白正歪在我常卧的软榻上,有模有样的看着手里的书。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问。

他只哼了一声,不理我。

“刚才你拿什么痒我?”我再问。

他还是不理我。

火大的起床,走过去一把抢下他手里的书,一看自己忍不住乐了,“我说怎么问什么都只哼一声,原来在这里练功呢。请问,反看的易经,与正读时,感觉是不是大不相同。”

“还好,差别不大。”他煞有介事的点头。

“你怎么回事,爱理不理的?”我歪头看他,那张脸上少见的没有笑容。

“我错了,”他忽然坐直身子,虚伪的笑了起来,“我忘记了殿下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您还没让我死。”

“你生气了?为什么?”我不解,旋又想起昨天的事情,有些讪讪的坐在一旁,隔了会才说,“风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我只是……”

我想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自从成亲以来,我们一直是很亲密,但这种亲密因为没有突破最后的界限,所以就界于男女之情和朋友之情中间,这些日子是我这些年中,少有平静的一段。我远离了宫廷,把暗卫的事情更多的交给影子去处理,我不去见睿思和逸如,不去想在这漫长的日子里,究竟谁利用了谁,谁又辜负了谁,我把自己隔绝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幻想日子能这样平静的度过。

我很害怕改变,是的,害怕,我已经度过了15年不让自己害怕,不让自己软弱的日子,我花了大把的功夫挑选心腹,在宫廷各处安插人手,甚至选重影子,暗地里挑选训练暗卫,不仅保护自己,也帮自己杀人、拦截情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人,用各种情感去控制他们,让他们什么事情都从我的角度替我考虑,让他们乐意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以为我不会累,因为一直以来,我游刃有余,恰倒好处。

然而,最近,我却累了,忽然而莫名的累了。

我忽然觉得,后园的池塘水榭都很美,那种幽静与自然,胜过一切。

我忽然觉得,就是黄昏时分,在风荷间欣赏落日,也是一种赏心悦目,那种悠然自得,胜过一切。

我忽然觉得……很多吧,原来平常的生活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美的,胜过我过去十五年,一直向往追求的一切。

所以我不仅害怕改变,也害怕陈风白,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却在无形中改变我,改变我的理想和生活。

也许,我开始的选择就是错误,如果我当初选择的是逸如或是睿思,那么,也许一切就还是原本的样子,只是,那样,也许局面同样混乱也说不定。

归根结底,人生就是一场赌局,压大的时候,害怕开小,压小的时候,又害怕开大,人人都想赢,只是,输赢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能清楚明白。

“我知道,你只是不爱我,所以,也讨厌我的亲近,如果我一直能保持分寸,你就还会呆在我身边,时时对我假以辞色,如果我过界了,你讨厌了,就毫不犹豫的踢开我,”陈风白打断我的话,仍旧笑着,“殿下,我错了,我不敢了,所以,你回来睡吧,该走的是我,今天,要不要我去客栈,或者,再不回来也好?”

说着,他也不待我回答,径直站起身,迈步就往外走,我一时有些气蒙了,也起身,却撞翻了一旁小几上的茶盅子,人一踉跄,下意识的扶他,想站稳一点,却被他用力一甩,于是,跌在地上,手重重的按在一块碎瓷片上,鲜血横流。

疏荷一直在外面,这时听了声音不对连忙开门探头,陈风白正往外走,听了她“啊”的惊叫,回头一看时也吓了一跳。

“你这是——”他抢上几步扶起我,让我坐在软榻上,看我手上的伤口。

“你不是要走吗?走吧,没人留你。”我挣脱他的手,一手指向门口,不是只有他会发脾气,我难道不会?

