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凡,这个打败了英雄的人”这个令朱楂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年轻人”大浪淘沙”萧凡的光辉已渐渐掩盖了他的锋芒。

最后一战,虽然已毫无悬念,但朱槽仍选择拿起了刀剑”这一战已无关胜负”朱槽只想为自己这一生的光环做个了结”捍卫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如此而已。

世间离恨何时了,不为英雄少”楚歌声起霸图休!

………………,北平城外,人吼马嘶,金铁锵锵。

一切布置得有条不紊,古来攻城惯例,一般都是“围三阕一”,”就是说围住城池的三面”却故意放弃一面,给守城的敌人留最后一点希望,这样不会令敌人情急拼命,从而减少己方伤亡,这也算是最早的心理战术。

不过这次攻打北平”萧凡没有依照这个惯例”兵法要活学活用,朱槽只剩这最后一个城池,燕军将士又中了虚弱之毒,拼不拼命他们都改变不了战局,所以萧凡下令三十五万大军将北平四面围住,勿使燕军逃脱。

帅帐内,萧凡铁青着脸,浑身瑟瑟发抖”一副快要吐出来的剩杳。

能让平逆总兵官萧侯爷神色大变的,自然不是寻常事。

脱鲁忽察尔,这家伙正拎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在萧凡面前晃来晃来,脸上一副得意神情,仿佛为大明立下了泼天战功一般,当然,言下之意”我脱鲁忽察尔为你砍了这么多反贼的脑袋,总得打赏几个吧?

萧凡牙齿咬得格格响,拼命挤出一丝赞许的微笑,声调都变得尖细难听。

“脱大人辛苦,朵颜三卫的将士们辛苦,你们为大明所做的一切,本官都看见了,放心,将来天子赏赐大大的有,现在,是不是可以把这俩玩意暂时放下?我保证一定认帐…”,脱鲁忽察尔高兴极了,目的达到,这两颗人头自然不必再拿出来显摆,于是他很干脆的将人头往帐外一扔,噗噗两声闷响,帐外守立的亲兵见无端端的飞出两颗人头”不由吓得一阵惊叫。

拍了拍手”脱鲁忽察尔咧嘴笑了:,“长生天赐福萧侯爷富贵长寿,尊敬的侯爷,下官不姓脱,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全名。”

“你那全名太绕口,老脱啊…”,脱鲁忽察尔一楞,接着有些气闷,他虽然是蒙古人可也会说汉语的,老脱老脱,这啥称呼?好好的人名儿怎么叫得这么〖(淫)〗荡?

“老脱啊,这次紫荆关一战,你朵颜所部歼敌三万余,功劳颇大,本官班师之日自会奏明天子,为你朵颜三卫请功讨赏…”,脱鲁忽察尔一听,两眼顿时(露)出贪婪之色,也顾不得计较名字称呼问题,急忙笑道:“有劳萧侯爷了,下官代朵颜三卫向大明天子陛下发誓”愿永为天子最忠心的奴仆”朵颜三卫世代为天子誓死效忠。”

狡黠的转了转眼珠,脱鲁忽察尔接着道:“…另外,朵颜三卫愿为天子永世戍守大宁,大宁是为大明北方疆土的第一道屏障,请萧侯爷明鉴。”

萧凡微微皱眉,然后展颜一笑,道:“大宁嘛,这个…我们可以再研究研究。”

脱鲁忽察尔心头一紧,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研究什么?萧侯爷,这可是咱们当初说好的条件”你代天子传旨,将大宁府划为我朵颜的封地,难道萧侯爷忘记了?或者说,您打算食言?”,萧凡强笑道:“本官说话向来千金一诺”一言九鼎,怎么可能食言?主要是,大宁嘛,你看”它是宁王殿下的封地”你呢,本来隶属宁王所辖,现在要把大宁封给你们,宁王估计不怎么乐意”天子也为难呀…”

脱鲁忽察尔冷笑道:“侯爷莫非欺我不懂朝政?经燕王叛乱一役,天子削藩已是铁定的事子,燕王既灭,天下藩王谁还敢再反?所有藩王最后必然会遵天子旨意,卸下封地兵权,乖乖回京师做个闲散王爷”终老一生”宁王亦不能免”大宁府最后不还是我们朵颜的么?”

萧凡一楞,接着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久居高位何曾被人如此揭穿”这蒙古蛮子说话真是不懂婉转,讨要封地还这么理直气壮,老子天生欠你的不成?

