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官职不高,可他如今正是圣眷极隆之时,屡屡胡闹,当今天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放过便放过,就连瞎子都看得出,天子对萧凡这个年轻人寄予厚望,这是拿他当下一代大明君主的肱股之臣重点栽培呢,这次萧凡到底把天子得罪得多狠,才让天子龙颜大怒,把他关进了诏狱?

群臣大惑不解,纷纷互相串联相询,结果没一个人清楚原因。

据闻萧凡下狱后,天子仍怒气未消,当即便待下令要将萧凡枭首菜市,幸好身在东宫的皇太孙朱允炆惊闻消息后,着急忙火赶进皇宫,又是跪求又是哭请,好不容易才令天子收回了成命,但仍下令锦衣卫力士重责萧凡一百记鞭刑。

这些消息接踵而至,令所有大臣们的眼皮子跳得厉害。有的大臣弹冠相庆,深幸天子英明,慧眼如电,将萧凡这个祸国奸佞拿下,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而兵部尚书茹瑺,翰林学士解缙等一批所谓奸党,此时却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当然不是为萧凡的安危而担心,事实上他们与萧凡狼狈为奸,是时势所迫,奸党彼此间没有用利益捆绑在一起,永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们担心的是朝堂的风向。

天子将萧凡关进诏狱,这是否代表着朝堂风向出现了变化?新一轮的朝堂清洗即将到来?奸党首要人物萧凡被关,是否代表着奸党的好日子到头了?

满朝文武无论忠奸,都不得不承认,萧凡这个甫入朝堂的年轻人,已不知不觉影响着整个朝堂的走向和局势。

皇宫武英殿前。

初夏的凤仙花在武英殿前的御花园内争奇斗妍,花香溢宫,闻之陶醉,满园粉紫妆点着庄严肃穆的皇宫,给宫中沉闷的气息带来了几许粉色的生机。

殿前白汉玉石台阶下,江都郡主头发凌乱披散,神情憔悴木然的跪着,绝世的俏颜布满了斑斑泪痕,梨花带雨的凄绝模样,惹人怜惜。

肃立殿前的禁军和宦官们纷纷向郡主投去同情的目光,可大家仍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神情又敬又惧。

一名宦官手拎拂尘悄然走出殿门,下了台阶走到江都郡主面前,见郡主木然跪拜,神情空洞得像一尊雕像,宦官见之,心下不由愈发同情。

江都郡主其父懿文太子早薨,她自小便在宫里长大,因其性情温婉柔弱,行止有礼,对宫人宦官亦颇为礼敬,所以宫里的宫人宦官们对她印象都很好。

宦官轻叹了口气,温声道:“郡主请回吧,陛下有旨,命郡主回昭仁宫闭门思过,以后不得随意出宫,陛下已命钦天监再择吉日,与长兴侯之子尽快完婚。”

江都郡主闻言浑身轻颤,抬头楚楚可怜的望向幽黑的殿门,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秀美的面庞滚滚流下。

“皇祖父,你…果真如此狠心么?孙女已与萧凡订下终身,此生非他不嫁,身躯丹心皆付萧凡一人,如何能嫁旁人?皇祖父若想逼死孙女,径自下旨便是,孙女绝不敢违!”

一向温婉柔弱的江都郡主,跪在武英殿前的石阶下,竟破天荒的嘶声喊出了这番不向命运低头的强硬之言。

传旨的宦官轻叹:“郡主,…事已不可为,何必强求?殿下还是奉旨回寝宫吧…”

话音刚落,却见殿内匆匆跑出另一名宦官,轻扬拂尘尖声喝道:“陛下有旨,江都郡主进殿觐见——”

江都郡主面色一喜,赶紧站起身,却因膝盖跪得太久,腿部血脉郁结,刚一站起,身子便不自禁的一软,娇躯往地上倒去。幸亏一旁的宦官见机得早,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略略活动了一下腿部关节,江都郡主便身形晃动,香风拂过众人鼻端,人已飞快跑进了大殿。

武英殿内,朱元璋坐在龙案,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看着这个他最疼爱的孙女,良久,他长长叹气,神情无比萧瑟道:“棣儿一心求死,你也一心求死…朕这个父亲和祖父莫非做得如此失败,竟逼得我朱家子孙一个又一个的争相自尽?”

