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猛地一拍大腿,说了一句特多余的话:“…贫道早算到他命中有此一劫果然分毫不差”

众人:“…”

萧凡跺脚气道:“现在是算命的时候吗?师伯你赶紧救人吧”

“他怎么中的毒?”

“试丹。”

张三丰哼道:“学术不精,试丹都中毒,愚蠢”

萧凡擦汗道:“…师父中毒之后又喝了一杯毒酒。”

张三丰楞住了,过了半晌才悠悠道:“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师伯,师父是不是救不过来了?”萧凡心中涌上一股悲伤,仿佛即将要失去一位至亲的亲人,那种痛苦像尖刺一般,狠狠刺痛他的心。

原来不知不觉中,萧凡已完全将这个江湖老骗子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现在亲人蒙难,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挖空了似的,那么的哀伤痛楚。

幸好张三丰没让他绝望。

“不过吃了两种毒而已,多大点屁事这蠢东西死不了”张三丰非常笃定的道。

众人眼中顿时冒出期待的目光。

“还望师伯施救”萧凡激动的抓着张三丰的手道。

张三丰俯身仔细探了探太虚的脉搏,凝重道:“嗯,是该救了,晚了怕是有些麻烦。…你们都闪开,把地方腾大一点。”

众人急忙往后退,在厢房内给张三丰腾出一块两丈见方的空地。

张三丰凝神静气,然后大喝一声,手指迅速在太虚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然后右脚轻轻一挑,太虚整个身子竟被他一脚挑到了半空中。

趁着身子下落之时,张三丰忽然仰天长笑一声,伸手拎住太虚的衣领…

萧凡看得两眼直冒星星,传说中武林高手冒着丝丝热气疗伤,坐着不动还原地转圈圈的经典场景即将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他的心情有些激动。

不过很快萧凡就失望了。

空地正中的两人不但没冒热气,也没转圈圈。

只见张三丰拎住昏迷不醒的太虚后,像拎一块腊肉似的把他拎在半空,然后右手握拳,狠狠一拳揍向太虚的肚子,接着一拳又一拳,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

萧凡满脸失落,随着张三丰的手起拳落,他的脸也一阵一阵的抽搐。

张三丰治伤的手段太粗暴了,与萧凡想象中的武林高手治伤的飘逸形象完全不符,萧凡决定以后再也不相信武侠书了…

转过头看着门口聚集的方孝孺和一众亲军侍卫,萧凡发现他们的脸也跟着一阵又一阵的抽搐,跟太虚挨揍的频率一致。

狠狠揍了一顿以后,面色乌紫的太虚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嘴吐出一滩黑绿相间的秽物,散发出一股非常难闻的恶臭。

艰难的睁开眼,太虚瞧着正拎着他衣领的张三丰,使劲扯开嘴角,艰难而虚弱的笑道:“多谢…师兄…”

萧凡大喜过望,走上前道:“师父的毒解了”

谁知张三丰却一把将萧凡推开,然后毫不留情的继续一拳又一拳的狠揍太虚,揍得刚醒过来的太虚哇哇惨叫,勉强挨了几拳后,终于被张三丰又揍得晕了过去。

张三丰手下不停,接着狠揍了几拳才意犹未尽的罢了手。

萧凡惊愕不已,讷讷道:“师伯…师父不是醒了吗?为何还要继续揍他?”

张三丰哼了一声,像扔破烂似的将太虚远远一扔,然后拍着手悠然道:“第一顿打确实是为了救他,第二顿嘛,纯粹是贫道想揍他,没别的意思…”

萧凡:“…”

活在这种师兄的阴影下,太虚其实挺不容易的,萧凡忽然对太虚为何成了一名江湖老骗子产生了深深的理解,搁了他自己是太虚,没准早就心理扭曲报复社会,满世界杀人放火了,太虚只是骗点小钱花花,实在已经算是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了…

萧凡抢上前去,抓着太虚使劲摇晃,悲呼道:“师父…你醒醒你不会死了…”

太虚在萧凡的摇晃下终于幽幽醒转,一双无神的眼睛定定瞧着他。

萧凡喜道:“师父你醒了?感觉怎样?”

