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毛茸茸的虬髯大脸朝他呵呵一笑,接着咂摸咂摸嘴,皱眉道:“咦?不对呀,按说你不休画眉是自己的家事,陛下就算恼怒之下把你关起来,也不至于要杀你吧?这可有点儿说不过去…”

萧凡面色赧赧道:“那什么…当时有点不冷静,我又顺手把陛下的龙内裤给扒了…”

曹毅瞪大眼睛,接着满脸敬佩之色:“…”

这时在一旁费力朝牛皮抽着鞭子的杨得利气喘吁吁的扭过头来,苦着脸道:“两位大人,属下能否提个不成熟的建议?”

“说。”

“…哪怕是做戏,咱们可不可以做得逼真一点儿?哪有犯人挨鞭子时不惨叫两声的?”

曹毅摸着下巴沉思道:“对呀…确实应该叫两声儿,哎,兄弟啊,叫两声听听,凄厉一点,别让人发现咱们在做假。”

于是,阴森的诏狱内,忽然传出石破天惊般的惨叫声。

“啊——痛死我了!啊——曹毅你这王八蛋!亏我拿你当兄弟!啊——”

牢房外的不远处,背向牢门而立的锦衣校尉们听得浑身毛骨悚然,却因得了曹毅的命令不敢回头张望,于是校尉们不着痕迹的并排聚成一堆议论纷纷。

“曹大人把萧大人怎么着了?萧大人为何叫得这般凄厉?”

“陛下不是下旨给萧大人施鞭刑吗?”

“那也不是这么个叫法儿呀,听着怎么跟爆菊似的,真他娘的瘆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流涌动

京师黄子澄府。

明亮的二堂内,几株青郁的报春竹盆栽分散在堂内四角,给略显沉闷的内堂点缀出几分生机。红木茶几上,精致的碧玉茶盏边沿正冒着丝丝热气。

黄子澄坐在首位,手指关节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着身旁的桌几。

他最近很喜欢这个动作,他认为敲桌子的节奏感有助于他思考,更因为这个动作也是当今天子喜欢用的动作,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当一个臣子,只有做到“君臣一心”,国家社稷才能稳定繁荣,大明王朝才能走向盛世。

内堂两侧的客座上还坐着几个人,分别是刑部尚书杨靖,左都御史暴昭,御史黄观三人。

屋子里很静,大家仿佛都在心里默默的组织语言。

良久,黄观沉声道:“宫里已传出了事情的原由,陛下命萧凡休原配,娶江都郡主,萧凡抗旨不遵,惹恼了陛下,故而将他打入诏狱。”

杨靖皱了皱眉,道:“皆言萧凡此人乃朝堂奸佞,奸佞怎敢抗旨?此事莫非另有内情?”

黄观冷笑道:“有什么内情?陛下要他休妻,他却不肯,而且两个都要,如此不识进退的人,进诏狱是他活该!”

暴昭道:“宁愿冒犯天颜,亦不为荣华富贵休原配,此举倒是颇为刚烈,萧凡此人看来不像我们认为的那么坏呀。”

黄观沉声道:“一码归一码,他休不休原配是他的家事,萧凡是我大明朝堂的祸害,这却是不容置疑的,自他入朝以来,满朝文武因他而惨遭屠戮者,不知凡几,以他为首的奸党自成一派,搞得朝堂乌烟瘴气,长此以往,朝堂之上哪还有咱们忠臣的活路?好好的大明王朝岂不成了奸臣当道?”

一番激昂的话说完,堂内众人神情不一,暴昭垂头沉默不语,杨靖则若有所思。

端坐主位的黄子澄面无表情,手指仍在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黄观侧过头看着黄子澄,道:“黄大人,你怎么说?”

黄子澄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的道:“萧凡入狱,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江都郡主与他的风言风语传遍京师之时,老夫等同僚都未曾说过半句,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从不拿别人的家事做文章,以为清者自清,却不曾想,原来这些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黄子澄的目光渐渐浮上几许阴沉:“…家有发妻,却还与江都郡主不清不白,闹到不可收拾了,又不愿休妻娶郡主,天家清誉岂可被他如此轻侮!事实证明,萧凡不但是朝堂的奸佞祸害,其自身的德行操守更是不堪,国有此奸,何来宁日?”

黄观点头赞同道:“黄大人说得不错,今上年迈多病,眼看撑不了多久了,太孙殿下又被萧凡这奸贼巧语蛊惑,与他相交莫逆,若将来太孙登基,萧凡必受重用,那时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则危矣!如今萧凡入狱,正是天赐良机,你我朝堂清流当合力参劾,为国除害!为那些惨死在锦衣卫屠刀下的同僚们报仇!”

