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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文兰落座,简芷才笑嘻嘻的给我见了礼,看到空空的茶桌,很好,终于想起来吩咐人上茶。

“你们夫妇的待客之道比较特别。”捧起茶杯,我立刻发现,冲的茶叶是最普通的绿茶,普通到,我尝不出是什么来。

“开源节流,殿下过去常说的,要从小处节省,就能省出一大笔的费用来。”听了我的评价,文兰脸红不语,简芷却大咧咧的笑答。

我记起,还是当年在书房,一次师傅说起国库收支的问题,问我们如何才能让国库丰盈充实,百姓安居乐业。我当时是洋洋洒洒的讲了一大篇理论,其中确实举了例子,说皇宫如果能为天下表率,节省些不必要的开支,那么上行下效,必然如何、如何之类的废话,想不到,平时上课,三分之一时间做梦,三分之一时间淘气,只得三分之一时间念书的简芷倒记得。

“不过你们也不用省成这样吧,俸禄虽少好歹也不至于如此,茶水不要不给,要了就给这个?”我啼笑皆非。

“俸禄是不少,只是,眼下用钱的地方太多了。”简芷仍旧是笑嘻嘻的,似乎从进来到现在,嘴就没合拢过。

84“支撑这个府邸,花费很多吗?”我皱眉,四下打量了一番,我的家比这里至少大三倍,照我和陈风白的收入,会不会也入不敷出?

“不多,不是很多,少养几个闲人,实际花不了多少银子。”简芷回答我。

“你们在弄什么名堂,可真让我糊涂了。”我摇头,觉得简芷很怪,一点也不像以前。

“其实——那个——哈哈——”简芷挠了挠头,看了看文兰,如是傻笑着回答我。

文兰被他看得脸也红了起来,手指绕着衣角,垂头不语。

我奇怪的打量着对夫妇,傻笑的夫妇,半晌,有些醒悟,“别告诉我,你们要做人家的爹娘了?”

“你问过太医了?”简芷身子一晃,猛的抬头,“那他还告诉我说,夫人怀孕初期,胎气不稳,还不易张扬,这老头,转身就告诉你了,还让我保密。”

“傻子,殿下一看你那傻样还有什么不明白,都跟你说,我没事……”文兰脸色更红,伸手捶了简芷一下,举手力气十足,落下时,估计蚊子也拍不死一只。

“哈……”这下轮到我大笑,笑过之后,把杯中茶饮尽,才说:“如此真是恭喜了,不过文兰怀孕,也不用这样节俭,孩子也用不了几个钱,不过是请个奶母,倒是现在,别亏了身子才是,回头我叫人封些燕窝来,最是滋补身子,先吃着吧。”

文兰点头,我不想多打扰,也就起身出来,到了门口,文兰又猛然想起文芝,我便同简芷一起安慰她,事情不会有她想象的糟糕,文芝好歹是公主下嫁,何况那个太子对她又十分的钟情,一切都等派人去打探了再说。

简芷一时又叫人扶文兰回房间休息,随即又忙忙的送我出来。

“你什么时候讲究起这些虚礼了?”我笑他,“回去陪陪文兰吧。”

简芷却只是叹了一声,示意我出去再说,出了他家,就径自拉我去了附近的一间酒馆。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坐定后,我略有些不安。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瓦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怕我随时可能随军出征。”简芷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什么话都不瞒着,你知道我从小就想疆场纵横,痛击胡虏,这样的机会,我不会错过。”

“我知道你从小的抱负,可是文兰有了身孕,”我皱眉,心知这一战,十九必败,到时候沙场刀箭无眼,“你年纪轻轻,要沙场扬威机会多得是,又何必急于一时,到时候我可以去同父皇说的。”

“千万不要。”简芷却急忙制止我,“我同你说,不是要你替我说情,要我不去上阵杀敌的,我其实该去公主府专门拜托您的,要是我有个万一,就替我照顾他们母子。只是,你知道,我这个人,这样婆妈的话当着你那位陈驸马,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今天遇到你就正好,我就一次说完。”

