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曹县丞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萧凡几眼,忽然大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陈家若倒,本官的名声也许会跟着受牵连,背后被百姓戳脊梁骨的事儿,本官可不愿干,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于兵家而言,这是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萧凡心头一喜,这曹县丞倒也不是不讲道理。

曹县丞似笑非笑,盯着萧凡道:“可是…就像你说的,本官欲在这江浦官场上立威,若不拿陈家开刀,这立威还怎么立?”

曹县丞的眼神有点怪异,好象在试探着什么。

萧凡想了想,笑道:“大人什么都不必做,已经是最好的立威了。”

“哦?此话何意?”

“大人,您的背景,相信县衙内的官吏们都已打听清楚,您是什么人,您背后站着什么人,他们早就知道,该害怕的会害怕,该敌对的还是会敌对,大人何必还要立威?此举实有画蛇添足之嫌…”

抬起眼,萧凡注视着曹县丞,缓缓道:“拳头,只有在未打出去的时候,才最具有威慑力,一旦打出去,力道再大,别人也不会再害怕了。大人亮出拳头,蓄力而不发,相信县衙上下谁也不会愿意当这第一个挨揍的人,大人的威严,无形中便立了起来。可是大人若拿陈家开刀,不论手段多么狠厉,在县衙的各位老爷们心中,大人亦不过如此,旁人失了畏惧之心,此举倒落了下乘…草民这点浅陋见识,让大人见笑了。”

曹县丞静静的听萧凡说完,眼中渐渐露出奇异的色彩,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真不错!想不到这小小的江浦县竟是卧虎藏龙之地,本官算是长见识了!你真是陈家女婿?你有此等见识,怎么会…”

曹县丞说到一半便住了口,不停的摇头叹息,似乎在为萧凡不值。

萧凡揉着鼻子,心里有点不高兴了。为什么一提到自己是陈家女婿,都是这副表情?好象是我自甘堕落似的,我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关你们什么事?我就喜欢做吃软饭的小白脸,不行吗?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曹县丞忽然问道。

萧凡拱手长揖道:“草民萧凡。”

曹县丞点了点头,萧凡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位曹县丞才算对他真正有了印象,在曹县丞心里,他是萧凡,有名有姓,不再是“陈家姑爷”这个代号。

曹县丞盯着萧凡半晌,然后正色道:“罢了,如你所愿,陈家那小子冒犯本官的事儿,本官不追究了,这就像摇骰子,陈家赢了我一把,我又赢回陈家一把,两两相抵,下一把本官做庄,咱们重新玩过便是。”

萧凡松了一口气,朝曹县丞感激的笑了笑,躬身长揖道:“草民代陈家多谢大人深明大义。”

曹县丞摆了摆手,笑道:“狗屁大义!老子是觉得现在收拾陈家有点不划算而已,回去叫陈四六给老子小心点儿,下次别再犯到老子手上。”

萧凡擦汗,给你杆子不知道顺着爬,这人当官当得未免太没技术含量了…

萧凡急忙应是,语气神态分外恭谨。

曹县丞饶有兴致的打量萧凡,半晌才悠悠道:“陈家虽说躲过了一劫,可保得了这次不一定保得住下次,你这姑爷能当得了多久?难道没给自己做个长远的打算么?我看你也不像别人所说的那般窝囊,敢一个人来我面前为陈家分说,单只这份胆识已是平常人所不能及的,我大明的商户毕竟只是低贱之民,你又何必寄人篱下做那万夫不耻的商户女婿?”

萧凡一脸淡然的微笑:“做个窝囊姑爷有何不好?陈家供我吃,供我穿,每月还给我发例银,过不了多久,还能白得一漂亮媳妇儿,这么惬意的姑爷,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曹县丞瞠目结舌,良久,这才叹道:“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胸无大志了…”

想了想,曹县丞忽然惊觉道:“咦?不对!你为陈家求情,你大可把刚才那番话直接说出来便是,可你为何还跟老子喝酒,而且一喝就醉,在桌子上趴了老半天,绕这么大个弯儿到底什么意思?”

萧凡也楞了,是啊,我直接跟他说事儿不就完了么?干嘛跟他喝酒?而且一喝就醉…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干嘛绕这么大的弯子?

萧凡糊涂了半天,这才一跺脚,悲愤道:“草民那不是随口一说么?谁叫您硬要我一口气儿喝两斤酒的,草民要换个二钱的杯子,大人您死活不让…”

曹县丞愕然:“…”

恭敬的施礼之后,萧凡离开了官驿。

老仆人盯着萧凡的背影,凑近曹毅的耳边,轻声道:“老爷,凭他这几句话,您就这么轻易放过陈家了?”

