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道:“谢谢!杜箴言!你也很帅!”

在这世间,说话不被理解,行事受人侧目,那属于思想上的孤独,说来并不算太过稀奇。还有一种最最委屈的寂寞,是连皮相,也不被认同啊!

比如她,她这长相以现代的观点来说,无论如何也要算美女,再自恋些,是身材长相无一不美的大美女;可是整个时代的审美都不认同这种美,给的评价都很统一,认为她这是丑。因为这种审美分歧而产生的,实在是世间最肤浅、却也最深刻的寂寞啊!

因为甚至都不必深入到思想交流那个程度,仅是关于“美丑”的认定,就已经很明确的将她与别人远远地隔离了开来,对她露出了这个时代的不善。

尽管她可以利用强大的心理建设,一再催眠自己,但这样的寂寞并不会消失,只是藏得更深而已。

杜箴言叹道:“不容易啊!到这里十二年,我终于又听到有人形容我‘帅’了!哪怕你只是礼貌性客气一下,那也值得我一年不掏耳朵了!”

这逗逼老乡,当真是帅不过三秒!万贞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被杜箴言这欢快的语气一逗,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年不掏耳朵?你也够恶心的!”

杜箴言瞪大眼睛道:“妹子,我这只是形容!形容而已!”

万贞:“好吧,你一年会掏耳朵的。”

杜箴言吐血,遇到万贞,不止审美观回来了,被喜欢的女孩子不知不觉戏弄的感觉也回来了。

两人说笑一阵,万贞又问正事:“说真的,江浙那边科举不好考,咱们就把户籍转到北方来考,行不行?”

杜箴言愣了一下,脱口道:“我去!古代也能钻高考的地域差别空子啊!我怎么没想到?”

万贞来了精神:“这个可行?”

杜箴言琢磨了一下,道:“我这身体世代都是苏松蚕桑之家,没取得秀才功名之前生活范围被保甲制度限得很死,但现在的话说不定可行。”

万贞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听说科举考试分南榜北榜,北榜要容易很多。而且你来北边,不止考试,还方便我们联系来往,资源整合。”

杜箴言点头赞同,又递给她一个盒子,道:“这里面是我在北方的几间堂号的印鉴,以前总号在苏松,账目往来不便,我手里又没有能撑起整个北方,还愿意离乡北上的人手。这几个堂号的盈利都很低,现在有你,这堂号就交给你了。”

双方既然合作,资源整合是应有之义,万贞也不客气,接过来问:“盈利不高,那资产大约价值多少?”

杜箴言想了想,道:“去年总计七万出头,盈利还不到百分之二十,今年也不知道他们会经营成什么样子。我来北方的次数有限,真正得力的人手又没放在北方,掌柜伙计即使没有偷奸耍滑,但也没有多少积极性,业绩一直上不去。你要是有合适的人手,可以进行人事调整,好好梳理。”

这个时代借钱出去的计息都差不多是这个数,九出十三归的高利更是司空见惯。盈利不足百分之二十,确实低了。万贞微微沉吟,道:“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置产,最大的财富是宫里的人情关系,还有现在清风观和新南厂囤集的工匠和学徒,另外我现金流富余。这和你北方的堂号,有什么能互补的吗?”

杜箴言道:“最互补的当然是人情关系啦!我在北方的堂号,因为在京都没有根基,只能低价在通州、大兴等地低价出货,不敢入京。以你在京中的身份,把货运进来,盈利最少也翻倍。”

万贞点了点头,道:“行,那咱们写个合作协议,组个控股公司吧。”

杜箴言洒然一笑,道:“不必了,这几个堂号给你吧!我的主业在南方,人手也在南方,北方其实使不上力。全都给你,才方便你做安排。”

皇室一年的金银花用也才一百万两,七万两可不是小数目。饶是万贞再不看重钱财,这时也忍不住吃惊的问:“你说什么?”

杜箴言道:“一个机构想要高效率运转,总裁权限必不可少。全给你了,你才好整顿运营啊。”

万贞居然也有些不知怎么说好了:“不是,我是指……我们这才见面两次,这么大的资产,你就给我了?”

杜箴言反问:“不给你,我还能给谁?”

万贞哑然,杜箴言将盒子往她这边又推了推,叹道:“虽然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但你就像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除了你以外,能和我相伴、同行、互相理解的人,还有谁呢?”