江都郡主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朱元璋身前,凄然道:“皇祖父请恕孙女不孝之罪,孙女自幼在宫里长大,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唯一懂的,便是女子身体发肤被男子碰到,便须对他从一而终,萧凡是孙女中意的良人,皇祖父将他关进诏狱,又要孙女仍旧下嫁耿家,皇祖父,您这是在逼孙女自尽啊…”

“你真的只中意萧凡?”朱元璋神色肃然道。

江都郡主哭得梨花带雨,闻言使劲点头,一双美眸哀求的望向朱元璋。

“朕早将你许给长兴侯之子耿璿,如今事情闹到这个样子,你要朕怎么向耿家交代?”朱元璋冷冷问道。

江都郡主凄然道:“孙女与萧凡之事如今已闹得满城皆知,谁都知道我与萧凡已有肌肤之亲,这样的情形下,皇祖父若还要将孙女下嫁耿家,耿家会怎样看我?我这一生还如何活下去?”

朱元璋怒道:“萧凡与你有肌肤之亲,那是事急从权,当时是为了救你!耿家怎会连这点是非道理都不懂?”

江都郡主见朱元璋满脸怒色,从未见过他发怒的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然后一想到萧凡在狱中受苦,江都郡主的神色又变得坚强起来,她贝齿轻咬下唇,随即神色间透着一股决然无悔的色彩。

“皇祖父明鉴,其实…其实在萧凡救我之前,孙女已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了。”江都郡主说完,满面泪痕的俏脸忽然羞得通红,模样分外俏美。

朱元璋一楞:“之前有过肌肤之亲?什么时候?”

江都郡主轻叹口气,那个冤家,为了救你,我今日可是豁出一生的名节了,你可不要负我才是…

当下江都郡主不再犹豫,将很久以前她在武英殿前误抓萧凡小**的事一五一十娓娓道出。

殿内沉默许久,忽然爆出一道愤怒的咆哮声,声音如金石穿云,震荡九宵。

“萧凡!你这混帐东西!朕要杀了你!…不,朕要阉了你!”

锦衣卫的诏狱位于镇抚司衙门东侧,诏狱大门是两扇厚重的花岗石,门禁把守森严,来来往往巡逻穿梭的锦衣校尉各执绣春刀,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狱门旁的墙壁皆是花岗石所砌,两旁各开了三排极小的洞口,洞口内幽光闪烁,每个洞口布置着强弩,强弩的弩箭对准洞外平坦宽阔的广场,若有那不开眼的蟊贼或江湖好汉胆敢劫狱,他们很快便会体会到什么叫人仰马翻,有去无回…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诏狱,看似平凡无奇,却让天下人谈虎变色,闻之颤栗。

这座戒备森严的诏狱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进来的人不论你是王公大臣,还是平民百姓,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出去,哪怕你运气好被放出去了,那也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所以对这座臭名昭著的诏狱,人们亲切的称它为“小西天”。

萧凡被宫里两名锦衣禁军押进诏狱的时候,把守诏狱的校尉们还以为萧同知下来检查工作呢。

这不能怪他们,萧凡自己丝毫没有被打成阶下囚的觉悟,走到诏狱门口时,他还负着手,仰头望天,神态很是倨傲,而押着他的两名锦衣禁军深知萧凡与皇太孙的关系,也不敢对他无礼,两人臊眉搭眼跟在萧凡身后,看起来就像他的跟班似的。

守门的锦衣百户算是熟人,隶属曹毅麾下百户,杨得利,朱棣派死士刺杀萧凡时,他凑巧出现,救下了他们。

见萧凡到来,杨得利急忙讨好的朝他一笑,道:“萧大人,您亲自来诏狱提审犯人?”