“好,我走,你先让我看一下伤口,肉里留下瓷片子,回头化脓就要割肉了。”他点头,口气软了下来,“先让我看看,包好伤口我就走,马上走。”

“你走都走了,我是死是活与你什么相干,割肉也是割我的肉,也不是割你的。”我继续发火,来回晃动受伤的手,不让他看仔细。

“怎么办呢?我情愿是割我的肉,也好过割我的心。”他忽然说,语气已经温柔如从前了,“永宁乖,是我不好,我逗你玩的,谁让你昨天一溜烟的跑掉了,没想到你当真了,刚才真的是意外,我错了,你罚我好了。”

疏荷本来一直站在我身边,拿了药箱子,还准备随时冲出去,叫太医甚至叫护卫,这时听了陈风白的话,才似乎猛然有些醒悟,见我不在挣扎,就低头帮着递了药和绷带,看陈风白处理好我的伤口后,悄然退了出去。

“还生气,那我牺牲点,打我几下,出出气。”陈风白利落的裹好我的伤口,仍旧蹲在我面前,拉了我没伤的手,在自己头上比画。

“懒得理你。”我横他一眼,心微微的发酸,过了一会才觉得手痛。

“我没想推你的,刚才就是一是甩手,可见你最近荒废了练功,这点力气都受不了。”他说,居然把责任推到我不练功上。

“你就仗着自己功夫好,欺负我,早晚我也练好了,到时候推你试试。”我咬牙切齿,手痛,于是又改为呲牙咧嘴。

“很痛?”他皱眉,抓起我的手,轻轻吹了又吹,一边说,“吹吹就不痛了,吹吹。”

“少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我抽手,却发现他眼神中有一抹忪愣,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

“我小的时候,受伤是常事,父亲不理会,只说男子汉大丈夫,些许小伤死不了,母亲总是心痛,就这样抱着我,一边吹我的伤口,一边说‘吹吹就不痛了,’还别说,真的是吹吹就不痛了。”他忽然很固执,执起我的手,吹了又吹,眼光中,一时却又怜惜,又有伤痛。

“你既然想你娘了,不如改天派人接了二老过来与我们同住。”我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额头,“这样家里人也多些,热闹些。”

“他们年纪大了,难舍故土,何苦千里迢迢折腾他们二老。”陈风白收起了方才的忧伤,笑看我,“再说,就你这公主脾气,还不几天就把我爹娘吓坏了。”

“我哪有!”皱眉,想想自己的言行,没问题呀。

“是,你没有,你是最好的。”他顺着我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片刻后,已经微微直身,把头凑到我的眼前,看了我一会,方柔声说,“闭上眼睛。”

吻,没有预期的落下,片刻后,我疑惑的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在了我身边,“你不愿意,我永远也不会再勉强你。”他见我看他,这样说,笑容里有些许落寞。

“风白,你很多时候,让我困惑。”他的落寞,在我的眼中,心一阵的酸楚,我想,也许一个人的犹豫不决是真的伤人的,从前我犹豫,因为那时还有的选择,如今我犹豫,是因为眼前的人不能全然让人相信。

从前我犹豫,让逸如和睿思黯然神伤,那么如今,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的赌上一回,我不赌陈风白的心,一个男人的心,存在太多的变数;我也不赌爱情,生死相随的缠绵,从来只是书上胡诌出来骗人的,我只赌自己,到了最后,无论结果如何,也不后悔。

“人在用眼睛看周遭的时候,总会觉得疑惑,因为有太多看得到却说不清的东西。”陈风白伸手拥我入怀,一下一下的摩挲着我的长发,“你不妨闭上眼睛,用心去看去思考,那样,你就会看清很多眼睛看不清的东西。”

“什么事情都要用心这样的去看、去思考,那不是太累了?”我靠在他怀中,听他的心跳,很沉稳的声音,让人心里平静,“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我爱你,无论你是不是公主,有没有尊贵的身份,这一点,我都很肯定,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陈风白说,“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爱你如此,大概就是我的命数吧。”

