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微笑道:“洪武十三年,宰相胡惟庸谋反,先帝大怒,下旨诛杀,株连蔓引者三万余人,洪武二十六年,大将军蓝玉谋反,先帝诛杀一万余人,此外还有洪武十五年的空印案,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株连者亦数万人…陛下,你确定你也要杀这么多人吗?”

朱允炆语气阴森道:“皇祖父能杀,朕…为何不能杀?”

“陛下,先帝杀人都是有目的的,为了大明社稷的巩固,为了天家的皇位延续万世,有些人纵然无罪,亦该死,先帝杀人虽多,可都是冷静反复思量后的结果,对与错臣不敢妄自评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先帝绝没有因一时之怒而妄杀一人…”

朱允炆垂头不语。

“布衣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陛下登基时说要做个仁德君主,创一个煌煌盛世,时隔半年,便又要诛杀谏言逆耳之臣,如此两首极端,教天下人如何信服?陛下若欲做个暴君,不妨干脆撕破脸,直接告诉大臣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陛下若欲做仁君,当须谨记‘制怒’二字,身处陛下这个位置,有些事情若做了决定,施行起来可收不住了,大堤泄洪,一溃千里,遭殃受祸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大臣家眷…”

朱允炆沉思半晌,然后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露出了微笑。

什么是朋友?

朋友不是吃吃喝喝,举杯邀月,朋友就是那个在你犯了错,走岔了道的时候,能够及时一把将你拉回来的人。

这才是朋友,千金不换。

朱允炆喟叹道:“满朝文武都说你是奸佞,他们若知道你受了如此毁谤之时,犹自为他们开脱解释,不知作何感想?”

萧凡笑得淡然:“声名于我如浮云,我此生说话做事,无非求个心安而已,别人打我一拳,我打回去便是,很简单的两人斗殴,赢了输了都有一个结果,但是把事情闹大,一定要不死不休,那就没必要了,我活着的意义不是每天快意恩仇,而是为了享受生活。”

朱允炆若有所悟,深深道:“萧侍读,朝堂这么多大臣王公,你是活得最明白的。”

“活得明白的人往往不幸福,我以后决定活得糊涂一点,这是人生境界的升华。”

朱允炆的怒气渐渐消散,俊脸却又布满了愁色。

“朕做错了什么?朕登基以来勤勤恳恳,每日三朝不断,批阅奏本,处理政务,纵不敢比先帝,却也自问算得上一个勤勉的皇帝了,他们竟说朕骄奢荒yin,贪图享乐,还宠信佞臣…你萧凡做错了什么?每日衙门里忙前忙后,苦思强国之道,一心辅佐君主,为的还不是这大明天下国富民强,为何这些迂腐大臣们把咱们说得如此不堪?”

深深的疲惫涌上朱允炆的心头,当了半年皇帝,光鲜之外,更多的却是操劳和委屈。

“陛下,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真理,站的角度不同,想问题的方向便不同,这种争议是永远无法消除的,哪怕你将来创下了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这样的声音也不可能消失,唐太宗李世民雄才大略,一代明主,谏臣魏征照样在金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连骂他三声‘昏君’,若论起委屈,李世民比你更委屈,古今的明主仁君,谁不受一点委屈?”

朱允炆展颜失笑道:“照你的说法,明主仁君是专门用来挨大臣骂的?”

“明主仁君不是用来挨骂,而是要学会挨骂。”

朱允炆叹了口气,颓然道:“那些大臣说的话,朕就当他们放屁好了,但是藩王们的反应颇为激烈,你说朕该怎么办?”

“朝廷还需要时间,这个时候不可与藩王交恶,尤其是燕王。”

朱允炆苦笑道:“朕实在想不出办法了。”

萧凡笑道:“办法总归会有的,咱们一起经过那么多,何惧一点小小风浪?”

