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

“下官在。”纪纲躬身道。

“听说户部左侍郎王钝死了?”萧凡不紧不慢的道。

纪纲呆了一下,这话…算是正题还是闲聊?他突然说起王钝是什么意思?

想归想,纪纲不敢迟疑,飞快答道:“是的,王钝私受藩王贿赂,任内多有不法事,前几日在诏狱内畏罪自尽。”

萧凡笑眯眯的道:“好死得好像这种朝中害虫,死一个就少一个,吾皇万岁的江山才能稳如泰山,社稷延绵万年。”

纪纲闻言愈发惊疑不定,居然说王钝死得好,难道这家伙不是为了给王钝翻案?

“国公爷高论,下官很是赞同。”纪纲赶紧附和道。

萧凡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冷不丁突然问道:“王钝是你拿下的吧?”

纪纲脸上微微露出得色,既然他说王钝死得好,想必拿下王钝算是功劳一件吧?

“禀国公爷,王钝正是下官所拿。”

萧凡沉默片刻,忽然哈哈一笑,笑得很甜,很开心。

“是你拿的就好,不错,不错…哈哈。”

纪纲被萧凡一阵笑得头皮发麻,满头雾水瞧着他,心中不由莫名其妙。

“纪大人,有件事本国公…咳,真不知该怎么说。”

纪纲急忙拱手道:“下官对国公爷忠心耿耿,国公爷若有吩咐,但言无妨。”

“吩咐倒是不敢,纪大人啊,你下手快了啊…”萧凡深深叹息。

纪纲吃惊道:“下官愚钝,国公爷此言何意?”

“也许纪大人不清楚,那个王钝生前颇为拮据,一年多以前向本国公私下借了一笔银子,本国公平叛回京后,正打算找王钝把欠银讨要回来,你知道,本国公家业虽大,可开销也不小,上上下下管着这么多张嘴吃饭,压力很大啊…”萧凡语气很是沉痛。

纪纲:“…”

“昨日本国公才知道,这个王钝竟然犯了事,进了诏狱,我一急,命人赶紧去王府打探,结果下人去了王府后回来禀报,说王钝的家早被你纪大人给抄了,抄得干干净净,连只耗子都不剩…”萧凡抬头瞧着纪纲,脸上带着笑,表情却有几分不满:“纪大人,你抄家是不是抄得太心急了?”

纪纲张大了嘴:“下官…下官…”

嗫嚅几句,却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萧凡接着叹息道:“抄家就抄了吧,本国公至少还抱着一丝幻想,只要人还在,总归得给我把银子还来,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纪大人你说对不对?”

“这个…”

萧凡突然狠狠一拍大腿,语气变得激烈起来:“可谁知道,这王钝居然自尽了本来,他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可他还欠着本国公的银子呢,他这一死,家眷都被流放千里,或入教坊司为ji,这笔银子谁来还?难道这笔帐就这么赖掉了不成?本国公何时吃过如此暗亏?纪大人,你说对不对?”

“国公爷…所言甚是。”

萧凡语气一顿,忽然抬眼斜乜着纪纲,若有深意的笑道:“据说纪大人查抄王钝的家,所获颇丰?”

纪纲:“…”

话说到这里,他终于明白萧凡的意思了

他娘的敲诈赤luo裸的敲诈

果然是鸿门宴

纪纲太愤怒了,大明朝堂怎么出了这么一号东西

气归气,纪纲深知萧凡的可怕,胸中纵然怒火万丈也不敢丝毫表露出来。

扑通一声,纪纲朝萧凡跪下,语气带着几分悲愤:“国公爷明鉴王钝的家确实是下官所抄,可王钝家中清贫如洗,家中只有一位老妻和一双儿女,三两个仆人,家产总共不过百两银子,国公爷,下官何来‘所获颇丰’呀?”

说到最后,纪纲带了几分哭音。他敢对天发誓,查抄王钝的家真的没捞到油水,那该杀千刀的老混蛋真是个清官,家里穷得跟遭了灾似的,凄惨落魄。

萧凡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如此说来,莫非是本国公误会了?”