太虚嘴角一咧,呻吟道:“头疼…”

一旁的张三丰奇道:“贫道揍的是他的肚子,怎么会头疼?”

萧凡看着太虚头顶冒出来的两个大包,羞惭道:“那什么…师父的脑袋被我砸了两下…”

太虚咬牙切齿怒道:“…孽徒”

张三丰满脸幸灾乐祸的笑:“该”

夜凉如水,一如张红桥现在的心情。

拦下萧凡的那杯毒酒,她便已知道,她这一举动将姨母和自己推进了万丈深渊。燕王不会放过她们的,因为她们失败了。

值得吗?

为了一个连爱她都称不上的男人,却害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张红桥迎着冰冷的夜风,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她忽然绽开了美丽的笑容,眼眶的泪止不住的滑落腮边。

既然做了,就不必后悔,现在,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千古艰难事,唯死而已

狠狠的擦去腮边的泪水,张红桥的俏容变得坚毅,决然。

站在戒台寺的门前,耳边传来寺内悠扬的钟声,和一阵阵佛音梵唱,这一刻,张红桥心中忽然无比宁静。

善恶有果,轮回不休。今生便是如此吧,若有来生,愿做佛前一盏孤灯,燃尽这一世的苦难悲伤。

至于心底里的那道伟岸飘逸的人影…忘了他吧他高高在上,手握重权,何曾看得上自己这个出身烟花的下溅女子?

轻轻幽叹一口气,仿佛叹出一生的哀愁苦楚,张红桥整了整衣衫,再次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立于绿树红墙内的钦差行辕,然后她毅然扭头,以一种赴死的决然之态,独自向燕王府走去。

此刻的燕王府偏殿之中,道衍和尚正低头望着手心里的翠绿茶盏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棣在他的面前来回走了几步,皱眉沉声道:“先生,鞑子已灭,萧凡眼看要回京师了,先生,萧凡此人,本王觉得不可放他回去,将来必成本王的大患…”

道衍抬眼,淡然笑道:“王爷的意思,是想在北平留下萧凡的性命?”

“不错,本王就是这个意思先生,萧凡与我们屡次较量,我与先生皆吃过不少亏,想必先生对此人也是痛恨至极的吧?”

道衍眼皮一跳,想起在京师,在北平,几乎每次见到萧凡就倒霉的悲惨遭遇,道衍瘦削的脸庞不由闪过一抹余悸和愤慨。

“对王爷绝不能放萧凡回北平”道衍咬牙切齿道。

两位吃过萧凡大亏的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朱棣沉声道:“可是…萧凡是钦差,如果死在北平,本王岂不是等于向朝廷宣战了么?”

道衍目光阴森道:“无妨,只要把萧凡和他带来的三千仪仗全部诛杀,王爷再对燕军将士下军令统一口径,就说钦差大人不幸在抗击鞑子的战场上为国捐躯,再写成奏章飞马送于京师朝廷,那时天子和满朝文武就算有所怀疑,却也拿王爷没有办法,此事毕竟没有证据,钦差又是死在抗击鞑子的战场上,与王爷毫无关系,王爷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朱棣颇为心动,皱着眉道:“这样好吗?别说北平还有朝廷直接委命的布政使司,光是燕军数万将士统一口径,人多嘴杂,难免走漏风声,被朝廷知晓真相,那个时候天子若问罪,岂不是正好给天子一个削藩的借口吗?”

道衍冷笑道:“王爷不杀萧凡,天子就不削藩了吗?现在北平府南边陈兵八万,武定侯郭英厉兵秣马,严阵以待,朝廷的这个动作证明天子对削去王爷这个强藩的心情已经急不可耐了,杀不杀萧凡都改变不了削藩的结果。”

“可是若天子因萧凡之死而提前兴兵动武,本王如今准备不足,仓促之间如何应付?”

道衍断然道:“天子或许想兴兵为萧凡报仇,但满朝文武不会答应的我们固然准备不足,但朝廷准备就充分了吗?囤粮,募军,操练,造军械等等,朝廷办事本就拖沓,这些事情全部做完,一年半载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我们燕军早已做好起事的准备,王爷何惧朝廷大军?”

