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情?萧凡神情一凝,沉声道:“你爹有什么事情?”

陈莺儿羞红满面:“…你猜。”

萧凡想了想,惊喜道:“莫非你爹打算把醉仙楼送给我?”

陈莺儿一窒,羞色稍褪:“…你再猜。”

“莫非你爹愿意把抱琴给我做通房丫头?”

陈莺儿银牙暗咬:“…你再猜。”

萧凡泄气道:“除了这两样,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跟你爹商议的,你知道,我和他有代沟…”

陈莺儿心里那个气呀,莫非我和你的婚事,你就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空有一番女儿待嫁心思,奈何良人懵然无知,陈莺儿气愤之中,不由生出“奈何明月照沟渠”之慨。

原本很和谐很客气的场景,现在却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

陈莺儿固然气愤难当,萧凡也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是傻子,陈莺儿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怎能不知她的意思?只不过还是那句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不想勉强自己,但又不忍心伤害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妻,于是只好装傻充楞,躲过一时算一时吧。

没过多久,沉默便被打破。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萧凡抬头一看,却见曹毅正儿八经穿着官服,神色焦急的领着衙门里十几名衙役,急匆匆的进了门。

“曹大人,您这是…?”

曹毅严肃的看着他,沉声道:“刚才得京师锦衣亲军飞马快报,皇太孙殿下乘玉驾出了京师,全副仪仗启行,正奔着咱们江浦县来了,锦衣亲军要咱们衙门准备接驾…”

萧凡呆楞住了。

曹毅盯着萧凡,面色古怪道:“皇太孙殿下出行,声势如此之大,该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

第五十一章 皇孙再临

萧凡欲哭无泪。

该来的总会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早该知道,打了皇太孙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当朱家王朝的国家机器是吃干饭的?

萧凡这一刻想到了跑路,他不想傻乎乎的伸出脑袋让朱允炆砍了,那未免太窝囊,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文化有品位有预知能力的四有穿越者,虽不能散王霸震虎躯,可也不能软弱到任人诛杀吧?他穿越的目的不是为了挨宰的。

“曹大人,保重!小弟出城避避风头,咱们青山不改,绿水…”

“来不及了!”曹毅焦急的打断了萧凡的江湖套话,沉声道:“太孙殿下仪仗已快到了,左军都督府的官兵已经分守住了四城,而且整个江浦净水泼街,百姓人等皆不得四处走动,你现在想出城,除非你有本事把守城门的官兵除去…”

萧凡脸都绿了:“…我不过是拍了他几下脑门儿,他要杀我随便派几个大内高手就是了,干嘛还非得启用仪仗亲自大老远跑来杀我?一群人从京师出来,浩浩荡荡的就为了杀我这么一个酒楼掌柜,我有那么大罪过吗?”

曹毅面色又浮上几分古怪:“皇太孙启用仪仗,从京师出来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就为了杀你?此事亘古未有,透着怪异,我估摸着,他可能不是为了杀你而来…”

萧凡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眼睛放出亮光,急切道:“真的吗?那他是为了什么?”

曹毅摇头道:“上位者的心思,曹某不敢妄自揣测…”

拍了拍萧凡的肩,曹毅沉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还是在醉仙楼里等着,不要乱跑,我与黄知县赶去东城门接驾,…若太孙殿下真有杀你之意,他也不会当场杀人,必将把你先拿进京师天牢候斩,那时我再想想办法,定要保你周全…”

曹毅说完便领着衙役匆匆走了。

萧凡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眼神也变得空洞麻木。

死亡离他越来越近,近得让他颤栗,他只是平凡人,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面对死亡时,他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害怕,一样的畏惧。

皇权,多么可怕的字眼,集暴力与强势于一体,顺从它的人,得到安抚,反抗它的人,受到屠戮。

但是萧凡却还是与普通人有不同之处,就算是死,他也不愿老老实实伸长了脖子挨刀。

站在大堂内怔忪了一会儿,萧凡忽然转身进了厨房,从案板上抽出一把剐骨用的尖刀,撩起衣衫,将它藏在后腰处。

平素温文尔雅的模样已完全不复,他眼中闪过一抹凶戾之色,一双清秀有神的眸子布满了血丝,他已打定主意,若朱允炆真要拿他,他就抽刀把这位皇太孙干掉,临死也拖个垫背的。

萧凡外表儒雅,一派斯文,可他骨子里却流淌着凶狠的血液,别忘了,他上辈子可是干过抢劫犯的,敢干这种高危工种的人,胆子当然不会太小,该玩命的时候,他会豁出一切。

无人可以依靠时,同归于尽也是一种反抗的方式。

看着萧凡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一旁的陈莺儿早已惊呆了。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了解得太少,他什么时候认识了当今的皇太孙殿下?而且听曹县丞的口气,貌似他还把皇太孙得罪得不轻,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