纪纲急忙抬头,正待点头,却正好迎面瞧见萧凡那张笑吟吟的脸,脸上的笑容一如平常般温和儒雅,可眼睛里却散发出两道冰冷的寒光。

纪纲浑身一震,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萧凡这王八蛋是打定主意要敲我一笔啊,大过年的把我叫来添堵…

既然国公爷开了这个口,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纪纲都不敢反对,更不敢拆穿,这是官场,以萧凡如今的身份地位,他可以破坏甚至是重新制定官场的游戏规则,但他纪纲没这个本事,他只能按萧凡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

想通了利害,纪纲立马改口:“国公爷没有误会,王钝家中所获现银虽然只有区区百两,可他受贿颇多,家人将银子全拿去买地开店,若然变卖,必然是一笔巨款…”

萧凡长长舒了一口气,释然笑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借他的银子打了水漂儿呢,这样吧,本国公也不让纪大人白忙活,我只要王钝欠我的那笔银子的本金,利息就算了,剩下的都给你,纪大人是自己留着还是上缴国库,本国公一概不问,如何?大过年的,大家都不容易…”

纪纲毛茸茸的大脸狠狠抽搐了几下,垂首道:“下官…敢不应命。不知王钝生前欠国公爷多少银子?下官这就派人给国公爷送来。”

萧凡哈哈大笑,随意的一摆手,轻飘飘的道:“纪大人客气了,一点小钱,不值一哂…”

纪纲如闻仙乐,整个人松软下来,一点小钱没关系,就当我花钱消灾,给这王八蛋买药吃…

谁知萧凡接下来一句话把纪纲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而已,不多。”

纪纲身形不稳,狠狠一头栽到花厅的玉石地板上。

第三百零九章 国公讨债

不是二十两,不是二百两,而是二十万两!

萧凡这回口张得很大,绕是纪纲近两年在朝堂见多了风浪,也吓得栽到了地上。

由此也充分证明了,人品的高尚或许有上限,但人品的卑劣却是没有下限的。

面前这位笑颜如花的国公爷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纪纲整个人被雷劈过似的,呆呆坐在花厅里一动不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在萦绕:他娘的!被讹上了!这顿年夜饭真贵!

“国…国公爷…”纪纲脸涨红了:“…二十万两?”

萧凡很笃定的点头:“不多不少,二十万两整,纪大人要看王钝写给我的欠条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不…,…不必了。”

欠条?王钝都死了,你自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死无对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

纪纲从没像这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丧尽天良,没事抓什么王钝呀,油水没捞着,却给自己找个了天大的麻烦,这个麻烦超级大,倾家荡产都解决不了,二十万两啊!纪纲进官场不过两年,真正春风得意也不过年余,虽说自己左捞右刮弄了不少银子,可离二十万两也差得太多了,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势,人家两张嘴皮子一翻,下面的人就得破产“纪大人刚才说王钝所受贿赌甚多,想必还我二十万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萧凡关心的瞧着纪纲那张渐渐变青的脸。

纪纲额头的汗珠唰唰的往下掉,犹豫半晌,他觉得自己不能当这冤大头,二十万两啊,不敢得罪萧凡是**事,可再怎么样也该有个底线,纪纲承受不住二十万两银子的底线,他根本拿不出。

“国公爷明鉴,这事儿…,恐怕真有点难。”纪纲讷讷道。

按官场规矩,纪纲这话说出来”萧凡应该顺口问一句“有什么难处。”

可这该死的萧凡偏偏不按牌理出牌,闻言只是轻轻拍了拍纪纲的肩,笑眯眯的道:“生困难是肯定的,现在办什么事不难?安南胡氏篡陈家王位”朝廷是剿是抚?北元教子年年犯边,烧杀掳掠,朝廷边军如何征讨?东南倭寇频频犯我海境,杀人抢货,朝廷如何迎击?去岁平叛,国库耗尽,但百姓荼毒颇深,今年税赋是增是减?大明丝绸名震天下”生丝获利远比种田多得多,江浙农户现在只肯养蚕,不肯种田”朝廷如何加以正确引导?此外还有黄河壶口决堤,山西的蝗灾,荆楚的水患,蜀地土司造人…”

萧凡一张嘴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从外交说到兵事,从兵事说到税赋农桑河的…,…

纪纲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凡的嘴皮子不停的上下翻动,他的眼睛越来越呆滞…

吧啦吧啦说到一半”萧凡忽然一顿,然后望向纪纲,语气深沉道:“你看,这些事情,难不难?”

“难!”纪纲由衷点头。

“比二十万两银子更难吧?”萧凡步步紧逼。

尽管不愿承认”纪纲却不得不同意,这些狗屁倒灶的国家大事确实比二十万两银子难多了。

纪纲叹了口气,再次点头:“国公爷所言甚是,这些果然比二十万两银子难多了,“”,萧凡欣慰的拍着他的肩,笑了,笑容里的意思很明显”你看,我每天处理这么多国家大事都没说难,区区二十万两银子”你该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有困难要解决,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解决”本国公对纪大人很有信心,二十万两银子三天筹齐不成问题吧?”