“嗯,朕觉得也是,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朕什么都不管。”

“陛下别的没长进,推卸责任倒是颇为精进了…”

“你那一肚子坏水儿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朕就不必多操心了。”

“臣想了想,觉得还是杀人吧,陛下刚刚的决定其实很正确,咱们来个明朝版的焚书坑儒,杀他几万人,不信那帮大臣们不闭嘴。谁敢不跟陛下你走,臣便让他跟先帝走…”

朱允炆笑眯眯的道:“朕刚刚想清楚了,杀人不好,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啧啧,太残暴了,朕晕血…”

出了宫,萧凡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说得轻巧,无非都是安慰朱允炆的话,这件事情很棘手,现在天下人都叫嚣着放了燕王的儿子,不放便是朝廷不仁义,不道德,是对儒家仁德的挑衅,是礼乐崩坏的前兆…

萧凡承认扣押朱棣的三个儿子确实有点不地道,但也没他们说得那么严重,没杀他们已经算是很仁义了好不好?主人好客,留客人在京师多玩几天,跟礼乐崩坏有个屁的关系?

现在的问题是,放了朱棣的儿子,必成朝廷大患,而且等于是给朱棣谋反放了一颗信号弹,没有后顾之忧,不用投鼠忌器,谁还不反?傻子才不反呢

若仍旧扣着这三人,舆论的指责也会让朱允炆和他非常被动,不用想都知道,他萧凡的名字如今肯定已经万夫所指,受万世骂名了。

放,还是不放?

萧凡只觉得现在已经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不论做哪种选择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从顺境徒然变成逆境,官场上一贯顺利无碍的萧凡,这回是真正发愁了。

三日后。

风浪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烈。

以黄观为首的清流大臣们仿佛等来了难得的机会,开始对萧凡进行口诛笔伐,每日的参劾奏本源源不断的飞进皇宫,早朝已经变成了对萧凡的批判大会。

在黄观,暴昭,杨靖,卓敬等人的带动下,朝堂舆论以无法控制的态势渐渐向清流倾斜。

他们紧紧揪住扣押燕王子不放这个理由,异口同声要求朱允炆诛杀萧凡,并且以死相挟,每日散朝后在午门请愿,长跪不起,扬言若天子不杀萧凡,便挂印辞官,甚至一头撞死在玉阶之下,以死相谏。

藩王们也趁机落井下石,萧凡主张的军制改革使藩王们感到了惶恐,朝廷愈强,则削藩的可能愈大,每个藩王都对萧凡恨之入骨,这次燕王挑起的事端正合藩王们的心意,萧凡若不死,他们将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于是藩王们也每日六百里加急快报送呈奏本,齐声要求释放燕王儿子,并诛杀国贼,以免令天家骨肉疏离,令众位辛苦戍边的皇叔们心寒。

数日后,大名府郭英所部驻军紧急快报,驻于保定府的燕军将士哗动,有敌视朝廷的不稳迹象,扬言朝廷扣押燕王子乃是猜忌边军之意,燕王将士皆忿忿不平。

燕王朱棣又及时的送上了请罪奏本,言及已当场斩杀数名带头哗动的燕军百户将领,请天子治燕王驭军不严之罪,并再请自削藩地,只求与骨肉血脉相见。

朱棣和藩王以及朝堂大臣们的一步步紧逼,令朱允炆愈发惶然不安,于是非常罕见的停了早朝,躲在皇宫里不见任何大臣,态度非常消极。

敌人来势太凶猛,这回连奸党们都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充斥朝堂的指责声中,茹瑺和解缙弱弱的站出来反驳了几句,立马便被群情激愤的清流们骂了回去,缩着脑袋再也不敢吱声。

朝争不仅仅争证据和道理,有时候气势也很重要。

这一回,清流们的气势无疑非常强劲,奸党们落了下风。

所有人的眼睛都冷冷盯住了萧凡,如同一群饿狼盯住了一只孱弱的老虎,只要老虎支撑不住倒下去,饿狼们便会一涌而上,将老虎撕成碎片。

他已成了众矢之的,天下人都在等着看,看这位屡屡化险为夷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这次如何化解危机。

朝堂水深,步步凶险,一个年轻人哪有那般泼天的本事,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萧凡将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了。

他也在思考对策,这次的危机来得突然,而且几乎无法可解,问题的关键便着落在放不放燕王儿子上面,放与不放,都是祸。

放了燕王儿子,朱棣必反,朝廷有祸。

不放燕王儿子,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参劾,朱允炆也保不了自己,他萧凡也算活到头了。