强压下满腔怒意,萧凡嘴角渐渐(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仰天打了个哈哈,萧凡笑道:“老脱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我也没说不把大宁给你呀,放心,只要攻下了北平城”大宁一定是你的,我拍胸脯打包票!”,脱鲁忽察尔大喜,当即躬身抚胸道:“长生天眷硕大方豪爽的男儿,多谢天子,多谢萧侯爷厚赐。”

萧凡笑道:“别急着谢,本官还有更大的惊喜给你…”,”

“还有惊喜?”

萧凡神秘的挑了挑眉,道:“平逆战事即将尘埃落定,天子大喜之下,大明朝堂最近搞了个赠一再赠一的优惠套餐活动…”,脱鲁忽察尔两眼发直:“优惠…,套餐?”

“对!优惠套餐!也就是说,送你一个大宁府还不够,我们打算再送你一样非常稀奇的宝贝…”

提到“宝贝”二字”脱鲁忽察尔两眼放出金光:“什么宝贝?”,萧凡两手一翻,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两件物事,一包黑乎乎如砖头大小,黏土一般的物事,另一样则是一杆二尺来长”木制包以金铁的杆状物。

“这是什么?”脱鲁忽察尔吃惊道。

萧凡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阴)冷,轻声道:“这包黑乎乎的东西,是用极南之地一种名贵花儿提炼而成,非常珍贵难得,当地人亲切的称它为“天堂花,…”

“天堂花?”

“对,只要用小拇指小小的挑一撮儿,塞进这杆烟枪里,然后凑在烛火上点燃,吸取它燃烧后释放出来的烟雾”你就会感到精神抖擞”如上天堂”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给个神仙都不换,而且此物绿色环保,无副作用”久吸身体强壮,福寿绵长,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很贴切的名字”名叫,福寿膏,…”

“这个…真有那么美妙?”

“妙不可言,这小小的一块,比金子更贵重,而且提炼非常艰难,我大明天子(欲)得而不可得,老脱你帮了我的忙,咱们汉蒙友谊万古长青,这块福寿膏我就白送给你了,不过这东西太珍贵,这次白送,下次可不能白送,你若用完了还想要,拿钱来买”当然,你们朵颜三卫麾下的勇猛将领和战士,我也会给他们送一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脱鲁忽察尔将信将疑,接过福寿膏和烟枪,端在手心细细打量。

萧凡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如魔鬼般魅惑:“愿君多吸食,此物最销魂…”

………”………

北平广宁门。

南军洪武大炮一列排开,将士们军容整齐,刀戟指天,城外平原上,一长列盾牌手站在大炮后面,其后便是弓箭手,再后面便是攻城的主力。

攻城即将开始,萧凡与诸将商议之后,决定将攻城的重点放在广宁门。

近十万将士列成整齐的方阵,不过他们手里没有兵器,人人扛着一袋数十斤重的麻布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前锋官平安骑在马上,不停的在阵前来回穿棱,眼神焦急的不时望向中军阵中一脸淡定的萧凡”等待他的总攻命令。

北平城楼上,朱槽一脸平静的瞧着远处杀气冲云霄的南军将士”他的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

十年如一梦,起于北平,败于北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事过境迁,一切却截然不同当初贵为王胄皇叔,今日却是即将被朝廷歼灭的反贼”天公不助,靖难未已终究免不了身死疆场的宿命。

道衍站在朱槽身芳,他并没有看城下的南军,事已至此,看不看已没有意义,他的眼睛只盯住了朱槽,见朱愫身躯微微颤抖,道衍轻轻叹息,一股末日般的悲壮苍凉涌上心头。

“王爷南军要攻城了…”,道衍轻轻道。

朱猿沉着脸点点头:“萧凡诡计多端,本王倒想看看,这次他打算如何攻城北平曾为前元大都”城墙高耸坚固,靠几架梯子想攻进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萧凡行事鬼神莫测,他若指挥攻城,想必不会行此中规中矩之法…”

道衍顿了顿,嘴唇嗫嚅几下”又道:“王爷…贫僧对不住王爷十数年经营隐忍,仍然功败垂成,贫僧,有愧!”

朱猿转过头,盯着道衍苍老的脸,静静道:“先生助我多年你我情如兄弟,何出此见外之言?路是我选的,走错了怨不得别人,千古艰难事,一死而已。”

道衍眼中涌出泪来”使劲点头大笑道:“王爷好气概,千古艰难事”一死而已!贫僧愿与王爷同死!”,朱槽目注道衍脸上的泪水也大笑起来”笑声豪迈苍劲直冲云霄,惊起一群栖息城头的鸟雀。

咚咚咚咚!

