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帘子一掀开,露出里面三张苍白得像鬼似的的脸,三张脸不停的抽搐…

萧凡笑眯眯的笑容在帐篷外的阳光投射下,散发出金色的光晕,像天使般温暖和善。

但看在三位大舅子的眼里,这个笑容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把萧凡的笑容当成了阎王的催命符。

“你…终于决定向我们下毒手了”朱高燧挺起胸膛,表情悲壮带语气里带着颤抖。

萧凡的笑容一敛,楞楞道:“毒手?啥意思?”

朱高燧自信的一挺胸,语气笃定得像料事如神的诸葛亮。

“你刚打了胜仗,挟大胜之威,再杀了我们祭旗,鼓舞军威,正好一鼓作气进逼北平,然后用我们的人头在北平城前招摇,父王无后,燕军将士的士气必然大丧,同时还能刺激到父王,为帅者必须要有一颗冷静睿智的头脑,父王若因我们的死而变得悲痛或愤怒,无论哪种情绪,他的头脑必然不再冷静,冲动之下,调遣布防必有漏洞,如此一来,你正好趁虚而入,北平甚至可以不战而取…”

朱高燧滔滔不绝,越说神情越愤怒,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最后一指萧凡,喷着口水嘶吼道:“萧凡,你…好歹毒的心思我纵做鬼也不放过你如此绝户之计,你会遭报应的”

萧凡吃惊的张大了嘴:“…”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看着朱家三兄弟绝望无神的面孔,萧凡呆楞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清咳了两声,悠悠道:“真看不出,朱家老三居然有如此见地,比我强多了,佩服佩服其实我今天过来,原本是打算放你们回燕军大营的…”

三人顿时呆住了,表情由绝望飞快转换到狂喜,速度非常之快。

还没等三人高兴多久,萧凡板着脸道:“不过朱老三刚才这番话提醒了我,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本官向来虚怀若谷,从善如流,所以我决定…”

“你决定了什么?”三人表情如丧考妣,语带哭腔。

“我决定不放你们走了,而且就照朱老三说的做,来人,把他们都拖下去,杀掉杀掉…”

朱家三兄弟顿时嚎啕大哭,老2朱高煦哭了一阵,仿佛屁股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弹了起来,接着狠狠一脚朝朱高燧踹去,一边踹一边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就你能就你聪明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吗?你个王八蛋,一张嘴害死我们三个人,你不显摆一下会死啊?狗*养的,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朱高燧抱着脑袋哭喊道:“二哥,我错了我哪知道他居然真照我说的去做…我他娘的才冤呢”

朱高炽倒是没有反应,神情沮丧的垂着头,黯然叹息不语。

侍卫亲兵昂然走进,将绝望哭喊打闹的二人拖走,帐篷里只留下萧凡和朱高炽二人。

沉默许久,萧凡朝朱高炽嘿嘿怪笑:“大舅哥,马上要被砍头了,你有什么遗言交代吗?”

朱高炽浑身一抖,脸色愈发苍白,哆嗦着嘴c混道:“成王败寇,夫复何言我…我只有一句话…”

“尽管说。”

朱高炽小眯眯眼眨巴两下,两行伤心的眼泪掉落下来:“北平攻克后,麻烦大人转告流芳阁的翠红姑娘,我今生只爱她一人…”

萧凡顿时肃然起敬,这大胖子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直教生死相许的那种,实在让人感动敬佩。

“大舅哥放心,我一定转告她。”

朱高炽终于大哭起来,哽咽道:“…还有藏春楼的杨柳姑娘,燕来楼的彩云姑娘,蓬莱居的裴妍姑娘…呜呜,麻烦大人一并告知,就说我今生只爱她们一人,分别转告,勿使碰头,切记切记…”

萧凡:“…”

“来人把这位痴情种子拖出去,杀掉杀掉”

