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陈府外面的太虚大吃一惊,看着他身后下人抬着的大箱子,拉着萧凡的手颤声道:“你真把你岳父干掉了?而且这么快就把他装进了棺材…”

萧凡愕然:“…”

太虚低头,又看见萧凡手里捧着的帐本,不由愈发肃然起敬:“…岳父尸骨未寒,你已经开始接收家产了,贫道没看错人,做事如此狠厉神速,你果然是练武的奇才,跟贫道练武吧…”

萧凡无语:“…”

老道士这是什么逻辑?做事狠厉跟练武奇才有什么关系?

不过萧凡还是对出家人疯狂的想象力表达了一定的敬佩。

当萧凡和太虚,还有身后抬箱子的两名下人走在街上时,夜幕已经降临。

江南的冬天不太冷,夜风拂过,萧凡微微觉得有些寒意。白日喧闹的大街此时已安静下来,明朝没有夜总会KTV酒吧等等娱乐活动,为生计劳碌一天的人们早早的睡下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夜风吹得两旁店铺的旗幡招牌四下摇摆,不时飘过几片枯黄的树叶,满目萧然。

这场景真的很适合古龙版的高手决斗。

月黑风高,正是萧凡办事的好时机。

萧凡和太虚跟他并肩走着,侧过头,见太虚正一边走一边用他那又脏又黑的手指抠挖鼻孔,挖得一脸陶醉。萧凡皱眉,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些。

“你跟着我干嘛?你不忙吗?”萧凡很奇怪的问道,骗子的业务应该很繁忙的吧?

太虚懒洋洋的道:“天黑收工了,最近人们好象变得聪明起来,都不喜欢算命测字,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你晚上住在哪里?”萧凡有点惭愧,这个朋友当得真不称职,连他的住处都没问过,——将来被他骗了钱,上哪儿找他去?

太虚伸手往东一指:“城外。”

“城外有道观?”

“道士不一定要住道观的,贫道是个很随和的人,百姓家的柴房,地主家的马厩,甚至和尚庙都可以…”

萧凡点头,明白了,除了手中多了一块“铁口直断”的破幡子,这家伙跟叫花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你晚上可以睡在醉仙楼,几张桌子拼起来,睡得应该比地主家的柴房舒服,而且也没有睡在和尚庙那么大的压力,三清道君不像没有你这么随和,看见你睡和尚庙,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

太虚满脸感激:“萧老弟果然是个好心人,贫道代三清道君多谢了…”

“我只招待你,不招待三清道君。”

“那是,那是…萧老弟打算去哪里?”

“去拜访曹县丞。”

“拜访他干嘛?”

萧凡笑了,笑得坏坏的:“我不敢跟金玉楼叫板,但曹县丞肯定敢。”

曹县丞仍住在官驿。

萧凡上次混了个脸熟,而且那五钱门敬银子的效力还没过期,于是驿卒很痛快的就把萧凡连同抬箱子的两名下人放了进去,太虚则一脸高深莫测的跟驿卒开始了忽悠:“这位仁兄,你有凶兆…”

曹毅的卧房里点着蜡烛,昏暗的光线下,他正喝着酒。老仆人像条苍老而忠心的狗,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后。

萧凡走进来,然后向曹毅长揖:“草民萧凡,见过二老爷。”

曹毅眯着眼睛嘿嘿笑了,目前为止,整个江浦县让他唯一看得稍微顺眼的人,恐怕只有萧凡了,这种感觉很奇妙,跟身份地位无关,完全是男人之间的互相欣赏。

眉梢朝桌上的酒坛挑了一下,曹毅很随意的问道:“这么晚了,你特意来跟本官喝酒?”

萧凡面带惧色,急忙摇头:“…不是。”

“不喝酒你跑来干嘛?”

萧凡:“…”

他觉得这位县丞大人更适合做个酒囊饭袋。

打开门,萧凡朝门外一招手,两名下人将箱子抬进了屋。

曹毅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这是什么?”