萧凡苦笑了一下,看在杨得利眼里,却是高位者傲然的一笑,杨得利的表情愈发恭敬了。

“开门。”萧凡淡淡的道。

杨得利不敢怠慢,急忙一挥手,命守狱门的锦衣校尉打开了狱门。

萧凡朝杨得利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杨得利受宠若惊,赶紧回以谄笑。

诏狱里面很阴森,阴暗潮湿的石壁上,间隔着点缀昏暗的火把,一道道铁栅栏隔成的牢房,里面传出的恶臭味道令人闻之欲呕,诏狱走道尽头的刑房还不时传出犯人受刑时凄厉痛苦的惨叫,听着愈发令人感到颤栗。

沿着狭窄的走道,杨得利领头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回头恭敬的问道:“萧大人今日欲提审何人?可需要兄弟们准备好刑具?”

萧凡眉眼不抬,面无表情道:“先给我找间干净舒服点儿的牢房。”

“是。”

于是杨得利领着萧凡进了一间相对比较独立干净的牢房。

“大人觉得这间如何?”杨得利讨好的笑道。

萧凡环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不错,算是很干净了,我很满意…”

杨得利笑道:“大人在牢房提审犯人吗?要提审什么人,大人尽管吩咐。”

萧凡神情黯淡了一下,道:“不用提审了,等着别人来提审我吧…”

“啊?”杨得利瞠目结舌。

“从今儿起,我就住这里了,直到我上法场为止。”萧凡神情肃然的宣布。

“啊?”杨得利继续瞠目结舌。

这时,押着萧凡来的两名锦衣禁军才道:“奉圣谕,将萧凡押入诏狱,任何人不准私自放出,违者斩!”

杨得利:“…”

萧凡上前一步握住杨得利的手,摇了又摇,深情道:“杨百户辛苦,在下这段日子多多叨扰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杨得利脸皮抽搐了几下,强笑道:“大人…呃,客气了,您实在太客气了。”

以下不算字数

不好意思。。。今天周末,哥们叫出去喝酒了,回来有点醉意,幸好昨晚码了2000字,今天字数少了一点,不过好歹没断更。。。

欠的字数。。。真希望你们个个都得了健忘症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曹毅探监

一个人被拿入大狱还摆出如此高的姿态,实在不得不佩服他的大无畏精神,敢在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诏狱里大摇大摆,并且要求干净独立总统套房的,明朝史上大概也只有萧凡这么一位先驱者有这般胆量了。

杨得利脸皮抽搐得很厉害,有中风的先兆。

权宜了很久,杨得利终于很理智的想到,眼前这位爷就算是入了诏狱,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首先,他和自己的顶头直属上司曹毅那是过命的交情,生死兄弟,其次,这位爷的背后还站着一位皇太孙殿下,也是过命的交情,生死兄弟…

杨得利发现,就算萧凡沦为了阶下囚,这位爷他还是惹不起,不但惹不起,还得把他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只要萧凡的脑袋没在法场上被砍下来,他就永远有翻盘的机会,没准哪天人家又大摇大摆从诏狱里出来了。

这就是得势之人与失势之人的区别。

失势的人,哪怕你位居宰相,一旦被皇帝猜忌,就算你还没下狱,别人看你的目光也像看死人一般。

得势的人,尽管身陷囹圄,只要他背景强大,势力深厚,就算关在牢房里,他照样还是大爷,因为谁也估计不到这人哪天又重新得势,权势熏天。

萧凡无疑属于后者。

对于这样一位大爷,杨得利能拿他怎么办?

几乎没经过丝毫犹豫,杨得利很快做了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大爷就是大爷,不论他在哪里,他都是大爷,既然他是大爷,那就把他当大爷供着,既讨好了自己的上司和未来的大明皇帝,也在萧凡面前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当下杨得利不再迟疑,送走了押送萧凡的两名锦衣禁军后,立马恭恭敬敬的将萧凡请进了那间干净的牢房,亲自为牢房搬来了书桌,书籍,美酒,酱肘子,并且还殷勤的给牢房换上了干净雪白的被褥,短短的时间内,阴暗潮湿的牢房焕然一新,由里到外装修得跟洞房似的,实在让身为囚徒的萧凡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杨百户啊,你不必这么麻烦,在下如今已是阶下囚,当不起如此礼敬啊…”萧凡微微有些腼腆的道。

杨得利忙得额角冒汗,犹自侧过头来讨好的笑道:“萧大人是属下的上司,一日为上司,终身为上司,为萧大人效劳,是属下的福分呐…”

“…没准我明天就被押赴法场了。”萧凡神色黯然。

杨得利激昂的一拍胸脯,悲壮道:“大人若上法场,那属下…”

萧凡眨眨眼:“你也跟着为我殉死?”