第二百九十章 招降朱棣

大舅子当然杀不得。

抛开两人的这层亲戚关系不论,萧凡对朱高炽还是很有好感的,这家伙胖得跟猪似的,而且还是个瘸子,居然能勾搭上那么多莺莺燕燕的青楼女子,仅凭这一点,朱高炽便赢得了萧凡的尊敬。

外貌惨不忍睹,若没有几分真才实学,怎么可能处处留情?这个年代的青楼女子可不像前世那种眼里只认钞票的,有时候才学这个东西比银子更重要,有名气的青楼女子并非纯粹靠以色侍人,不客气的说,无论相貌,谈吐,气质,礼仪,才学,青楼女子都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强上许多,与其说她们以色侍人,还不如说她们真正的工作(性)质其实是沟通和指引,也就是前世的女公关加知心姐姐那种类型。

由此说明,朱高炽是一个纯粹的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如果说以前萧凡对他的印象停留在像一头直立行走的猪上面,那么现在朱高炽在萧凡心里的印象已经大大升华,如此清雅脱俗且多情,当然不是猪,是胖子。

两名侍卫押着朱高炽出去的时候,他没有像两个弟弟那样恐惧的大喊大叫,而是很认命的叹了口气,跟着便往外走,步履蹒跚却没有迟疑。

从父亲造反之时,朱高炽便很明白今日的下场,朝廷既然调集大军征讨,说明朝廷是不会妥协的,这个时候他们三兄弟的(性)命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杀与不杀都在萧凡的一念之间。

朱高炽这个燕王长子平素便不怎么得朱棣的宠爱,可以说是处处被压制,朱棣左右瞧他不顺眼,若非立长为嫡的规矩,燕王世子怎么轮得到他这个又胖又瘸的人来当?不过朱棣不顾三兄弟还在京师为人质,仍然不计后果的造反,却让朱高炽感到了寒心,天家无情,皇位和权力的(欲)望,始终高于一脉血水的亲情。

“回来回来!”萧凡终于还是笑着把朱高炽叫了回来。

这位大舅哥可是画眉唯一承认的亲兄长,杀谁也不能杀他呀。

被叫回来的朱高炽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惊喜,表情仍旧一片淡然,仿佛早就知道萧凡只是吓唬他而已。

萧凡笑眯眯道:“大舅哥得罪了,其实吓唬人这种把戏我平时是不喜欢玩的,太低级太恶俗了,不过刚才你家朱老三非要认定我会杀你们,而且还一二三的说了那么多杀你们的好处,言语间不但有理有节,还很有前瞻远见,简直是高屋建瓴,搞得我不杀你们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了…”

朱高炽嘲讽般一笑:“那个蠢才,常常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萧凡笑道:“刚才见朱老三说得慷慨激昂,我还以为他在放狠话呢,你知道的,江湖人曾送我个诨号叫‘专治不服’,放狠话的人也在我的治疗范围内,既然他求死的心情如此迫切,我只好成全他了…”

朱高炽眨了眨眼,忽然展颜笑道:“萧大人今日不会是特意来吓唬我们这几个阶下囚吧?”

萧凡敛了笑,正色道:“我没那么无聊,今天我是特意来放你走的。”

朱高炽楞了:“放我走?去哪儿?”

“回北平,你可以回去见你父亲,恭喜你,你自由了。”

朱高炽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萧凡沉默了许久,语气低沉道:“你一直随我朝廷大军出征,眼下的战况你也看到了,说实话,你父亲的胜算很低,白沟河一战虽然朝廷小败,可我们很快便收拢了败军,济南一战燕军久攻不下,朝廷各方面也反应过来了,以北平一隅而战倾国之兵,若朝廷派了个昏庸无能的主帅,你父亲或有胜算,但很不幸,你父亲的对手是我,我萧凡不昏庸,而且颇有才干,与你父亲交手数年,占了不少便宜,现在又占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你父亲绝无成功的可能,谋朝篡位,终究不过黄粱一梦而已…”

朱高炽双目盯着萧凡,仍旧问了一句:“为什么放我回去?”