“这样说来,嫁给你,也是我的命数了。”我笑,把脸转而埋入他的怀中,不去理他的弦外之音,爱情不能奢望天长地久,这一点我早就明白;我也懒得再去揣测陈风白的心意,有些人的心,生来就幽深如海,不是我这种后天勉强就能达到的深度,探究得越深,就会让自己陷入的越深。人的一生是这样的短暂,生死爱恨不过转眼,这一刻,他爱我,我也爱上了他,足够了。

“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遇见我,我爱上你,然后,我娶到你,都是命中注定。”他忽然大笑,笑声清朗,一扫室内的阴郁和愁困。

“你还漏掉了一点,”我微微抬头,看他的笑容,那是很轻松的一个笑容,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之后,浑身舒爽,“你漏掉了,你娶到我,我也爱上你。”于是我说,并不意外,看到他的惊异和狂喜。

我们相互依偎,直到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中间书香进来,问晚饭摆在什么地方。我同陈风白都懒得动弹,就吩咐摆在房里,不过,熟悉的菜式,看看,就觉得饱了。

入夜,疏荷端了洗漱的水进来,我照常梳洗,却瞧见陈风白坐立不安,一会坐,一会在窗前来回跺步。

“你怎么了?”疏荷下去后,我不解的问他。

“没什么。”陈风白回答我之后,又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才对我说,“今天,我去客房吧。”

“好好的,为什么去客房?”这个答案更让我觉得奇怪,起身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仔细端详他的神色,没什么特别之处。

“永宁,别这么看我。”他忽然苦笑,“我是个男人,每天这样……以前,我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我,可是现在……,算了,我还是去客房吧,算是让我睡安稳点。”

我愣了一下,猛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虽然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但……似乎,也不该是这样的。

陈风白见我不出声,也就扭身,准备出门。

“风白,”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叫住他……

是夜,月色皎洁,透过窗口,层层的在屋子的各处,不厌其烦的铺上了一层珍珠色的外衫。我安静的卧在陈风白怀里,很疲倦,却毫无睡意。

人生总是有得有失,不过很多时候,得失是不能放在天平上去衡量的,就如同此刻。

陈风白的睡颜安静的如同孩子,此前,无数个夜里,我都曾经这样的看着他,直到自己终于疲惫不堪。

一个姿势维持得久了,人又清醒,难免觉得四肢僵硬。我试着想从他的怀抱挣脱,然而,刚刚翻转身子,他的手臂就跟着很自动自觉的滑过来,缠上我的腰身,随后,他的头也轻轻依偎过来,嘴里喃喃的叫着我的名字,“永宁。”

天长地久,只是一个人的一念之间,我无声的笑了,用心对睡梦中的人说,只要我们愿意,我们也可以的,但愿,一切还都不迟。

那天之后,我们越发的形影不离,同很多新婚的夫妇一样,除了他上朝,我偶尔进宫或是约文兰闲谈之外,所有的时间都腻在一起。

陈风白偶尔会同我说说他每天上朝下朝处理的公事,更多的时候,他喜欢给我讲江湖上的奇人异士,讲他们出神入化的武功,讲他们传奇的侠义生活,甚至讲他们同红颜知己的分分和和。

“其实我觉得,将来你不做官了,去茶馆酒楼说书也不错。”偶尔,我这样同他开着玩笑。

“说书先生的老婆,要每天洗衣煮饭,带孩子、缝补衣衫,可能还要下田种地,我是无所谓了,不知道殿下能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呢?”他也半真半假,顺着我的话说下去。

“现在要我马上过这样的生活,恐怕是不行,我什么都不会。”我摊开手,给他也给自己看,十指白而纤细,一看就知道什么活都没做过,“不过,一个人总有生存的本能,我想,若真是要过那样生活,也必定就不行。”

“只是,我也舍不得你过这样的日子。”他笑,轻轻的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拉我坐在椅子上,与我一起,细细的描绘纸上的交颈鸳鸯。