朱棣神情凝重的想了想,忽然道:“不行本王的三个儿子还在朝廷手里,若天子知道萧凡被害的真相,他们岂不是会被天子杀害报复?”

道衍摇头道:“三位王子不会有事的,王爷还不清楚朝廷吗?萧凡被害,朝廷就算知道真相也拿不出证据,拿不出证据,朝廷杀害王子就师出无名,杀之便失了士子和百姓之心,更失了天下二十余位藩王的心,绝对是弊大于利,朝廷那些酸腐大臣们也断然不会答应天子如此冒失冲动的。”

朱棣想了想,终于点头道:“先生说得没错,只要朝廷拿不出萧凡之死的证据,朝廷就不敢贸然动手…”

道衍接道:“将来王爷举事,派人秘密以金玉珠宝打动朝中某些大臣,游说天子,再以大军压境,一文一武,一软一硬,不怕天子不放人。”

朱棣迟疑道:“如此说来,杀萧凡之事…”

道衍肯定的点点头,断然道:“可行请萧凡赴宴,殿外埋伏刀斧手,王爷一声号令,刀斧齐下,萧凡性命必丧再调西郊大营兵马围剿三千仪仗,不放一人走脱,这个心腹大患便可以不声不响的除去,任谁也查不出真相。”

朱棣面色变幻不定,终于一咬牙,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案几上,低声嘶吼道:“好动手杀了他永除后患”

第二百二十章 红桥夜奔

张红桥走到燕王府前,神情一片冷漠决然。

清冷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身子一阵发寒,月光下,“敕造燕王府”五个黑底金字幽幽发光,那么的刺眼,在这酷热的夏夜里散发出一股阴森冰凉的气息。

在她眼里,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府,是她生命的终站。

府前侍卫执戟挎刀,肃然林立,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剽悍之气,无数支火把映亮了王府门前的夜空。

张红桥的脚步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接着便一咬牙,毅然无悔的走上前。

“奴家张红桥,有事面见燕王殿下,还请军爷代为通传…”张红桥朝门前肃立的侍卫百户裣衽为礼。

百户冷眼打量了她一番,冷声道:“你就是张红桥?王爷说了,你来以后径自入内,不必通传,你进去吧。”

“多谢军爷。”

张红桥幽叹口气,整了整发鬓,昂扬而入。

王府内花团锦簇,曲径通幽,绕过雕刻着祥兽的照壁,经过曲折的回廊,张红桥很快走到了王府西侧的花园内。

群花绽放,春色满园,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张红桥置身百花之中,心情却如同沉入了冰窖。

姨母在哪里?她被燕王关到了何处?毒杀萧凡的任务失败,燕王必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自己一死不足惜,但是…姨母,她是无辜的啊能否求得燕王放过姨母一命?

种种思绪如乱麻纷杂,张红桥不由幽幽一叹。

前方一片竹林外,如流云飞卷的绿色琉璃檐角遥遥在望,王府偏殿近在眼前,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结局?

寂静的花园内,只有断断续续的蛙虫鸣叫。

忽然,夜色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急匆匆的朝花园走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边走边道:“朱将军,王爷明日宴请萧凡,命你从麾下遴选刀斧手埋伏殿外,此事可曾办好?”

“哈哈,区区小事而已,末将早已选好剽悍之士百人,刚才已奉命进驻王府,就等明日王爷号令了,张指挥放心便是…”

“那就好,我现在就去西郊大营调拨兵马,明日午时,你在王府内动手,我调兵入城,包围钦差行辕,待你得手后,我便将三千钦差仪仗一举剿灭。”

“区区一个文弱之士领着三千少爷兵,剿灭他们简直易如反掌,王爷这是杀鸡用牛刀了。”

“此事关系燕王和你我身家性命,不可大意轻敌”

“…”

声音渐渐远去,夜色遮掩下,他们并没发现躲在花丛中的那道袅娜身影。

直到二人魁梧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张红桥才从茂密的花丛中站起身来。

她纤细的右手紧紧捂着小嘴,清亮的美眸睁得大大的,眼中流露出不可掩饰的惊骇之色。

燕王…竟设下如此毒计

张红桥娇躯忍不住发起抖来,素色的裙裾带动身前的花枝瑟瑟轻颤。

萧凡刚刚逃过自己的毒酒,明日又要面对燕王的刀斧,身在北平,杀机重重,何其多难

他不能死

心底一个声音在反复嘶喊。

我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连自己和亲人的生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不想看他被害,他怎能死在燕王刀斧之下?