第四十六章 越来越多八卦

一个相同环境,受相同教育,基本价值观相同的人,和自己一起生活在另一个完全与他们三观不合的地方。外部环境本身就已经足以推动他们互相靠近,互相信赖,甚至于互相依恋。

这种天然的亲近,实在让人很难拒绝,即使万贞不是什么经历都没有的小姑娘,面对这种感觉时,都有些晕乎乎的。这种状态,直到回到宫里,也没有完全消失。

周贵妃这段时间一直在孙太后这里下功夫,万贞几天没留意,她居然又说动了孙太后允许她时不时来回她做月子住的暖阁里小住,方便小皇子过来时,她能就近陪伴。

她原来自矜身份,虽然对孙太后保持恭敬,但对仁寿宫的宫人却不怎么瞧得上。但这次住回西暖阁后,态度大变,居然舍得丢下架子笼络宫人。她再不得宠,也是正统皇帝的贵妃,皇长女皇长子的生母,宫里什么好东西都少不得她那份,遇到恩赏,还得加倍抚慰。因此身价之丰厚,整个内廷恐怕除了皇帝皇后孙太后等廖廖几人外,没有谁能比,手头钱财一洒,没几天仁寿宫对她的非议就绝了踪迹。

万贞人在尚食局,不喜欢往周贵妃面前凑热闹,却也被两个仁寿宫的小宫女以宫正王婵找她名义诳到了西暖阁。等她发现事情不对,两个小宫女还想嬉皮笑脸的把事混过去就算。万贞哪能让人欺到跟着还不还手?一手一个握住她们的肩膀,冷笑:“两位好姐姐,你们不是说王宫正找我吗?咱们先往花园那边走走,问宫正大人有什么指示。”

私下拿好处乱传话,没被抓到现行没什么,但被人当场抓住对质,那可要命。宫里甭管贵人还是管事,谁也不会平白无故顶这缸。两名小宫女被万贞的大力一按,挣不脱身,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反而是暖阁二楼窗口看到情况不对的周贵妃走了出来,笑道:“贞儿,是本宫派人叫你过来的,你别为难人家。”

万贞哪敢在众人面前扫周贵妃的面子,连忙松手答道:“贵妃娘娘有命,奴怎敢不从?不过您若有事,直接派身边的女官来唤,奴自然就过来了。”

万贞自从被罚了一次提铃,就谨记教训,在宫中只奉太后之命做事,从不私下与贵人来往。周贵妃自然明白她说的是假话,但被冷落了近一年,如今的她可不像以前那样认为宫人奴婢就该忠心耿耿的服侍她,万事以她的意见为先。万贞肯说假话在众人面前为她全面子,她很是领情,并不戳穿,笑道:“本宫只是找你说说皇儿的近况,没什么要紧事。”

万贞无奈何的跟着周贵妃一起走进阁里,本本分分的站着等她发话。

周贵妃以前恼怒万贞不识趣,现在却她这样也不错,至少无论她风光还是落魄,万贞对她的态度都基本一致,不像别人那样跟红顶白——也不能说完全一致,但是令她转变态度的却不是因为周贵妃落魄,而是她当时劝自己抓紧小皇子的抚养权,自己不听劝还发怒想罚她。

一念至此,周贵妃忍不住暗里叹了口气。但宫廷中的女子,即使真有几分感情,也很快就会过去,转而一脸笑容的问:“贞儿,你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春风满面的。”

万贞心中一惊,但人的精神状态这东西,不管怎么控制表情,从气质上就会发生改变。尤其是钱皇后和周贵妃这种宫廷女子,对不属于深宫女子日常所有的精神气,感应特别敏锐,万贞想了想,笑道:“奴小时候在尚食局长大的一个哥哥,前些年一直不得志,最近却连受重用,奴也跟着瞎开心。加上奴最近遇到了一位同乡,听了一些故乡事,也算是好事吧!”

周贵妃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心一动,道:“本宫原来说带你过长春宫做个好姐妹,你不愿意……你这位尚食局的哥哥,莫不是结菜户的‘情哥哥’?”