日子过得很快,因为高兴的日子,通常过得都很快。

83转眼间,就到了六月低,天气炎热,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没力,在暗卫传递回的消息里,我知道,瓦剌集结军队,蓄势待发,而我派去的人,也已经混到了鞑靼汗王的身边。

这些日子,陈风白也忙碌了起来,朝廷终于也察觉了瓦剌的动向,命了平乡伯陈怀,驸马都尉井源,都督王贵、吴克勤,太监林寿,分练京军于大同、宣府,防备瓦剌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势。

父皇很倚重陈风白,上次发生行刺事件后不久,就调他到了兵部,做了侍郎,这已经是正三品的职位,眼下京军的调度,甚至兵部的很多事情,都直接吩咐他去进行。为此,我曾进宫面见父皇,希望对陈风白的提升不要如此之快。

“他是宁儿的驸马,又是状元,这次父皇遇刺,当时场面那么混乱,多少文武大臣都惊惶失措,父皇在一旁看得分明,风白沉稳干练,那样的场面,几下就控制住了,单凭这个,兵部尚书的职位他都坐得。何况当时那样危险,他还记挂着护你,这样的情谊,也是难得。”父皇对我的劝阻不很在意,却只是笑对我说,“宁儿,你从小心气高傲,父皇虽然不问你,也知道寻常的男子,你必然不看在眼里,父皇原本中意逸如,只是一路看下来,这孩子性子太过温和,若娶了你,必然一辈子被你压制得抬不起头。”

我心中微微一痛,不提防父皇忽然说起旧事,这是我们父女之间的一个结,一个我已经不想再想,却会永远横亘在心头的刺。只是,我也只能笑,说声:“父皇,宁儿哪有那样厉害。”

“你是父皇看着长大的,父皇怎么会不明白你,”父皇拍了拍我的头,还如同从前一样,“你也没和父皇说过,自己想嫁个什么样的男子,但是当时王振的提议你毫不犹豫的就赞成,这还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父皇就明白了,我的宁儿,最想嫁的男儿,一定是个强者,有出众的才华,可以让你仰望他。想想也是父皇错了,其实逸如这孩子,嗯——说起来,睿思也很出众,这两个未尝就不是这样的伟岸男儿,只是,父皇把他们太早的放在你身边了。你们一起长大,情分上自然是好的,只是你从小欺负他们惯了,未免就生了轻慢的心情,看不到他们的好,大概,这也是姻缘使然,人力不能强求的缘故。”父皇叹气,“把你指婚给风白,父皇也想了很久,你母亲为此很是生气,你虽然嘴上不说,父皇也知道,你必然也不十分顺心,只是,这个陈风白,父皇很看好他,为人聪明机敏、才华横溢不说,骨子里傲气凛然,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大丈夫,你嫁给这样的男子,才能敬重他,夫妻和顺,举案齐眉。”

自宫中回到家,我一直在反复想父皇的话,父皇说,倚重陈风白,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自家人……父皇说,陈风白的能力卓然,如果能好好为朝廷效力,一定是栋梁之才,父皇说……

父皇说了很多,我们父女之间,似乎有好久没有这样的说过话,聊过天,我没有想到,我的婚姻,父皇会给出这样的解释,我对逸如和睿思始终的保留,是因为轻慢吗?我们太熟悉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操纵他们的喜怒,控制他们的情感,所以,我在心底轻慢他们?

而我爱上陈风白,是因为他不是我能全然操纵和控制的,甚至,他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和影响我,因为从心底景仰强者,所以我才会爱上他,在不知不觉间?