曹毅眯着眼,轻轻笑了笑:“他那番话当然不能令我改变主意,可是,他的话却给我提了个醒儿,此处是江南之地,正如他所说,我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若刚上任就把陈家给灭了,动静未免太大,此地离京师甚近,若传到有心人耳中,恐怕会给殿下添许多麻烦,罢了,暂时放一放吧,一个陈家而已,收不收拾,无关大局…倒是这个姓萧的小子,呵呵,有点意思…拳头只有在未打出去的时候,才最有威慑力,嗯,这话倒是颇有道理…”

陈家的危机解除了。

萧凡回到陈府,当着陈四六的面,将这事随意的说了几句,整个陈府瞬间沸腾起来。

萧凡受到了如同凯旋英雄般的厚待。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陈家得罪了新任县丞的事,早已传遍陈府上下,陈家上到主人,下到杂役仆人,这两天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官差忽然拿着铁链枷锁上门,将府内上下一干人拿进大狱,陈家从此在江浦县销声匿迹,不复存在。

心理上的恐惧最令人煎熬,就在陈府上下几近绝望的时候,没想到平日看起来窝囊懦弱的疯子姑爷却孤身一人进了官驿,为陈家求情,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曹县丞放过陈家的,可结果却是显而易见,陈家终于平安无事了。

破一个死局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投其所好,细说利弊,这个局自然就破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银子搞不定,但几句说到点子上的言语却可以轻松化解。

萧凡的运气不错,他在适当的时机,说了适当的话,陈家无事了。

萧凡在前堂,用一贯淡淡的语调,告之事情的结果后,无视陈家父女或惊愕或感激的目光,云淡风轻的转身走了出去。

前堂外,陈管家的腮帮子仍旧高高的肿着,不过望向萧凡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敬畏,萧凡走过他身边时,向来对萧凡没有好脸色的陈管家,居然向萧凡躬了躬身子,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的目送萧凡回了卧房。

一脸淡然的萧凡其实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金麟岂是池中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是萧凡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但两句诗貌似有点不搭旮…

萧凡回到卧房后,陈府马上在大门口放了一串又长又响的鞭炮,其中的含义不言而明。自然是庆祝陈府上下死里逃生,避过了一劫。

而陈府的那位窝囊姑爷…

没有谁再敢用“窝囊”二字形容他了。孤身一人进官驿,在曹县丞面前为陈家求情,终于令曹县丞改变了主意,放了陈家一马,可以说是“挽狂澜于即倾”的英雄式人物,这样有勇有谋的事情,窝囊的人能干得出来吗?

所以,陈家的姑爷是个有本事的姑爷,有事实为证。

此后几日,萧凡忽然发现自己在陈家的地位莫名其妙高了起来。

人都是势利的动物,有本事的人不论在哪里都能得到别人的尊敬和追捧。

萧凡的生活无声无息间发生了变化。

看到的鄙夷目光越来越少了,看到崇拜讨好的笑容多了,每日的饭菜肉多了,月例银子也由五钱涨到了一两。就连平日里从不拿正眼看他的丫鬟们,如今也惊喜的发现,原来咱家姑爷竟是如此英俊秀朗,于是,丫鬟们看到萧凡后,面色羞涩,眼泛春情的也越来越多了…

如果吃白食也算一种事业的话,萧凡无疑迎来了事业的上升期。

萧凡面无愧色的接受了这种变化,他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享受高待遇,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至于萧凡怎样说服曹县丞放过陈家,陈府的下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讨论得多了,各种各样版本的传言也多了。

有的说萧凡其实是曹县丞出了五服的亲戚,所以在曹县丞面前面子甚大,放过陈家自然顺理成章。

也有的说萧凡见了曹县丞后突然发了疯病,拿刀子抵着曹县丞的脖子,曹县丞害怕之下,不得不放过陈家…

听到这些传言,萧凡只好苦笑,同时对陈府下人们疯狂的想象力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敬佩。

不过萧凡知道,必须出来辟谣了,不然若任由别人猜来猜去,传言只会越传越疯狂,若传到曹县丞的耳中,恐怕那位貌似豪迈的县丞大人会忍不住抄刀上门宰了自己。

所以陈家姑爷开始了说书,他把说服曹县丞的过程编成了段子,分出了章回,开始在陈府的前院侧花园内摆起了摊子捞外快,想听陈家姑爷说书的下人们,只消花上五文钱,就可以在花园内占个位子,听姑爷娓娓而道说服曹县丞的惊心动魄的过程。