宫女太监结菜户之事平常,大太监王振娶正统皇帝的乳母为妻,更是得过天子金口应允。因此菜户在宫中虽然不提倡,但却也不禁止,朝野内外都承认这种夫妻关系。周贵妃这话,好奇居多,倒不是恶意。

万贞原身与陈表虽然是奔着结菜户交往的,但现在她却是不肯认这种关系,连忙道:“娘娘说笑了,哪有这种事。”

周贵妃只当她嘴硬不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但过了会儿,她脸色微微一变,再打量万贞的目光就有些微妙,忽然示意她俯身过来,小声问:“你没有跟情哥哥行房吧?”

万贞思维迟滞了好几秒,因为太过吃惊,她也变成了结巴:“什……什么……么?”

结菜户亲她能理解,但那不是精神上的抚慰和钱财上的互相支援吧?行房是什么鬼?太监都已经没那玩意了,还能怎么行房?

周贵妃看到她这表情,倒是松了口气,用一种“为你好”的表情小声的道:“贞儿,你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没什么,但是千万别行房破了身!知道吗?你现在还小呢,谁知道以后有什么际遇,完璧之身得幸能封妃,破瓜之身的话,即使被幸也多半不得名分。这是关系前程的大事,你可不能糊涂!”

万贞继续结巴:“不……这个……宦官怎么……怎么……”

这下轮到周贵妃用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她了:“你身边的女官,就没有菜户?就我那长春宫,上次为了皇儿的事搜宫,都让我搜出好些角先生来了,仁寿宫这边怎么可能没有?”

角先生?万贞意会了一下这工具的用处,明白了,一时无言,干瞪着眼。她一直以为菜户是精神抚慰,了不起搂搂抱抱,完全忘记了“房中术”在中国是源远流长,明面上不说,私下却是主流文化的一大分支,工具是必不可的。宦官和宫女既然结了亲,还有通财之义,互负夫妻责任,怎么可能那么小清新?

卧了个大草,幸亏她早早的跟陈表了断了,不然真要被原身坑死啊!

周贵妃看到她一副呆傻的样子,反而觉得好笑,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你这人又不笨,怎么在这方面竟是这般呆?”

万贞不是呆,而是根本没有这么想过,她的印象里,自理学盛行灭人欲后,连正常的夫妻关系都要受禁,宫中规矩森严,又怎么可能允许宫女太监借用工具?

可她不知道压得越严,私下反弹越大。宫中不止结了菜户的宫女宦官将此引以为常,就是一般的宫妃私下也未必就没有藏着这私密物。只要没有人特地构陷,宫女破不破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微妙,周贵妃对万贞说破了这私密事,万贞震惊之余,倒感觉她比以前确实长进了许多,疏远之意便淡了些。

周贵妃感觉到这个变化,心中高兴,顺势拉了一把万贞,笑道:“贞儿,快来帮我个忙!”

万贞道:“贵妃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奴自当尽本分,不敢说帮忙。”

周贵妃笑道:“母后让我在万寿节时去给皇爷送礼,可我久不近御前,不太明白皇爷如今喜欢什么样的妆容。你来往于两宫,见皇爷的机会多,来帮我试试新妆。”

她这么直白的说自己落魄,由不得万贞看了她一眼,叹道:“贵妃娘娘,奴就是个干粗活的宫人,虽然有幸见过几次天颜,但却不曾见皇爷伴驾的贵人,如何知道皇爷喜欢什么妆容?”

周贵妃好不容易逮住她,哪里肯松手,道:“也罢,不拘怎样,你来与我画个妆试试。”

万贞见不得脱身,只得接过她推过来的妆奁帮她试妆。

这个时代的妆容是先刷上厚厚的一层大白,然后再扑满整个面颊的红粉,于现代人的审美来说,委实很有几分不忍直视。平时别人都是在屋里上了妆才出来,没在万贞面前上过妆,妆容不合审美,也就忍了。

但此时周贵妃让万贞试妆,她却忍不了这种步骤,先仔细端详一番周贵妃的脸庞,确定了比例,先为她上了眼妆,眉妆,这才帮她往脸上施粉,最后才帮她绘上靥妆。

现代人的妆容突出五官的优点和美感,无论眉眼口鼻还是施粉底,都在科学数据的研究下,都有了完美的黄金比例做样板,化妆的程序步骤之繁琐,比之古代宫廷的妆饰还要精细许多倍。

周贵妃相貌明丽柔美,艳而不俗,是典型的古代美女。只不过往常她按宫中时兴的妆面施粉,却显得眉眼有点压不住下部,艳丽有余。而正统皇帝其实偏爱眉眼精致,妆扮后显得清雅文秀的类型,无论是钱皇后,还是后来卖了周贵妃得宠的樊顺妃,都是这个类型。

