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傻眼了,半晌才吃吃道:“这位…国士不但贪财,而且还很卑鄙,绝对是个别人上吊,他在旁边递绳子的主儿,殿下,此人不可不防啊!”

朱棣咬牙切齿道:“本王誓杀此人!嘶——疼死本王了!”

萧凡站在武英殿外,等得很无聊,不知道祖孙俩在里面还要说多久的话。

今天发生的事也许是件好事,雄才大略的朱棣按捺不住心头的妒忌,终于还是出了一记昏招儿,恰到好处的被朱元璋看见了,这就是天意吧,只希望朱元璋死之前能够对藩王生出警惕之心,让他彻底想明白,藩王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忠诚,他留给子孙后代的,也不是一座铁桶江山,相反,这座江山已经危机四伏,隐患多多。

如果老朱能想明白这些,然后在他活着的时候,用他个人的魅力和威望,将藩王之策改正或彻底取消,那就太好了,给朱允炆省了多少事啊。

朱棣的举动也给了萧凡一个提醒,刚才在御花园里,他自以为没人知道他和朱允炆之间的谈话,所以他才敢出此大不敬之语,殊不知人在做,天在看,阳光下容不得污秽,顷刻间便被朱元璋发现了。圣人有句话还是说得很正确的:“君子不欺暗室”,萧凡在心里暗暗警示自己,要想做个正人君子,最好尽量别偷偷摸摸,也许你自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在别人眼里早已不是秘密,——家里后院埋的那三千两银子,还是换个地方埋吧,思来想去很不安全呐。

正胡思乱想时,殿外拐角的长廊下,一道俏丽的身影轻忽飘过,如凌波仙子一般,盈盈款款朝殿门处行来,丽人行近,萧凡只觉得鼻端闻到一股幽幽的香味,像空谷的幽兰,淡雅脱俗,久久回味。

萧凡回过神,朝那丽人望去,却见她一身淡紫色的宫装,头发盘成两个小髻,显示她还是云英未嫁之女,髻后斜斜的插着一支金步摇,随着身形晃动而悠悠颤动,一张白皙稚嫩的绝世面庞,杏眼明仁,香艳夺目,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温婉静雅的气质。

萧凡眼睛都看直了,皇宫里的宫女都长成这样?难怪老朱一辈子下猪崽儿似的生了二十几个儿子,十八九个女儿,换了萧凡是老朱,宫里随便拎个宫女出来都这么漂亮,他也能生这么多,而且肯定生得比老朱多…

做皇帝…真好!说实话,他现在有点理解朱棣了。

丽人已走到萧凡身前,她好奇的看了萧凡一眼,目光很清澈,很文静,带着几分初见生人时的怯生生味道,一眼看过,她赶紧垂下头,移开了目光,白皙的脸庞顿时布上一层羞涩的潮红。

然后她又忍不住抬头,这回没看萧凡,而是站在殿门口,怯怯的朝殿内张望了一下,可是除了萧凡,再没看见别人,丽人不由微微有些失望,低声喃喃道:“奇怪,庆公公不在么?”

萧凡知道,她所说的庆公公,指的是朱元璋的贴身侍侯太监庆童。

看来此女应该是内宫的宫女了,很奇怪,武英殿属外宫范围,平日里朱元璋召见大臣武将皆在此殿,萧凡也进出好几次了,除了侍侯待命的宦官,他还从未见过内宫的宫女跑到这里来的。

萧凡咳了两声,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经道:“这位宫女妹妹,你的眼前站着一个大活人,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这个活人,比如你可以问我庆公公在不在。”

丽人闻言吓了一跳,仿佛看见一尊雕像开口说话了似的,她吃惊的捂着小嘴看着萧凡,然后大大的眼睛渐渐弯下,变成两道迷人的月牙儿。

“你…你觉得我是…宫女?”丽人吃吃道。

萧凡点头,不是宫女难不成还是公主?

