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的人儿近在咫尺,可却如同隔着比天涯更遥远的鸿沟,将她和他远远分成两端,她在一端痛得撕心裂肺,他在另一端笑看云卷云舒。

这一见,慰藉了相思,可心口的疼痛却愈发清晰,彻骨。

不论时光过了多久,当初的影像分明还清清楚楚留在陈莺儿的脑海中,那么的鲜亮生动,仿佛一闭上眼,梦魂牵萦的人儿便出现在眼前,如空气般透明,不可捉摸,却无处不在。

每次看到萧凡,陈莺儿总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当年萧凡穷困潦倒,却坚持带着画眉离开了陈家,宁愿衣食无着,宁愿上街要饭,也不肯在陈家待下去,他仰天狂笑出门离去的背影,这两年来一直在她心间萦绕,直到他离开,她才发现自己的魂魄精气也离开了自己的身躯,随着他一同消失,只剩下一地支离破碎的相思,和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昏昏噩噩过着每一个孤独悔恨的日子。

如果时间回到两年前,她换一种态度对他好,对他温柔体贴,言听计从,像所有贤惠的妻子对待丈夫一样小心细心,他…还会不会离开?今日两两相对,还会不会是这种相顾沉默的气氛?

陈莺儿苦笑,也许,他终究还是会离开的吧,他这一生注定不是池中之物,陈家那个小小的安乐窝,不可能困得住一只心怀壮志的雄鹰。

陈莺儿抬眼注视着萧凡,看着如今萧凡穿着绸罗锦缎,虽如从前一模一样的相貌,可眉宇间却已十足上位者华贵雍容的气度,和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极大的自信表现,仿佛可以一手掌控世间万物生灵的神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昔日寄人篱下的商家赘婿,如今潜龙腾渊,翱翔九霄,以往在陈家的种种,是否已成了他最不堪最不愿回忆的往事?那么,面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子,他是否也不愿想起,甚至恨不得此生不再相见?

今日主动登萧府的门,…错了吗?

这一刻,陈莺儿几乎想站起来扭头便走,她无法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保持淡定,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迎着陈莺儿痴痴的幽怨目光,萧凡也禁不住心旌激荡。

从北平回到京师两个多月了,从酷热的严暑一直到微寒的早秋,萧凡为应对朱棣将来的谋反而各处奔忙,一直没有见过陈莺儿。倒不是故意躲着她,确实是因为太忙,离朱棣谋反的日子越来越近,朝中诸事繁多,萧凡几乎每天都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衙门里回来,回了家鞋子都不脱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跟三位夫人说话的空闲都没有,怎有时间去见陈莺儿?

看着面前的陈莺儿幽怨尤怜的模样,萧凡心底忍不住赞叹,她真是越来越美了,以前一直觉得她的五官精致,然她的眉毛却略嫌浓粗,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压迫感,可今日才发现陈莺儿的眉毛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修饰过,用黛笔将它描细,堪堪如两片羸弱柳叶,这样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舒服多了。

太久不见,萧凡感到有些生疏,以往她是下属,自己是上司,就算不聊私事,总能说一些公事,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气氛很沉闷,仿佛有许多话无从说起。

清了清嗓子,萧凡还是打破了沉默,终于开口说道:“…沙发。”

陈莺儿愕然:“…”

“咳咳,我的意思是…陈掌柜最近可好?”

陈莺儿低下头,晶莹的泪珠儿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碰撞,绽裂…

“我…很好。你呢?”