纪纲感觉嘴里很苦涩:“…”““”,这顿年夜饭很贵,纪纲吃得很痛苦,仿佛吃进嘴里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一坨又一坨的屎似的。

萧凡却吃得油光满面,他的心情好极了,翻几下嘴皮子,国公府的经济危机顺利解决,至于纪纲怎么解决,…那是他的事。

午夜子时,炮竹轰鸣声中,萧府喜气洋洋的迎来了建文二年的第一天。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萧凡亲自将纪纲送到府门前。

“银子的事,就拜托纪大人了,此事宜早不宜迟,纪大人多多费心。”萧凡很客气的笑。

纪纲转过身,嘴c混嗫嚅几下,终于忍不住了,这件事太严重,他绝不能背这个黑锅。

“国公爷,下官跟你说实话吧,银子…真没有!王钝他根本就是个穷光蛋,一丝油水都没有,二十万两银子不可能凑得出来…”

萧凡哈哈大笑,半是亲昵半是嗔怪的把纪纲往门外一堆:“哈哈哈哈……纪大人开什么玩笑,赶紧筹钱去吧!”

砰!

国公府的大门紧紧关上了。

纪纲目光呆滞的看着国公府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哀伤的眼泪,滑过了他的脸庞…

儿…我是说真的!!”

三天过去了。

萧凡这几天忙着跟京里的王公大臣们走动应酬,同僚们送来的年礼令萧府空虚的库房多少壮实了几分。

最后的还款期限一到,天刚亮,小舅子陈宁便奉了萧凡的命令,带着几名侍卫到纪妈府上要银子。

早上,上午,下午,去了三次,吃了三次闭门羹,纪纲铁了心不开门,门敲烂了也不敢搭理。

陈宁悻悻回府向萧凡禀报。

萧凡顿时怒了。

“不开门?这是什么道理?纪纲这家伙难道想赖帐不成?反了他了!”

曹毅坐在一旁,面容极度扭曲,能把敲诈勒索这种事干得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大明开国以来恐怕是头一位了。

陈宁见姐夫发怒,他也觉得面上无光,给姐夫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怎么能得重用?

当下陈宁一撸袖子,露出了久违的纨绔神情:“姐夫,我带上弟兄们去兵部库房领一根撞门桩”我就不信区区一座纪府比北平城门还难攻!”

曹毅擦汗:气…

萧凡赞许的点头:“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的,值得鼓励,不过咱们不是攻城,是讨债…

“道理是一样一样的都是先礼后兵,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还钱就要命!”陈宁面目狰狞道。

萧凡赞曰:“真是举一反三的好小伙!”

陈宁喜道:“姐夫,那我带弟兄们去了!”

“不行!”萧凡摇头道:“讨债是讨债,但不能搞得太难看了,打打杀杀的不好,再说纪纲也不是软柿子,逼急了他他若干脆跟我撕破脸,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陈宁急道:“那怎么灿这滚刀(肉)还下不了手了?”

萧凡想了想,道:“会写字吗?”

“会写!”

“你弄一桶红漆再带一只大号的(毛)笔,到纪纲家的门口写几个字,嗯,就写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烧你全家,…等等,反正写几句威胁他的狠话,“…”

曹毅和陈宁大惑不解:“这有用吗?”

萧凡笑了前世港片电影里放高利贷的都这么干,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吧。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反正我得把这事儿给坐实了,让全京师的人都知道,纪纲欠了我的钱他想赖都赖不了…”

想象纪纲府门前一大片鬼画符似的红漆讨债大字,曹毅忍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此刻他终于想起,若论毁人名声,是这位国公爷的强项呀“…

陈宁兴冲冲的领命而去,曹毅坐在内堂,一脸深思的表情久久不发一语“…

“曹大哥,在想什么呢?”萧凡的笑容总是那么的和善,如春风般温暖。

曹毅揉了揉鼻子慢吞吞的道:“我在想,我以前有没有向你借过银子,…”,一向号称低调的英国公萧凡再次高调起来成了京师官员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

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不知怎的,欠了萧凡几十万两银子,而且还不出,于是国公府的侍卫们帮着国公爷讨债,红油漆刷刷写满了纪纲府外整一圈的围墙,内容很黄很暴力…