不过也确实怪不得他,皇宫虽然进出过几次,可他从没见过宫女长啥样,该穿什么衣服,皇宫里碰到的女子,不是宫女是什么?

丽人见萧凡神色正经,眼中的笑意愈深,绝美的俏面愈发羞红,她捂着小嘴低低笑了两声,道:“好吧,那我问你,庆公公在不在?”

“不在。你不是都看见了吗?”萧凡回答得很干脆。

丽人又笑了,然后她指了指殿内,娇声道:“那我可以进去吗?”

萧凡摇头:“你不能进去,陛下和太孙殿下在里面谈事呢,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丽人好奇的打量着他,看着他身上穿着的五品官袍,迟疑道:“你是新来的…”

萧凡笑着点头:“我确实是新来的。”

“…太监?”

萧凡俊脸变黑,心情有些悲愤…

“你见过这么英俊的太监吗?”萧凡问得很严肃,很认真。

丽人娇笑,俏脸红如晚霞,随即她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略显慌乱的道:“我…既然陛下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掉头便匆忙往回走,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不如明朝中后期那般严,但深宫中规矩森严,宫中女子与陌生男子说话,终不是件得体的事。

萧凡见她神色慌乱,捉弄的心思顿生,于是坏笑着道:“美女,留个联系电话吧…”

“呀!”丽人被他一声相当于调戏的“美女”吓到了,跟深夜下班遇到流氓的单身女青年似的,顿时惊慌失措,脚下站立不稳,一溜一滑,整个香软的娇躯便止不住势的往萧凡身前倒去。

萧凡也呆了,他没想到这么平常的一句话居然把人家美女吓成这样,事发太突然,他一时竟来不及搀扶。

丽人身躯往地上栽去,慌乱之中吓得双手乱挥乱抓,如溺水之人在水中下意识寻找浮木似的,忽然玉手触到了一根物事,这根物事不长不短,软中带硬,丽人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的使劲抓住了它,快速栽倒的娇躯顿时为之一缓,与此同时,却听见身前的男子一声痛苦中带着舒坦的闷哼。

丽人惊魂未定的站起身,玉手仍抓着那根东西,脑子发懵还很有教养的低声道谢:“多谢这位…这位公子义伸援手。”

萧凡脸色铁青,渐渐发紫,满头大汗的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它!”

丽人一楞,好奇的朝手中抓的物事望去,一看之下,被惊吓得苍白的俏面眨眼之间变成了深红色,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

“现在你相信我不是太监了吧?”萧凡疼得满头大汗,艰难的指了指丽人玉手中仍旧抓着的物事:“…我如果是太监,你今儿非摔成骨折不可。”

丽人如同被吓呆了似的,整个脑子一片空白,不言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以及…手中抓着的东西。

“这位姑娘,我不是个随便的人,让你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不放手,我就要喊抓流氓了。”

第九十二章 祖孙密谈

武英殿内。

朱元璋恢复了从容之态。仍旧像往常般将头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阖似睡着了一般,像一只正在打盹儿的老虎,刚才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仿佛完全忘却了似的,平淡的老脸看不出一丝表情。

朱允炆坐在他身侧,神色显得很紧张。

今日御花园发生的事,给了他一个非常良好的契机,他打算趁着这事将他心中埋藏数年的隐忧坦白的告诉皇祖父,时也势也,今日此时,正是绝好的机会。

“皇祖父…”朱允炆带着几分怯味的开口。

机会确实是绝好的机会,可藩王之策是皇祖父自立国后效汉之刘邦实行的一个基本国策,平日里多次向群臣提起,以此为生平得意手笔,不时拿出来炫耀他的文治武功。

而此时他要说的,却是将这个国策完全推翻,他无法想象皇祖父听过之后是怎样一番暴怒的情形,这话太犯忌讳了,简直是触龙逆鳞,也许…皇祖父一怒之下,会废黜他这个皇太孙也不一定。

老年的朱元璋。脾气喜怒无常,对身旁的宦官,大臣,甚至后宫嫔妃动辄以杀戮,而且越来越刚愎自用,对待犯错之人的手段也越来越血腥残酷。朱允炆是他的孙儿不假,而且因懿文太子之故,朱元璋平素对他也十分疼爱,几乎是到了溺爱的程度,可是这一次…这一次是他疼爱多年的孙儿当面反对他定下的国策,朱元璋还能保持现在的淡定从容吗?