萧凡这辈子还没遇过如此艰难的选择,不知不觉,自己已陷入了绝境。

清流们来劲了,每天叫嚣着要杀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风气,扣押燕王三位儿子本来也做得不够磊落,在燕王和朝堂清流们无意的配合下,这件事越闹越大了。

“谁都救不了我,天子也救不了”萧凡抚着额头叹气。

身旁的曹毅面露凶光,道:“天子仁义,下面的大臣们也被惯坏了,不如由锦衣卫出面,杀几个叫得最凶的大臣,让他们尝尝锦衣卫的厉害,跟锦衣卫叫板绝对是死路一条。”

已成为萧凡贴身侍卫长的小舅子陈宁锵的一声抽出刀,一脸杀气道:“姐夫,你发句话,我带人去把他们都宰了”

萧凡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后望着曹毅苦笑道:“为什么你们一碰到难解的问题就想杀人呢?杀人难道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曹毅冷冷道:“不可否认,杀人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权臣,哪个不是靠杀人解决问题的?”

萧凡摇头道:“不行,在我这里行不过去,不到万不得已,莫造杀孽,这不是仁慈,而是杀人根本对这件事起不了作用,就算你杀了大臣又怎样?你能堵得住藩王们的嘴吗?”

曹毅急了,狠狠一拍桌子道:“杀人都不行了,难道这事真的无法可解?”

萧凡闭上眼,开始静静的思考。

陈宁一脸惶急,刚张嘴打算再说点什么,曹毅抬手一拦,制止了他,然后满脸期待的盯着萧凡。

他知道萧凡现在不能打扰,他对萧凡很有信心,别人眼里看起来根本无解的死局,在萧凡的手里却能够轻松的化解开,没有一次例外,相信这次也一样。

这家伙,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也不知他那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萧府内堂静谧良久,终于,萧凡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熟悉的弧线,蔫儿坏蔫儿坏的,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邪恶味道。

曹毅心中大喜,这抹笑容他太熟悉了,每次看到这样的笑容,就代表着这家伙肚里的坏水儿开始沸腾冒泡,指不定谁又该倒霉了。

这家伙,简直是妖孽啊…

睁开眼,萧凡仍旧一派淡定,缓缓道:“此事可解”

曹毅和陈宁惊喜道:“如何解?”

萧凡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曹毅道:“曹大哥,叫上锦衣卫弟兄,咱们往燕王别院一行,拜访一下燕王的三个熊儿子。”

曹毅打了个寒噤,不出意外的话,倒霉的应该是燕王的三个儿子了。

燕王别院内。

朱高炽一脸喜色的坐在内堂,肥肥的面孔泛出层层油光,肥肿得跟萝卜似的粗手指小心的端着手里的茶盏儿,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二位皇弟,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这几日便能回北平了,光明正大的回北平呵呵,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父王这一招委实高明…”

朱高煦和朱高燧也笑得春风满面,这个时候他们大概也暂时忘记了对长兄的不满,二人点头连连附和道:“父王高明现在父王的奏本已经传得满城皆知,这招以退为进太厉害了,不但将朝廷逼到了火上烤,受天下人的唾骂,而且还保护了父王自己,救咱们出囹圄,更且将萧凡那个狗东西逼到了绝境,一石三鸟之计,高明,高明哈哈…”

“如我没料错的话,这应该是道衍大师给父王献的策,借势用势,道衍大师真神人也…”

朱高炽眯着眼笑道:“此事喧嚣尘上,举国皆知,已经形成了死局,朝廷除了乖乖把咱们放了,绝不可能有别的办法,藩王们联合起来,朝廷也吃不住劲呀,二位皇弟,咱们现在便可以提前收拾行李了,不出三日,天子必有旨意,放咱们回北平,以息藩王之怒…”

朱高煦和朱高燧精神一振,眼中泛起了幸福的泪花儿,抖索着嘴唇激动道:“北平…北平,咱们终于要回家了…”

被萧凡软禁京师半年,此时回家的渴望愈发急切,结果即将见分晓,父王与萧凡争了那么多次,这次总算赢了一局。

萧凡…并不是那么可怕,他不是神,他也会失败。

这世上本就没有常胜不败的人。

三人正欣喜间,别院大门哐当一声巨响,被人狠狠踹开,一众如狼似虎的锦衣侍卫的贴身护侍下,萧凡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衫,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

朱高炽三兄弟惊呆了。

迎着三人惊愕恐惧的目光,萧凡笑了,笑得那么温和友善,令人如沐春风,两排牙齿在阳光下反射出森森的白光…

“三位王子准备回家了吧?”