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陈莺儿咬着银牙,颤声道:“萧凡,你…你还是先躲起来吧,待官兵走后,我再带你出城…”

萧凡心中有些感动,微微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官兵抓不到人,你们陈家就该遭殃了,连曹县丞都会受到牵连。”

陈莺儿呆住了,是啊,萧凡说的没错,众所周知,他是陈家的女婿,若他跑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包括她自己,肯定会被连坐,尽管他们与此事毫无关联,但皇权之下,谁会跟他们讲道理?

看着萧凡那张平静得古井无波的俊脸,陈莺儿泪如雨下,银牙咬碎,终于痛下决心道:“不管了,你先躲起来,谅那些官兵也不会牵连无辜,顶多只是把我们拿进监牢关一阵子,很快就会没事…”

萧凡心中愈发感动,原本清冷淡漠的女子,此时却有如此担当,令他颇有些意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看来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并不止于一个父母之命的未婚夫,而是确实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萧凡呵呵的笑,然后摇头,一脸淡然。

陈莺儿急了,跺脚道:“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你…你真气死人了!”

萧凡笑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你爹,自从我这个女婿接掌醉仙楼后,陈府便一直家宅不宁,我惹的麻烦一次比一次高级,如果这次你爹知道我惹到了当今皇太孙殿下,不知会是何样表情…”

江浦县东城门,古朴陈旧的铁木门已被数十名锦衣校尉牢牢把守,黄知县和曹县丞老早便一左一右跪在城门两边,他们身后跪着衙门的大小官吏和衙役,一群人战战兢兢等着皇太孙仪仗到来。

两柱香时辰后,东面官道上远远扬起漫天尘土,六面绣着四爪金龙的龙旗打头,黄旗居中,左前青旗一,右前赤旗一,左后黑旗一,右后白旗一,每旗执弓弩军士六人,服各随旗色。车辇后有班剑,吾杖,仪刀,骨朵各四,再其后,又有红罗曲盖绣伞、红罗素圆伞、红罗素方伞、青罗素方伞等等朝仪用物,所执者皆是锦衣校尉,旗幡遮天,罗伞蔽日,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向城门行来。

还未至城门,凝重的皇家天威便铺天盖地压向城门口迎驾众人,从黄知县开始,每个人皆被这股威势深深震撼,众人跪在尘土中,以头触地,不敢稍动,仿佛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仪仗刚到城门,黄知县便朝太孙车辇磕了一个头,大声道:“微臣江浦知县黄睿德,率江浦县衙同僚,恭迎皇太孙殿下玉驾,太孙千岁!”

众官吏磕头,同声喝道:“太孙千岁——”

太孙车辇充耳不闻,只是在经过黄知县时顿了一下,里面一道清冷的声音遥遥传出:“摆驾醉仙楼。”

然后车辇便径自入了城,往南城行去。

黄知县跪在地上,神情一楞,接着若有所思的看了曹毅一眼。

曹毅一言不发,紧随着车辇站起身,神情一片凝重的跟在车辇最末,不紧不慢的走着。

醉仙楼门外早已被锦衣亲军团团围住,萧凡等人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等待皇太孙仪仗到来。

老蔡和一众店伙计跪在萧凡身后,面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甚至包括四五名从了良在醉仙楼推销酒的青楼姑娘,也是吓得花容失色,她们没想到,卖酒原来也是玩命的行当,没招谁没惹谁的,怎么被官兵给围住了?