黄子澄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慢慢站起身,环视堂内众人,他阴沉着脸,缓缓道:“除不除他,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今陛下只拿他入了诏狱,却没杀他,这说明陛下还未下决心,你我不妨再等上几日,陛下对萧凡的处置必有分晓。”

朝堂内暗潮汹涌,大臣之间互相串联,秘密走动,事发突然,大家还没摸清风向,于是满朝文武皆保持着沉默,静待朱元璋如何处置萧凡。

江都郡主被罚禁足昭仁宫,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东宫朱允炆急得上窜下跳,入宫数次为萧凡求情,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无奈朱元璋这回心坚似铁,看来是动了真怒,执意要严厉处置萧凡,朱允炆劝谏数次无果,遂返。

萧府上下早已乱成了一片,下人们得知萧凡入狱,纷纷失了主张,张管家踉踉跄跄奔进内院,第一时间向萧画眉禀报了这个消息。

萧画眉还不到十三岁的年纪,尽管自幼经历坎坷多难,却也从未遇过这等棘手的事,顿时乱了方寸,急得眼泪一直没停,却仍拿不出应对的办法。

整个京师仿佛都因萧凡的入狱而被牵动起来,上到皇宫大内,下到市井街巷,尽皆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沉寂中酝酿着地动山摇的风波。

萧凡入狱的当日,萧画眉收拾了几件衣服,抹着眼泪到了诏狱门口,无奈守门狱卒不认识她,于是将拦下,死活不让她进去。

画眉留下衣物,凄然回返。

第二日,锦衣卫千户曹毅登了萧府的门。

萧画眉忙不迭在外堂迎客,见曹毅大步流星进来,画眉擦了擦满脸泪水,正正经经朝曹毅裣衽为礼,家主蒙难,作为萧府内唯一的女主人,画眉拿出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小小的年纪便将伤心惶然收起,俏脸端庄肃穆,一派从容气度。

曹毅将画眉的表现看在眼里,目光中透出一股欣赏之色。

小小年纪,遇事却如此不慌不忙,泰然不迫,气度不输须眉,萧老弟果然没看错人,难怪天子命他休妻他不肯,这样的好妻子,哪个男人愿把她休了?

曹毅走进堂内,朝画眉一摆手,沉声道:“弟妹莫多礼,曹某与萧凡乃生死兄弟,都是一家人,不用摆这些俗套。”

萧画眉面容沉静道:“家主不在,礼不可废,曹大哥是相公的兄长,妾当以兄礼之。”

曹毅愈发欣赏的点点头,道:“今日曹某此来,正是萧凡托我带句话给你…”

萧画眉目光顿现激动之色,急道:“相公在诏狱里可安好?锦衣卫对他用刑了吗?里面可缺吃穿用度?”

曹毅哈哈笑道:“弟妹你别担心,萧凡那小子在里面过得别提多快活了,有曹某这个锦衣千户在,有皇太孙殿下在他背后站着,谁敢让他吃苦?弟妹放心便是。”

萧画眉闻言,焦急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她大眼眨了眨,接着垂下眼睑,垂头问道:“相公入狱的原由,妾已听说了。相公为我受此大难,我怎能放心得下?也许…我真是不祥之人,屡屡害相公受苦,当初为我离开陈家,如今为我下了诏狱,我…实在连累他太多了。”

曹毅听得她言语中无限自卑萧瑟之意,急忙道:“弟妹不可多想,夫妻同心,理当不离不弃才是,萧老弟不畏强权,为了你他连掉脑袋都不怕,你若自轻自怨,萧老弟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萧画眉不笨,听得曹毅劝慰,一双眼睛终于由黯然变得渐渐充满了生机,久违的灵动光芒慢慢在眼底闪烁。

萧画眉悄然捏紧了拳头,俏脸一片坚毅之色。

“相公为我身陷囹圄,我不能眼看着他受苦,我要救他!”

曹毅赞许道:“好,这才是萧凡的好媳妇儿!”

画眉俏脸红了一下,抿了抿薄薄的红唇,想了半晌,道:“曹大哥,若要救相公出来,此事的关节之处在哪里?”

曹毅道:“陛下逼他休了你,改娶江都郡主,萧凡若要活命,便不可能娶你们两个,更不能由你做萧凡的原配夫人,此事颇为棘手啊。”

画眉神情一黯:“我与相公早已是夫妻,天家竟如此无情,为了成全他和江都郡主,便容不得我这平凡的百姓妇人家么?赫赫皇威之下,行的却是拆散美满夫妻的恶事,这世道人情,哼!如此污秽不堪,不分青红枉为天!”