萧凡轻笑:“以长子的身份劝劝他,梦,该醒了,他赢不了,更当不了皇帝,他没那个命…”

朱高炽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要我当你的说客,劝父王投降朝廷?”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为何要帮你?”

萧凡正色道:“不是帮我,是帮你父亲,这是在救你父亲的命!”

朱高炽沉默,萧凡话里的意思他很清楚,眼下的战况,朝廷步步紧逼,燕军节节败退,保定府若失,燕军只能退守北平,北平后面便是山海关,无法再退了,除非父王愿意领着燕军将士草原大漠,与鞑子们沆瀣一气,依父王那宁折不弯的脾(性),是死也不会愿意的,父王若不投降,北平府将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战。

朱高炽不傻,他看得很清楚,朝廷大军一旦发起攻击,是绝不可能留情的,人人都杀红了眼,为了争军功可以不顾一切,届时乱军阵中,萧凡纵然是三军主帅也不可能救得了父王,问题是,萧凡为何要救父王?

“你与父王不是死对头吗?为何要救他?”朱高炽好奇的问道。

萧凡严肃地道:“因为我最近在吃斋念佛,不想杀生…”

朱高炽:“…”

“好吧,其实我救你父亲是为了自己,毕竟他也是画眉的生父,我的岳父,将来我和画眉的孩子懂事后若问我,我的外公在哪儿?我该怎么回答他?…不好意思啊儿子,当年你外公人品不好,吃宵夜时喝酒猜拳居然耍赖,被我揭穿后翻脸了,我们拉起人马干了一架,后来打得太开心,你老爹我一不小心把你外公干掉了…”

朱高炽满头黑线:“…”

萧凡一摊手:“很明显,这个扯淡的理由没有说服力,对吧?”

“没错,太扯淡了。”朱高炽的表情很僵硬。

“天意无常,我不知道我的子孙后代是否还能大富大贵,但我至少要教他们一些人生的道理,比如亲情的宝贵,爱情的美好等等,这些道理比金山银山更值钱,我要告诉他们,亲人,爱人,朋友,永远值得自己去保护和守卫,邪恶或善良都无所谓,这些道理才是做人的最底线,现在我若杀了自己的岳父,这些道理将来怎么有脸跟自己的孩子说?”

朱高炽肥肥的大脸浮现感动之色:“…我没想到,你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

萧凡急忙摆手:“千万别误会,我不杀你父亲跟重情重义没任何关系,让你父亲活着无非是给我将来的孩子当个道具,证明他们的老爹是个善良有人情味儿的老爹,只要不把我惹(毛)了,一般情况下不杀岳父…”

朱高炽:“…”

这家伙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没心没肺的坏人?

“你想保我父王的(性)命,有什么条件吗?”

萧凡点头:“条件肯定有,第一,你父王必须交出兵权,马上停止造反,十万燕军投降,第二,王爷他是当不成了,自缚双手随我去京师请罪,发配边疆还是软(禁)京师,那得看天子的意思…”

“还有吗?”

萧凡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盯着朱高炽,一字一句道:“第三,赐死道衍和尚,这妖僧留不得,在你父王身边始终是个祸害。”

朱高炽眼皮一跳,垂下头没出声儿。

萧凡安慰似的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也是为你父王的名声着想,你父王毕竟是体制内的人,凡事要注意影响嘛,外面的风言风语传得很难听,说他和道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有损天家清誉,男风这东西说起来高雅,其实挺恶心,你父王若实在舍不得道衍,我可以叫人把道衍的屁股割下来,弄个钩子挂在树丫上,让你父王天天对着那只屁股赏菊,赏菊树丫下,悠然见…屁股,雅!简直雅不可耐…”

朱高炽脸色泛青:“…”