陈莺儿也跪在萧凡左侧,满脸凄苦的看着他,神情万分悲伤,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恐惧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长鞭静街,铜锣开道,朱允炆的仪仗便开到了醉仙楼的门口。

金色的车辇正好在萧凡身前停下,一名大汉将军跪在车辇前躬身,萧凡垂着头,只看见一双暗黄色的锦靴踩着大汉将军的背脊,走下了车辇,并且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草民萧凡,拜见大明皇太孙殿下,太孙千岁——”

甭管有罪无罪,先把礼数做到再说,于是萧凡便率先高声喝道。

“哼!萧凡,抬起头看着我!”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故作威严的道。

萧凡一副颤栗的模样,哆嗦着身子慢慢抬头,只见朱允炆身着明黄四爪龙袍,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萧凡,现在孤正式告诉你,孤乃大明朝皇太孙,是洪武皇帝的亲孙子,哼!你敢不相信我?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萧凡身躯一抖,匍匐在地颤声道:“太孙殿下头角峥嵘,龙行虎步,实乃未来大明朝帝王之相也,草民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朱允炆闻言气得直跺脚:“哼!头角峥嵘那是被你拍的!你知道该死就好,我且问你,你拍我脑门儿这笔帐该怎么算?”

“草民…惶恐!”萧凡脸都白了。

“我想起来了,你还骂我是倒霉孩子,这笔帐该怎么算?”

“草民…惶恐!”萧凡擦汗。

“你还喷过我满脸茶水…”

“草民…惶恐!”萧凡擦不完的汗…

“你还说醉仙楼皇太孙与狗不得入内…”

“…”萧凡连话都懒得回了。

朱允炆奇怪的眨了眨眼,道:“你怎么不惶恐了?”

萧凡叹气道:“草民罪孽深重,任杀任剐,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哈哈…”朱允炆乐得哈哈大笑,见随从们和黄知县等人一脸怪异的瞧着他,于是立马敛了笑容,板着脸道:“萧凡,你知道冒犯太孙是要杀头的吗?”

“草民知罪。”萧凡低头认罪,一只手却仿佛不经意的伸向后腰处,只要朱允炆下令拿他,他就打算跟朱允炆拼了,二人相距不过数尺,他有把握能够顺利捅他一刀。

朱允炆浑然不觉悄然临近的杀机,仍沉声道:“既然你快死了,说说,临死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看在你请我吃了一顿饭的份上,我便成全你。”

萧凡摸向腰间的手一顿,颇有些诧异的抬头望向朱允炆,要被砍头了还能完成心愿?大明朝的律法如此人道?

一看之下,却见朱允炆满脸笑意的瞧着他,眼中一抹调皮的光芒一闪而逝。那种善意的神色,令萧凡停住了所有动作,只为那张充满笑意的年轻脸庞,温暖而灿烂,一如这冬日下午的暖阳。

人生的际遇,往往只在一念之差,摸刀的手停住了,萧凡的命运从此也被完全改变,这一念,甚至影响了一个古老民族的国运,影响了一个朝代的兴衰。

藏在腰间的刀,终究没有拔出来。

萧凡却笑了,笑容里透着一股轻松。

“什么心愿都可以?”

朱允炆点头笑道:“什么都可以。”

萧凡眨眼:“可以让人给草民殉葬么?”

朱允炆奇道:“你想让谁给你殉葬?”

萧凡抬手一指不远处跪着的黄知县:“他。”

黄知县吓得浑身一抖,匍匐于地,带着哭音道:“殿下,微臣无辜啊…”

朱允炆楞了一下,接着失笑道:“想不到你比我还胡闹…”

然后朱允炆板着脸道:“罢了,看在你这人还算忠厚的份上,孤便饶你冒犯太孙之罪,萧凡,孤且问你,现在你相信我是真正的皇太孙,不是冒充的了吧?”

“草民坚信不移!”

“那你害怕吗?”

“殿下威武,草民畏惧…”

朱允炆得意的一笑,大声道:“哼!知道害怕就好,孤今日来,就是让你怕一怕的…来人,摆驾回京!”

说完朱允炆头也不回的登上车辇,整个仪仗数百人掉头便走,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萧凡愕然抬头,与曹毅面面相觑,二人脸上均是一片不解之色。

“这…就这样走了?”萧凡吃吃道。

曹毅仍跪在地上,非常迷茫的挠头:“太孙殿下到底来干什么的?难道吓唬你几句就完事了?”

萧凡不满道:“我怎么觉得太孙殿下没砍了我,你好象特不满意似的?”