萧凡没答话,打开箱子上的铜扣,然后掀开了箱盖,整个屋子顿时满室添辉。

整箱的银子!十两一锭的私铸银锭摆满了一箱子!

官面上来说,从洪武八年,朱元璋发行大明宝钞起,原则上是禁止用银子作为货币的,可是宝钞由于涉及滥印,通货膨胀,伪造等原因,购买力比银子低了很多,民间仍习惯用银子和铜钱作为交易货币。

一箱子的银子,粗略估计该有二千来两,箱盖一掀开,那银灿灿的光芒,顿时令曹毅和他身后的老仆人睁大了眼睛。

短暂的惊愕之后,曹毅的脸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贿赂本官么?”

萧凡微笑,挥手将两名下人打发出去,然后态度恭谨的将手中的帐本递到曹毅面前,温声道:“大人,这是陈家醉仙楼今年整年的收支帐簿,今年除去所有开支,一共盈利四千余两银子,每笔收支都有帐可循,请大人过目。”

曹毅没有接帐簿,只是眯眼盯着萧凡,目光锐利,直透人心。

“你们醉仙楼的帐簿,与本官何干?你把帐簿给我看有什么用?”

萧凡微笑道:“当然与大人有关系,因为…醉仙楼有一半是大人您的,您是醉仙楼的大股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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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受禄同船

“本官什么时候成了醉仙楼的…股东了?”

满箱银子仍在屋子里散发出耀眼的银华,曹毅斜眼瞟了一下帐簿,似笑非笑的道。

萧凡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从容不迫的递上前,道:“大人贵人多忘事,草民提醒一下大人,这张契纸上已经写明了,醉仙楼有大人一半的份子,朝廷明令不准官员经商,所以,契纸上没写名字,也许这位股东是大人的朋友,也许是大人的远亲,也许是张三李四,大人可以自己填一下,另外,眼看年底了,醉仙楼今年的红利,草民自作主张给大人送来了,一共是二千一百两银子,请大人查收。”

曹毅接过契纸,没急着看,却紧紧盯着萧凡,心中有些震惊。

这世上送贿行贿的手段千奇百怪,曹毅常年跟随燕王身边,自是看得多了,可行贿行到这般境界的,委实还从未见过,别人送礼送银子,送珍玩,送美女,可萧凡却直接送股份,这一手玩得漂亮!几乎可以说是把行贿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合法化了,哪怕被上面的人知道,谁来查也查不出结果。这萧凡不简单呐!

萧凡当然觉得很平常,前世的时候,这样的行贿方式已经很常见了,他只是借来用一用而已,只不过古代人见识不广,如此行贿妙法却很少有人用。只因古人行商都是习惯家族式的,与人合伙的股份制生意本就不多,更别提以送股份的方式行贿了。

曹毅弹了弹手中薄薄的契纸,淡淡问道:“无功不受禄,本官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拿这笔银子?”

萧凡微笑道:“大人言重了,您是直爽磊落的汉子,草民不跟您说客套话,直说了吧,陈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买卖,没有靠山是不行的…”

曹毅一脸平静,看不出情绪。

“所以陈家打算以本官为靠山?别忘了,在这江浦县,本官上面还有黄知县,本官一个刚上任的外来户,何德何能做你们的靠山。”

“大人菲薄了,草民曾说过,大人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八品县丞…”

曹毅笑了:“你这话够大胆的,传出去若被黄知县知道了,你猜陈家会是个什么下场?”

萧凡眼皮一跳,仍恭声道:“做生意是有风险的,一笔银子投进去,也许一本万利,也许血本无归,草民这一注已经押下,是个什么下场,已不是草民所能左右的了。”

曹毅忽然敛起笑容,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一股无形的威势在屋内散开,盯着萧凡许久之后,冷哼道:“你说要投靠本官,本官便必须让你投靠么?陈家当本官是什么?陈四六豢养的打手?走狗?”