大鼓擂响,萧凡使劲挥动了令旗,南军开始对北平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平安一偏腿下了马,抽出腰侧钢刀,大喝道:“杀敌除贼,报效朝廷!”,众将士齐声大叫:“杀敌除贼,报效朝廷”,山崩地裂般的呼喊声中,平安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向北平广宁门,他的身后跟着数千盾牌手”高高举着盾牌,守城燕军的箭矢落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撞击声。

跟在盾牌后面的则是万名弓箭手,他们以前方盾牌为掩护,一直奔行到城前两百步子箭射程之内”然后搭弓射箭,如蝗虫般密集的箭矢朝城头〖激〗射而去,将守城燕军狠狠压在城墙下,不敢抬头。

借着盾牌的掩护和弓箭的打压,南军弓箭手后方的近十万攻城主力一齐奔上前,每人背上扛着数十斤重的大口袋,一直奔行到北平护城河前,然后将鼓鼓囊囊的口袋使劲扔进河里,一个又一个,近十万个大。袋就这样将河道渐渐填满,河水不受控制的溢出了地面。

城楼上,朱槽神色一变:,“南军想填河直攻城门!”,道衍额头微微冒汗:“城门前还有吊桥”吊桥内广宁门多次修缮,里面又用沙石加固”纵然用撞门桩,他们也轻易撞不开”王爷且宽,心…”

话音未落,轰轰轰!三声炮响,广宁门前的大吊桥发出垂死般吱吱呀呀的怪声,接着像个寿终正寝的老人般,无力的轰然倒下,正好盖在护城河面上。

像是故意扇着道衍的耳光似的,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声,百门洪武大炮这次却没攻击城墙,而是集中了火力,全部击向道衍口中所说的坚固城门,广宁门。

木屑铁片飞溅,城门摇摇(欲)坠。

道衍大惊:“又是大炮…”

朱槽呆了一下,接着脸色涨得通红,站在城楼上跳脚大骂:“萧凡〖我〗日你先人十八代!不用大炮会死啊!”,“王爷,淡定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北平决战(下)

大炮平射,直接射向北平广宁门,一轮又一轮,坚固的广宁门在百余发铁弹的重点打击下,城门已是千疮百孔,甚至可以透过城门看到城门通道内燕军将士们一张张惊恐欲绝的脸。

沙袋,石块,原木…能用的都用上,燕军发了疯似的将广宁门堵上。

轰轰

又是一轮激射,刚刚堵上的城门再一次被大炮的铁弹冲开。

数名燕军被铁弹打个正着,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像被砸烂的西瓜似的,成了一堆碎(肉),燕军不顾性命,又一次用沙袋石块填堵那扇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城门。

洪武大炮再次怒吼,燕军再次填堵…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北平决战的重点已经被放到这扇看似不起眼的广宁城门上,攻守双方都清楚,这扇城门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城门前的护城河已被南军用装满了沙土的口袋填满,南军总兵官萧凡的攻城战略很清楚,他要用大炮轰开城门,然后命令将士们大摇大摆的冲进城去,至于那种用梯子抢登城墙的笨法子,萧凡不屑用。

广宁门被轰开,又被填堵,再轰开…

中军阵里,萧凡的神情有些不耐烦了,虽然明白燕军如此疯狂填堵城门是为了生存保命,可双方的立场不一样,萧凡觉得大炮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盯着城门观察了一会儿,萧凡森然下令:“把洪武大炮再往前移动五十步,集中全部火力,给我把城门轰烂”

曹毅道:“大人,再往前五十步,那可是燕军弓箭射程范围了…”

“他们有弓箭,咱们难道没有吗?令弓箭手全部上前,对城墙进行覆盖式放箭,把他们压得不敢冒头,洪武大炮趁这个时机赶紧轰城门”

“是”

南军将士推动大炮,缓缓向前移动,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随着压了上来,逼近广宁门。

还未开炮,双方的弓箭展开了激烈的对射,蝗虫般密集的箭矢来来往往,中箭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趁着这个时机,操控大炮的南军将士已完成了移动和铁弹装填,令旗狠狠挥落,洪武大炮再次对广宁门发起了猛攻。