这下京师热闹了,大过年的,纪纲府外人山人海,兴高采烈的围观那一圈颇有后现代艺术气息的红漆脏话痞话狠话,纪府门前简直比夫子庙的赶集还热闹,围观的人一多,各色商贩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似的,也跟着蜂拥而来,于是纪府前摆摊的,杂耍的,江湖卖艺的,吵架的,打架的,大人笑,小孩哭,人声鼎沸,车马簇簇,活脱一大型的跳蚤市场。

萧凡出的损招儿无意间狠狠拉动了一把京师的经济内需。

陈宁带着麾下百余名锦衣卫弟兄大马金刀站在纪府门外,手按刀柄正滔滔不绝的指着门骂街,陈宁出身商户,论口才自然深得乃父真传,一顿痛骂持续了二个时辰不带重样儿的,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围观百姓听得热血沸腾,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轰然叫好,大伙儿情绪顿时高涨到了极点。

纪府的侍卫躲在门内,一口钢牙咬碎,终究不敢出去驱赶,更不敢找陈宁理论,论地位,人家是国公爷府上的,比自家老爷高了好几级,论势力,人家是正牌的锦衣卫指挥使,自家老爷还是他的属下,论道理,“…欠钱的是孙子,哪有道理可讲?

于是,纪府的侍卫只能带着一脸屈辱的表情,缩在门外屁都不敢放,任由府外的陈宁跳脚大骂。

当下人连滚带爬向纪纲禀报之后,纪纲的脑袋好象寺庙的铜钟被狠狠撞了一下,嗡嗡嗡的半晌没回过神。

好一手移花接玉!明明是王钝欠萧凡的银子,怎么一眨眼,债务人就变成了他纪纲?找谁说理去?

纪纲使劲甩了甩头,沉默半晌,嘴里迸出了几个字:“备轿,入宫!”

下人领命。

纪纲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走后门。”

皇宫文华殿。

朱允坟有些头疼的瞧着眼前不发一语的萧凡。

最宠信的两位大臣居然闹出讨债风波,这今年过得可真热闹…

萧凡抬头打量了朱允坟一眼,眉头微皱:“陛下气色不怎么好?”

朱允坟叹了口气:“过年嘛,朕跟德妃,也就是黄莹在宫里闲着没事玩叶子牌,输得很惨,只“整今天下都是你的,输得再惨也没关系,不至于让陛下的脸色这般灰败…”萧凡说着忽然一惊,失声道:“你该不会把整个江山当赌注输给她了吧?”

朱允坟狠狠瞪他一眼:“朕有那么昏庸吗?”

深深叹了口气,朱允坟哭丧着脸道:“赌注不是江山,是房事,她输了,随便朕用什么姿势跟她嘿咻,朕输了,随便她怎么对朕嘿咻…,…

萧凡顿时满脸同情:“陛下嘿咻了几次?”

朱允坟面孔狠狠抽搐了一下,默然无语的伸出了拇指和食指一比划。

萧凡大惊:“八次?陛下真神人也!”

朱允坟幽幽叹息:“朕现在觉得腿好软啊”,萧凡很理解的点头,一晚上八次,想不腿软都难,“女人啊,就像(鸡)蛋,外表很唉…,…

朱允坟接腔:“内里很柔软?”

儿…不,内里很黄。”

儿…有道理。”

闲聊了几句,朱允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道:“萧侍读,据说纪纲欠了你二十万两银子?”

“不错,一点小钱而已。”

“唉…萧侍读,放他一马吧,人家早上进宫,抱着朕的大腿哭了一上午,称知道,朕的腿很软,差点没把朕摔死“…”

“陛下既然开了。,臣就大方一点,减一半吧,马马虎虎让纪纲还十万两算了,“”,“萧侍读义薄云天,视钱财如粪土,真义士也…”朱允坟由衷夸赞道。

第三百一十章 决意除奸

朱允炆夸得明显脱离了实际,萧凡或许视钱财如粪土,但前提是,钱财是别人家的钱财,若真是自己的,一分一厘都少不得。

国公家也没余粮,萧凡离“义士”的境界还差十万八千里。

二十万降为十万,萧凡也不介意,他知道,就算只有十万两,也够纪纲喝一壶了,这年头十两银子能养活一大家子,十万两也是笔天文数字,看纪纲怎么捞钱去吧,反正恶名纪纲担了,好处萧凡得了,何乐而不为?

朱允炆自然不知道萧凡心里这么多的弯弯绕,天子金口一开,萧凡眼都不眨就减了十万,实在太给他面子了,所以朱允炆很高兴,天子一高兴,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

“萧侍读仗义疏财,朕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你现在膝下无子,将来你那几位夫人若给你生的儿子,不管生几个,朕都给他们加封,若生的女儿,朕也封她为郡主,朕的长子文奎今年三岁,开春以后朕打算立他为太子,咱们结个儿女亲家,将来你若有女儿,朕便立她为太子妃,如何?”