周贵妃的打扮太过明媚,固然艳冠后宫,不对皇帝的胃口,那也就是个偶尔换口味的命。万贞帮她上的妆把白粉层削薄,又将朱粉的面积也大幅调整。除了笑靥处外,其余地方都只是稍稍浸染。如此一来,显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既温婉妩媚,又清雅娇俏,含情不胜羞。

第四十七章 我见青山妩媚

周贵妃拖着万贞试妆,不过是个借口,但等她把妆绘好后,自己对着镜子看了看,竟然呆住了。万贞见状连忙道:“贵妃娘娘,既然换了新妆,不若您与女官去内室试配新衣?奴且先行告退!”

周贵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些恍惚的问道:“贞儿,在你看来,皇爷就只喜欢这样的妆容吗?”

万贞干笑:“奴只是仁寿宫的粗使,如何能知道皇爷的喜好?不过觉得贵妃娘娘眉目多娇,怎么打扮都好看,多试试别的妆容也是好的。”

周贵妃少年时的心性是与钱皇后别扭,因此养成了妆容定要与钱皇后相反的习惯。结果万贞帮她试妆,偏偏就把她的妆化得偏向钱皇后那种气质,虽然不至于眉眼相似。但多年的对手,她又怎么不知道万贞这妆容是根据什么画出来的,心中失落无比,叹了口气,挥手道:“你下去吧!”

万贞再不多话,行了一礼快步退出西暖阁。她知道周贵妃这种宫廷女子,多愁善感是真,但翻脸如翻书也是真。不管她把她诳来的本意是什么,现在有机会离开都趁早离开的好。

退出西暖阁,万贞本来还想去仁寿宫花园找找王蝉,将刚才骗她的两个小宫女整治一下,就听到西面几声静鞭响,为帝驾出行肃道的宦官小跑着过来了。

听到鞭响,万贞不敢再走,连忙随众远远地站开,趁着圣驾未至,仁寿宫外面走动的宫人都静候不动的机会看了眼西暖阁,果然西暖阁二楼的窗口上人影攒动,来来去去的想是给周贵妃报信。

万贞琢磨了一下,假如她没从周贵妃那里出来,不知道圣驾要过。等一下周贵妃试完妆拖着她一起出来迎驾,再加上周贵妃常来仁寿宫小住的事,正统皇帝岂不是要以为孙太后支持周贵妃多过钱皇后,所以让万贞和周贵妃亲近?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老娘,而放在中间的,是任何一个成年男子,在喜欢女人这件事上都希望有的自主权。正统皇帝还能怎么表达不满?当然是把侍从炮灰一遍最合适!

周贵妃在宫斗争宠这条路上走了歧途,简直作死。

可她的身份又在那摆着,别人作死会死自己,她作死,死的却是别人。

正统皇帝和钱皇后来仁寿宫,仪驾相对来说简单,从人不多。帝驾过后,便是钱皇后带着重庆公主和小皇子的肩舆。

重庆公主在肩舆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小皇子却在皇后身边东张西望,忽一眼看见万贞在旁边,顿时眼睛一亮,脆声叫:“贞!要!”

可能因为早产儿的原因,小皇子各方面的发展都有些慢,至今为止说话还是单音,叫万贞这个“贞儿”,只叫得出“贞”,一个“儿”字音,却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不过他本身能发音的字也就那么几个,钱皇后又仔细,一个字出来,她也就知道叫的是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招手道:“贞儿,过来罢!”

周贵妃那里万贞不乐意去,但小皇子万贞却是喜欢的。有钱皇后召唤,她就快步过去了,含笑给这母子三人行礼。

小皇子迫不及待的伸手,笑叫:“抱!高!”

钱皇后嗔道:“你这皮猴,莫跳了!这肩舆上不比贞儿抱着高?怎的偏爱折腾人?”