轰轰轰

这次的威力明显强了许多,仅仅一轮激射,广宁门便承受不住折磨,艰难的摇晃几下,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叫声,最后轰然倒地。

广宁城门倒了

北平城像个被流氓剥光了衣裳的大姑娘,将她那白皙隐秘的部位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无任何遮掩。

所有南军将士像素了多年的老嫖客似的,全部暗暗吞了吞口水,目光贪婪的注视着城门内隐约可见的北平内城。

里面象征着官位,金银,战功,和子孙后世的前程。

挥了挥手,萧凡下令停止炮击,然后策马上前,恰好在城楼上燕军弓箭射程范围的边缘停下。

抬头仰望着古老厚实,布满青苔的城墙,萧凡暗暗叹息,数月以前防守济南城的艰难一一浮现在眼前,如今时过境迁,风云轮转,攻守双方易位,他萧凡能守住济南,逼得燕军不得不退,朱棣却眼看要丢失北平城了,更要命的是,这是朱棣的最后一座城池。

战局进行到现在,双方都明白,朱棣输了,输得非常彻底,任何退路都没有,只要萧凡现在令旗一挥,无数南军将士便可以大摇大摆冲进城去,北平失守即在眼前。

目注城楼上落魄但仍笔挺的身影,萧凡暗叹,放声大喊道:“北平即破,王爷,…降了吧”

城楼上,朱棣的目光也盯住了萧凡,这个年轻人一手破灭了他所有的计划,野心,权欲,大业,全部被他狠狠的,毫不留情的踩在地上,若世上没有这个人存在,他朱棣何尝不能位登九五,面南称帝?

萧凡,毁了他的一切,现在却假惺惺上前劝降,这算什么?胜利者的施舍,怜悯?

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朱棣站在城楼上负手而立,这一刻,皇族王爷的华贵雍容气质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干枯的嘴c混微张,齿缝中迸出几个字:“不,本王不降”

萧凡叹息:“王爷,这是何苦事已至此,王爷何必再造杀孽?”

“不,本王不降萧凡,你胜了,何妨胜得彻底一些?攻进来吧,本王在北平城里等着你”

“王爷现在若降,我们的将士至少可以少死一万人,王爷,不可挽回了,何必苦苦支撑?”

朱棣冷笑:“你萧凡表面温文儒雅,其实也是心狠手辣之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仁慈了?最近你信佛了么?”

面对执迷不悟的朱棣,萧凡快气疯了。

尽管敌对多年,可萧凡潜意识里对朱棣还是有着一份敬重和佩服,戍守北平近二十年,朱棣屡次征战草原大漠,维持了大明领土的完整和朝廷百姓的尊严,仅这一点,就值得萧凡敬重。

前世清末时期,一位蔡姓将军发出一句振聋发聩,天下皆惊的宣言:“为国民争人格”,朱棣没有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豪迈之语,可他却实实在在做到了。

抛开二人名义上的翁婿关系不论,如此一条昂藏汉子,萧凡打从心底里不愿杀他。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那些走岔了道儿的同志,该挽救的还是要挽救,这世上该死的人太多了,可他们很多都没死,该死而不死的人,多朱棣一个也无妨。

跺了跺脚,萧凡大喊道:“你真不降?”

“不降”

“老顽固,你到底降不降?”

“不降”

“…”

“…”

二人隔着数百步远嚷嚷开了,萧凡身后的南军将领却一脸不耐,他们搞不清萧侯爷到底什么意思,广宁门被大炮轰开,那些堆积在城门后的沙袋土石只须几炮轰过去就会被轰得稀烂,城门通道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萧凡只要一挥手,北平城唾手可得,攻陷北平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萧侯爷却跟城楼上的反贼斗起了咳嗽,侯爷玩什么呢?严肃点好不好?我们这儿打仗呢。

这就像多年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突然找了个漂亮媳妇儿,两人衣服脱光了,媳妇羞答答的张开了腿,就等着男人提枪上马,拨草入洞了,偏偏老光棍这时候玩起了情趣,不顾媳妇儿春情荡漾,却搂着她看月亮…

不合时宜啊

当下萧凡身后的将领们低声嘀咕开了,窃窃私语传进了萧凡耳中,萧凡只能苦笑。

他的心思恐怕没人能懂,实在是不忍心,他不希望将来一辈子愧对画眉,夫君杀了她的生父,纵然画眉对朱棣再无情,恐怕心中也不好受。

“来人把燕逆那俩熊儿子带上来”萧凡恶狠狠下令。

很快,朱高煦和朱高燧反绑着双手,被军士押到两军阵前,军士一踢二人腿弯,二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王,救救孩儿,孩儿不想死啊——”二人哭得肝肠寸断。