“草民不敢,大人言重了!”萧凡心头剧跳,脑门已沁出一层细汗,咬了咬牙,萧凡低声道:“大人请恕草民妄言之罪,如今整个江浦,不论官场还是民间,都知道大人您与黄知县必是二虎相争之局,草民试问大人,除了陈家,何人有如此气魄,在二虎欲争未争之前,敢向大人下如此重注?陈家一片诚意,还请大人莫要误解。”

曹毅说不出话了,萧凡说的是事实,如今整个江浦县衙之内,无论主簿,典史,书吏,还是捕头衙役,对他和黄知县之间即将开始的权力争斗,都抱着一种坐山观虎斗的态度,曹毅不是白痴,他当然看得出。陈家敢在他和黄知县之间毫不犹豫的站在他一边,说实话,果然是好胆量,好气魄,这样识时务的商人,曹毅怎么好意思把陈家往外推?

萧凡见曹毅不说话,于是接着道:“大人甫任县丞,正是需要培植势力之时,陈家虽只是低贱的商户,可在这江浦县内,多少还有几分人面,大人与黄知县争权在即,不论大人收不收这股份,大人要做的事情,终归还是要做的,与其如此,大人又何必拒绝陈家锦上添花?大人培植势力,打造班底,所需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

曹毅想了想,终于展颜笑了,屋内慑人心魄的气势顿时消散于无形,萧凡浑身一轻,悄悄松了口气。

好可怕的王八之气…

曹毅看也没看,便将契纸收入怀中,端起桌上酒坛,大灌了一口酒,然后淡淡道:“你倒是好一张利口…罢了,你回去吧,从今日起,陈家之事,便是本官之事,银子本官收下了,告诉陈四六,本官承情,不过承的不是陈家的情,而是你萧凡的情。”

萧凡闻言大喜,躬身长揖道:“多谢大人抬举,草民感激不尽!”

曹毅似笑非笑的盯着萧凡,意味深长的道:“本官看出来了,你小子不是凡物,今日将醉仙楼送一半给我,想必出自你的主意吧?呵呵,脑瓜子挺够用的,别客气,说不定以后本官还有求着你的时候。”

萧凡满脸喜色,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而是立马打蛇随棍上:“说到陈家之事,眼前便有一桩,还请大人帮忙做主,两个月前,醉仙楼对面开了一家金玉楼,据说…是黄知县暗里开的…”

曹毅沉默了一下,道:“本官知道了。”

萧凡不好多说,施礼道:“如此,草民告退。”

转身刚走两步,曹毅在身后叫住了他:“萧凡…”

“草民在。”

“…老子怎么说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陈家有如此气魄,本官岂能不如那个陈胖子?放手做吧,官面上的事情,本官自有斟酌,但是切莫闹出人命,现在还没到跟黄知县撕破脸的时机,明白本官的意思么?”

萧凡心中狂喜,没说一句话,只长长朝曹毅作了一揖,然后向官驿门口走去。

唯有真金白银的利益,才是官商勾结的最好手段,萧凡很明白这个道理,送座金山出去,还不如送只每天每月会下金蛋的母鸡,长久的利益趋势下,曹毅才有可能跟自己一条心。

从现在起,曹县丞便跟陈家,跟醉仙楼彻底绑在同一条船上了。

有了这座靠山,金玉楼算什么?

算个屁!

第二天,萧凡吩咐醉仙楼关门。反正没生意,不如关上门好好想想,怎样应对金玉楼这个对手。

“多请两个厨子,再多招些伙计,以前被辞掉的那些人,看能不能把他们再请回来…”萧凡对老蔡吩咐道:“开酒楼的,味道第一,菜做得好别人才肯光顾,这是基础,不能忽视。”

老蔡唯唯点头应了。

“…再把这大堂里的摆设全都拆了,重新布置一遍,东侧靠墙的位置留个两丈见方的空地出来,在上面搭个木台子,然后不定时请些戏班子,说书先生,或者青楼的清倌人,弹弹唱唱的,弄热闹点儿…”

老蔡点头,随即面带难色道:“掌柜的,这样做有什么用?金玉楼压着咱们,请的人再多,没客人上门岂不是浪费开支了?”