画眉说着,眼中渐渐浮现那消逝许久的愤世嫉俗之色。

曹毅看得心头一惊,萧凡曾简略与他提起过画眉的性格,她是那种敢于豁出去拼命的性子,只要她所坚持恪守的东西遭到了侵犯,她敢冲世上任何人亮刀子就捅,如此危急的时刻,若她再犯了偏激的毛病,事情可真就不可收拾了。

“弟妹,营救萧老弟我们可慢慢商议,你万万不可冲动胡来!否则不但送了你的性命,也害了萧老弟!”曹毅沉声提醒道。

画眉一惊,眼中愤世之色渐逝。

“曹大哥,我们怎么救相公?”

曹毅苦恼的摇头:“此事是死局,郡主身份高贵,堂堂天家当然不可能让她嫁进萧府做小,而要萧凡休了你娶她,以萧老弟的性子,也是万万不可能的,萧老弟若不娶郡主,也逃不过一死。——这世道本是这样,强权之下无天理,一个高贵的身份,往往害得人家破人亡,唉!若郡主不是郡主,哪会有这场风波…”

萧画眉神情苦涩,听到最后一句话,美眸却渐渐开始发亮。

她悄然抿了抿薄唇,嘴角勾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若不是郡主的人忽然成了郡主,两个郡主心系相公,天子该如何取舍?谁大谁小?谁是原配,谁是小妾?天子应该会大伤脑筋吧…”

燕王别院。

正在等候兵部调兵公文,准备回北平领军的朱棣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睁大眼睛狠狠揪住一名侍卫的前襟,惊喜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殿下…萧凡昨日在皇宫触怒龙颜,已被押入诏狱。”

“他因何事入狱?”

“陛下命他休原配,改娶江都郡主,萧凡不愿,天子恼怒之下,将他拿入了诏狱。”

朱棣眼中异彩频闪,忽明忽暗。萧凡的原配,莫非是…常宁?

萧凡不愿负了常宁,足见他对女儿的情意之深,为了常宁,我是否该帮他一把?

朱棣神色犹豫了很久,耳边却忽然回响起道衍和尚曾经的告诫:“萧凡对王爷的大业是个极大的隐患,王爷当尽早除之。”

想到这里,朱棣的神色变得冷酷起来,——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一个女儿,本王赔得起!

长长叹了口气,朱棣咬着牙沉声道:“来人,去给朝中御史台的那十几位言官各备一份厚礼,请他们两日后的早朝之上,帮本王狠狠参劾这个萧凡,一定要参到父皇下旨杀了他!”

侍卫抱拳凛然应命。

“还有,派人去京师各酒肆茶楼书场等处,散播谣言,将萧凡与江都郡主之事大肆描黑渲染,最大程度的坏他们的名声,一定要散播得天下皆知!”

“是!”

侍卫走后,朱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双管齐下,还愁不能逼得父皇无路可退,不得不杀了他?萧凡,你命再大,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诏狱内昏暗依旧。

刑房里不时传出犯人凄厉的惨叫声,给昏暗的大狱更蒙上几分阴森的色彩,如同置身于地狱之中,令人情不自禁的颤栗不已。

朱允炆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诏狱,听着刑房的惨叫,朱允炆面色变得苍白,走在阴暗潮湿的走道上不自觉的两腿一软,幸好一旁侍立的曹毅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殿下,狱内潮湿路滑,您走路可小心。”

朱允炆嘴唇抖索了一下,喃喃道:“太可怕了…这是人待的地方吗?萧侍读关在这里,怎么受得了?”

曹毅微笑道:“殿下勿忧,萧凡被关在一间干净的牢房里,嗯,他其实住得很习惯…”

朱允炆满脸不信之色:“你别宽我的心了,就这地方,我刚进来就几乎吓倒,他能住得习惯?萧侍读在这里肯定受了太多苦楚…”

曹毅苦笑道:“殿下很快就知道,他是多么的享受了…”

在一群锦衣侍卫的围侍下,二人穿过阴森肃杀的走道,很快便来到关押萧凡的牢房。

朱允炆星目含泪,一个箭步冲到牢房前,紧紧抓住牢房的铁栏,忘情的大叫道:“萧侍读,我来看你了,你…你受苦了…你们这群蠢材,还不赶紧把牢门打开!”