想得太出神,马车什么时候停在了府门口我都不知道,只是,当帘子被乍然掀起时,惊了一下。

陈风白站在车前,神色略有担忧,“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见我看他,才轻声问我。

“没有,就是有些累了。”我笑笑,最近很容易疲倦,回过神来,就觉得浑身筋骨酸痛。

“那下车吧,回去躺躺。”他也笑,伸手扶我,却不等我迈步下车,就轻轻把我抱了下来。

长街上一时似乎寂静无声,我有些炯,推他,“在街上呢。”

“管他们。”陈风白笑意更深,不过没有继续,而是放我下来,携了我的手,缓步进府。

他的马还在外面,进门时,我无意间回头才看到,父皇朝下得早,我是吃过晚饭才自宫中回来的,他怎么也回来的如此晚。

“下了朝回家,意外的遇到了一个打秋风的人,”陈风白却先开口,“你都猜不到,先前我进京城赶考,楼下住一个年轻人,姓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好像走对面时点过头,今天当街拦了我,说是我的乡邻,硬是要请我喝一杯。”

“那你同意了?”我一愣,以前只听说什么打秋风,但是我也没什么会打秋风的亲戚,这场面,倒没见识过。

“人家说是我的乡邻,街上那么多人看着,我也不好扭头就走,知道的人说这人是要打秋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登龙门,从此六亲不认呢。”陈风白笑着摇头,“这不,被拖住了,这时才回来,一到家门口,就瞧见你的车停着,我还纳闷,这车怎么停在正门不走了,过来一看,吓了我一跳,你这么坐在车里发呆,我还以为你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呢。”

“父皇不知道多宝贝我,怎么会受委屈。”我嗔他,父皇的言犹在耳,心中的刺有了融化的迹象,心情大好。

“是呀,皇上宝贝你,连带爱屋及乌,这些日子,谁不说,我陈风白因为娶了好老婆,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他说得漫不经心。

“那怎么办?你偏偏娶了我,父皇可说了,我嫁的人不能那么不长进,所以,还就是要你升迁。”我歪着头,故意这样说。

“你呀!”陈风白却一叹,刮了我的鼻子一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就会瞪着眼睛气人,幸好,我不上你的当。”

因为随时可能开战,加上南方用兵一直没停,陈风白更加忙碌,我也乐得做个“闲”妻,只是,忙碌的不止他一个人,我开始觉得,生活很无趣。

文兰成亲后不久,就同简芷搬到了一处小小的府第,那是简芷到任后,朝廷分配给他的私宅,院落不是很大,布置也没有公主府景致奢华,不过胜在清幽,院子里有几棵苍翠的大树,带来一片浓密的树阴。

文兰比起过去丰盈了一些,这天因为收到文芝的家书,请了我过去同看。

书信不过寥寥几句,说自己在瓦剌一切都好,请不要牵挂之类的话,我去时,文兰已经颠倒的看了几回,只觉得内容客气,不像姐妹间言语贴心亲近。

“她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也难为她了,你不要多想。”我看了一回,也觉得言语生涩,不大像她平时行文的风格,只是,我们的人几次回说,文芝人在瓦剌深宫,接近不易,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也难推断,不过,此时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还是早日想办法,接她回来才是正事。

一边安慰文兰,不想文兰已经想到了关键,“殿下,你说,是不是他们已经把姐姐害了,现在让人模仿姐姐的笔迹,来哄骗咱们?”

也不等我说什么,这边,文兰已经起来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叫丫鬟快去请简芷回来,同时备车,要回娘家去找父亲商量。

我一时不知道说这位二小姐一句什么好,跟着追到花厅外面,还不及叫住她,已经有人匆匆自月亮门走了进来,见文兰正一溜小跑,忙迎上几步,拦在了前头。

见是简芷回来了,我长出了口气,一边,文兰仍旧要往外跑,却见简芷附在她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她方收住脚步站定。我在后面看得真切却听不真切,不过料定没事,转而回到花厅上,这才发现,来了半天了,文兰愣是连杯茶都没招呼我。

片刻后,简芷扶了文兰,十分小心的回到花厅,其谨慎程度,让我很诧异,一向大而化之的简芷,什么时候竟转了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