萧凡看着她落泪,心底忍不住叹息,对这个女人,他的感觉很复杂。

她代表着曾经的不快,也代表着一段很珍贵永不复来的记忆。

萧凡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两年来,陈莺儿默默为自己做了很多事,从抓道衍和尚,到与锦衣卫合作开商号,为锦衣卫收集北方的情报打掩护,甚至将触角伸进了北平城中,与朱棣建立了买卖关系,为朝廷将来的平叛之战埋下了伏笔,更且及时的通风报信,帮自己截下了意欲潜逃回北平的燕王三子…

桩桩件件,加起来太多了。一个女人如此心甘情愿默默为一个男人做这么多事,这代表了什么含义,傻子都清楚了。

萧凡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陈莺儿的意思。

美人恩重,何忍负之?看着她坐在一侧默默拭泪,萧凡甚至隐隐感到了几分心疼。

也许…把她收进房算了?两三年过去,什么恩怨都应该烟消云散了,她付出一切来迎合讨好自己,自己堂堂男子汉,总不能比女人的气量还小吧?

可是…自己喜欢她吗?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萧凡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日子过得明白,感情也要明明白白。

他希望男女之情简简单单,中间绝不允许掺杂任何瑕疵。

所以,在没想明白这个重要的问题前,萧凡觉得不能轻易向陈莺儿做出承诺,连提都不能提,免得害人害己。

于是萧凡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也很好,最近运气不错,哈哈…陈掌柜,最近商号生意可好?”

陈莺儿垂头低声道:“有了锦衣卫和朝中各位大人的关照,陈家商号如今已是大明的赫赫官商,怎么可能不好?”

“你好我就好…家中伯父可好?”

“家父身体尚康健,我弟弟陈宁在曹千户的一纸关照下,也入了锦衣卫,蒙曹千户照顾,陈宁现在当上了总旗,手下也管着五十来号人…”

“叫你弟弟好好干,只要我在锦衣卫,你弟弟的前程自然远大…最近商号发展缺银子吗?我这一年七抠八索的贪了…啊不,攒了好几万两银子,要用银子尽管开口,我私下补贴给你…”

陈莺儿本来满怀苦涩悲戚,却被萧凡一番东拉西扯弄得有些糊涂,抬起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张,低声道:“大人你…你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如此关心?”

萧凡俊脸浮上几分忧虑,沉声道:“这个你先别问,我只问你,陈家商号最近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

“有难处就说,没难处制造难处也要说。”

“真的没有。大人为何这么问?”陈莺儿看着萧凡的目光越来越奇怪。

萧凡释然点头:“没难处就好,你没难处,我倒有个难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莺儿俏目一亮,为萧凡解决难处几乎已成了她的使命。

“大人有何难处尽管说,我一定帮你解决。”

萧凡的表情顿时变得忧郁,目光哀怨的瞧着她,幽幽道:“…我最近新娶了一位如夫人,我官儿当得这么大,到如今只有这三位夫人,实属难得,可否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别再拐跑她了,我讨个老婆不容易…”

“…”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相思得救

陈莺儿愕然许久,瞧着萧凡可怜兮兮略带几分紧张的俊脸,她原本哀怨悲戚的表情渐渐消逝无踪,随即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那么好笑吗?咱们能不能严肃一点儿?”萧凡不满道。

陈莺儿一笑便收不住,浑然不顾萧凡有些发黑的脸庞,她笑得花枝乱颤,凹凸有致的娇躯如风摆杨柳般左摇右晃,看得萧凡不由自主的暗暗吞了吞口水。

这个女人跟从前大不一样,一举手一投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魅惑,令人忍不住心旌激荡,经过两年经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知深闺绣花鸟的富家千金小姐了,如今的她,从里到外散发出一股成熟干练的魅力,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在阳光下展开了美丽的翅膀,一颦一笑都吸引着萧凡的目光。

“大人担心我会再次拐跑你的夫人?”陈莺儿巧笑倩然,眼波流转间尽显女人风情。

萧凡叹气道:“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觉得跟一个女人抢老婆有点没面子,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敢再拐跑我夫人了…”

陈莺儿目光一闪,笑道:“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萧凡瞟了她一眼,嘿嘿坏笑道:“你被我打过一次屁股,总该长长记性了吧?难道你被我打上瘾了?”