昏暗的室内人影微动,侍卫们还来不及开门,却惊然见到牢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萧凡身穿灰色长衫,一派儒雅风流之态站在朱允炆面前,微笑的瞧着他。

“啊!原来是殿下来了,来来来,快进来!”萧凡热情相请。

“啊?”朱允炆吃惊的瞪着根本没有上锁的牢房大门,久久不发一语。

曹毅干笑数声:“萧凡也是咱们锦衣卫的同知,大家都这么熟了,上不上锁无所谓…”

朱允炆紧紧闭着嘴,脸色有点发黑:“…”

萧凡见朱允炆呆呆的站在门口,两眼直直的不知在发什么楞,顿时不悦道:“你快进来呀,老站在门口干嘛?莫非嫌弃住所太过寒酸?”

朱允炆是个有礼貌的孩子,闻言下意识道:“哪里哪里,贵宅聚风藏气,地形独特,实乃极好的风水宝地啊…”

“那你陪我住几天?”萧凡期待的问道。

朱允炆又紧紧闭住了嘴。

走进牢房,朱允炆环顾牢房四周,见床榻是上好的梨木雕花床,书桌是上好的红木所制,桌前摆着一张同样是红木所制的太师椅,还有几把精致巧工的绣春凳,书桌上的书籍乱七八糟的被拂到一边,占据书桌正中的,是一坛开了泥封的女儿红,和几个用油纸包好的下酒菜,就连喝茶用的茶盏儿,也是景德镇官窑所出的精品白底镶蓝边的上好茶盏…

朱允炆眼睛越瞪越圆,环视一圈,嘴里喃喃道:“…坐牢坐成你这样,我真是从未见过,今日不虚此行,开了眼界了。”

萧凡矜持的一笑:“寒窑虽破,能避风雨足矣,我对物质的要求其实很低…”

朱允炆和曹毅同时投以鄙视的眼神。

你这还叫“很低”?关在外面的犯人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热情的请朱允炆落座之后,萧凡一撩长衫下摆,坐在他的侧面,然后朝他挑挑眉:“喜欢喝什么茶?”

朱允炆擦汗:“不但有茶喝,还能选?”

“那当然,锦衣卫的诏狱是个文明的执法机构,向来讲究宾至如归…”

“我要喝西湖龙井。”

萧凡点头,然后伸手敲了敲牢房的铁栏,大声道:“外面有人吗?端两杯上好的…君山银针。”

牢外的狱卒恭敬的低应一声。

朱允炆:“…”

曹毅见二人坐下后,便识趣的退了出去,牢房内只剩他们二人。

朱允炆瑟然长叹:“萧侍读,苦了你了,我这两日数次进宫为你求情,皇祖父执意不肯放你,这事儿…有些麻烦了。”

萧凡静静道:“你皇姐江都郡主还好吗?”

朱允炆一脸灰暗的摇头:“皇姐被皇祖父下令昭仁宫禁足,除此倒没别的惩罚,不过皇祖父说了,你若不肯休妻娶皇姐,他便要杀你,萧凡,早知今日,我当初不该怂恿你破坏皇姐婚事,否则你何来今日之祸…”

萧凡摇头道:“这跟你没关系,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这辈子也许做过很多错事坏事,可我却从没做过一件后悔的事,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家里的画眉和你皇姐,这件事牵累她们了…”

朱允炆感慨道:“你与画眉,你与皇姐,你们三人一路过来都不容易,我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奈何皇祖父太过固执,却不知这二人你谁都割舍不下…”

萧凡抬起头,眼中有一种淡淡的朦胧和深沉的思索。

“殿下,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些爱情故事吗?”

朱允炆露出温暖的笑:“当然记得。”

萧凡微笑道:“白娘子施法下雨,骗许仙的伞,祝英台十八相送装疯卖傻**梁山伯,七仙女故意挡董永的路,牛郎趁织女洗澡偷走了她的衣裳…”

朱允炆眼中浮现向往之色,道:“这些故事可歌可泣,千古不朽啊…萧侍读是否想说,你和皇姐还有画眉的爱情故事,也将流传后世?”

“不是啊,我的意思是说,伟大的爱情故事开始时,总归得有一方先耍流氓,我和你皇姐也是这样…”

朱允炆感觉额头的青筋不停的跳啊跳啊…

以下不算字数

半夜更新很不光明磊落啊。。。我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嗯,打个广告,喜欢看奇幻修真类的书友们,不妨去看看《菌仙录》,作者:中国剑哥。

刚开的新书,貌似还不错。。。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画眉见父

“你的夫人画眉是四皇叔的女儿,按理她是我的堂妹,如果皇祖父知道你的夫人也是他的亲孙女,曾经的常宁郡主,也许皇祖父心里会多费几分思量,不会贸然杀你了…”朱允炆沉思了半晌,终于想到这件事情的关键。

萧凡苦笑摇头:“我已在陛下面前说过,可陛下不信,他还说我欺君…”

朱允炆一楞,急道:“我可以作证呀!”