现在手中有把刀该多好啊,真想一刀捅死这王八蛋!父王和道衍的事纯粹就是你制造出来的,现在你又跟我说注意影响?注意你妹啊…

朱高炽离开了真定府,孤身前往保定的燕军大营,他担负着一个使命,这个使命关系着燕王一脉的(性)命。

萧凡站在大营辕门内,巡逻走过的一队队将士朝他行礼,萧凡淡淡点头,眼神却盯着前方骑马远去的朱高炽,肥大的身躯压得战马步履有些蹒跚,速度也不算太快。

萧凡轻轻叹了口气。

朱棣,这是给你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它,看你自己了,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少造点杀孽吧。

劝朱棣投降不是一时的仁慈,也不是突然的心血来潮,萧凡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已打定了主意,不论他和朱棣之间有多少恩怨,他毕竟是画眉的父亲,自己的岳父,这是铁一样的事实,眼下燕军已(露)败势,萧凡实在对他下不了狠手,位极人臣的风光背后,多少都有些肮脏的手段,可手中的刀子若连亲人都捅,人(性)岂不是泯灭殆尽了?

萧凡不希望给自己的人生留下这个污点,也不想将来孩子眼中的完美父亲竟然存在瑕疵,未来的萧家或许显赫百年,极受荣宠,但它绝不是无情无义的冷血门阀。

还有一个原因,朱棣这人或许冷酷残暴,或许野心勃勃,但不能否认他是个有气节有担当的汉子,前世的历史上,朱棣成功篡位称帝,凭本事打造出一个煌煌永乐盛世,那时的大明朝不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达到了巅峰,人品虽然差了点,但他是个合格的皇帝,就冲这一点,萧凡舍不得他死,英雄也好,枭雄也好,总有令人敬佩的一面,一个有优点的人,死了总是可惜的。

只希望朱棣别逼自己背上这个不义不孝之名,否则还是那句老话,他敢死我就敢埋。

夕阳西下,一个胖子骑着一匹马,在大营外的古道上渐行渐远,身影那么的萧瑟,孤单…

不知什么时候曹毅走到萧凡身边,望着前方延伸到尽头的古道,忽然问道:“朱棣有三个儿子在你手里,你为何偏偏派朱高炽游说朱棣呢?其他两个不行吗?”

萧凡脸上淡淡的微笑消失,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曹毅愕然:“啥意思?”

“这个胖子重达三百多斤,你知道他每天要吃我们多少粮食吗?我三十万大军被他吃垮了怎么办?”

“…”

朱高炽走后,萧凡当即下令,全军于真定府安顿,暂不追击叛军。

原本是个大好的局面,军中将领们都清楚,眼下燕军已呈败势,朝廷大军挟真定大胜之余威,此时正是乘胜追击,彻底平灭叛军的大好时机,萧大人为何却下了这道命令?

军令下达后,前锋官平安,平逆左护卫指挥盛庸,右护卫指挥瞿能,后军都督耿炳文等将领急忙赴帅帐求见萧凡,(欲)探究竟。

萧凡没有解释,只是微笑,招降朱棣的事现在说还不是时候,如今情势对朝廷有利,这些将领正是急待征战厮杀,为自己博取军功的时候,必然不大赞同招降,朱棣一投降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上哪儿找军功去?这话说太早恐怕麾下这几位将领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是无缘无故的,一军主帅竟然按兵不动,总还是要给个解释吧?不然何以服众?

萧凡被络绎不绝的将领们问得急了,只好学着太虚神神叨叨的模样,掐着手指翻着白眼儿,“卦云:午马冲卯兔,岁煞北方,大凶。”

“什么意思?”众将愕然。

“意思就是说,我大军将士人人印堂发黑,面带煞气,不宜出征,征则必败,散会

第二百九十一章 雪上加霜

保定府。

燕军在城内驻扎,自从燕军进城后,城门便一直紧闭,随行出征的百余门洪武大炮全部被架上了城头,各种守城用的巨石,桐油,硝石,火药等军械也在城墙马道上摆得满满当当,从北平大营运来的粮草络绎不绝的进了城内的官仓,一切与守城有关的东西物件全都准备齐全。