娇弱的身躯仿佛充满了莫可名状的斗志,张红桥眼中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这一刻她不再是任人猎杀的柔弱小鹿,她已变成了一只战意凛然的雌虎,为了心爱的男人,她敢用尖牙和利爪撕碎一切敌人,虽死不悔

认命和绝望早已被一种固执的信念所代替,张红桥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惊骇,她仰着头,静静望着远处王府偏殿的飞卷檐角,清丽绝世的俏容忽然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笑容如若夜色下的惊鸿,一闪而逝,惊鸿已远,人亦远。

王府的前门已不能去,会惹人疑心,张红桥身影一转,快步走向王府北侧的后门。

后门是厨工和杂役聚集之地,窄小的红木门在眼前,仿佛遥遥向她招手。

张红桥俏脸浮上喜色,出了这道门就去钦差行辕报信,萧凡绝不能死…

正欣喜时,眼前一道灰色的人影一闪,道衍和尚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张红桥一惊,接着很快恢复镇静,朝他裣衽礼道:“红桥见过大师。”

道衍瘦削的身躯像一只孱弱无力的病虎,倒三角形的眼中却射出暴戾的精光,整个人在微弱的月光下散发出阴森的寒气。

“红桥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道衍语气如冰珠,沁人心脾。

张红桥强笑道:“奴家闲来无事,在王府里四处乱走,看看夜色。”

道衍皮笑肉不笑道:“是么?适才听大门侍卫百户说你来了,为何不去偏殿见王爷,反而跑到王府后门来了?”

“此时夜深,奴家恐王爷已睡下,不敢叨扰,打算明日再来向王爷请安。”

“请不请安倒是小事,贫僧问你,王爷领军出征之前,嘱你下毒鸩杀萧凡,此事可已办妥?”

张红桥一惊,俏脸不由自主浮上一层惶恐之色,怯怯道:“萧凡身边高手众多,侍卫如云,奴家想尽办法却无法将毒下在他酒水里,奴家…今晚便是打算向王爷请罪…”

道衍冷笑道:“无法下毒?你是女人,女人若要接近男人,把毒下在他的酒里还不容易么?这么简单的事不用贫僧教你吧?我看你根本就没用心给王爷办事”

张红桥惶然跪下,垂首道:“奴家不敢。”

“幸好王爷和我早就知道你这女人靠不住,没做你的指望,王爷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他的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既然你办不好王爷交代的事,活着还有什么用?”

杀意凛凛的话语如同来自地狱的阴风,飘过张红桥的耳畔,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师,奴家只是个苦命的女子,大师慈悲为怀,何必赶尽杀绝?”张红桥凄然哀求。

“贫僧的慈悲只对那些有用的人而发,不是对你这没用的废物佛佑世间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因为一切生灵都有它们存在的用处,红桥姑娘,告诉我,你活着有什么用?”

张红桥凄婉的俏容顿时浮上绝望之色。

死不可怕,今晚本就是带着赴死之心进的王府,可是…现在自己若死了,谁去给萧凡报信,告诉他燕王欲害他的阴谋?

“大师,求您发发慈悲吧王爷的吩咐,奴家不敢不办,姨母还在王爷手里,奴家怎敢抗命?奴家这就去钦差行辕…”

道衍狞笑道:“用不着了,王爷已另有安排,你的姨母在王府西院花厅,王爷照料得好好的,不过…她也活不了多久了,王爷看错了你,你除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之外,一无是处,既然留着没用,不如让贫僧超度了你吧”

语声方落,一道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张红桥只觉得胸口被大力重重一击,娇弱的身躯顿时倒飞出去,狠狠摔在数丈之外的草丛中。

一口鲜血吐出,张红桥顿时软软倒地,浑身止不住的痉挛抽搐。

道衍上前两步,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他对自己的掌力有信心,这个没用的女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灰色的僧袍在微弱的月光下翩然一闪,消失在王府后门。