这笔生意实在是个双赢的好主意。

下人满足了好奇心,萧凡赚了钱,皆大欢喜。

“啪!”惊堂木大拍,今日的说书开始了。

“…上回说到,萧姑爷智闯官驿,曹县丞折节下交。”

“…好一个曹县丞!只见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正所谓‘识遍天下县丞,心中自然无/码’…”

“二人一见,惺惺相惜,激动之下,稀里哗啦就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姓兄弟…”

“哇——”下人们哗然,悠然神往。

一番胡遍乱造的鬼话说完,萧凡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望着周围密密麻麻张大了嘴的下人们,斯文的微笑:“好听吗?”

下人们猛点头。

“意犹未尽对吧?”

下人们继续猛点头。

萧凡高兴的笑了,笑容有点坏坏的味道:“以上内容纯属虚构,故事讲完了,该干嘛干嘛去,散会!”

第十八章 陈氏先祖

别人纷纷猜测他是怎么说服曹县丞的,萧凡当然不能明说,有些话稍微说深一点,就必然会涉及到燕王夺嫡上面,这个话题太敏感太要命了,稍稍触及都不行。朱元璋现在还活着,燕王朱棣不敢露出丝毫反相,至于他为什么要将曹毅这个军中百户转行成文官,又镶在离京师应天府数十里之近的江浦县当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

好吧,萧凡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区区一介草根小民,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能说,会要命的。

穿越时日久了,萧凡渐渐发现,原来穿越者的优势并不太明显,哪怕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身为草根小民,他也没资格去玩这个属于大人物之间的游戏。

还是做个观众吧,萧凡美美的打算着,也许有点不思上进,可这种态度是最安全的。

萧凡愿意做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还没产生什么很过分的想法。

朱元璋,燕王,朝廷,这些对他来说,还是很遥远很陌生的名词,他只是个凡人,在人世间最不起眼的角落,默默看天际云卷云舒。

萧凡可以假装不知道朱棣将曹毅安插在江浦县的用意,但陈四六却不能假装不知道萧凡救了陈家,身为家主,而且是个以赚取银子为目的的商贾之家的家主,别人欠了陈四六的债,陈四六会愁得睡不着觉,同样的,陈四六若欠了别人天大的恩情,他照样也会愁得睡不着觉。

商人信奉的是“无利不起早”,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可若别人将天大的回报预先付给了陈四六,陈四六未免更加心惊胆跳。——这要自己付出多高的风险才能对得起这样的高回报?

陈家的危机解除三天了,陈四六也失眠三天了,早起照镜子,陈四六颓丧的发现,自己居然瘦了,以前富态得像个肉球般的丰满身材,竟然无声无息的瘪了下去。

这简直是个悲剧。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陈四六一直认为这话太夸张了,泉都涌给萧凡了,自己还剩什么?那还不如被曹县丞灭家得了。

可不给又不行,身为精明的商人,虽然不知萧凡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曹县丞放过陈家,但陈四六隐隐觉得,那位新来的县丞大人也许对萧凡的印象不错,印象差的话萧凡肯定说服不了他。萧凡救了陈家,若自己对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传到曹县丞耳中,陈家有好果子吃吗?

于是,问题又绕回来了。——该给萧凡一个什么样的回报呢?这个度可不好拿捏呀。

把女儿嫁给他?——考虑考虑。

家产分他一份?——这个…如果他不提,自己就假装不知道。年轻人还是上进一点的好,不能坐享其成。

月例银子多给他一点?——这倒是可以。

陈四六望着镜中日见憔悴的自己,终于咬了咬牙。

“来人,叫萧…贤婿来前堂见我。”

当萧凡一脸淡然的走进前堂时,陈四六早已恢复了以往笑眯眯的憨厚模样,肥肥的身子被太师椅的红木扶手挤压得变了形,一圈又一圈,就像广告里的固特异轮胎似的。

陈四六正眯着眼睛欣赏一幅字画,不时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仿佛深陷字画的意境中不能自拔。

萧凡皱了皱眉,他很讨厌陈四六这副模样。

因为他碰巧知道,陈四六其实是个文盲,除了帐本上的数字外,其他的字一概不识。

文盲摆出这副附庸风雅的模样就有点恶心了。

陈四六猛然睁开眼,好象刚看到萧凡进来,于是笑吟吟的招手道:“贤…婿快来看,呵呵,我刚从墨林轩买来一副先祖的真迹,这是陈家的传家宝啊,身为陈氏后人,怎能让它流落外人之手?祖宗保佑,终于让我买到了…奶奶的!花了我一百两银子,一点折扣都没打,墨林轩的老周真是个黑心的王八蛋…”

最后一句话充分暴露了陈四六的商人本质。

不过陈四六这种守孝的精神却是为人子者的典范。

萧凡闻言不由肃然起敬:“不知岳父大人的先祖是哪位高贤?”