万贞怕小皇子惹钱皇后不悦,连忙解释:“想是因为奴长得比寻常人高大些,力气也足,小殿下爱贪个新鲜。”

钱皇后轻轻一笑,示意她近前将小皇子抱下去,又指使乳母和服侍的太监:“护着小爷跟贞儿在外面好好玩一会,等皇爷和本宫办完事派人来接,再抱他回来。”

皇帝生日被称为“万寿节”,但对于提倡忠孝的皇室来说,这一天也是皇帝必须感恩母亲承受莫大痛苦生下自己的“母难日”,皇帝要在节前一段时间亲自来太后宫里商量怎么过节,如何接待舅家。

其实这就皇帝提前几天先见见舅家,问问舅家上一年有没有遇到欺负,下一年有什么打算?如果舅家对外甥有什么不满,或者有什么恩赏要求,就趁早提出来,能解决的都解决了,能赏的都赏了。不要到等到过节那天,群臣朝贺,宫中大宴时,老舅家来一出哭闹刷。

像这种场合,不懂事的小皇子在场不方便,钱皇后又不愿意让周贵妃有机会接近小皇子,索性借着小皇子闹腾,把事推给万贞。

万贞想不到这么复杂,但这里是仁寿宫,她又是得过孙太后命令,被允许接近、照顾小皇子的人,倒也不介意领孩子。

小皇子在万贞肩膀上坐着绕着云台下的广场转了一圈,突然指着右侧方仁寿宫花园方向叫:“贞!住!”

万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猜道:“小殿下喜欢那里?想去那里?”

仁寿宫花园移栽了许多奇花异木,虽然没有大型动物,但为了讨孙太后喜欢,孔雀、丹顶鹤一类的珍禽却也养了有十几种,小孩子喜欢也正常。

不过小皇子被如珍如宝的养到现在,钱皇后为了他连坤宁宫养的猫都赶远了,以前还没有接触过仁寿宫花园里的这些珍禽,万贞也拿不准可不可以让他看,有些犹豫的问乳母:“妈妈,小殿下能去花园里玩吗?”

乳母也犹豫的道:“皇娘曾带小爷去钦安殿歇凉,御花园是玩过的。但仁寿宫这边的花园……奴也拿不准。”

小皇子不耐烦的在万贞身上扭动,叫道:“贞!去!”

万贞怕他摔跤,连忙将他接下来抱住,想了想道:“小殿下,贞儿带你去!但咱们就在外面看看,不进去啊?你答应吗?答应才去!”

小皇子眨眨眼睛,突然对着万贞的脸扑过来,啾的亲了一下!

皇子公主可能连亲生母亲都不会轻易亲吻,自然也没人敢逗他们亲自己。万贞虽然受太后之命常去探望小皇子,但也不敢作这种大死,猛然被他扑这一下,一笑之后又是一惊,连忙笑道:“小殿下,您要哄人,这可哄错对象啦!看到没有?这边的两位乳母,天天带着你喂养你,那才辛苦呢!”

小皇子嘻嘻笑着,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又去扑两个乳母,给她们脸上也糊了两堆口水。两名乳母被小皇子亲了,心中虽然有点儿芥蒂,但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散了。旁边的首领太监梁芳却是微微一怔,再看万贞的眼色便有些不同。

万贞也知道人不可能万事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但想要活得长久,办事谨慎些总不是错。不懂事的小皇子亲一下这种事可大可小,能不招人眼还是不要招人眼的好。

仁寿宫花园虽然不小,但不进里面,光绕着外围看,却不需要多少时间。一行从花园后半部绕到前半部,眼看前面不远就是宫墙,万贞便哄小皇子:“小殿下,花园子逛好了,咱们回去吧!”

小皇子却不肯走,拍着她的肩膀指着宫墙尽处的巷道,叫:“贞!住!”

万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次却算弄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起来:“是!贞儿住的地方是从前面那条巷道走的!尚食局女官住的小院,是在仁寿宫花园前面不远的地方喔!哎呀!咱们的小殿下可真聪明,这么小,就知道记方位了!”