曹毅遗憾的咂摸着嘴,道:“若太孙殿下真斩了你,那黄知县就随你殉葬了,省了我多少麻烦呀…”

萧凡:“…”

第五十二章 广告宣传

朱允炆的车辇走了,数百人的仪仗在尘土飞扬中翩然出城,踏上了回京师的官道。

萧凡鼻子都揉红了,他还是想不通,朱允炆大张旗鼓的弄这么大排场,大老远跑到江浦到底干嘛来了?难道就像曹毅说的,特意吓唬自己几句,见自己害怕便心满意足的走人?这人未免也太无聊了吧?王孙公子过的都是这种生活?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萧凡最后给这件事下了个结论:有权有势的人日子太空虚了,全都是吃饱了撑的!

危机过去了,萧凡的心情自然便好了起来。不论朱允炆表现得多么无聊,但他的行为却让萧凡打从心底里赞赏,萧凡的逻辑很简单,杀自己的太孙不是好太孙,不杀自己的太孙,将来必是国之明君。

转过头,见陈莺儿仍泪痕满面的瞧着他,目光中有喜有怨,分外复杂。

萧凡禁不住心头一暖,走到她面前柔声道:“让你受惊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陈莺儿呜咽一声,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我…我以为你会被他们…被他们…”

想起大难之前,陈莺儿坚持要让自己先躲起来,甚至不怕连累她和家人,一个女人能为他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萧凡为她那片心意而感动着。

深情的注视着陈莺儿,萧凡柔声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见真情,我以后会…”

萧凡话未说完,陈莺儿仿佛被电了一下似的,呀的一声惊呼,然后又急又羞的环视四周,跺脚嗔道:“当着这么多人,你…你说什么胡话呢!…要说回家去说,我…我先走了。”

说完陈莺儿羞红满面,捂着耳朵飞快的跑了。

萧凡眼睛睁得老大,朝着她的背影叫道:“哎,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呀?真是没礼貌…”

曹毅凑了上来,瞧着陈莺儿的背影,嘿嘿坏笑道:“小两口说情话也不避讳着点儿,人家是大姑娘,面嫩得很,你那没说完的情话还是说给我听听吧,你刚才说你以后会怎么样来着?”

萧凡盯着陈莺儿的背影叹息道:“我只是想说,我以后会尽量少贪醉仙楼的银子,给她爹和曹大人你好好当掌柜…这能算情话吗?陈小姐的心思太复杂了…”

曹毅满头黑线:“…”

皇太孙走了,街禁一放,百姓们也纷纷走上了街头,在听说皇太孙竟然驾临江浦县之后,大家既惊奇又疑惑,皇太孙没事跑到这个县城来干嘛?互相一打听,众人便知了个大概,皇太孙仪仗入城之后,径自去了醉仙楼,与那位陈家姑爷,醉仙楼掌柜萧凡说了几句话,便回了驾。

看热闹是百姓们的天性,一听这么轰动的事情居然又跟最近江浦的风云人物萧凡有了关系,大家便三五成群,一齐涌到了醉仙楼门前的空地上,看看这位萧掌柜有何出奇之处,不但与曹县丞相交莫逆,竟还引得当今皇太孙殿下大驾光临,这可是顶了天的人物呀,未来大明的国君,能认识太孙殿下,莫不成这位萧掌柜以后真要飞黄腾达了?

即将要飞黄腾达的人,当然要多看两眼,沾一沾贵气,那可是跟皇太孙殿下说过话的人呀…

于是,原本宽阔的醉仙楼门前空地上,很快便挤满了人,百姓们望着萧凡,却因萧凡是未来的“贵人”而不敢上前跟他说话,只是远远的围着,朝他嘿嘿的笑,神情颇为敬畏。

萧凡迎着众人的目光,满脸羞涩的道:“想不到我也有被惨无人道围观的一天,真难为情呀…”

曹毅笑道:“我大明子民万万千,认识皇太孙殿下的能有几个?你说你能不招人稀罕吗?”

萧凡腼腆的扭了扭身子。

曹毅嘿嘿一笑,望向萧凡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人之际遇真是难说得紧,高低起伏仅在数日间,原以为你得罪了太孙殿下,前景堪忧,却没想到太孙殿下对你颇有好感,你和他从此以后算是有了交情了…”

萧凡笑道:“我只是沾了一点太孙殿下的光环而已…”

曹毅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你与我有交情,与太孙殿下也有交情,问句犯上的话,你跟谁的交情更深?”