三人一齐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咕咚…

“回家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恋家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三人满头雾水,不知萧凡突然登门,又说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到底啥意思,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

萧凡笑眯眯的道:“本官今日来得冒昧了…”

三人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别院那张被踹得奄奄一息的大门,嗯,你果然来得很冒昧…

萧凡接着道:“…本官此来呢,是给三位王子发一个通知。”

朱高炽忍住惧意,问道:“什么通知?”

萧凡笑道:“三日之后便是除夕,按制,天子要在除夕祭天,并且祭拜先祖皇陵,所有在京的皇族子弟必须参加,三位王子当然不能例外,你们说对不对?”

三人一齐点头:“对对,为子孙者,祭拜先祖是必须的,这是孝道…”

萧凡的笑容愈发和煦友善:“三位王子深明大义,又识孝道,实在令人欣慰,就这么说定了,记得除夕祭天祭祖千万别缺席哦,放人鸽子很不礼貌的…”

“一定一定…”

“还有一件小事,请三位王子帮一下忙…”

“什么事?”

“这样的,祭祖嘛,当然要说一说对祖先的思念之情,对不对?”

“对。”

“煽情一点,本官相信你们是演技派,一定要催人泪下哦…”

“…”

洪武三十一年腊月的最后一天。

除夕。

应天府紫金山,朱元璋和马皇后合葬的孝陵前。

玉石铺排的广场上人潮如海,所有在京的天家皇族,公卿王侯,六部九卿官员大臣,功勋子弟齐聚天坛下,各种颜色各种品级的官服诰服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气氛非常热闹。

按身份品级排班之后,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主持礼仪之事,锦衣校尉按刀鱼贯而入,当今天子朱允炆向孝陵叩拜,并念诵由礼部尚书张紞所写的祭祖骈文,声情并茂,催人泪下,所有王公大臣暗暗举袖拭泪。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过后,燕王的三位儿子也被安排到了孝陵前跪拜。

当着满朝公卿大臣的面,朱高炽三兄弟面朝皇陵跪成一排,他们的脸色灰败,面如土色,浑身止不住的直哆嗦,不知受了什么打击。

殷殷诉过对皇祖父的思念之情以后,三人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很轻微的机括声。

喀嚓

三人哆嗦着回头一看,身后侍立的锦衣校尉们背朝大臣而立,每人手中一只劲弩,乌黑尖锐的弩矢散发出幽幽的寒光,不偏不倚的对准着他们。

三人浑身寒毛直炸,裤裆不觉有了几分湿意。

三日前萧凡那句阴森森的威胁仍在耳边回荡。

——“本官若是走到绝境,临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三位王子高矮胖瘦正合适,本官不胜喜之…”

朱高炽瘪了瘪嘴,最先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提高了声调,用正好能让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听到的声音道:“皇祖父…呜呜,我们三兄弟从小便受您诸多疼爱,常思报答而身在北平,祖父病危亦不能赶回京师,给您尽孝送终,此为我三人终生憾事也…”

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嚎啕大哭道:“正是”

朱高炽接着哭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何其痛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朱高煦和朱高燧齐声哭道:“呜呼哀哉”

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听得如此悲痛的哭号,不由勾起了对先帝的思念,纷纷举起袖子擦拭眼泪,面有哀色。

朱高炽哭得愈发大声:“…祖父生前,我们三兄弟不能膝前尽孝,此非人子所为也,今日祖父陵前,我们三兄弟发誓,为祖父陵前结庐,代我父王及燕王一脉,为祖父守孝三年,三年之内,绝不离京半步此志不渝,神明可鉴”