“还没开战,这样的丧气话我不要听。”我摇头,潜意识里排斥这样的对话。

“什么丧气,人谁没有一死,男子汉大丈夫,死在沙场,马革裹尸,是最光彩不过的事情,别这样,听我说完。”简芷笑笑,压低声音说,“我想过了,这次看情况,同瓦剌一战已经不可避免,文兰有了身孕我很开心,几个从小长大的兄弟里,我总算抢了个先,要先做爹了,有了后,对爹娘也算有了交代,上阵杀敌,我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只是,文兰还年轻,将来,我是说将来,要是我真有个万一,您就帮她再找个人家,我把她托付给您,却不托付给我爹娘,就是这个原因。”说到后来,简芷有些支吾,眼眶也红了。

我心中一沉,强压住酸楚,“你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可见是疯了。”

“殿下,我还是老话,有什么事情不瞒你,这些日子,我晚上常做梦,梦见我一个人骑马在旷野上跑,身上都是血,伤口多得自己都数不清,只想能躺下歇歇,可是一想到文兰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家,没依没靠,她又不会照顾自己,每天连饭都吃不上,我就不敢睡觉,心里只是后悔,没给他们安顿好以后的生活。”简芷沉声说,“人家都说,梦有时候就是在向人预示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殿下,你要答应我。”

“这些日子,你知道自己要当爹,心头的责任重了,加上最近兵部一味的调动军队,难免胡思乱想,”我安慰他,“梦是心头想,日有所思,夜才会有所梦,如果真的开战,就是你第一次上战场,紧张也难免,这才有了梦,如今文兰怀孕,心气正浮躁,你可更不该胡思乱想,没的吓着她。再退一步说,你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文兰需要你照顾,孩子需要你养育,这些都不是我替你再找一个人就能替代的责任,再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绝对不是让你抛弃妻子和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就是真上了战场,面对什么危险和困境,你都该这样想,死很容易,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得到幸福。”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很激动,同时,也有一种无力的悲凉,感觉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至,自己却无力阻挡。

“好好好,你也别激动,这上阵杀敌,毕竟不是咱们爬煤山去玩,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说过听完,也就算了,我其实特想看我儿子长大,我也想照顾文兰一生一世,我们都说好了,如果这次生的是儿子,那就再生个女儿,有儿有女,才能凑成一个好字,到时候,逸如他们也都娶妻生子,我们在做几门儿女亲家,多好。”简芷还是乐呵呵,方才的忧伤,散在了风中。

“你和文兰的孩子,还不知道得调皮成什么样子,我怕逸如他们,舍不得自家的孩子来。”我知道简芷是特意逗我,不忍他失望,也做出高兴的样子。

“那你也生几个,让他们多点选择余地,到时候,他们乐意做好兄弟好姐妹也好,乐意做夫妻也好,都随他们。”简芷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看到了若干年后的情形,“我得告诉他们几个,快点成个家,别老别别扭扭的,让倾慕他们的姑娘寒心。”话说到这里,又似乎猛然想到了什么,收回目光,有点尴尬的看着我。

“你的提议不错,我们说定了。”我只做没有听到他后面的半句,笑了笑,起身出了店门。

午后的阳光充足,天气炎热,很多人在当街泼了水降温,湿湿的水气在阳光下弥散开来,闻起来,有泥土的味道,那是最淳朴的芬芳。

傍晚,又有新的信息自瓦剌传来,暗卫的工作进展并不理想,而也先的军队,却已经集结了大半,瓦剌骑兵甚至纵深到草原其他的部族,强拉壮丁入伍。

85晚饭过后,我有意无意的问陈风白,“你害怕打仗吗?”

“说不出怕或是不怕,大概,是介于两者之间吧,怎么忽然这么问。”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我身边,手轻轻搭在我的腰间,身子也贴了过来。

“最近的情势,不是要打仗吗?”我也不回头,只是轻声说,“看你每天这样忙碌,我忽然觉得有些害怕。”

“害怕?害怕什么?”陈风白的声音里,有一点让人不易察觉的颤音,一点点,“我的公主殿下,会害怕什么呢?”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战火一起,生灵涂炭,不知道有多少个家庭因此支离破碎,我不该害怕吗?”我自语,也反问他。

“这样说,也未免太偏颇了,如果一场战争注定了不可避免,那么,总有它不可避免的理由,只要这个理由没有化解,就总是要打仗的。这些人死了,他们的家庭破碎,但是,战争过后,也许时局会变得更好,到时候,更多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这样看,他们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陈风白说,“你别把战争想得太可怕了,每个人去打仗,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后代生活得更好,所有事情,都要先付出才有回报。”

“这话听起来很无情,”我叹气,“你是怎么办到的,让这么无情的话,到你嘴里,都变得好像很有道理似的?”