萧凡闻言呆住了。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按规矩,虽说萧凡将来的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但也只能由长子继承,其他的儿子便没有这么好的命了,可现在朱允炆开了这句金口,等于给萧家其他没资格继承爵位的儿子送了一份光明前程,萧家的每个子孙一出生便能封官,可以想象,未来的萧家一门显赫,将达到人臣荣耀的极至。

至于女儿被封太子妃…

“陛下,你的长子帅否?”萧凡小心翼翼问道。

朱允炆早知道“帅”的意思,于是气得重重一哼:“比你帅多了!”

萧凡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臣将来的女儿必然国色天香,美女岂能配丑汉?既然陛下的长子不丑,这门亲事臣答应了!”

朱允炆那个气啊,你女儿还没影儿呢,你倒开始挑三拣四了,什么人呐!

君臣闲聊了一阵,朱允炆忽然想起一件事。

“吏部右侍郎周显年前告老,侍郎的位置空了出来,纪纲今日上午向朕举荐了一个人,名叫黄岩,乃彰德监察御史,吏部是六部之,侍郎之位举足轻重,朕有些拿捏不定,萧侍读认为此人如何?”

萧凡闻言心头警兆顿生。

他不认识这个黄岩,对他毫无印象,可他听出了这番话的关键词,——“纪纲”。

黄岩是纪纲推荐的,换句话说,纪纲仍没有停止培植党羽的动作,很明显,这个黄岩已跟他沆瀣一气,吏部是六部中最紧要的部门,它掌握着天下官吏的考核任免,吏部的官员历来被称为“天官”,权力之大,可想而知,纪纲竟想把亲信吏部,这算盘倒是打得精妙…

最近萧凡对纪纲一连串的打击,原本以为纪纲多少会收敛起他的野心,踏踏实实当他的副指挥使,少搞点邪门歪道,没想到,萧凡还是低估了纪纲的野心,他抓住一切机会疯狂的往上爬,一步一步有计划的实现他的野心,这样一个人若真掌了大权,朝堂会变成什么样?

有的人天生就长着一副祸害的样子,只能将他一棍子打死,留他一口气都能让他拍一部坏人死而复生到处搞破坏的续集,纪纲就是这种人。

这一刻,萧凡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弄死纪纲!

这已经不是朝堂和国家的事了,这两年萧凡与纪纲结下这么大的仇怨,按纪纲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若让他上了位,成了气候,将来不知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甚至是危险,这样的人,留不得!

至于眼下,必须把黄岩当吏部侍郎的事搅和黄了,很简单的道理,纪纲要做的,就是自己要破坏的。

定了定神,萧凡决定胡说八道,反正顺口一提的事,朱允炆这么相信他,也不会去查证,就算查证也不打紧,国公爷是贵人,记(性)不好,张冠李戴很正常。

萧凡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迟疑道:“黄岩此人,臣好象听说过…”

“此人品(性)如何?”

萧凡叹了口气,道:“品(性)如何,臣不敢妄言,不过臣倒是听说过几件事…”

“什么事?”

萧凡嘿嘿一笑,标准一副小人进谗言的嘴脸,笑道:“臣听说,黄岩是私塾进的学,后来他读书的那个私塾因先生病死而倒闭,后来进了秀才,曾入某县知县的幕僚,后来那个知县因贪墨而被斩,再后来,他又入了潭王府为幕僚,洪武二十三年,潭王因胡党一案而死,再后来,他中了进士,被任彰德府监察御史,建文元年,燕逆造反,彰德府沦陷…陛下,他现在要进朝堂吏部,这个…”

朱允炆双目呆滞,沉默了很久,喃喃道:“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扫帚星啊…”

“何止是扫帚星,简直就是天煞孤星啊,不过,咱们也不能太迷信这个,要不…陛下试一试?也许没那么邪门儿呢…”萧凡坏坏的笑。

朱允炆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决然道:“不行!朕可不敢拿祖宗江山冒险,那个黄岩…嗯,蜀地不是有土司叛乱吗?派他赴蜀当招抚使得了,就算招抚不了,祸害一下那些土司也是好的…就这么定了!”

“陛下…圣明!”

黄岩因萧凡一言,被当今天子列入了拒绝往来户,终其一生仕途辛酸坎坷,直到老死。

站队是很重要的一门学问!

——还有一门重要的学问,那就是…别得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