萧凡眼角一瞟,飞快扫了曹毅一眼。

曹毅闻弦歌而知雅意,袖子一撸,拎了把大刀站在二人身后,恶狠狠道:“朱棣,看清楚了,你的两个熊包儿子已经落在我们手上,识相的话赶紧开城投降,不然我们可要撕票了”

城楼上,朱棣一脸铁青,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萧凡怒道:“萧凡,你…你还要不要脸了?两军对阵,你竟使出如此卑鄙手段…”

萧凡闭上眼,双手环胸,如同睡着了一般,脸上毫无表情。

曹毅却投入了角色,满脸凶煞道:“废话少说(肉)票在我们手里,识相的话赶紧给赎金…咳,开城投降而且不准报官,报官老子就撕票”

南军诸将一脸古怪的瞧着萧凡和曹毅的背影,暗暗嘀咕,他娘的,这到底是打仗还是绑票?老曹这家伙活脱就是一棒老2呀,不,他比棒老2更专业。

转眼再看萧凡,只见他面无表情闭着眼,对身外之事仿佛一无所觉,诸将于是赶紧闭嘴。

萧侯爷这态度…分明是默许了老曹客串绑匪呀,老曹敢这么干说不定还是萧侯爷指使的呢。

“朱棣,到底降不降?赶紧决定吧,再晚你这俩熊儿子可就人头落地了…”

城楼上,朱棣神情痛苦,面孔狠狠抽搐几下,接着仰天悲怆大笑道:“曹毅,你少拿他们的性命威胁我成王败寇,本王已落到这般境地,降与不降,家人性命都保不住,如此,不降也罢,燕王一脉好歹也算死得轰轰烈烈了”

曹毅闻言一呆,细细想了想,凑在萧凡耳边道:“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城楼上,朱棣暴烈大喝道:“萧凡,下令攻城吧,本王用性命成全你一番功业,也算是为常宁做最后一点补偿了”

萧凡长叹一声,喃喃道:“自作孽,不可活…”

萧凡神色疲倦的举手,再挥落…

“进攻”

轰轰轰

洪武大炮再次发出怒吼,堆积在广宁门后的沙袋土石不出意外被大炮击得飞溅四散,一轮激射下来,城门通道被彻底洞穿。

前锋官平安扬刀大喝:“平定叛乱,即在眼前诸将士,随我杀敌立功,报效朝廷”

“杀”

城外平原上,南军将士疯狂的朝广宁门涌进,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人群嗷嗷大叫着冲上前去,如同一大群黑蚂蚁快速渗进了北平。

燕军将士们早已被吓呆,仿佛连举起刀剑的力气都消失了,神情木然的瞧着南军将士由远及近,最后出现在咫尺之间,一刀狠狠劈在他们的身上,硝烟,鲜血,白骨,惨叫…各种惨烈的景象交织成一副地狱般的残酷图画。

燕军中不知是谁激灵灵打了个哆嗦,接着脸色苍白的扔掉了兵器,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大叫道:“我降了别杀我”

如同瘟疫一般快速扩散,燕军绝大部分将士都扔掉了兵器,老实跪在地上,睁着惊恐的双眼,浑身哆嗦着等待南军受降。

北平彻底攻陷了

城楼上,朱棣绝望的闭上双眼,很快又睁开,虬髯大脸不知怎的,忽然露出释然的轻松表情。

“精心策划,准备了十几年,说实话,我这十几年来没睡过一次好觉,经常在梦里惊醒,皇位,野心,权欲,快把我折磨疯了,我觉得自己就像中了邪似的,这些年来我常常以为自己不是人,是个疯子,每日每夜发着疯病,如同活在梦魇里,直到今日,直到此刻,梦,终于醒了。”朱棣脸上露出迷离而奇异的笑容,喃喃低语。

道衍站在他身后,看着如潮水般不断涌入城里的南军将士,又看了看朱棣平静淡然的笑容,道衍低下了头,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朱棣转过头,看着道衍,淡淡道:“这些年,先生为我的大业奔走操劳,谋划思虑,不过花甲之年,已是老态龙钟如耄耋宿老,先生,本王这里多谢先生了。”