杨得利一窒,立马非常明智的转移了话题:“…大人,这间牢房暂时布置成这样,大人先委屈几日,也许过几天就会有旨意下来,大人又官复原职了…大人觉得满意吗?”

“嗯,不错,我很满意。”

坐牢能享受成这样,萧凡实在无从挑剔了。

除了不自由以外,这样的条件可以算是疗养了,如果有红袖添香,那简直是身临天堂…

“大人,要不要属下给您找几个窑姐儿?天天陪您抚琴吹曲儿,暖被侍寝,说话解闷儿…”杨得利适时凑上前来,越说脸上的**之色越盛。

萧凡面带惊奇道:“真的可以吗?”

杨得利傲然笑道:“当然可以,这诏狱里,属下说了算。”

萧凡想了想,终于还是万分艰难的摇摇头,然后拍了拍杨得利的肩,语重心长道:“还是算了,既然我已是阶下囚,做事还是低调一些,否则传出去影响不好…你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

杨得利钦佩道:“大人不近女色,高风亮节,属下佩服万分…”

“能放我出去,让我自己去青楼找乐子吗?”

杨得利:“…”

“算了,当我没说。”

杨得利是个很懂得看脸色的好属下,安顿好了萧凡之后,他马上派人飞速去将萧凡入狱的事报告给曹毅。

报信的人刚出了狱门,迎面便碰上了闻讯匆忙而来的曹毅。

曹毅领着几名锦衣校尉,丝毫不理会沿途向他行礼的属下,大步流星跨进了诏狱大门。

他神色冷峻,紧紧咬着腮帮子,眼中散发出逼人的锐光,似乎在强忍焦急和怨怒。

一进诏狱,扑鼻而来阵阵恶臭,曹毅皱了皱眉,便一言不发的往里走去。

沿着昏暗潮湿的走道,无视脚下四处乱窜的老鼠,蟑螂以及各种不知名的爬虫,曹毅一路皱着眉,沿着壁道一直走到尽头,正好遇着迎面而来的杨得利。

“属下见过曹千户。”杨得利慌忙行礼。

“萧凡关在哪里?”曹毅冷冷问道,然后紧紧抿着嘴,额头上青筋暴起。

杨得利听着曹毅语气不善,心下一凛,急忙道:“属下把萧大人安排在最干净的一间牢房里,这个…陛下有命,属下不得不奉诏,但是萧大人进牢之后,属下不敢让他受半分委屈。”

曹毅闻言面色终于稍缓,赞许的看了杨得利一眼,淡淡道:“你做得不错,带我去吧。”

杨得利乍听曹毅赞许,心里顿时高兴万分,暗暗庆幸没有在萧凡面前露出刻薄尖酸的嘴脸,不然甭说萧凡官复原职以后会不会收拾他,仅他自己的顶头上司就不会放过他。

当下杨得利不敢怠慢,急忙躬身领着曹毅一直走到关押萧凡的那间牢房。

曹毅面沉如水,见杨得利弯腰开牢房的锁,不由眉头紧蹙道:“你把牢门锁上干嘛?我萧兄弟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汉子,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杨得利闻言一哆嗦,急忙应道:“千户大人恕罪,是属下疏忽了,下次不敢。”

铁锁叮当响了数声,牢门打开,曹毅大步跨了进去,见萧凡正神情慵懒的斜坐在一张铺了貂皮的太师椅上翻着书,两只脚还高高搁在椅子前的大书桌上,抖啊抖的,不时伸手取过桌上的酒壶,美滋滋的吸溜儿一口,再捻起用油纸包着,切得薄薄的酱肘子,仰着头送进嘴里嚼巴几下,——这模样哪像坐牢呀,根本就是在度假,神态悠闲得一塌糊涂。

曹毅被眼前的场景弄得神情一窒,然后好奇的环视牢房四周,一时间竟有点分不清这里是关押囚犯,有死无生的诏狱,还是萧凡自己家温暖素雅的书房。

杨得利见机讨好的一笑,道:“千户大人,属下如此安排,大人可满意?”