倒在草地里的身影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痉挛渐渐停止,月光下,那道柔弱的娇躯颤巍巍的支起了身子,剧烈的咳嗽几声之后,她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艰难的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张红桥摇晃着站起身,拼命忍住胸中如烈火般灼热的痛苦,踉踉跄跄的走到后门内,伸手扶住了朱红色的门框。

吃力的拉开门,门外守侍的王府侍卫们尽皆吃了一惊,但见此女是经常出入王府的青楼女子,侍卫们放松了警惕。

张红桥努力站直了身子,朝他们露出一个嫣然的笑容,若无其事的往外走去。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任由她走了出去。

拐过街角的弯,直到自己完全消失在王府侍卫们的视线内,张红桥这才忽然弯下身子,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咬紧牙,张红桥踉跄着向钦差行辕走去,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但心中一个声音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至少在见到萧凡以前不能倒下

什么是信念?什么是至死不渝的坚持?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萧凡曾经说过的话。

有些事,有些人,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这便是信念

佛祖在菩提树下苦参四十九日,悟得三明四谛真禅,证得无上正等正觉,启明星升起之时大彻大悟,终成佛陀。

而她张红桥,一夜之间便悟透了人生的至理,索取与付出,自私与无求,踏出这一步,她便是佛。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

深夜的戒台寺前,值夜的仪仗禁卫来回巡梭,警惕的注视四周的动静。

寺后的钦差行辕内灯火寂灭,人已入寐,万物无声。

忽然,杂乱的脚步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值夜的禁卫神情一凝,右手同时按住了腰间的佩刀。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禁卫厉声喝道。

火把昏暗的光线下,张红桥踉跄的身影出现,看到神情戒备的禁卫,张红桥心头一松,整个人不由软软倒在地上。

禁卫们警惕的围了上去,拿火把朝她脸前一照。

“这不是萧大人身边的红桥姑娘吗?她怎么了?”

“别动她这是受了内伤,很严重”

“快快去叫醒萧大人”

“…”

行辕内,萧凡身着白色里衣,神情严肃的盯着躺在他榻前的张红桥。

这是个谜一样的女子,拦下那杯致命的毒酒后她便消失不见,深夜又带着极重的内伤艰难回来,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为谁效命?为谁受伤?她在外面遭遇了什么事?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萧凡心中,看着张红桥虚弱得几近消失的气息,萧凡心中没来由的浮起一阵心疼和怜惜。

不论她为谁效命,至少她救了自己一命,仅为这个,他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过了一会儿,张三丰匆忙走进来,俯身探了探张红桥的脉搏,张三丰白眉一跳,捋须沉声道:“此女受了极重的内伤,命悬一线了…”

说完张三丰两指并拢,闪电般出手,点了她胸前几处大穴。

张红桥悠悠醒转,又咳出一大口血,眼睛慢慢睁开,看见坐在她身前的萧凡,张红桥苍白的俏脸浮上几分红润,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手死死抓住萧凡的衣袖,急促道:“萧凡…你不能去…不能去燕王府”

萧凡一惊,沉声道:“什么意思?”

“明日…燕王是否请你…过府赴宴?”

“不错,王府侍卫晚上送来了请柬。”

“不能去…萧凡,你不能去那是鸿门宴,燕王…在殿外埋伏了刀斧手…还有你麾下的三千将士…燕王对你动了杀心,要把你们全部剿灭…”张红桥死死抓着萧凡的手,一股信念支撑着她,终于说出了这个极重要的阴谋。

萧凡眼皮猛跳,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望着张红桥,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桥姑娘,谁把你伤成这样?”

“燕王幕僚,道衍…”

张红桥意识已渐渐模糊,但她抓着萧凡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萧凡,萧凡…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我张红桥今生身不由己,坠入风尘,自知配不上你,但你一定要相信…脏的是我的身份,但我的身子是干净的,…我的心更是干净的它比天山雪莲更高洁,你不能…怀疑我…”

说着她手上的力气渐失,松软无力的落在床沿边,嘴里喃喃自语着“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两行苦涩哀伤的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发鬓。

萧凡眼眶顿时泛了红,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个深情的女子为自己默默付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