说罢朱棣整了整衣冠,朝道衍正式行了个长揖大礼。

道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触地,眼泪愈发不可收拾,哽咽无言以对。

“本王该回王府了,洪武十三年,本王受先帝之命,戍守北平,入住王府,那里是我的归宿…”

朱棣深深的注视着道衍,然后毅然转身,在忠心耿耿的侍卫护送下,下了城楼,朝王府走去。

道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盯着朱棣伟岸的背影,忽然嘶声大叫道:“功败垂成,万事皆休,此非战之罪,王爷,非战之罪啊——”

朱棣的背影一顿,接着又继续往前走。

“贫僧受王爷知遇大恩,却没能完成王爷的大业宏图,贫僧有愧王爷,贫僧眼里,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虽败亦英雄”

“贫僧向王爷告辞了,王爷,我先走一步。”

朱棣脚步不停,只是举起了手挥动了一下,云淡风轻般向这位伴随半生的伙伴诀别。

道衍恭恭敬敬朝朱棣的背影行了大拜之礼,然后站起身,攀上了城墙箭垛,倒头栽下数十丈高的城墙。

一代多智善谋的奇僧就此殒命,历史长河翻滚,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又消逝于长河中。

萧凡带着胜利者的光环,在诸将簇拥下正式进城了。

穿过北平城萧瑟残破的街道,萧凡一路脚步不停,走进了燕王府,这座曾经的元朝大都皇宫。

城内燕军已经全部投降,不肯投降的也被南军当场斩杀,十万大军入城,以百户为单位,在城内各大街小巷搜索残敌,还有一万余人将燕王府团团围住,整个北平城只有燕王府还未被攻克,王府侍卫是朱棣的死忠,没人肯投降,双方在王府门前激烈厮杀,刀来剑往间,侍卫们先后被疯狂扑上来的南军将士砍杀歼灭。

最后一声惨叫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燕王府大门被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数百名穿着宦官和宫女服饰的下人,他们高举着双手,浑身哆嗦着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侍卫围侍着萧凡当先跨进了王府大门,萧凡淡淡道:“传令全军,王府已克,不许多伤人命,搜索燕逆下落,别让他跑了…”

一名老宦官壮着胆子抬头道:“这位大人,王爷…没跑,他就在前殿内等着您…”

萧凡皱眉:“等我干嘛?”

“奴婢不知。”

王府前殿大门被粗鲁的军士一脚踹开。

前殿内空空荡荡,朱棣盘腿坐在殿内正中的一张蒲团上,瞧着负手傲然而入的萧凡,朱棣脸上竟露出淡淡的微笑。

萧凡眼皮跳了跳,这家伙该不会被刺激疯了吧?那可就对不住画眉了…

鼻子抽动几下,萧凡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道,味道来源于朱棣的身上。

朱棣浑身淋满了一点即着的火油,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火折子。

众将士正要上前把朱棣拿下,朱棣右手一翻一抖,火折子点燃了,高高举在手上,此时此刻,朱棣仍旧带着一股凛然华贵的皇家气势。

“谁都别动本王自行了断,不劳你们动手萧凡,你过来,本王最后想跟你说几句话。”

萧凡走上前,冷冷盯着他。

瞧着萧凡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一如当年在京师街头偶遇时,尽管位卑职微,却不卑不亢,从容不迫,两年多过去,这个年轻人已经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却与当年并无任何区别,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得志骄狂之态,反而愈发内敛沉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不怒而威的淡淡气势。

朱棣忽然发觉,自己输在萧凡手里也许并不冤枉。

这个年轻人行走官场,数年间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群臣敬惧,他一手左右了大明王朝,天下风云因他而变色翻滚,二十出头便有了如此成就,难道靠的仅仅是一点小聪明,小诡计?

朱棣惨然一笑,举着火折子的手有些颤抖。

长长叹息一声,朱棣唏嘘道:“萧凡,本王输了,输在你手里,不冤你注定会光耀千古,本王错了,错的不是勃勃野心,而是错在不该与你为敌,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本王一定不会与你交恶,甚至愿意奉上半壁江山…”

殿内众人脸色齐变。

朱棣视若无睹,绝望的面容浮起一抹感慨,仿佛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轻轻叹息道:“遥想当年,你我京师街头偶遇,那时…”

话未说完,一盆凉水倒头淋在朱棣的头上,火折子熄灭了,朱棣整个人成了落汤(鸡),目瞪口呆的盯着萧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