然而,话已在喉间,箭已在弦上,错过今日,再无合适的进谏良机了,此时萧凡的话反复在他脑中回荡:“殿下,你是大明未来的国君,难道连跟祖父说真话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吗?你若一辈子都这么软弱,那些叔叔们看在眼里,他们会怎么对你?君弱臣强的局面,能全怪罪于臣吗?君若不弱,臣子怎敢强?你的软弱性子正是给你那些叔叔们绝好的谋反机会呀!”

朱允炆死死咬紧了牙,额头上的青筋暴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神色间渐渐有了一股决然的坚定。

真话都不敢说一句的人,连男人都算不上,有何资格做皇太孙?有何资格统驭万千臣民?难道我朱允炆一辈子就这么一直软弱下去吗?那岂不是叫等在殿外的萧凡小瞧了我?要做皇太孙。我今日便先做一个敢说敢做敢当的男人大丈夫!

朱允炆沉浸在自己的思想挣扎里,却不知道朱元璋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中露出洞察一切的睿智光芒,他没有出声,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改变,就那样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挣扎当中的朱允炆,就像一只守侯在巢穴边的母鹰,等着它的小雏鹰破壳,等着它摇晃着自己站起来,等着它学会自己生存,等着它鹰击长空…

孙儿终究要长大的,朱元璋目光中的含义很复杂,有期待,有欣喜,有不舍,更多的,是祖父对孙儿的慈爱,慈爱藏于他沧桑的浑浊的眸子里,一直那么的深沉,凝重。

终于。朱允炆开口了,神情一片义无返顾的坚决。

“皇祖父,孙儿想问问您,…您对今日四皇叔的举止,如何看?”朱允炆的性格决定了他无法直接了当的提出藩王之弊,只能从侧面进入正题。

朱元璋缓缓的吁了一口气,平板着的老脸露出淡淡的笑容。终于说出来了,从朱棣口出不敬之言的那一刻起,朱元璋就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赌他一向懦弱怕事的孙儿敢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藩王之弊,现在孙儿终于提出来了,只可惜这个话头显得太过委婉,不够气势,但是朱元璋已经很满意了,一个男人如果能战胜自己心中的恐惧,天下何事不可为?

“允炆,在祖父面前,何必还来这一套旁敲侧击,有什么话直言便是。”朱元璋的语气充满了鼓励。

朱允炆抬头望向朱元璋,却见他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怒,朱允炆咬了咬牙,忽然将胸膛一挺,然后直着腰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凛然道:“皇祖父,今日孙儿冒死进谏,藩王之策,有利有弊,然则孙儿权衡数年。发现其弊大于利,孙儿以为藩王之策…当废!”

朱允炆话音已落,东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无声。

等了半晌,意料中的龙颜大怒并未发生,朱允炆不由好奇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望向朱元璋,却见朱元璋脸带笑意,一脸温和慈爱的瞧着他,见朱允炆抬头,决然中又带着几分惶然的模样,朱元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傻小子!祖父有这么可怕吗?祖父虽然杀过不少人,但祖父对你可是一直疼爱到骨子里的,说了两句实话而已,你何至于怕成这样?”

朱允炆久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回到胸腔中,清澈的眼睛眨巴两下,眼眶开始泛红,湿润。

“皇祖父…你吓死孙儿了!”朱允炆带着哭音埋怨。

朱元璋伸手抚着他的头顶,温声笑道:“过了自己这一关,以后你这一生便是平坦大道,天下再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你了。孙儿,你要记住,你是大明的皇帝。这天下所有的臣民皆要向你跪拜,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让皇帝感到害怕,一个有着畏惧心的臣子是好臣子,但一个有着畏惧心的皇帝,绝不是好皇帝!明白了吗?”