陈莺儿顿时羞得俏面通红,一想到萧凡的大手曾经狠狠在她的丰臀上拍过无数次,她觉得浑身开始发烫,特别是那丰满翘挺的臀尖,有一种被火灼烧般的感觉,一颗心也随之剧烈跳动起来。

萧凡瞧着陈莺儿羞不可抑的模样,也立马惊觉玩笑开得有点过火了。

人家是女子,而且还是古代女子,从小受着守礼传统的教育,绝不是前世那些听黄色笑话还笑得花枝乱颤的现代女人可比的,萧凡这句调笑在这个时代的礼教标准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非礼人家了,属于非常孟浪的下流话,若较真儿的话,凭这句话就可以把自己扭送官府,挨十几下大板子了。

萧凡赶紧干咳数声,道:“呃…抱歉,我失礼了。”

陈莺儿羞红着脸,垂头沉默半晌,忽然噗嗤一笑,然后抬头小小的白了他一眼,眼中波光盈盈,除了羞怯,更多的是幽怨的情意。

萧凡不由一呆,这眼中满载的情意太明显,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道歉有点多余,他相信只要自己抛得下脸面,上去把她剥光了扔床上直接和她那啥,没准她也不会反抗,说不定她就等着自己这么干呢…

有了三个老婆居然还如此纯情,萧凡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这个话题当然不好再继续下去,陈莺儿轻抿红唇,轻笑道:“还没恭喜大人今日大登科呢,没想到大人竟然文武双全,轻轻松松在校场上拿了个武状元,满京师的百姓都在传颂大人的飒爽英姿,大人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端的是朝堂砥柱重臣…”

萧凡的笑容渐渐有些不自在,这个话题还不如继续耍流氓呢,他严重怀疑陈莺儿现在在反过来调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尴尬的咧开嘴,萧凡干笑不已:“见笑,嘿嘿,见笑了…我也是跟别人大战三百回合才夺得的状元,侥幸得很,嘿嘿…”

“大战三百回合?可是…为何市井皆言大人只一记弹弓就把榜眼给打趴下了?”陈莺儿大眼一眨一眨的,表情充满了求知欲。

“那是简略版”萧凡不假思索的否定了。

“简略版?”陈莺儿语带笑意。

萧凡使劲点头:“大战三百回合,必须的”

见陈莺儿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萧凡赶紧转移了话题。

“陈掌柜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事么?”

陈莺儿幽幽轻叹,这个不解风情的冤家,除了见见你,慰藉满腹的相思,还能有什么事?你…何时才能明白我的心?难道我付出得还不够么?

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陈莺儿强颜笑道:“没什么别的事,今日只是特意来送还大人曾经送我的一幅画儿…”

“一幅画?什么画?”萧凡一脸茫然。

陈莺儿芳心暗恼,当初送我的那幅画儿害得我吃不下,睡不着,终日以泪洗面,没想到你竟然完全忘记这事儿了,难道你真的没心没肺吗?

纤手伸进衣袖,陈莺儿掏出了一幅细心卷好的薄薄画卷,将它搁在身旁的茶几上,然后冷冷道:“此画画无蝶,花无香,暗喻一生无偶,孤独终老,大人的意思,民女已经清楚了,可民女却万万不敢从命,大人手握大权,掌握万千人的生死,但你管天管地,似乎也管不了民女的终身大事吧?”

萧凡愕然:“你说的…啥意思?”

“原画奉还,民女的意思,大人已经很清楚,何必装糊涂?民女告辞”陈莺儿挺着丰满的胸脯儿,转身便走,一阵香风飘过,伊人已无影踪…

看着陈莺儿忽然翻脸,说走就走,萧凡坐在内堂的主位上楞了很久,然后一头雾水的打开了陈莺儿送还的画卷。

发黄的画纸徐徐展开,画纸上,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儿赫然映入眼帘,萧凡楞了一下,立马便回忆起来了,这不是当初自己送给陈莺儿的顺水人情吗?原主人是画眉的亲哥哥燕世子朱高炽,萧凡不懂这些风雅之物,于是干脆将它转送陈莺儿,自己白落了个人情。

南唐徐煦的《玊堂富贵图》,嗯…很值钱的东西,陈莺儿干嘛把它还给自己?还有,她说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到底啥意思?