陈四六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然后故作惊讶道:“我陈家的先祖你都不知道?贤婿啊,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为人子者不可数典忘宗,记住了,陈家的先祖乃初唐时的陈子昂,人称拾遗先生,呵呵,贤婿啊,我陈家也算是名家之后了…”

萧凡大吃一惊:“陈子昂是令先祖?真的吗?啊!这可真是久仰了…小婿能做陈家的女婿,实在是无上荣光,不知岳父大人可否将族谱借小婿瞻仰一番?陈子昂是您祖上哪一代的先祖?”

“这个…”陈四六肥脸一窒,然后迅速浮上一抹尴尬之色:“咳咳…族谱我忘记搁哪儿了…反正他是我祖宗没错!咱们还是先来瞻仰一下先祖的真迹吧…”

萧凡立马露出明悟的神色。

明白了,老丈人这是顶着个陈姓乱认祖宗呢,这种行为相当于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跟前世的高丽棒子颇有相似之处,一样的无耻。

不过陈四六的心理萧凡能够理解,人有了钱就会生出很多高层次的想法,找个名人做祖宗是很正常的,名利双收嘛,连洪武皇帝朱元璋都不能免俗,开国之后死乞白赖的硬说宋朝的朱熹是他祖宗,全国人民对老朱很无语…

萧凡有点怀疑,是不是明朝初年的人都有乱认祖宗的毛病?这算不算一种时尚潮流?如果真是这样,自己是不是也赶个时髦,翻翻历史书,看哪位萧氏名人适合当自己祖宗,西汉萧何?还是南院大王萧峰?

萧凡很厚道的没去揭穿陈四六,人家哭着喊着非要认名人做祖宗,自己也不好拦着不是。毕竟人家好这一口…

陈四六面带得色的将手中的“先祖真迹”缓缓朝向萧凡,泛着淡黄的古色竹纸上,几行龙飞凤舞的行草跃然而现,萧凡不由心神一凝,这可是古董啊,活了两辈子,总算第一次见到古董长啥样了,萧凡有点小激动。

萧凡微微弯下腰,细心的观赏着纸上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字迹,陈四六小心翼翼的高高举着,不无炫耀之色的大声念着纸上的诗句,声情并茂之至:“‘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此乃先祖亲笔所书,其忧国忧民之情操,吾身为拾遗先祖后人,思来仍忍不住怆然而涕下啊…”

萧凡愈发肃然起敬,仔细看了一会儿,这才直起身子,由衷的夸赞道:“岳父大人的感情真丰富啊,不过…”

“不过什么?”

“少了两个字啊,岳父大人…”萧凡面带异色道。

“少…少了两个字?”陈四六愕然:“什么意思?”

萧凡望向陈四六的眼神有点复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几个字?”

“二十二个字。”陈四六飞快的答道,算数方面他很有天赋。

“您再数数这幅字,上面有几个字?”

陈四六一惊,翘着粗如萝卜的手指,来回数了好几遍。

“二十个。”陈四六肥脸狠狠抽搐了几下,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萧凡点头夸赞道:“岳父大人真聪明,…所以,它少了两个字。”

“…莫非先祖故意少写了两个字?”陈四六脸色有些难看了,可提的问题仍不失天真烂漫。

萧凡缓缓摇头,用几分可怜的目光看着陈四六,他是认真的人,爱岳父,但更爱真理。

“咳,事实上…”萧凡瞟了陈四六一眼,一本正经道:“这上面写的确实是一首诗,不过与令先祖没什么关系,它有个名字,叫‘静夜思’,作者不姓陈,姓李。”

“静…静夜思?何谓静夜思?”陈四六一脸懵懂,肥肥的老脸微微出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啊岳父大人…这首诗五岁的孩童都背得的。”

陈四六像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似的,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识字?”陈四六满脸惊愕。

“略懂。”萧凡矜持的道。

良久…

“狗日的老周,骗了老子一百两银子!”陈四六肥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的大声咆哮。

萧凡望着歇斯底里的陈四六,目光满含同情。

没文化真可怕。

痛骂半晌,陈四六扑上前将手中的“先祖真迹”刷刷刷撕了个粉碎,然后捂着胸口满面痛苦的坐了半天,这才悠悠叹气道:“贤婿啊…”