萧凡笑得很神秘:“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金玉楼的掌柜也许哪天忽然想通,不再为难我们也不一定…”

老蔡愕然,这位掌柜…是不是太过天真烂漫了?

“老东家那里会不会同意咱们这么干?”

“放心,他会答应的,在他眼里,醉仙楼已经是匹死马,既然已是死马,当然没了价值,随便咱们怎么折腾,他都不会有意见的。”

正与老蔡低声讨论醉仙楼如何东山再起,变故忽然间便发生了。

只听得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厚厚的门板被人重重一脚踹开,一个狂妄无礼的声音大声喝道:“哪个王八蛋叫萧凡?给老子滚过来!”

第三十一章 狐假虎威

醉仙楼里,老蔡和两名店伙计以及一名厨子,所有人都楞了。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着白色绸衫的年轻男子,在一群泼皮混混模样打扮的人簇拥下,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萧凡心腔一紧,找麻烦的来了。很多经典的影视作品里演过,这个时候进来找麻烦的人,其神态肯定是两眼望天。

果然,年轻男子走进来后,将手中把玩着的折扇啪地一收,两眼望天大声道:“叫萧凡的王八蛋是谁?站出来!”

老蔡,店伙计和厨子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往后一退。

萧凡左右看了看,不由指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就是萧凡,不过我不是王八蛋。”

年轻男子长相颇为英俊,只可惜面色太白了些,一双眼睛细长微眯,看起来很阴森,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一看就知是长期的酒色过度。

男子望住萧凡,冷声道:“你就是萧凡?陈家的窝囊女婿?”

萧凡无奈点头,“窝囊”二字似乎已成了他的招牌,人见人夸。

男子见萧凡承认,眼中闪过几分厉色,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气焰嚣张道:“知道我是谁么?”

萧凡摇头,皱眉道:“我看各位来势汹汹,阁下面目狰狞,虽不知道你们是谁,但可以肯定,你们绝非善类。”

年轻男子俊脸立马阴沉下来,眼中怒火万丈,冷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耍嘴皮子,萧凡,你记住了,我叫黄惟善,是黄知县的独子,来人,给老子揍他!打死不论,我担着了!”

黄惟善身后的泼皮混混闻言齐齐应了一声,挽起袖子便往前凑。

萧凡眼皮猛跳,他听过这个名字,黄惟善,黄知县的独子,早就惦记陈莺儿的美色,一直想把她收为妾室,严格说来,他与黄惟善目前是情敌关系。——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杀人也就很符合逻辑了。

心念电转,这群泼皮混混已经围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棍棒长刀,一个个目光歹毒的盯着萧凡,嘿嘿冷笑。

老蔡和店伙计们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呆站着一动不动。

情势危急,萧凡若再不想办法的话,恐怕今日性命不保。

正当泼皮们举起刀棍,准备朝萧凡当头劈下时,萧凡浑身一抖,忽然开口暴声大喝道:“慢着!”

众人一楞,萧凡两眼怒睁,不退反进,往前站了一步,伸手指着黄惟善,冷声喝道:“黄惟善,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要杀我吗?”

黄惟善似乎没想到萧凡临死前会这么问,不由好笑道:“想清楚了,杀一个草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爹乃江浦知县,你若死了,陈四六就算有胆子帮你喊冤都没处喊,杀了你又能怎样?”