萧凡咂摸着嘴,思索许久也没个头绪,目光自然落在手中的画卷上,却见画上的牡丹之旁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仔细凑近一看,却见原本孤芳一枝的牡丹花旁赫然多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蝴蝶显然是新近添上去的,墨迹水印很明显,围着那株牡丹花盘旋停留,连萧凡这不通情趣之人也能看得出画上的蝴蝶对牡丹的不舍依恋之情。

萧府的内堂里沉默了许久,忽然爆发出男主人的怒吼声。

“这败家的娘们儿多值钱的一幅画啊好几千两银子,在上面瞎画什么呢?几千两银子让你给糟蹋了暴殄天物啊”

陈莺儿出了内堂,转身之时,她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儿便再也忍不住,簌簌掉落下来。

情之一字,痛不欲生,此生还要受多少的苦痛,才能守得云开见日?岁月无情流过,眨眼便是两年,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年华还经得起几年蹉跎?若不能在最美丽的那一刻委身于你,我宁愿孤独终老…

这一刹,陈莺儿忽然生出一股出家避世的念头,她只想远远逃离,此生不再为情所困,不再想起这个令她哭令她笑令她肝肠寸断的男人,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折磨,也许,青灯经卷,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吧…

穿过萧府内堂前的回廊,陈莺儿走在前院的花园小径上,俏脸布满泪痕,一双美丽的大眼无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花丛外的一片草地上,忽然传来了一道沉稳权威的苍老声音。

“这位女施主,你有凶兆”

陈莺儿一惊,立马回过神,惶然回头望去,却见草地上一位穿着邋遢得辨不出本色的道袍的老道士,正捋着胡须严肃的盯着她,那模样就像给病人下达病危通知的资深郎中似的,那么的笃定,权威。

陈莺儿一见老道士便认出他了,这不正是那冤家拜的师父,名叫太虚的道士吗?

太虚和萧凡当年本在江浦县认识,后来太虚找到这张长期饭票,干脆便赖上了萧凡,萧凡还在陈家当醉仙楼掌柜的时候,太虚便在酒楼里白吃白喝白住,陈莺儿身为陈四六的千金,对太虚自然不陌生。

心上人儿的师父在面前,陈莺儿不敢怠慢,急忙擦去脸上泪痕,朝太虚裣衽为礼,轻声道:“见过老神仙。”

太虚嘿嘿一笑,几步走到她面前,然后仍旧用很权威的语气道:“这位女施主,你真的有凶兆”

“敢问老神仙,民女有何凶兆?”陈莺儿大惑不解。

太虚装模作样仰着脑袋,乌黑肮脏的手指掐算了几下,笃定道:“你近日有血光之灾”

陈莺儿这两年久经风浪,自然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富家千金,这样的江湖把戏她见得多了,闻言只是轻轻一笑,道:“既是老天注定,有灾便有灾吧,民女活到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像是灾难,多一件少一件又何妨…”

太虚闻言一呆,顿时急了:“血光之灾啊你难道不怕?贫道可以帮你的,十两银子就行,很划算的…”

“生死各安天命,怕有什么用?不得有情郎,生亦何欢,死亦何惧…”陈莺儿出神的盯着前方锦簇的花丛,喃喃自语。

太虚急坏了,两只乌黑的手捧着递到她面前,像个要饭的叫花子似的,哀哀求道:“十两银子不行,五两银子总可以吧,做人别那么抠门儿,多少给点儿…”

陈莺儿见太虚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有些吃惊。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钦封侯爷的师父,怎么…这副凄惨模样?那冤家平日里是怎么对他师父的?