曹毅叹了口气,喃喃道:“何止满意啊…你对他也好得太过分了吧?他娘的,这家伙简直是进来享福的,亏我还急得嘴上冒火泡,一路匆忙赶过来,生怕他吃了咱诏狱的刑罚呢…”

萧凡搁下书,不满的道:“哎,曹大哥,你这心态不对呀,我现在正走霉运呢,这里布置得再好,我不照样还是个阶下囚吗?”

曹毅没好气道:“我倒真想跟你换一换,你帮我当这个忙里忙外,脚不沾地儿的锦衣卫千户,我来这里当阶下囚…”

萧凡嘿嘿笑道:“那我可不干,没准明日我就被押赴菜市砍头了,活着的时日不多,我得对自己好一点儿,该享受的都要享受到…”

曹毅重重叹气道:“这人跟人真的没法儿比,老子堂堂一个千户,整天忙前忙后的,放个屁都得看有没有空,你倒好,官儿比我当得大,任嘛事儿都不做,就连被关进了牢房也悠闲得跟二大爷似的,难道你生来便是享福的命?”

萧凡苦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命好还是命苦了…”

曹毅冷冷一哼,道:“你以前或许命好,现在可不一定了…”

萧凡一呆:“什么意思?”

曹毅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刚才镇抚司衙门来了个宦官,传陛下的旨意,责你一百记鞭刑,诏狱行刑,命锦衣卫不得徇私,并派了宦官来督刑。”

萧凡顿时浑身一哆嗦,抖索着嘴唇道:“一百记鞭刑?”

“对,不多不少,一百记。也就是把你上衣扒了吊起来,然后抽你一百鞭子…”曹毅一本正经道。

萧凡脸色立马变得苍白起来,颤声道:“真毒啊!一百记还不得把人抽死?曹大哥,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吧。”

曹毅严肃地道:“那可不行,陛下的旨意是抽你鞭子,没说杀你。”

萧凡苦着脸道:“曹大哥,我看起来很欠抽的样子吗?”

“有点儿…”

说完曹毅一偏头,朝外大喝道:“杨得利,你进来!”

杨得利急忙走进,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曹毅慢吞吞从身后抽出一根油光可鉴,上面布满细细倒刺的黝黑皮鞭,递给杨得利道:“准备鞭刑!”

萧凡两腿一软,吓得差点瘫在地上,明朝刑罚残酷,一百记鞭子听着不多,实际上只需二三十鞭足可打得人皮开肉绽,鞭刑之下活活被抽死的人不计其数。

恐惧的盯着那根黝黑的皮鞭,萧凡连声调都变了:“曹大哥…你不会是玩真的吧?”

曹毅板着脸道:“当然是真的,一百记鞭子,一下都不能少,否则如何向陛下交差?”

“你会抽死我的…”

“顶多把你抽残废,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杨得利小心的瞧了瞧曹毅认真的脸色,见他神情冷峻无比,不像在开玩笑,他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曹千户和萧大人不是生死兄弟吗?对生死兄弟咋还这么狠呢?

一切准备就绪,曹毅侧过头似笑非笑的瞧着萧凡,道:“受刑之前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吗?”

“有!”

“那你说吧,我听着呢。”曹毅笑眯眯的道。

“抽鞭子口味太重了。”

“那你想怎样?”

萧凡一挺胸,神情肃穆凝重道:“…可以改成滴蜡吗?”