朱允炆使劲点头。

朱元璋收回手,复靠在椅背上,淡淡道:“说说你对藩王之策的利弊之见,咱们祖孙俩也该统一一下看法了。”

“藩王之利很显然,以皇室直亲戍守天下各地,可保天下不乱,可令边疆无忧。统兵之权尽握于藩王手中,可以保证我朱明江山永远姓朱,不必担心外姓武将篡权夺位,历观各朝各代,以执掌兵权者篡位夺权最多,如唐高祖李渊,以太原留守之高位起兵夺了隋朝天下,如宋太祖赵匡胤,以殿前都点检掌了兵权,于陈桥驿黄袍加身,夺了后周的天下,皇祖父鉴于历朝亡国的教训,采用刘邦的藩王之策,分封皇室亲王戍守各地,这样便免于兵权落入外姓之手,最大限度的保证我朱明天下之兵权,尽掌于朱家子孙手中,彻底杜绝了统兵武将篡位的可能…”

朱元璋徐徐点头,当初分封诸王,他确实是这么考虑的。

“藩王之策的弊端呢?”

朱允炆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忧虑起来:“兵权都掌握在叔叔们手中,他们为孙儿保边疆,击外敌,叔叔们皆功在社稷,可是…皇祖父,外敌入侵,由叔叔们对付,但如果叔叔们对孙儿有异心,不肯奉孙儿为主,指挥他们麾下的军队掉过头来谋反,孙儿如何对付?”

朱元璋闻言眼皮飞快的跳动了几下。

换了以前,他或许真会严厉的训斥朱允炆一顿,然后告诫他,叔叔们对他的忠诚是天日可鉴的,不可不识好歹云云…

可是今日御花园里朱棣对朱允炆的不敬,却给朱元璋狠狠的敲响了一记警钟。

朕的儿子们,真的忠诚吗?现在他已不敢肯定了。

怀疑与猜忌。如同在纸上打翻的墨汁,越浸越深,延绵不绝的蔓延,渗透…

从朱棣对朱允炆不敬的那一刻起,藩王的忠诚便开始在朱元璋心中动摇,怀疑。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他做了那么多,付出得那么辛苦,留给子孙后代的江山却并非如他所想象的那般牢不可破,相反,这座江山隐患良多,危机四伏,而这些隐患危机的源头,竟是他分封各地的皇子们!

难道自己死了以后,唐时玄武门之变的惨剧会在我朱家子孙的身上再次重演吗?

骨血相残,这叫朱元璋情何以堪!

定了定神,朱元璋深深的望着朱允炆,把他刚才提出的问题又扔了回去。

“叔叔们若不愿奉你为主,你当如何处治?”

朱允炆对这个问题似乎早有答案,他挺直了胸,坦然答道:“其一,以德收其心,其二,以礼束其行,其三,削减封地,其四,改封异地…”

朱元璋认真的听着,忽然道:“如果这四条都行不通,你的叔叔们仍旧要反呢?”

朱允炆眼睛直视朱元璋,目光中一片坚毅,凛然道:“他们若反,那便反吧,孙儿该做的礼数都已做到,叔叔们若还执迷不悟,孙儿也只好拔刀相向了!”

朱元璋听了之后良久不语,眼睛缓缓闭上,苍老的手指漫无节奏的敲击着龙案,似乎在评判朱允炆的应对之策。

许久之后,朱元璋睁开了眼,道:“得道者多助,这几条应对之策不错,无论礼数,还是大义,你都站住了脚,若真实施出来,你的叔叔们纵是起兵反你,恐怕也是师出无名,天下人不会站在他们那边的,…这些应对之策是你想出来的吗?”