太虚没在意陈莺儿惊愕的眼神,犹自哀哀诉苦道:“不瞒你说,出家之人生活艰辛啊,我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就冲这一点,女施主你怎么着也该让我给你算一卦,多少赚点卦金买蹄膀,补一补我这张不断泄露天机的嘴…”

陈莺儿听得大生同情,不管这老道士说得是真是假,他毕竟是…那冤家的师父,说得那么可怜,怎么也该表示一下的。

于是陈莺儿当即掏出了随身的绣花小荷包,将荷包里面的几锭小银锞子尽数全塞给了太虚。

太虚两眼一亮,用手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约莫有一二十两之多,这可算是小小发了一笔。

太虚手掌非常老练的一翻一转,手里的银子便神奇般的消失不见,满脸市侩贪婪之色也很快恢复了道骨仙风之态,捋着胡须高深莫测的微笑。

直到这时,太虚才正眼打量陈莺儿,一见之下不由吃惊道:“咦?你不是江浦陈家的千金吗?”

陈莺儿苦涩笑道:“老神仙好眼力…”

太虚百多岁的高龄,对人情世故自然看得透彻,见陈莺儿一副情伤悲怆的模样,顿时便明白了几分。

贼兮兮的眼珠子滴溜儿转了转,太虚怪笑道:“陈小姐为情所困,嗯?”

陈莺儿原本稍有所缓的伤怀情绪,被太虚一提顿时又涌上心头,还未答话眼眶便泛了红,沉默不语的开始抽噎起来。

太虚唏嘘叹道:“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也算是你一生的劫数,命该如此,怨恚伤怀也无用…”

陈莺儿哽咽道:“民女终究是命苦福薄之人,命里注定在他心里没有立锥之地,民女…认命了”

太虚眼珠子狡猾的转了转,道:“虽说缘分天注定,但也有事在人为,有些事情,你若用的方法不对,终究还是会与缘分擦肩而过…”

陈莺儿哭声立止,睁着通红的双眼盯着太虚,惊喜道:“老神仙这话…莫非此事尚有转机?还请老神仙教教民女…”

太虚哈哈大笑:“区区情爱小事,这有何难,可笑世人好不懵懂”

陈莺儿顿时欣喜万分,毫不犹豫朝太虚盈盈跪倒,道:“求老神仙指点。”

“哈哈,指点,嗯,当然没问题…”太虚笑声一顿,老脸板得紧紧的,道:“…贫道指点你,你给我多少银子?”

“啊?”陈莺儿惊愕的盯着太虚。

太虚一本正经道:“指点难道不要钱的吗?这世上哪有白送的道理?再说,这银子也不是我要,是三清老君要,我顶多是帮老君经个手而已,出家之人万物皆空,贫道的两手干干净净,绝不沾惹半点铜臭之气…”

陈莺儿愕然盯着太虚那双乌黑肮脏的手,不由呆楞住了。

“老神仙要多少银子?”陈莺儿很直接的问道。

身为陈家商号的掌舵人,陈莺儿绝对有资格说一句:这世上她穷得只剩下钱了。

银子这玩意,她最不缺。

太虚矜持的捋了捋胡须,仰头望天一副清高的模样,道:“多少银子嘛,就看你的心诚不诚了,多了我不嫌多,少了…少了嘛,你再加点儿…”

一边说话,另一只手却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

陈莺儿不愧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见太虚那只黝黑邋遢的巴掌,立马毫不犹豫的拍板:“好,民女给老神仙五千两白银”

“五…五千…”太虚老脸凝固,惊愕的盯着她,脱口道:“我只打算要五十…咳咳咳,陈姑娘是痛快人,贫道却之不恭,五千两,我把萧凡那小子卖你了”

陈莺儿:“…”

“世上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你何必死心塌地的往那走不通的路上硬闯呢?这条路走不通,换一条路便是…”太虚眯起眼,表情很阴险。

“老神仙的意思是…”

“指望萧凡那根木头开口收你,你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过嘛,萧凡对他的三位夫人甚是宠爱,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后院之事,自然后院解决,萧凡那条路走不通,难道你不会找他的几位夫人吗?据说你和江都郡主的交情还挺不错,你若与那几位夫人相处和睦,只要她们随便吹吹枕头风,你再稍微主动那么一点儿,你这番单相思不就可以成全了吗?放着那么容易的路不走,非得挤那条独木桥,你傻啊你”太虚怒其不争的白了她一眼。