燕军中的将领如张玉,丘福等人一看这架势,自然明白了朱棣的意思。

王爷这是打算死守保定了。

按地理位置来说,保定府紧邻北平,是北平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此城若失,只能退守北平,那可真是被人打到老窝了,北平若被朝廷大军围困,基本算是大势已去。

接连几场大战,除了白沟河之战因为老天爷帮忙,让燕军多少占了点小便宜,其余的几场皆被朝廷打得灰头土脸,济南城攻了十几天没攻下来,真定府一战数万燕军将士战死,燕军也因真定一战彻底失去了战场的主动权,朱棣麾下的将士们都很清楚,现在的情势不容乐观。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造反这种事是在赌博,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已经被朱棣蛮横的押在了赌桌上,赢了,造反篡位的丑恶面将被后世的史官美化,这是真正的“奉天靖难”,是王爷反抗昏庸朝廷的正义之战,输了,造反就是造反,十万燕军将士在史书里的身份必然是乱臣贼子,被后世唾骂几百上千年,当然,这些已经不关他们的事,如果输了这场战争,等待他们的,必是朝廷无情的屠刀,自古夺嫡争位,失败者几个有好下场的?

战场上从来都是靠双方的实力说话,容不得半点取巧,古来征战虽然不乏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但那些无一不是深谋远虑,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的前提下才取得的胜利,那些战例不可复制,逆天这种事只能算是历史长河中偶尔一闪而逝的奇迹,不是任何战争都能发生奇迹的,绝大多数时候,战争靠的是双方的实力,谁的拳头硬谁就能赢,人多一定能欺负人少,这是真理,就像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一样,颠覆不破的真理。

现在的情势,朝廷的人多,朝廷的拳头硬。

燕军中每个人都清楚,如今的情势怕是有些不妙了,济南一战被萧凡的无赖招式逼退之后,燕军憋着的一口长气仿佛被针戳破了似的,一泄千里,不可挽救,一路高歌猛进的好运气仿佛也用光了,济南败退之后燕军一败再败,终于被人逼得退到了家门口。

朝廷大军眼看就要压上来了,这一战还会败吗?

所有人的目光盯向了大营中间最显眼的帅帐,眼神中透着慌乱和恐惧。

帅帐内。

朱棣呆呆的注视着帐内书案上一盏昏黄的孤灯,久久无言。

空气中仿佛萦绕着一股末日的气息。

错了,这场战争一开始就错了。

这是朱棣得出来的结论。太仓促了,成大事者谋定而后动,而他并没有做到这一点,他太急了,膨胀的野心能让一个人变得强大,也能让一个人变得冲动,久经风浪的朱棣很清楚,成大事就像炖汤,用文火慢慢熬制才能炖出最鲜的味道,火大了,炖的时间少了,这锅汤必然是一锅失败的汤。

造反也是一样,平日里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一旦时机成熟,则动如九天神龙,对敌人施以雷霆一击,时机不对,火候不到,都必然导致惨痛的失败,汤炖坏了可以重新再炖,造反失败了难道还能重新再反一次吗?

当然,朱棣有他不得不反的理由,朝廷慢慢向他亮出了獠牙,萧凡更是针对他而推行了军制变法,这一切举动令朱棣坐不住了,不反只能等死,反了也许还有坐上龙椅的希望,只可惜,他太小看了朝廷的军队,也小看了萧凡的帅才。

萧凡,似乎是老天特意派来压制他的克星。

如今自己一败再败,已被逼退到了保定府,下面的路该怎么走?