“小婿在。”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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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的打赏和推荐,在下深铭五内。。。

那啥…前几天太浪费了,没精了,等明天再补给各位,聊表感谢。

再P再S:明天两更。

第十九章 许愿神灯

陈四六的脸变得很快,不愧是商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刚才被骗的事情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提起正事的时候,他的脸上马上恢复了以往和善憨厚的笑容,看起来令人倍儿有安全感。——陈家庞大的家业就是靠他这张憨厚的肥脸混来的。

“贤婿啊,你今年多大啦?”陈四六堆着笑脸,跟萧凡拉起了家常。

“小婿今年十九,已近弱冠了。”萧凡回答得很有礼貌。

“十九…明年该行冠礼了,开春以后,我便带你去陈家祠堂,请县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热热闹闹的给你办一次行冠大礼。”陈四六亲热的说道,边说还边拉起了萧凡的手,不住的摩挲,摸得萧凡浑身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

这人什么毛病?说话就好好说,干嘛非得拉着手说?还摸来摸去的,恶不恶心?

毕竟是长辈,萧凡不能太拂他面子,只好任他吃自己的豆腐,还不得不挤出一脸难看的笑容。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感铭五内。”萧凡嘴上感激,眼睛却盯着被陈四六抓着的手,忍着恶心看着陈四六不住的摸啊摸啊…

陈四六浑然不觉,仍亲热的道:“贤婿啊,你双亲走得早,幸好当年你父与我定下了这门亲事,否则这世上就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么凄凉…”

摸啊摸啊…

陈四六越说越动情,眼眶很快泛了红,语声哽咽:“…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父亲去了,可我还在,岳父如父,可惜我这几年一直在外奔波,对你殊乏照料,贤婿啊,为了这个家,我对你太过疏忽,你不要怪我才是…”

摸啊摸啊…

萧凡赶紧一副情动的模样,顺势抽回自己的手,长揖道:“岳父大人言重了,陈家肯收容我,已是天大的恩情,小婿一直铭记在心,常思涌泉相报,怎敢责怪您呢。”

商人果然是商人,连感情都是先见效益再投资,萧凡对这位岳父又多了几分了解。若非他帮着陈家解决了这次危机,恐怕陈四六早已毫不怜悯的将他赶出府了。

陈四六叹息,又一把抓过萧凡的手,摸啊摸啊…

“这次陈家得罪了曹县丞,多亏贤婿斡旋游说,才免了陈家灭门之危难,陈家上下对你实是感激万分…贤婿啊,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毕竟已是一家人,你不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陈家有的,我都愿给你!”

看着萧凡有些呆楞的表情,陈四六又补充了一句:“…不论是人是物,都可以,你是我最看重的女婿啊!”

陈四六将“女婿”二字咬得非常重,这样的暗示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是的,陈四六忽然想通了。

把女儿嫁给这个穷小子,其实也不错。

陈四六这样想的出发点当然不是因为当年的承诺。

曹县丞虽说已放过了陈家,但他心中对陈家必然还是有些芥蒂的,官员都好面子,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踹了朝廷命官一脚,这个面子丢得可不小,尽管萧凡不知用什么办法劝住了曹县丞,可这位二老爷心头的火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压下去的,此时若不赶紧以低姿态拉拢讨好萧凡,向那位县丞大人释放善意,万一哪天曹县丞不爽了,又拿陈家开刀怎么办?

一想到那位曹县丞后面站着的燕王殿下,陈四六就头皮发麻,那岂止是靠山呀,简直是喜马拉雅山脉了,这样的大人物对陈家生了怨隙,等于是在陈家人头顶上悬了一把鬼头大刀,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所以说,在陈四六的心里,陈家目前还是没有度过危险期,这个时刻,拉拢萧凡是最好的选择。

曹县丞能买萧凡的面子,放过陈家,这其中的过程虽然外人不知,但陈四六可以肯定的是,萧凡必然在曹县丞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与曹县丞沟通无门的情况下,仅凭这一点,说什么都得拉拢萧凡,把女儿嫁给他都无所谓,——再说了,女儿本来就是他的。

在这种心理下,陈四六坦然的开始称萧凡为“贤婿”,并且向他释放出非常明显的暗示,——只要你大胆开口,“女婿”这个称呼,可以实至名归的。

陈四六的暗示很快起了作用。

萧凡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什么都可以要?”

陈四六点头,望着萧凡欣慰的笑,目光中一道狡猾的精光飞快消逝

“什么都可以,只要陈家有的,不论是人是物,我绝不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