陈莺儿楞了半晌,咀嚼着太虚的这番话,美丽的双眸渐渐亮了起来。

“我…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多谢老神仙指点,民女容后必有所报”陈莺儿说着话,身子早已飞快消失在萧府前院了。

“哎,我还没跟你说血光之灾那事儿呢…”太虚扬着手,可陈莺儿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

太虚放下手,模样有些猥琐的嘿嘿怪笑,喃喃自语道:“不过这血光之灾嘛,贫道也化解不了,女子第一夜破瓜,自然有血光之灾,神仙都救不了…无量寿他娘的佛,五千两银子,可以买多少只蹄膀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欲收朵颜

陈莺儿仿佛在黑暗坎坷的情路中发现了一线曙光,欢天喜地的出了萧府,开始好好筹划准备如何讨好拉拢萧凡的三位夫人,太虚说得很对,大路走不通,可以绕小路,萧凡那块榆木疙瘩既然指望不上,何不从他的夫人着手?后院的事当然要在后院办。

不得不说,太虚这一百多岁没白活,至少这一回他出的主意很靠谱儿,虽说免不了有敲诈勒索的嫌疑,可他的主意却是行之有效的。

陈莺儿这样的女大款当然不介意被萧凡的师父敲诈,她不差钱。

现在陈莺儿打算回她的陈家商号,然后好好思考一下,该用什么方法来讨得萧家三位女主人的欢喜,从此以后拿她当自家人,接着登堂入室,让萧凡和他的夫人们渐渐习惯她的存在,最后顺理成章的被萧凡所接纳…

这真是个好主意,满心欢喜的陈莺儿在回商号的半路上,嘴角便忍不住勾了起来。

她决定,给那位帮她出主意的人,也就是太虚老神仙多给五千两银子,凑个整数一万两,让这位喜欢银子的老神仙好好高兴一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实在很有道理。以后若进了萧家的门,不论出于为萧凡尽孝,还是寻求萧家后院的靠山,对太虚都得好好孝敬才是。

陈莺儿回到商号时,原本悲苦幽怨的俏脸已积雪融化,她跨进商号门槛时甚至开始不自觉的轻轻哼起了小曲儿,连步履都轻快了许多,迎上前来的抱琴见小姐与往昔截然不同的模样,小嘴顿时张得大大的,眼睛也吃惊的瞪圆了。

“小姐,小姐,你路上捡着银子了,是不是?是不是?在哪儿捡的?”抱琴跟在陈莺儿身后蹦蹦跳跳的追问。

军制改革仍在进行,这两天,无数从外地各千户所赶来京师的百户,总旗等中层将领们陆续到达了京师,在萧凡的指定下,各将领纷纷于京郊马场旁新建成的讲武堂集合待命。

朱允炆几道圣旨一下,左军都督府的平安,长兴侯耿炳文,甚至驻兵大名府的武定侯郭英等等洪武朝中硕果仅存的几员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纷纷抛却一切事宜,于京郊讲武堂开堂授课,奉天子之命,将他们毕生所学和连兵书上都不曾记载的种种领兵打仗的经验传授给各级中层将领们。

与此同时,北平燕王抓紧时间厉兵秣马,囤积粮草,频繁与各地藩王串联走动,以天子欲削藩之说,在各藩王中制造恐怖气氛,并试图含蓄隐晦的说服其他藩王共谋大事,以保权柄不失。