曹毅:“…”

事实证明生死兄弟确实是生死兄弟,杨得利动作熟练的将皮鞭一抖,然后手腕一震,皮鞭顿时在半空中舒展开,打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这时曹毅拍了拍手,牢门外走进两名经常跟随曹毅身边的亲信校尉,两人合力抱着一块熟牛皮,然后他们将熟牛皮用两个铁钩子挂了起来,最后朝曹毅一拱手,二人退了出去。

曹毅朝那块熟牛皮一噜嘴,对杨得利道:“朝那块牛皮抽鞭子,一百记,自己数啊,别回头少抽了几下,老子向陛下交不了差。”

杨得利面色一苦:“…是。”

萧凡喜道:“我就知道曹大哥对我不会那么狠心的…”

于是,窄小的诏狱牢房内,传出鞭子抽打在牛皮上的闷响声,啪啪啪,分外清脆,跟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杨得利挥汗费力的对牛皮施暴,曹毅和萧凡却神态悠闲的坐在牢内新布置的大书桌旁,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懒洋洋的聊着天。

“曹大哥,不是说有督刑的宦官吗?人呢?”

曹毅撇了撇嘴:“督个鸟刑!老子给那宦官砸了一百两银子,然后又拉着他在衙门里喝了两坛酒,等他醉得快走不动道儿了,我再请他来诏狱监督你受刑,那家伙软绵绵的说他不来了,什么时候抽完跟他说一声就得,他再回去向陛下交差。”

萧凡心头泛起一阵感动。

患难见真情,兄弟义气不是挂在嘴皮子上念几句就行的,关键时刻还得看表现,曹毅无疑是个非常合格的好兄弟。

“曹大哥…”萧凡星目微微泛起了泪光。

曹毅一手拎着酱肘子大口嚼着,一边满不在乎的挥着手,道:“别跟老子说什么感谢啊,大恩啊之类的屁话啊,听着特矫情…”

“不是啊曹大哥,别把肘子吃光了,给我留点儿…”萧凡泛着泪,心疼的看着曹毅…手里的肘子。

曹毅停住了咀嚼,满脸黝黑:“…”

“外面情形怎样?”萧凡恢复了正经,神色浮上几许忧虑。

曹毅放下了肘子,沉沉叹气道:“…你刚才进诏狱的前一刻,陛下余怒未消,下旨要杀你,幸好皇太孙闻讯匆忙进宫,向陛下跪求哭请,这才劝得陛下收回了成命。”

“满朝文武百官听到你下了诏狱,反应各不一样,据咱们锦衣卫安插在各大臣府上的密探回报,陛下拿你入狱之后,消息很快便传出了宫,朝堂皆惊,不少大臣纷纷串联聚集,大部分人说要向陛下请命杀了你,有几个还算有良心的只求把你贬官或流放,至于兵部尚书茹瑺,翰林学士解缙等人,则闭门谢客,神情很是不安…”

萧凡冷笑道:“要杀我的,无非就是黄子澄,黄观那帮清流大臣,他们自诩忠臣,当然见不得我这样的奸臣活着。”

曹毅目注萧凡,叹息道:“兄弟啊,你这次可捅了马蜂窝呀,你不是一向在官场朝堂混迹得游刃有余吗?这次为何搞得这般严重,差点把脑袋丢了…”

萧凡沉沉叹气,神情苦涩的将他和画眉,江都郡主三人的麻烦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然后萧凡抬头看着曹毅,苦笑道:“曹大哥,我的胆子并不大,可以说很小,我是个很怕死的人,可是陛下要我休了画眉,你试想,画眉与我同甘共苦一起艰难走过来的,我若因贪恋富贵便休了她,我还是人吗?我若为了娶郡主而休了画眉,别说会将画眉逼至绝境,恐怕以后连你也会看不起我了,这样卑劣的活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曹毅朝他一竖大拇指,由衷道:“兄弟,你是条汉子,是个有种的男人!曹某佩服!能与你结交,是曹某的运气!”

萧凡苦着脸道:“别夸我了,其实我现在还怕得要死呢,也许陛下想想觉得很生气,还是会下令杀我,我这颗脑袋能在脖子上留多久,真得看我的运气了…”

曹毅扭头看了看正费力抽打着牛皮的杨得利,凑在萧凡耳边轻不可闻的悄声道:“兄弟放心,若真有那一天,曹某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会把你从法场救出来!以后咱们兄弟亡命天涯,逍遥自在,这鸟官儿谁爱当谁他娘的当去!”

萧凡闻言抬头,感激的看着曹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