朱允炆一楞,随即面带赧色的摇摇头。

朱元璋瞧着他微红的面孔,顿时了悟:“是黄子澄想出来的,还是萧凡?”

“是萧凡。”朱允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萧凡…”朱元璋神色不定,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着,喃喃自语道:“弱冠小儿,竟对时势把握得如此精妙,朕莫非还是小看他了?”

朱允炆走出武英殿时,神态已经变得很轻松,他感到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心中的隐忧也淡了许多,他对皇祖父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他觉得不论任何事情到了皇祖父手里都能轻松解决,藩王之策也将是这样。

出了殿门,外面的阳光微微刺眼,朱允炆眼睛眯了一会儿,慢慢睁开时,却见门口处,萧凡和一名宫装女子目瞪口呆的相对而立,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情,皆一动不动,如同两尊泥铸木雕的雕像一般。

朱允炆看见萧凡,展颜笑了,一边笑一边朝他们走近,口中道:“萧侍读,你进去吧,皇祖父宣你进…啊——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朱允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光天化日之下,萧凡竟被一名女子抓住了要害,而且抓了那么久…

朱允炆惊叫之后,两人才像被巫婆洒了复活水似的,同时醒觉过来,然后二人像触了电似的各自弹开。二人脸色各异,宫装女子又羞又愤,脸红得快滴血了,而萧凡则毫不顾及仪态的两手揉搓着下身,龇牙咧嘴,脸色疼得苍白无比。

扭头看了看萧凡,朱允炆忍住了即将冲口而出的大笑,这个萧凡,真不害臊,大庭广众之下被女子抓住了那里,幸亏没人看见,不然非把他装进笼子里游大街,太伤风化了。

扭过脸,朱允炆更想瞧瞧哪位女中豪杰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主动奔放的公然抓住小萧凡,一看之下,朱允炆顿时有种当场晕厥的冲动。

“皇姐?”朱允炆眼睛瞪得圆圆的,下巴快掉地上了。

“皇姐?”听到朱允炆如此称呼那位女子,萧凡也失声惊呼。

“我的皇姐!不是你的,瞎叫什么呀!”

两人说话的功夫,皇姐已经羞愤欲绝了,虽未经人事,但再愚钝的人也该明白刚才自己手中抓的是根什么东西了,好死不死的恰好被朱允炆看到,这…这叫她以后怎么做人?

将朱允炆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这位可怜的皇姐再也承受不住目光中的暧昧之意,手指颤抖着指向萧凡和朱允炆,语带哭音道:“你…你们…”

萧凡赶紧两手一摊,然后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朱允炆见皇姐一副羞愤的模样,很没眼力见儿的凑上前神秘的保证:“皇姐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听到朱允炆这句欲盖弥彰的话,纵是她和萧凡根本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

女子的眼泪终于滚落脸庞,使劲瞪了萧凡一眼,然后捂着脸哭泣着跑掉了。

朱允炆没去追她,而是神色不善的盯着萧凡。

萧凡神色很镇定,面不改色道:“我知道刚才令姐的动作一定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朱允炆似笑非笑道:“好啊,你解释吧,我这儿听着呢…”

“国事高于一切,皇上还在里面等我汇报工作呢…”

“站住!你别想溜,好好解释一下,为何我皇姐会抓着你的…为何会发生那种事?”

“事实是这样的,你皇姐刚才一不小心差点摔倒,你知道的,人在危急时刻,手就会到处乱抓,结果我悲剧了,那个被她抓到…”萧凡一脸很吃亏的表情。

朱允炆直哼哼:“这么巧?换了你是我,这番鬼话你会信吗?”

“不信。”

“那就换个真实点儿的解释,别糊弄我。”

“好吧,我重新编一个,事实是这样的,刚才我内急,于是想干脆在殿门口撒一泡,结果你皇姐正好跑来,见我的动作很不雅,有伤风化,义愤填膺之下,便抓住了我那里,不准我随地大小便…”

朱允炆恍然:“原来是这样…”

这回换萧凡傻眼了:“你相信了?”