萧凡心中有些悲凉,在这种官二代的心里,老爹的权力就是自己的权力,老爹视百姓性命如蝼蚁,官二代也视百姓性命为蝼蚁。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更可悲的是,这偏偏是事实。黄惟善一进门便欲杀他,根本连理由都懒得找,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现在,自己就是一只挣扎着求生存的可怜蝼蚁。

一想到生存,萧凡立马冷静了,努力压抑住畏惧的心理,盯着黄惟善冷笑道:“黄公子,我只是一介草民,对你来说,我死不足惜,杀便杀了,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不过,我劝你三思而后行,有的事情做得太过鲁莽,后悔也来不及了…”

黄惟善脸色一变,冷冷道:“杀一个贱民我会后悔?笑话!整个江浦数万人,死一两个有什么打紧,——你们这群混蛋楞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

“你们谁敢!”萧凡大喝,令泼皮混混们不由一窒,隐隐散发出来的威势让众人迟疑了,一时竟吃不准这文弱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凡一声大吼,醉仙楼内情势顿时陷入一群与一人相对峙的僵持局面。

“黄惟善,你可想清楚了,你若真杀了我,我敢保证,绝对会给你家老子惹祸,你信不信?不信你就动手试试!”

黄惟善一呆,心中也有些吃不准劲儿,色厉内荏道:“你少给老子胡说八道,一介贱民,杀了你又怎样?”

萧凡面沉如水,阴阴一笑,令场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诡异。

“真的吗?我问你,你来这醉仙楼闹事,可有经过你父亲黄知县的授意?”

黄惟善脸有点黑了:“…”

他当然没经过老爹的授意,说白了,今日他来这醉仙楼,根本就是寻衅报复,他想得很简单,直接弄死萧凡,然后去陈家逼婚,把陈莺儿弄到手,典型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行为,他老爹去了京师拜会礼部右侍郎黄观,怎么可能知道?

萧凡见黄惟善的表情,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好了,性命保住了,只要不是黄知县的授意就好,至于这位官二代,吓唬吓唬他倒不在话下。

“黄公子,我再问你,你今日领人打上门,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什…什么准备?”

萧凡再次放出一颗重磅炸弹:“黄知县跟曹县丞撕破脸的准备,你做好了吗?你确定要杀了我,完全不必顾忌曹县丞的面子?”

黄惟善震惊了:“曹县丞?你…你跟曹县丞是什么关系?”

萧凡高深的笑了笑:“陈家得罪曹县丞,是我居中一手调解的,曹县丞到江浦的第二天,我进了官驿跟他喝酒,你说我跟曹大人是什么关系?”

黄惟善楞住了,江浦县并不大,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很快便人尽皆知,他知道萧凡说的全是实话。

听萧凡话里的意思,他跟曹县丞居然关系不浅,这下事情有点麻烦了。

萧凡趁热打铁:“你知不知道曹县丞后面站着的人是谁?”

“知道,燕…燕王殿下。”黄惟善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你知不知道曹县丞是行伍出身,他的办事风格剽悍粗犷,惹毛了他,你猜你黄公子是个什么下场?”

“不…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杀了我等于直接跟曹县丞撕破脸,跟曹县丞撕破脸就等于跟燕王殿下撕破脸,跟燕王殿下撕破脸就等于跟朝廷和皇上撕破脸?你确定你们黄家要跟皇上撕破脸吗?”

这顶帽子扣得够大的,黄惟善脸都绿了,身子有点发软:“不…不知道。”

“行走官场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你今日之举,你知不知道会给令尊惹下多大的麻烦?”

“不…不知道。”黄惟善脸色变了,嘴唇开始哆嗦。

他是纨绔子弟,但他不是白痴,跟随父亲耳濡目染之下,他当然知道官场的凶险,清醒之后他惊惧的发现,萧凡问的每一句话实在很有道理,如果萧凡和曹县丞真的关系不浅的话,今日若杀了萧凡,其后果恐怕很不妙,现在他开始深深的感到后悔了。

萧凡开始叹气,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就带着这群泼皮混混上门杀人行凶,黄公子,我很好奇,你那莫名其妙的勇气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无知者无畏吗?”