“这只说明,不是我的话无情,而是这世间的道理无情,不是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吗。”陈风白笑了,胸口贴着我的后背,一笑起来,连带我的身子,也感受到那无声的振动。

“又胡说了,夸你一句,第二句就没正经。”我说着,放松身子倚着他,“若是将来……”

话到嘴边,终究留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陈风白等了片刻,终于问,“将来如何?”

“若是将来,你贫嘴惯了,在朝堂上也这样说,看挨不挨板子。”这片刻,我已经找到了说辞。

“娘子教训的对,为夫改了就是。”他大笑,猛的把我抱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个圈。

我被他转急了,头不免晕晕的,直叫他放我下来,身体落到实地时,已经是在床上,他整个人贴了过来,极轻的吻我,却不容我躲闪。

“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我微嗔,趁他分神时,忙用手推他的身子。

“我也想,只是……”他的吻不过稍稍一停,就又极轻的落在我的额头、眉眼上,“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真实,你是我的,在我身边,我只想这样贴近你,永远也不够。”

心柔软的一痛,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抵在他胸口的手,已经转而环住他的脖子,“我们还有好多时间。”

陈风白的动作微微一僵,既而低头看我,目光幽深缠绵,似乎要吸了人进去一般,半晌,微微闭了闭眼,才对我说,“是呀,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隔天,文彬过府,自我成亲,他们已经很少这样直接登门了。

“正想找你,可巧,你就来了。”在花厅落座,我打发开其他人,“正有事情找你商量。”

“我来,也是想打听点事情。”文彬笑得温和,目光却有些灼人。

“什么事情?”我一愣。

“听说殿下要给睿思、逸如做媒?”文彬问得很直接,“我不太相信,他们赌气不肯来,只好我来做这和事老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大惊,这个国难当头的关口,我就是要做媒,也不会招惹他们两个,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昨天简芷说的,你没有这个意思,我就知道。”文彬叹气,原来,那天我离开酒馆后不久,简芷就去找了他们三个,先是大醉一场,醉后就说,我已经说了,要给他们请父皇的旨意赐婚,叫他们有中意的,赶紧把姓名报出来,省得到时候错配了鸳鸯谱。当然,结果可想而知,估计若不是他们都不想招惹陈风白,估计当天半夜就得杀到我家里来。

“这家伙,只会胡说,他的话你也信了,还是醉话?”我咬牙,想着简芷,亏我那天还为他的慷慨激昂感动,原来这家伙的脑子里,还是一块木头疙瘩。

“我何曾就信了,只是早晨的时候,简芷还信誓旦旦的说,你说,睿思、逸如现在的情形消沉,不下猛药,他们也不能过自己的新生活,更不用说得到幸福。我一听也有道理,就有几分信了,思前想后,觉得来问你一句,胜过自己瞎想。只是,我怕睿思、逸如不是这样想。”文彬说,“他们……当局者迷呀。”

我摇头,现在也没有时间去为这事情解释,何况,也没法解释,要怎么说呢?我希望他们幸福,还是我没说过要让他们幸福的话?好在有文彬在,有他自告奋勇的去解决问题,我才能空出点时间想想眼前的形势。

午夜,陈风白熟睡,我点了他的穴道后,悄悄出府。这次,是我早在京城置下的另一处房子,影子早在等候。因为形势紧迫,我嘱咐他命暗卫能抓紧时间,在瓦剌国内制造一些混乱,拖延他们出兵的时间,同时,对王振也不能再姑息养奸,如果还是父皇一味的这样听信他的话,重用他的亲信,那么,也只好兵行险招了。

“王振久居深宫,下手多有不易,就算能下手,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影子同样熟知宫中的情况,这些年,王振也同父皇一样,从不在同一张床留宿两夜,要杀他很不容易,何况他吃饭常伴在父皇身边,连下毒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