藩王们将信将疑,不敢妄动。

如此大的动静,布于各地的锦衣卫密探当然早已知晓,飞快报于京师之后,萧凡入宫请旨,朱允炆于是急忙向各藩王下了安抚旨意,大意是说,朕甫即位,百事待兴,需要仰仗各位皇叔的地方甚多,各位皇叔代朕戍守边境,劳苦功高,朕常感激在心,不敢一日或忘皇叔们的恩德,近来坊间流言,说朕欲削藩,此话实属无稽之谈,朕若连自家皇叔都信不过,这大明的万里江山,朕难道会交给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外姓武将戍守吗?希望各位皇叔不要被流言蛊惑,散布此流言的人必是有心离间我天家叔侄之情…

一番言辞恳切的温勉之言,又暂时将各地藩王们稳住了。

相比之下,朱允炆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这天下是我们朱家的,你小子刚登上皇位,正是根基不稳之时,大明的万里疆域我们当叔叔的不帮你戍守,你长了几个胆子敢交给那些外姓武将?这事傻子都不会干呀。

心神不定的藩王们暂时被稳住了,但萧凡明白,一旦朱棣起兵谋反,朝廷和藩王之间的矛盾便算是彻底爆发,一切虚伪客气的言辞都成了借口,各地藩王那时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跟着造反,二是忠心保皇,乱局牵扯之下,他们连独善其身都不太可能了。

朝廷和北平都在忙,大家忙得心照不宣,彼此都清楚,一旦时机成熟,便是一决雌雄的时候。

萧凡正在皇宫文华殿,向朱允炆禀报事宜,此刻的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他师父作价五千两银子,卖给了陈莺儿。

“陛下,诸事正备,各地千户所已开始练兵,户部拨付的第一批粮草由各地知府衙门发放下去,军士们不用再务农,可以全心操练了。讲武堂已经开始授课,武举头甲一共百余人,授守备之衔,皆充入讲武堂,其中头甲榜眼纪纲,头甲探花穆肃二人授游击将军,头甲状元…哼头甲状元嘛,啥都没授,这会儿正在文华殿面圣呢…”

一说起这个状元的头衔,萧凡便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自己前世是个靠暴力抢劫的抢劫犯,但这辈子我已经洗心革面了好不好?我这副弱不禁风,风度翩翩的模样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吗?武状元…武状元你妹啊你quan家都武状元

朱允炆慵懒的斜倚在龙案后的椅子上,二郎腿高高翘起,坐没坐相的不停抖着腿,见萧凡一脸愤然,朱允炆不由哈哈大笑,道:“萧侍读文武双全,一弹弓把武榜眼打趴下,这武状元的头衔当然要给你,榜眼被你打得七荤八素,差点当场晕过去,你说他好意思当武状元吗?朕若封他为状元,恐怕连朕的面上都无光彩…”

萧凡一窒,接着跺脚道:“…那你也该和我商量商量呀”

“你一弹弓打完就骑着马跑得没影儿了,朕上哪儿跟你商量去?当时校场上万人盯着朕,朕若不当机立断,恐怕我建文朝的第一次武举便成了一出闹剧,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朕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呀…”朱允炆愁眉苦脸的叹道。

萧凡想了想,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次就算了,反正木已成舟,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武状元,想换人都不行了,…下不为例啊”

朱允炆赶忙点头:“放心,只要三年后的武举你不出现在校场上,这武状元的头衔肯定轮不到你头上…”

萧凡气道:“我有那么无敌吗我?”

“哎,萧侍读,别人为求一个状元名头抢破头都求不到,朕封你为状元你怎么这么不乐意啊?”朱允炆不满道。

萧凡怒道:“我乐意?你来当武状元试试”

朱允炆好奇道:“当武状元不是挺好的吗?”

萧凡面孔抽搐了一下,长吸一口气道:“自从我当上武状元之后,京师市井坊间流传着一条流言…”

“什么流言?”

萧凡看了他一眼,神情悲愤道:“流言是关于我的,说我…文能提笔勾闺女,武能上马战**,进可欺身压美妇,退可提臀迎众基…”

朱允炆两眼发直,楞了一会儿,刚待暴笑出声,却见萧凡一脸悲愤欲绝的模样,朱允炆急忙闭嘴,一张俊脸却生生憋成了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