萧凡斜睨了他一眼,道:“画眉又不是你生的,你作证有什么用?”

“四皇叔还在京师,我请他作证…”

萧凡眼中浮上几许嘲讽之色,冷笑道:“你四皇叔早就恨不得将除之而后快,如今我倒霉了,你觉得他会这么大方救我出水火吗?”

朱允炆想了想,终于颓然的垂下头去。

萧凡说得没错,如此绝佳的机会能置敌于死地,四皇叔怎么可能会帮他作证?

“可是…画眉若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你又执意不肯休她,皇祖父要杀你怎么办?”朱允炆有些焦急的目光锁定在萧凡脸上。

萧凡沉默摇头,他心中有些悲凉,一个皇权统治的时代,当最高统治者要杀人,这世上谁能救得了他?除非老朱在下杀他的命令之前忽然一夜暴毙,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自己。

萧凡瑟然叹道:“陛下要杀我,我也没办法,这也许是天注定吧…”

朱允炆急道:“一定有办法的,你平日里鬼点子多,如今你已危在旦夕,难道连你自己的命都救不了么?”

萧凡叹息道:“如果我不把你皇祖父的龙内裤扒下来,或许事有转机,…唉,我太不冷静了。”

朱允炆张嘴想说点什么,发现自己很无语。

萧凡抬眼瞧着朱允炆,语带悲戚道:“如果我真被你皇祖父杀了,麻烦你给我收尸吧…”

朱允炆看着萧凡,眼底渐渐涌出泪来。这是他生平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许是唯一的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只是无法割舍画眉和皇姐的两份深爱,却不得不成为维护皇族清誉的牺牲品,身为皇太孙,竟然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朱允炆此刻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殿下,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朱允炆哽咽道:“你说。”

萧凡神情萧瑟,喟然叹息:“我死之后,埋我之前,麻烦你多确认几次,看我到底死没死,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放心,你没死我会补你两刀的!”朱允炆咬牙切齿。

朱允炆走出诏狱大门时已是下午时分,狱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朱允炆微微眯了眯眼,待到适应了狱外的光线,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常宁的身份是关键!”朱允炆扭过头,对紧跟其后的曹毅道。

曹毅目光沉静,语气却有些愁意:“燕王愿不愿认她是个问题,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朝堂中不乏那些落井下石的大臣,丁丑科案之时,满朝文武对萧凡群起而攻之,殿下当时是看在眼里的,焉知今时今日,那些大臣不会故伎重施?”

朱允炆有些绝望的叹道:“难道真是天绝萧凡?皇祖父要杀他,燕王不可能帮他,满朝文武还想害他,这些人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萧凡到底做了什么,令这些人对他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因为满朝文武将萧凡看成了奸佞,自古忠奸不两立,他若不死,那些清流们如何睡得着觉?”曹毅嘴角勾起嘲讽般的笑。

朱允炆闻言气得脸都红了,怒声大叫道:“什么是忠?什么是奸?这定义是由他们下的么?这帮老混帐!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酸腐大臣!日后我若为主,必将萧凡捧上高位,让他们都给萧凡这个奸佞行下官之礼,让他们知道,自古以来,忠与奸,不是由他们定的,而是由皇帝定的!他们这是逾了本分!”

朱允炆身躯渐渐开始颤抖起来,他越说越气,越说越害怕。

他无法想象,当他的至亲好友萧凡在法场上被刽子手砍下头颅的那一刻,他将承受多么大的痛苦,而他朱允炆,此生将充满多么深刻的悔恨。

想到这里,朱允炆一向文弱翩然的君子模样荡然无存,白皙略显稚气的俊脸渐渐浮上几分非常罕有的阴沉狠厉之色。

“曹毅。”

“臣在。”

“我知道你与萧凡的交情,废话我就不说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住萧凡的性命,记住…不管用什么方法!”朱允炆盯着曹毅,一字一句阴森森的道。

“臣这条命早已卖给了萧凡,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萧凡入狱的第三日。

皇宫。

朱元璋满脸苍老躺在武英殿暖阁的龙榻上,不时捂嘴呛咳几声,一丝病态的红晕爬上他那布满老年斑的憔悴面容。

一旁的宦官急忙上前,轻轻的为他缓捶背部,一名宫女端着煎好的汤药,缓缓上前,跪在地上恭敬的递到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接过精致剔透的药碗,仰头刚喝一口,忽然一声暴咳。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