“宫里的情况,我比你们都了解,”我想说,还是我做这件事情最稳妥,影子却已经抢先摇头。

“王振这些年暗地里请了不少江湖高手在身边保护自己,前些日子,咱们的人还发现,他又弄了一个新人到了自己身边,不过这次好像挺神秘的,咱们的人不但没探出他的底,反而自己险些暴露,”影子说,“这个时候,对付王振,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过去我们容忍他,一方面是没有什么好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太大的作为,不至于影响全局,现在,大乱将至,留下他,祸患无穷。”我叹气,猛念起睿思,王振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了,却也是最连累他的人,这个时候如果能成功的除去王振,那么,睿思……总还有保全的机会。

“我们隐忍了许久,等待的不过是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这些日子我们都等了,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探轻了新来那人的底子,再动手呢?”影子不解。

“马上就是七月了,不能再等了。”我坚决的摇头,“成败,总要赌一次。”

见我决心已定,影子也不好再反驳,只是坚决不同意我出手,我们各自坚持了片刻,都决定小小的退让一下,退让的结果是,在暗卫中选4名轻功好、反应快的,在当天夜里也潜入宫中,分别负责引开王振身边的护卫们。我和影子则趁他们引开别人注意力的时候,分别出手,如果顺利,就杀掉王振,如果遇到意外,也可以互为掩护。

事情一旦决定下来,心反而坦然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细节,比如,把过去对王振生活规律的暗中观察记录整理出来,确定他大概可能的休息地点;比如,怎么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与陈风白分开住几日;再比如,准备一些其他的必需物品……

每一件事情都很细小,但是,错一点,都可能影响结果。

隔天,我借口身子不方便,说要住在书房几日,静养一下,从前我就已经有这样的习惯,最不方便的几天,独自住到一边,这次虽然只是个借口,不过一来我的日子一贯不准,规律无从推测,难辩真假,二来我习惯如此,陈风白只是嘱咐我夜间别贪图凉快,不盖被子,倒没有觉得不妥当。

另一方面,对王振的生活规律,我们也摸得八九不离十,一切,都只待那月黑风高的一夜。

那天夜里,开始的一切,都如同我们设想和预期的,第一名暗卫,引开了王振身边的大批护卫以及内廷侍卫的注意力;第二名暗卫,直扑王振的寝室,引出了暗中隐藏的几个江湖好手;他们打斗间,第三名暗卫潜入王振的卧室,我则在旁潜行,等待时机。王振的屋子,暗卫进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打斗声似乎没有吵醒熟睡中的人,我心里隐隐的生起不安,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在王振床前,暗卫举起了手中的钢刀,既而,床上的王振忽然发出一阵冷笑,没有给人反映的时间,床前忽然掉落一块巨大的铅块,正站在下面的暗卫惊愕之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我就已经听见了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很闷,也很脆。

屋顶随即被撞破,一道白影直奔我隐身的屋顶角落而来,那速度,当真快如疾风,我的剑幸好早已拔出,可惜为了掩饰身份,我并没有带我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挥剑直刺,点点星光的晦暗里,王振衣脚张扬,神色狰狞,十指如勾,指尖与剑尖磕碰之下,发出一溜火花,振得我虎口发麻,剑也几乎坠地。

一招之下,我已然知道,自己断不是王振的对手,他这双手竟隐隐有刀箭不入的架势,分明是正统的少林金刚指功夫,少林弟子,怎么会进了宫还做了太监,这些年还掩饰得滴水不漏?我不解,也没时间解。

一点疏神,都可能要了我的命,特别是在,我的剑一截截断在他指下的如今。

又过了几招,院子外面人声聚集,灯球火把,会涌过来,我知道,这场打斗已经惊动了戍卫宫廷的禁军,再有半刻,神机营的人就会把这里包围,到时候,别说是人,就是鸟也很难飞出去。

用力掷出手中只剩半尺长的断剑,顺手再扬一把银针,我借着王振用手去挡的机会,飞身跃出,只是,我快,王振更快,我只纵出一步,他竟然迎头而来,十指如勾,指点的全是我身上的要害穴位。