朱高煦和朱高燧哭得捶胸顿足,伤心嚎啕道:“…正是”

正在擦泪的王公大臣们尽皆一楞,孝陵前死一般的寂静,众人楞楞盯着朱高炽三兄弟,一时竟忘了反应。

远远站在一旁的朱允炆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哽咽道:“三位皇兄孝心感天动地,朕心实慰,请三位兄长受朕一礼…”

说完朱允炆便朝三人行了一个正宗原味的儒家长揖。

三人泪眼朦胧的扭头瞧着朱允炆,以及他身旁肃立的萧凡,三人嘴唇蠕动几下,终于哇的一声,哭得愈发伤心欲绝了。

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呆楞过后,终于消化了这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燕王的三位儿子竟然自愿留在京师为先帝守孝,那么这些天针对萧凡的讨伐,岂不成了一场闹剧?

茹瑺最有眼色,此时趁机大声道:“陛下仁义之君,天家兄友弟恭,此乃我大明中兴盛世之象,臣等贺之”

众王公大臣闻言顿时压下心中疑惑和惊愕,纷纷附和道:“臣等贺之…”

人群中,御史黄观的脸色一片铁青,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死局,又被萧凡这王八蛋化解了

众人一齐叩拜,萧凡红着眼眶不停的拭泪,哽咽道:“催人泪下,果然催人泪下啊太感动了…”

朱高炽三人充耳不闻,跪在陵前犹自嚎啕大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趁着群臣叩拜喧闹,三人一边朝皇陵磕头一边小声哽咽道:“皇祖父,您醒醒啊,救救我们…”

“我们是被逼的…我想回家啊”

“祖父,呜呜,魂兮归来,降个神雷劈死萧凡那王八蛋吧,呜呜,太欺负人了…”

“他这是逼着咱们坑爹啊…”

“…正是”

洪武三十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燕王三子自愿为先帝守孝三年的声音,也飞快传到了大明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PS:数了数,正文部分正好8000字,以下字数不计入收费。

今日算是比较超常了,大家知道,超常之事可一而不可再,明天有活动,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新,也许很晚,也许已是后天了。

就当我今天两更了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葛诚告密

炮竹声声,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这一年,史上称“建文元年”。

五凤楼的钟声悠扬敲响,在京各王公大臣,四品以上文官武将,各功勋公侯,以及各夷国使臣聚于奉天殿,向天子朝贺。

金吾卫于奉天门外分设旗帜。宿卫于午门外分设兵仗。卫尉寺于奉天殿门及丹陛、丹墀设黄麾仗。内使监擎执于殿上。

文武百官俱着梁冠,革带,佩绶,白纱中单,青饰领缘,白袜黑履,此为洪武二十六年所定大明百官元旦朝贺礼仪。

奉天殿叩拜天子,朱允炆下诏,改元“建文”,此即为建文元年,并封赏晋升皇族子女和洪武旧臣,俱赐黄金布帛,以彰新帝恩德。大儒方孝孺被正式启用,封翰林侍讲学士,侍召帝侧,答释帝疑,并主持修《太祖实露》《类要》等诸书。

江都和画眉被晋为江都公主和常宁公主,这样一来,萧凡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被晋为驸马都尉,趁着大封群臣的机会,朱允炆索性卖了个大方,并赐张红桥和陈莺儿为三品诰命夫人,着礼部造册颁券,四女欢欣不已,于是张红桥和陈莺儿在后宫马皇后主持的各朝官夫人内眷的朝贺仪上也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出现,依宦官的提示,各种繁琐礼仪皆一一照行不误。

马皇后为朱允炆发妻,自是明白萧凡的分量,对包括大姑子江都公主在内的四女不敢稍有怠慢,朝仪过后,马皇后特意宣四女宫内叙话,言谈间对四女多显亲近,丝毫不摆皇后架子,又令张红桥和陈莺儿这两位出身风尘和商户的女子感激不已。

与四女接触间,马皇后对萧凡的正妻常宁公主画眉颇为好奇,见画眉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举止却非常得宜,公主诰服穿在身上尽显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端庄自然,传闻萧凡落魄之时,此女与其相依为命,共赴患难,难怪萧凡如此宠爱她,连先帝逼他休妻萧凡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敢直犯天颜。