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朱棣长长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沮丧。

数年交手才知萧凡这人的可怕,如果能回到当年,朱棣发誓一定不会得罪这个年轻人,更不会几次三番派人刺杀他,现在的失败其实是在为他当年种种轻率的决定买单。

帅帐的帘子掀开,道衍和尚脚步匆匆的走进来。

“王爷,有件事情不太妙…”素来淡定的道衍此时脸上竟然出现少有的惊慌之色。

朱棣心一沉,能让道衍出现这副神情,必然是个很严重的坏消息,这段日子以来,坏消息实在太多了。

“出了什么事?”朱棣沉声问道。

时已入秋,道衍的脸上竟然微微冒汗,他擦了一把脸,颤声道:“王爷,刚才不少将领向贫僧禀报,营内众多将士最近变得懒散,操练的时候虚弱无力,时常见军士们犯困打瞌睡,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整日里呵欠连天…”

朱棣心头一松,长舒一口气,不以为意道:“就这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军最近几次失利,想必将士们军心士气有些低落,操练之时必然懈怠,打不起精神很正常,来日本王领他们打两场胜仗,士气自然如长虹贯日,先生多虑了。”

道衍一脸凝重的摇头:“王爷,事有蹊跷,没那么简单,这种情况是最近两天才出现的,而且不是少部分,我燕军大营所有军士基本都是这样,贫僧初时也以为是士气原因,后来叫了几个人试了一下,这才发现事情不妙…”

“你是怎么试的?”

“贫僧从诸多将军麾下挑了几十名力大之士,这些都是百战精兵,平日里能拉得开六石强弓,以力大而为全军称道,贫僧今日叫他们再拉弓,他们竟连四石之弓都拉不开了,三石的弓拉起来也很费力,还有王爷的一队贴身重刀手,他们平日担负王爷的安危,王爷若遇险时负责殿后阻敌任务,平日里一柄五十多斤的陌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今日贫僧让他们操练,他们用了吃(奶)的劲儿却也只舞得非常勉强,有几个还不小心被大刀砸破了头…”

朱棣刚刚轻松的表情渐渐消失,虬髯大脸浮上惊恐之色。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燕军将士的力气变小了?”

道衍摇头道:“不仅如此,贫僧到各营仔细察看了一番,发现众将士的精神很不济,原本生龙活虎的将士们这两日就像一个个得了痨病似的,萎靡无神,毫无生气…”

朱棣魁梧的身躯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脸上惊恐之色愈盛,他终于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可有让营内的随军郎中瞧过?”

“郎中瞧过了,不敢下结论,不过郎中们都肯定,将士们这个样子绝不正常,而且也不是因士气引起的,瞧这症状,竟似中了邪祟…”

朱棣颤抖着声音尖笑,听起来像哭似的:“十万将士全都中了邪祟?这是什么狗屁论断!难道本王招来了天庭的瘟神吗?本王有这么大的面子?”

“贫僧也不太赞同这些郎中的说法,想了又想,这事跟邪祟无关,倒是有点像中了毒…”

朱棣倒吸一口凉气:“中毒?什么意思?难道又是萧凡手下那批来无影去无踪的杂碎潜进我大营投毒了?”

“这不可能,我军各营粮草都是分散到各将领手中,那些鬼魅一般的人或许可以投一处两处,绝不可能把毒投遍整个大营!十万将士每日吃的粮草堆积如山,我大营驻扎之地连绵数十里方圆,萧凡手下那几十个人纵然潜入进来,偌大的营盘他们不可能全部投遍。”

“那是怎么回事?”

道衍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垂下眼睑,语气坚定道:“整个大营的将士都出现了这种情况,这说明问题出在根子上!”

朱棣大惊:“你是说…北平粮仓?”

道衍扯动嘴角,冷洌一笑,道:“也许是北平粮仓,也许是半路押运粮草到保定的人,也许…是卖粮草给王爷的人!”

朱棣脸上布满了寒气:“卖粮草的人?先生是说那个大丰粮行的掌柜,…王贵?”

“除了这个,王爷有更好的解释吗?”道衍面孔冷峻。

朱棣坐在书案后的身躯微微摇晃,帐内的灯光照映着他那张铁青而布满杀机的脸,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狰狞可怖。

“不管是不是王贵,宁杀错,不放过!马上叫人飞马赴北平,把王贵拿下,送到保定府来,本王要亲自审他!”