左脚在右脚上借力,我强转自己的方向,奈何人在半空,这样的动作,也只让我避开了心脏,疼痛钻心,王振的几根手指,已经陷进了我的肩头。

然而,没有继续的攻击,一直隐身在旁的第四名暗卫这时已经猛的扑了上来,合身抱住了王振,我脚步摇晃,却是再不敢停留。

事后很久,我才知道,那第四名暗卫,竟被王振当场生生扯为两截。

很庆幸在最后关头,我改变了主意,命令影子去办另一件事,不然这一夜,怕是我们都躲不过。

踉跄的出了宫,王振的人一直猛追不舍,这样的时候,我是不能回公主府的,这样的时候,最好是去一个热闹的所在,才能甩开所有人。

京城这样的夜里,热闹的所在,我只知道一处。

演乐胡同是这样的夜晚,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有最好的杂剧艺人,时常奉诏入宫表演,当然,这里也有很多像兰苑一样的地方,不过都不如兰苑知名,因为兰心这样的绝色美人,并不是你想,就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的,何况,王睿思这样的后台,整个京城,眼下恐怕也很难找出第二个了。

杂剧的场子散了一阵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富贵闲人们拥着美人,呼呼喝喝的在街上摇晃着,走几步就扎进了路边某一家挂着红灯的院落。

我从他们身边飞快的经过,带起的风让他们摇晃,但是,不足以挡住后面追来的江湖中人。

肩上的几个指洞,开始还汩汩的冒着鲜血,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整条左臂是麻木的冰冷,指尖,间或有冰凉的液体滴落。

视线,在一点点的模糊,我咬紧嘴唇,从怀里又摸出一把银针,猛的停步,掷了出去,然后,转身继续跑。

86身后的人片刻后发出了咒骂的声音,脚步声停了下来,当然也只是一会。这一会的功夫,我已经冲进了一个院落,然后又跳进另一个院落,既而,又跳到街对面的一个院落。

如是者几回,几个院落的人都被惊起,不少人起身查看,被王振的人推搡、打伤的都有,总之,一片鸡飞狗跳墙的大好局面。

胡同的幽深处,是兰苑,我本想绕过,但是却奈何无力。短暂的回望来时路,因为我把没伤的手指几乎插进了伤口,从刚刚起,就已经没有血迹留下。

兰苑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没有人声,只有一栋小楼,二楼窗口尤自亮灯。

院子外,追我的脚步声近了,我忙凑到近处的房舍,推门,发现门锁着,推窗,窗户竟然也纹丝不动。

来不及痛骂兰心的谨慎,我只能迅速窜到小楼下,一晃身,跳进窗子。

一楼就是一个大大的厅和楼梯,摆设简单,无处藏身。

几步上了二楼,腿已经摇晃得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一柄冰冷的剑就指在了我面前。

“什么人?”一个声音问我。

这个声音很熟,于是我抬头,用剩下的力气,推开眼前的剑尖,同时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

“殿下?”却是一个妙曼的声音,抢先发出。

我抬头,尽力微笑,对王睿思说,“有人追我,别让他们找到我。”然后,彻底软了下去。

院子外头,此时已经有了嘈杂的脚步声,接着,有自称锦衣卫的人叫门。

王睿思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终于只是在我跌倒之前,伸手扶了我。

兰心是个有玲珑心的姑娘,几乎是立即的,拿出手帕,抹去了我刚刚抽出手时,地面立时出现的血滴。

睿思面色大变,猛的抱起我,几步走进了另一间没有亮灯的房间,那里有温软的床,细密的纱帐,馨香的锦被。

“躺好,”他说,一边快速的脱去外衫,想想,又从一侧的箱笼中,抓出几件衣服,随意丢在地上,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下。

小楼的门,被人轻轻的敲响,兰心也跟了进来,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又找出了一双半旧的绣花鞋,丢在床榻边上。

一边是,睿思掀开被子躺到床上,一手扯下我头上的夜行帽,打乱我的长发,一边是兰心悄然关上门,下楼去了。

这一切的发生,只是转眼间,于我,却好像过了一年一般的漫长。

“别怕,一切都有我。”黑暗中,睿思轻轻拍了拍我,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在抖,不是害怕,而是冷,很冷。

“什么人敲门?”楼下,兰心的声音轻柔温婉。

“锦衣卫,奉命追拿钦犯。”一个男子的声音说,语气并不强硬,“打扰了兰心姑娘休息,不过我们也是例行公事,现在整条街,家家都要这样搜查的。”

“大人言重了,兰心是什么身份,说什么打扰,既然是例行公事,大人请进吧。”说着,大门轻响,想来,兰心是把门打开了。

一溜的脚步声,进来的,总有十数人。

“楼里还有谁在?”上楼的时候,先前的男子问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