小皇子被她夸得美滋滋的,也不哭闹,就被她哄着回到了仁寿宫正殿前。恰在此时,钱皇后身边的吉尚宫走了出来,招呼万贞将孩子递给她。

万贞已经看到会昌侯夫人也跟在后面,连忙将小皇子还给乳母,行礼退下。

张太皇太后在世时,怜爱静慈仙师,不喜欢孙太后。会昌侯一家虽然有爵,即不敢张扬,行事很是低调,不像别的外戚,无论大事小事都往宫中跑。因此会昌侯每次入见,仁寿宫的宫人服侍都很周到,让他与孙太后、正统皇帝有时间细细地叙兄妹情、舅甥情。

万贞在宫里的时间日久,自然知道这种默契,不会瞎眼打扰,问过胡云无事,便早早地回到住所去了。

她被杜箴言的话弄得有些患得患失,到了该出宫的日子,竟然有些不敢出去,只派小福代她去查看厂务和清风观那边的房产业。

可是不出宫吧,心里也烦得很。如此过了半个月,她决定还是出宫去找杜箴言说清楚。东华门验牌要排队,她坐在车里无聊,摸了摸发髻似乎有些不对称,赶紧掏出梳子梳了一遍,重新挽上,又恨这个时代没有小巧便携的化妆镜,也不知道妆容有没有瑕疵。

折腾了这一回,她突然恍悟:以前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在这时代并不符合主流审美,出入只求服饰整洁,几时在意妆容如何?如今这样,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有了杜箴言而已!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推开车窗想透口气。

此时宫车将将驶上护城河的石拱桥,桥头垂柳丝丝,迎风轻摆,而在河边满岸的碧水绿树间,杜箴言一身雪青长袍,织带束腰,金钩悬剑,临风玉立。

第四十八章 只是当时惘然

杜箴言的身材锻炼有素,全不同于普通儒生的文弱。普通士子佩剑,看不去不过是显特权的装饰。但杜箴言佩剑站在岸边,却是宽肩蜂腰,猿臂长腿,一股任侠英武之气扑面而来。

万贞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感应到了便也回望过来,扬眉一笑。他的肤色微黑,却更显牙齿洁白,剑眉浓密,黑眸深遂,整个人清爽英俊。虽不是这个时代公认美男子的那种俊秀,但却是正合万贞审美的潇洒俊朗。

万贞看着他,直到马车驶过石桥,错开了双方的视线,才发现自己刚刚一口气屏着,直到现在才透出来,一颗心怦怦乱跳,忍不住拍了拍车窗,叹道:“你这是作弊啊!杜箴言!你作弊啊!”

附近权贵来往,两人在这里直接碰面太招摇,便都默契的没有靠近。万贞仍然驱车往新南厂方向走,到里面打了个转才换了普通马车出来。

杜箴言骑着匹驽马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一笑,问:“你今天有没有什么要紧事?”

万贞疑惑的问:“怎么了?”

杜箴言解释:“就上次我说的那个在装修的院子,前天装修好了,我带你过去。”

万贞道:“若是不远,我们就过去吧!你也知道,我在宫里当差,虽说能办外务,但也保不准什么时候贵人就有召。若是太远,不能及时赶回来误了禁,那真是要命的。”

杜箴言笑道:“这个你放心,我留意着呢!就在东江米巷那边,离得不远。”

东江米巷因为尽头转接漕运分支而得名,沿途街道因为漕运的关系也称得上繁华。杜箴言在这里买的院子都不大,是位于在巷子深处的相邻两座。

杜箴言先把万贞的随从都让进左侧那栋的前进大堂里坐了,这才带着万贞从正门出来,去拉右侧这边座院子的门边的一条垂绳。过了会儿,上次在清风观里见过的徐妈妈从门边小窗里看了一眼,这才把门打开,请他们进去。

万贞有些疑惑:“你不是说她又聋又哑吗?怎么听得到铃声?”

杜箴言笑道:“这线是特殊设计,系的不光是铃,还有颜色鲜亮的羽毛。她听不到,但能看到啊!”

这个院子比杜箴言那边的还要小,转过照壁就见到后面的厢房了。杜箴言介绍道:“这两座院子原来可能是当仓库用,后来才划出来住家的,所以你这个院子其中差不多全被那包了起来,格局比不得正正当当的四合院。不过我住外围,就免了你不常住要请护院的烦恼,又有独立空间。你这边卧室后面有个小花园,打开园子的月洞门,那边就是我住的院子。”

说着他又拿出一串钥匙给她,道:“月门有两层门,你这边可以落栓,我那边不行。你要过我那边随时都可以过去,我不在京都的时候,你有空就帮我看一下账,管管事。”

万贞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杜箴言,你这是在撩我啊!”

杜箴言一怔,突然笑了起来:“我这怎么叫撩你?我这是很认真的追求你啊!”

万贞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下,道:“杜箴言,你这样,我有点怕!”

杜箴言愕然:“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