朱允炆板起脸:“不信!你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待会问皇姐去,若被我知道你非礼了她,我饶不了你…”

“太孙殿下,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事实上…是我被她非礼啊!”

“哼!眼睛是会骗人的,反正我不信,皇姐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对了,这位皇姐…到底是你哪位姐姐啊?”

朱允炆眼中露出戏谑之色,悠然道:“她是我的长姐,被封江都郡主,不过呢,你就算对她有想法也来不及了,她早就被许给长兴侯耿炳文的儿子耿璿,由于我父懿文太子早薨,她为父守孝三年,故而许下亲事后一直未嫁,如今孝期已过,皇祖父怕是要动嫁孙女的心思啦…”

萧凡若有所思:“她的‘初抓’没了,我的‘初被抓’也没了,两人都失去了宝贵的第一次,谁该给谁红包呢?”

以下不算字数

今日还有一更,不过要等到晚上了,嗯,也许很晚。。。

第九十三章 锦衣发威

被当朝郡主非礼的感觉怎样?

这个问题看似香艳。实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要萧凡总结,一句话能概括:小娘们儿下手真重!

看着挺文弱的一个大姑娘,抓起东西来手劲儿真大,扯得萧凡差点儿就过剩蛋节了。

皇宫里的女人没一个好惹的,前世看过太多宫斗电视剧的他,现在终于相信了。

朱元璋宣他进殿,不能在门口耽搁太久,于是萧凡龇牙咧嘴的夹起大腿,小腿八字分开,像个刚受过宫刑的太监,步履艰难的一步步朝武英殿里挪去。

朱元璋坐在暖阁里,他的神色疲惫了许多,今日发生的事情将他以往得意洋洋自比唐宗宋祖的国策全部推翻了,现在他感到心灰意冷,他在暗自叹息,泥腿子终究只是泥腿子,执行了三十年的藩王之策,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场大笑话,而且这个笑话偏偏解决起来很麻烦,以前他不喜欢的人,大手一挥便杀掉。眼不见为净,现在他能怎么办?把他的儿子们都抓起来杀掉吗?他下不去这个手,在外人面前,朱元璋是残酷的,嗜杀的,可是在他的儿子们面前,他却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一个慈祥的老人,怎么下得了手杀自己的儿子们?

戎马一生,经历无数风浪的朱元璋,这一刻真正感到了世上的事情原来也有如此棘手的麻烦,这个麻烦连皇帝都无法完美的解决它。

萧凡走进暖阁时,看到的便是朱元璋那一脸疲惫的模样。

“臣萧凡,奉诏见驾。”

“萧凡,平身吧。”

朱元璋睁开眼看着他,见他走路时大腿夹紧,小腿八字张开,难看极了,朱元璋不由皱眉道:“萧凡你这是怎么了?一点官员的仪态都没有,成何体统!”

萧凡的心猛地抽了几下,被江都郡主非礼的事儿,他是打死都不敢说的,若被朱元璋知道他孙女儿的初抓丢失在他身上,按老朱那个暴戾的脾气,很有可能会把他剐成一千片儿,然后扔出去喂狗。

于是萧凡咬着牙费力的道:“臣万死!臣刚才走路太急,没注意脚下台阶。结果…绊倒,撞到了下面…臣,万死啊!”

这个理由找得很好,好得朱元璋闭着嘴,却被胸腔一股强大的气流一冲,“噗”的一声,萧凡的官袍衣袖上顿时多了一滩黄黄的鼻涕,——龙鼻涕。

始料不及的朱元璋尴尬了,以往大臣们犯错,他总会给予适当的惩罚,要么廷杖,要么杀头,但是喷臣子一袖龙鼻涕的,萧凡还是头一个。

萧凡也很郁闷,喷我鼻涕…这算个什么说法?老朱新创的酷刑?为了恶心我?