道衍微微点头应是。

“还有,营内的粮食封存起来,不准再吃,叫督粮官马上出营,到保定周边城镇,向当地粮商购粮,此事秘不可宣,万万不可让军中任何人知道,否则必生大乱!先生切记!”

“贫僧省得,王爷,将士们若果真中了毒…”道衍变得有些迟疑。

朱棣惨然一笑:“真若中了毒,我们还跟萧凡打什么?还有什么实力跟他斗?本王血本无归,命休矣!”

“事情还没弄清楚,王爷不可自弃,一切还是待拿下王贵,仔细审问后再做道理。”

朱棣悲怆长叹,默然不语。

他现在打从心底里感到颤栗,燕军是他争霸夺位的本钱,如果真是被人投了毒,那等于是有人不知不觉把他的本钱掏干了,他无法想象,一支拿不动刀枪,骑不上战马的军队如何跟别人浴血厮杀,那种光景,恐怕只有被人屠杀的份了吧?

如果这个指使投毒的人是他的老对手萧凡…

朱棣突然狠狠打了个冷战,身躯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若真是萧凡指使,这个年轻人未免太可怕了,与这样的人为敌,自己会得到什么下场?

将士中毒的事实,对目前战局不利的燕军无疑是雪上加霜,前途愈发黯淡了。

P:天气忽冷忽热,一丝不挂敲键盘吹了凉风,感冒了。。。今天实在码不了多少字。

望大家以我为戒,再热至少也穿条裤衩儿…"

第二百九十二章 警告纪纲

琛夜时分,朱高炽赶到了保定府燕军大营。

辕门守卫军士立马飞奔入营,禀报朱棣。

朱棣正被满营将士中毒之事困扰得夜不能寐,闻军士禀报他的长子朱高炽回来了,当即大喜,衣服都顾不得穿便飞快跑出了帅帐。

朱高炽身体肥胖,而且腿脚不便,见朱棣出来,朱高炽泪流满面,艰难的朝朱棣跪下,哽咽道:“孩儿拜见父王。”

“炽儿,你…你回来了,好,好!”朱棣也眼眶泛红,连说几个好字,弯腰将朱高炽扶起。

朱棣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个嫡长子,除了朱高炽身体肥胖加残疾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朱高炽太文弱了,满腹学问经纶不假,但他性格太仁厚,常常把君子仁恕宽厚之道挂在嘴边,十足的书呆子气质,跟朱棣那早逝的长兄懿文太子朱标颇有几分相似,这也是朱棣最太不顺眼的地方,试问一个经常战场厮杀,习惯了刀光剑影,崇尚强者生存的当世枭雄,怎么会喜欢一个跟他性格完全相反,凡事只知忍让退避,以德抱怨的儿子?虎父生了个犬子,这是朱棣最大的遗憾,若非碍于立长不立幼的祖宗规矩,燕王世子根本轮不到朱高炽这个不得朱棣欢心的长子来当。

然而,不喜欢归不喜欢,毕竟朱高炽是他的亲骨(肉),特别是朱棣的三个儿子全部被萧凡扣留在京师为人质,今日见长子突然回来,朱棣仍感到万分惊喜,同时也感到有些愧疚,起兵造反的仓促不仅仅在于自身的准备不足,而且朱棣当时也顾不得三个儿子还在京师为质,虽说笃定朝廷不至于会杀他们,但把自己的亲骨(肉)推到了朝廷的刀口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朱高炽眼泪一直没停下,哭得很凄惨”这些日子时刻担心着自己的性命,直到现在进了燕军大营,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父子重逢,二人抱头痛哭,分别一年多,却恍如隔世。

“高炽,你是怎么回来的?”平复了情绪后,朱棣终于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父王,是萧凡放孩儿回来的,“…”朱高炽抽噎道。

朱棣眉梢一挑,沉声道:“萧凡主动放你回来?为何?”

朱高炽老老实实道:“二弟和三弟还在萧凡的大营中,萧凡独放孩儿回来,是为了让孩儿游说父王…投降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