黄公子脸部表情有点无助…

萧凡对他的表情很满意,他从容走到黄惟善身前,将自己的脑袋朝他伸过去,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黄公子,来,杀我吧,我让你杀。”

黄公子吓了一跳,脸色变白了,连连谦让道:“不…不用了。”

“来嘛,别客气,杀了我,你能消了心头一口恶气,何乐不为?来,动手吧,用你生平最厉害的招式,狠狠的打在我身上,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萧凡不停的怂恿。

“不…不…今天是个误会,误会…”黄公子吓得连退好几步,并不自觉的将双手背到身后,生怕一不小心碰到萧凡,把他给碰死了似的。

“来吧来吧,萧凡本不该生啊,萧凡应该死亡…”萧凡盛情邀请,表情诚挚得令人感动。

“不…我不要…我真的不要…”黄公子像个被流氓堵住的美少女,一边后退一边无力的苦苦哀求…

一旁的老蔡,店伙计,以及手执刀枪棍棒,杀气腾腾的众泼皮目瞪口呆。

咱们不是来杀陈家姑爷的吗?杀人怎么杀出这幅光景来了?

第三十二章 善解人意

“你真的不杀我了?”萧凡表情好象很失望。

“我觉得今天这事闹成这样,肯定是一场误会…”黄惟善表现得很诚挚。

他心中惊疑不定,萧凡的话在他心里扎了根,江浦县的官场不大,可小圈子照样也是圈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曹县丞真的跟萧凡有着不浅的关系,那么今天是绝对不能动萧凡一根寒毛的,纨绔子弟并非都是两眼望天,不可一世的白痴,他们也懂得思考,更懂得纨绔的权力是老爹给的,如果给老爹惹了祸,影响了他的仕途,那么自己这个纨绔子弟也做到头了。

敌情不明,黄惟善选择了暂时退让,他要回去好好查清楚,萧凡跟曹县丞到底是什么关系。外面的人都说陈家这位姑爷是个窝囊废,但从萧凡今日的表现来看,黄惟善觉得说这话的人都瞎了狗眼,——有把知县公子逼得几乎走投无路的窝囊废么?

萧凡现在的形象在黄公子心里,有点深不可测。——老爹没说错,萧凡跟曹毅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

“萧…萧掌柜,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先走了…”黄惟善面孔抽搐了几下,领着一群泼皮混混,神情讪然的准备走人。

“等一下!”萧凡叫住了他。

“你想怎样?”黄惟善眼睛眯了起来,莫非这家伙不打算放过他?好大的狗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一县衙内,反过来若被一介贱民欺负了,以后他还怎么抬头?

萧凡微笑着将黄惟善拉到一边,低声道:“黄公子,今日既是一场误会,这事就算了。不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黄公子领着这么多人打上门,若什么事都没干,就这么走了,黄公子脸面上是不是太没光彩了?”

“你什么意思?”黄惟善一脸警惕。

萧凡笑道:“民不与官斗,草民当然惹不起黄公子您,更不敢让黄公子丢了面子,所以草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您找回脸面,草民也好给自己留一线日后与您相见的台阶…”

“什么法子?”

萧凡叹了口气道:“打人是不对的,不过砸店却没关系,草民为黄公子的面子着想,您若实在觉得下不了台,草民给您提个建议,不如干脆把这醉仙楼给砸了,这样您面子里子都有了,黄公子意下如何?”

黄惟善一听眼睛立马亮了,接着又警惕的看着萧凡:“你是这醉仙楼的掌柜吧?你会这么好心,让我把店砸了?你到底什么意思?莫非想给我下套?”

萧凡叹气道:“草民当然不乐意,但是我实在不想得罪你,你若心里有气,我的日子也过得不安稳,这是无奈中的法子…”

黄惟善想了想,觉得砸店确实是个能出气又能找回面子的好办法。

“你…这可是你说的啊,可不能反悔,店是你让我砸的,将来就算到曹县丞面前,我…我也不怕,我占着理呢!”

“那当然,草民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您黄公子啊…”萧凡急忙指天画地保证,顺便还好心的问道:“黄公子砸店需要工具吗?草民可以提供。”

黄惟善脑子转了很久,终于确定把醉仙楼砸了萧凡也不能拿他老爹怎样,于是一咬牙,恶声道:“不用!我们自己有!”

萧凡立马识趣的站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