萧凡一楞,看着曹毅似笑非笑的脸,他忽然惊醒,差点忘了,曹毅身后站着的是燕王呀,将来要取皇太孙而代之的枭雄之辈,换句话说,燕王与朱允炆可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自己无意间跟两大阵营同时有了交情,曹毅这话问得貌似平淡,可实际却凶险之极,这是在让自己站队呢。

想到这里,萧凡背脊发凉,于是正色道:“曹大哥,小弟才疏学浅,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商户女婿,蒙你高看,也蒙太孙殿下高看,朋友贵在相知,若多了功利之色,朋友便不能叫朋友了,无论是八品县丞,还是当今太孙,在我眼中皆是朋友,我实不愿在与你们的交情中掺杂别的东西,朝堂政局是你们大人物做的事情,与小弟无关,…小弟的意思,你可懂了?”

曹毅目光一阵闪动,沉默半晌,终于哈哈大笑,拍着萧凡的肩道:“是老哥哥我着相了,我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以后这话再也休提,老弟你是性情中人,老哥哥又岂能不如你?哈哈…”

萧凡嘿嘿直笑,心中却松了口气,有件事他一直很奇怪,自己也没表现得很出色,为什么这曹毅却总是一次两次的拉拢他站到燕王阵营之中?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无论如何,现在还不是站队的时候,能拖便拖过去吧,那种散王霸震虎躯,然后收一帮牛逼小弟打天下的狗血情节太不靠谱儿,饭要一口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件的去做,野心,也要一步步的去实现,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百姓们还围着萧凡看热闹,萧凡和曹毅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他们却忘了,远处还站着一位大人物,正是刚才领着衙门的大小官吏迎驾的黄知县。

黄知县根本不知道皇太孙今日驾临江浦到底有何目的,懵懵懂懂的接了驾后,一路跟随太孙车辇到了醉仙楼,通过太孙与萧凡的对话,黄知县终于将事情弄清了,合着这位太孙殿下是由于被萧凡拍过脑门不服气,今日全副仪仗开到江浦,却是找场子示威来了。

这个事实让黄知县惊出了一身冷汗,险些被吓尿了裤子。

他不能不受惊吓,萧凡是他治下的子民,这个子民狗胆包天,竟敢殴打太孙殿下,此事若被当今皇上知道,按皇上对太孙极是宠溺,对治下臣子又极为严酷的性子,怎能不雷霆大怒?天子一怒那可是流血千里呀!官场之内人人皆知,当今天子不但治下严酷,而且最喜连坐,当年简简单单的胡惟庸,蓝玉谋反案,这两件案子加起来追查了十三年,前后被牵连诛杀者竟有四万余人,杀得朝堂几乎为之一空,连开国第一功臣李善长也被牵连进去,而惨遭灭族,这便是当今天子的脾性!

这样一位杀人如麻的开国皇帝,你萧凡长了几个脑袋敢打他的亲孙子?你不要命无所谓,你想害死我这个江浦知县吗?天子若责问下来,一说便是我这个知县治理无方,以致治下出了这等刁民,萧凡固然死定了,自己这个知县估计也免不了一死,那时自己死得冤不冤呐?

幸好当今皇太孙殿下没有遗传到他祖父的暴戾基因,反倒是本性仁厚宽容,这么大的事都不予追究,要不然今日没准还真得为萧凡这个刁民陪葬了。

看着不远处萧凡和曹毅还在若无其事的说说笑笑,黄知县肺都快气炸了,笑!你们还有脸笑!

被曹毅夺权的旧恨,再加上刚才差点被萧凡牵连的新怨,黄知县火冒三丈,顾不得眼前还有众多百姓围观,蹬蹬蹬的跑到萧凡和曹毅二人面前,指着曹毅的鼻子大喝道:“曹毅!你这昏官!你勾结同僚夺上官之权,又结识匪类纵人冒犯当今太孙,我江浦县衙上下险些被你一人所累,你实在是罪孽深重,本官忍无可忍,定要向应天府,向吏部参奏你!”

曹毅冷眼看着气急败坏的黄知县,慢吞吞的道:“县尊大人,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仪态,你是知县,官场的体面都不要了吗?你说下官结识匪类,下官斗胆问您一句,谁是匪类?”