暖阁内,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气氛很是尴尬。

良久,萧凡打破了沉默,他很淡定的甩了甩袖子,缓缓道:“臣…谢主龙恩。”

“啊,不…不用多礼。”

朱元璋用手绢儿使劲擦了擦鼻子。咳了两声后,道:“萧凡。”

“臣在。”

“朕交给你一件事。”

“陛下请吩咐。”

朱元璋盯着萧凡,神色忽然变得阴森,语气如万年寒冰,一字一句道:“派出锦衣卫缇骑,给朕查一查,藩王们进京给朝中大臣们送礼,多少大臣收下了礼,多少人与藩王互通往来,收礼者,与藩王过从甚密者,一律拿入诏狱。”

萧凡心头一凛,赶紧跪下应道:“臣遵旨!”

萧凡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幸好燕王给自己送的礼他毫不犹豫的退了回去,尽管退的分量不是那么充足,可至少他的姿态摆出来了,不然朱元璋下了这道旨,锦衣卫要抓的第一个,便是他这位锦衣卫同知大人。

当个官儿多么凶险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朱元璋对藩王的态度有了些许的改变,看来朱允炆对他陈述的藩王之弊,还有燕王今日在御花园的表现,让朱元璋生出了戒惕,于是决定抓几个跟藩王暗通款曲的大臣,给来京朝贺的藩王们提个醒儿,要他们安守本分。别做得出格了,否则下次进锦衣卫诏狱的,就是你们了。

这招敲山震虎不错,老朱毕竟是老朱,这么多年的皇帝没白当。

朱元璋只给萧凡下了这一道旨意,便疲惫的挥了挥手,命萧凡退下。

萧凡躬着身子退到门口时,朱元璋叫住了他:“萧凡。”

“臣在。”

朱元璋睁开眼,深深的看着他,声音低沉道:“以后…好好辅佐太孙,他还年轻,身边若无得力的臣子,将来坐不稳江山。”

“臣…明白。”

“退下吧。”

萧凡出宫后,当即回了锦衣卫镇抚司,命人在花街柳巷找到了正在寻花问柳的指挥使李景隆,萧凡向他宣读了朱元璋的旨意,李景隆一反浪荡纨绔子弟的模样,神色严肃而干练的马上召集了锦衣卫衙门内的各佥事,以及在京的千户,百户,顷刻之间,锦衣卫缇骑四出,不显山。不露水的暗中大索京师。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果真不是盖的,一日之内,京中收受藩王贿赂的五品以上官员的名单便出现在李景隆的书案上。

李景隆将名单递给萧凡,犹豫道:“陛下的意思…”

萧凡瞄了一眼名单,心中冷笑,这帮人若不除去,将来朱棣起兵造反没准还会帮着朱棣开城门,朱允炆的京城就是被这帮家伙祸祸掉的,留着干嘛?

看了看李景隆,萧凡恭声道:“大人,陛下的意思是。全部拿入诏狱…”

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但李景隆已经悟到了话里的未尽之意,进了锦衣卫诏狱的,还有活着出来的吗?朱元璋半句话便定下了这些大臣的生死。

李景隆眼中顿时冒出了凶厉的光芒,将手中的名单狠狠朝堂前肃立的各千户面前一扔,大喝道:“抓人!”

“是!”

锦衣校尉如狼似虎般出了镇抚司衙门,在各自的百户带领下,杀气腾腾的奔赴京师各个大臣们的家宅。

京师再次动荡,朝野民间尽皆惶恐不安。

当晚,兵部尚书茹瑺被锦衣卫拿入诏狱,工部尚书严震直被拿入诏狱,工部右侍郎孙显被拿入诏狱,户部左侍郎王钝被拿入诏狱,余者四品以下京官,被拿者数十人,尽皆入狱。

锦衣卫被废除了四年之后,再一次露出它狰狞的獠牙,恶狠狠的将朝臣们当成了它嘴下的猎物。

朝野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