元旦朝贺仪式过后,朱允炆下诏,新朝即始,大赦天下囚徒,以彰新君仁德,大明各官府,指挥使司,藩王职司俱皆不变,依洪武朝各行其事,勿使懈怠。

元旦过后,萧凡愈发感到时间紧迫,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的密探信使不断被派出去,各种情报私密如雪片般飞到萧凡的案头上,平静中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

建文元年二月初,纷扰一时的朝廷扣押燕王子一事,在朱高炽三兄弟被迫宣称守孝三年的许愿下,针对萧凡的非议之声渐渐消逝于无形,人家自己愿意为先帝守孝三年,谁还有证据状告萧凡扣押燕王子?

萧凡安全了,可事情并没有结束,从朝廷各部官员,到大明各地藩王,人人心中清楚,大明改元建文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削藩,这件事早在洪武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便已有传言,如今各方面条件已经成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二月末,燕王府长史葛诚入京,奉燕王之命面觐天子,代燕王向天子解释年末燕军哗变之事。

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燕军哗不哗变都不能证明其对朝廷的忠诚,如今天下皆知燕王心有异志,谋反只是迟早之事,所谓解释,也只是官面形式而已,在没有正式与朝廷撕破脸以前,必然的形式还是要顾及的。

很可惜,朱棣这回派遣的使者选错了人。

燕王府长史葛诚是个非常注重正统的人,王就是王,帝就是帝,丝毫不能逾越,因为这是天命所授,饱受儒家熏陶的他,对天子的敬畏和爱戴是深入骨髓,不可稍移的。

葛诚入京后,朱允炆和萧凡以隆重的礼仪接见了他。

葛诚感动坏了,高高在上,只能伏拜,不可正视的天子,还有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接见一个小小的王府长史,态度如此和蔼可亲,令人如沐春风,从心窝子一直到毛细血孔都透着一股子舒坦,这说明什么?说明君圣臣贤啊形势一片大好,天子又是正统所继,燕王怎可觊觎帝位,行那不轨之事?这简直是对大明圣祖的亵渎

于是葛诚入京以后,在官驿内思考挣扎了一夜,终于做了一个他认为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把燕王卖了

这样心怀不轨,意图谋反,妄想颠覆大明正统的野心逆臣,人人得而检举揭发之他葛诚自小饱读诗书,深知“君君臣臣”的道理,怎能眼见逆臣背着天子策划阴谋而保持沉默?卖了一定要卖不卖白不卖

一生英明,算无遗策的燕王朱棣万万没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甚至包括他手下的第一谋士道衍都没料到,燕王府居然隐藏着这么一位反骨仔,而且隐藏得很深很深…

圣人都难免犯错,朱棣当然也不能避免,不过他这次犯的错有点要命。

也许朱棣平时在燕王府太不把葛诚当人看了,葛诚入京被天子和萧凡一番盛情款待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士为知己者叛变的高尚情操,于是,第二天葛诚乔装单独进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秘密见了锦衣卫指挥使萧凡,在萧凡愕然的注视下,葛诚对他来了个不吐不快,将燕王历年来对朝廷的不满,敌视,以至暗中策划谋反等等事宜如竹筒倒豆子般揭发得酣畅淋漓,直到萧凡打断他的话以后,他还满嘴冒白沫儿,神情非常的意犹未尽。

萧凡呆了很久,这年头很难看到这么实诚的人了,实诚得连萧凡都有些不敢置信,这家伙出卖主子未免也出卖得太彻底了吧?连朱棣跟妃子**时说过什么反动的话他都一清二楚,好象他在燕王府的任务就是每夜听朱棣的墙根儿,隐藏在身边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这话果然不假。

“葛长史,你…特意来京师揭发燕王谋反之事的?燕王派你来揭发他的?”萧凡表情很怪异。

葛诚勇敢的一挺胸,大义凛然道:“燕王派下官来帮他说好话的,下官觉得他不是好人,所以下官不想说他好话。”

萧凡一脸欣慰,身在曹营心在汉,对朝廷如此忠心耿耿的好人,除了夸他,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