黄知县一指萧凡,激动道:“此人不是匪类吗?”

萧凡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怎么成匪类了?”

黄知县冷冷道:“你冒犯太孙,犯驾不敬,已是万死之罪,莫非你以为你是良民?”

萧凡委屈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个误会…”

“你闭嘴!曹毅,你夺我之权,在江浦倒行逆施,仗着背后燕王撑腰,目中无人,不顾官场规矩,这倒罢了,今日还差点害死本官,你若不把萧凡这刁民拿入大狱,本官与你誓不甘休!”

被人指着鼻子叫骂,曹毅也来了脾气,闻言冷哼道:“你不甘休又能怎样?去吏部参我?你若丢得起这脸,我也不在乎,不过我告诉你,萧凡是本本分分的百姓,我断不可能拿他入狱!冒犯太孙只是个误会,太孙殿下都没计较了,你一个七品知县跳出来叫嚣什么?”

黄知县气得浑身发抖,颤着胡须大叫道:“太孙殿下没计较那是他气量大,但萧凡冒犯太孙,按大明律法,其罪当诛,曹毅你敢罔顾王法么?”

“…”

“…”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开了,围观百姓见两位父母官不顾体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他们当然也不介意再免费看场热闹,毕竟父母官儿吵架的戏码可不多见呀,于是人群又开始沸腾了。

与百姓们的兴奋情绪不同,萧凡却有些郁闷了。

做人低调当然是有必要的,可该争镜头的时候也不能太过谦让呀,两位父母官吵架的地方可是醉仙楼的门口,而自己却是醉仙楼的掌柜,一次二次都在醉仙楼的门口吵架,风头尽让他们出了,醉仙楼图个什么?

萧凡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再装谦谦君子了,君子是个很吃亏受气的职业。

萧凡狡黠的转了转眼珠,趁着二位大人吵得口沫横飞,浑然忘我的当口,他转身挥手,招来了几名刚从青楼从良,目前正在醉仙楼推销卖酒的姑娘,凑在她们耳边轻声问道:“前些日子我教你们唱的广告歌,你们可还记得?”

姑娘们眼中一片莫名其妙,仍是点了点头:“记得的,不但记得歌儿,我们还编排了舞呢…”

这几名姑娘原本是青楼出身,唱歌跳舞是她们的老本行,自然是一点即会,举一反三。

场地正中,两位大人吵架已升级到了人身攻击的程度。

“你这粗鄙不文的武夫,不懂做官便回家种地去,江浦多了你这县丞,简直是一大祸害!”

“老子做官碍你什么事了?你这种无能知县,只配关在屋子里读死书,出来当官简直是祸国殃民,你早点滚蛋才是为民造福,他娘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呸!”

“…”

“…”

萧凡见缝插针,趁二人一缓的当口,一个箭步冲上前,两手一伸将二位大人隔开。

“停——”萧凡举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二位大人,麻烦暂停一下!”

二人吵得兴起被人打断,觉得很不爽,于是同时瞪向萧凡,语气不善的异口同声道:“你想干嘛?”

萧凡严肃的看着二人,半晌,这才神色凝重道:“…现在是插播广告时间!”

黄知县两眼发直:“广告?”

萧凡翻了翻白眼,**古代人,啥都不懂,在我的地盘吵架,总得要为我创造点效益才是。

萧凡没理他们,而是将手一挥,嗖的一声,醉仙楼门前的空地上顿时多了五名花枝招展的姑娘,五人站成一排,每人手里挥着一方绿色的手绢儿,迎着围观百姓们愕然的目光,水袖一舒,手绢轻摇,袅袅娜娜的摇摆起她们诱人的身姿,随即齐声开唱。

“肚子饿了也不怕不怕啦,醉仙楼在这儿,不怕不怕不怕啦…”

“哗!”

围观百姓吓得猛地往后一退。

趁着姑娘们唱广告歌的当口,萧凡赶紧上前将曹毅拉到一边,在他身后卖力的帮他揉起了肩膀。

“曹大哥,待会儿广告结束后,你再上去跟知县继续死磕,争取下一回合彻底骂死他!”

曹毅被揉得龇牙咧嘴,嘶嘶有声道:“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几个姑娘唱的啥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