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你自己照着家规去领家法。”

袁桢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只苦瓜。

小古沿着原路反回,刚刚进入后堂偏帐之中,迎面而来是却是一道白盘弧影,她侧身一让,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咣当声。

“滚出去!”

这是广晟的嗓音,清冽而冰冷。

她以为是对着自己发脾气,定睛一眼,却见盘子里汁水横流,好似是海鲜一类——站在广晟身畔的,却是一道柔婉优美的妙龄身影。

天寒料峭,这女子却穿了一层极薄的桃花纱,粉光晶莹,酥胸若隐若现,“大人,奴婢是奉上官的命令来伺候您的。”

佳人娇喘吁吁,柔若无骨,无奈广晟铁石心肠不解风情,一把将她推开,对着小古皱起眉头,沉声低斥道:“你到哪去了,还不快过来伺候!”

第四十七章 传信

小古唯唯答应着,却见那穿着薄纱的女子强笑贴了上前,眼角却是泪水晶莹,娇声媚气道:“这位总爷,奴家若是伺候得不好,您尽管惩罚便是…可若是真的恼了赶我出去,只怕上官饶不了我,非要打个皮开肉绽不可!”

广晟皱起眉头——虽然明知她是在博取哀怜,但男子汉大丈夫却也没有害人受过的道理,况且此次宴非好宴,若是执意不要她们服侍,只怕反而惹人生疑,可贸然把人留在身边,只怕…

一旁的小古见他迟疑,心中剔透哪还有不明白的,径自上前两步,直截了当道:“我家少爷的饮食衣物从不喜欢外人经手,你若是明白规矩,留你服侍也无妨,否则只好请你打哪来回哪去了。”

那女子抹一把眼泪破涕为笑,笑意间更带三分俗艳的媚意,眼波好似带了钩子一般,“奴家谢过这位姐姐了…”

她上前来就要站在广晟身后,却被他一个眼风扫过吓得身子都僵住了,只听广晟沉声责问小古:“我才离开一会,你就跑哪里去了?!军营重地也是你随便乱闯的吗?”

话虽然严肃,却能听出他的关切之意,小古落落大方毫不害怕,笑着答道:“一群男人醉熏薰的,酒气让人受不了。”

广晟瞪了她一眼,气道:“你到外面透透气也就罢了,走远了只怕有危险——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板着脸训斥了两句,见小古低头不语,认错态度上佳,于是便熄了怒气,沉声道:“跟我回席。”

一旁的亲兵看得暗自称奇——这位总旗虽然年轻,但性子冷峻桀骜。人见人怕——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他居然特地从宴席上半途离开,莫非是放心不下?

但看那丫头貌不惊人又身子瘦小,怎会让他这么惦记着?连分发来伺候他的军妓美人儿也不放在心上?

在众人揣测声中,广晟带着两女转身而去。

穿过长后堂偏帐。又有一座座条石砌成的连屋出现在眼前。四四方方将主将大营围绕在中央,气派很是宽阔宏大。

这五个卫驻扎在此已经数十年。经营日久,虽然碍于军制不能搞得太过奢华,却也搞得有声有色。漫山遍野一大片房舍营帐。看起来简直是一座小型军城。

小古随着广晟一路走来,好奇的左顾右盼,又遭到广晟狠狠一瞪,她有些害怕的眨了眨眼垂下了头。却默默把核心重地的路径都记下了。

两人渐渐走到了主帐跟前,气象更是森严——一面铁杆大纛旗高矗在门外。纛旗上一幅缎幛,蓝底黄字写着:“三千营郑”四个斗大的字,在强劲的西风中威风凛凛地飘扬。虽说是“中军营帐”,实则却是松木与青砖砌成的三层碉楼,呈五角凸起长廊连接。四周被松明和油浸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每隔三丈有一名兵士顶盔着甲守卫,一身鸳鸯战袄已经在风雪中染成雪白,连眉毛鼻子上都冻出冰棱来,却仍是钉子般挺立。

永乐皇帝对军纪约束甚严,如今虽然是一天天松弛崩散,基本的操练防卫却还是有模有样。

广晟瞥了一眼身后两步那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凑到她耳边悄声吩咐道:“等一下进了军帐,你就…”

他如此这般的吩咐道,小古注意倾听着,冷不防却被身后那女妓撞了一下——她原本老实的跟在三步远的地方,现在不知怎的居然失去平衡一头撞了过来。

小古一闪身,那女人尖叫一声抓住她的衣袖,随即倒入广晟怀里。

她一身薄纱颤颤,暖玉般的酥胸与广晟紧密相贴,让周围的士卒都看直了眼。

广晟皱眉,正要将她推开,却听旁边有刻薄淫邪的嗓音笑道:“想不到沈总旗这么急色,还没就门就又是搂又是抱了——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

广晟面色一冷,绝色容颜宛如霜雪冰玉,他微微一笑,干脆任由那女人瘫软在他怀里,只是懒洋洋的侧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标下见过百户大人。”

他略微一礼,却是明显敷衍的意思,那方百户哼了一声,眼中精光闪烁——他是个容长脸,两撇胡子随这一声哼抖动着,活象一只偷食的老鼠,“听说你为人飞扬跋扈,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哪里,百户大人真是太过恭维标下了——听说郝百户和您是姑表之亲,果然你们两位英雄所见略同啊!”

广晟的口舌犀利刻薄,简直是存心要把人气坏。

被他推在一边的那女妓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却惹来那方百户恶狠狠的目光,“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这里哪有你出声的份!”

他的嗓音嘶哑而凶戾,吓得那女子瑟瑟发抖着就要往广晟身后躲,却被一双带着薄茧的小手不紧不慢的拉住——却是小古顺势把她拖到自己身后,不再让她靠近广晟分毫。

“是谁在外面喧哗?”

二楼上好似有人听到这外头的争执,从饰有皮毡的小窗向外问道。

这嗓音…似乎有些熟悉?

小古心念电转,却见那方百户脸色一变,退后了几步,再也不敢拦住他们的去路。

正要进门,小古突然发觉自己的袖中多了一件东西——隔了衣料一摸,竟是一张叠成方胜的信笺。

是谁?!

她的目光闪动,停留在那惊惶未散的女妓身上——她正躬着身,殷勤的替广晟拂去衣上的积雪。

仿佛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那女子朝她一笑,笑容中带了讨好和卑贱的媚气。

一进主帐,闹烘烘的热气混合着酒香、肉味扑面而来,宽阔的正堂下,有百来位中层官尉正在斗酒取乐,他们大声说笑着,还有人双手在胡乱摸着乐妓的胸,引起一阵似嗔似笑的娇声。

广晟一进门,就有熟识的同僚笑着上前来灌酒,可随即出现的一名亲兵却打断了他,“指挥使大人请您上二楼。”

这话一出,顿时四周寂静,就连远处没听清的也感受到这惊讶凝住的气氛,渐渐停止了说笑。

上了二楼,眼前环境明显为之一清——

二楼分为两个隔间,西边一个木制沙盘分黑黄二色插满了小旗,中央正厅为品字铃兰宴,分席而馔,虽是二楼,石砖地下间隔大概烧着地龙,一点烟火气不闻,却暖得令人燥热。一桌桌佳肴摆在两边,却是无人动筷。

“原来是广晟表弟…”

有人放下酒杯站起身,目光闪动间略见惊讶。

广晟看清来人,目光转为幽沉——原来是萧越!

从礼法和亲缘上来说,萧越的母亲与他的嫡母王氏乃是同胞姐妹,这一声表弟也是理所应当。

小古这时也反应过来——刚才觉得嗓音熟悉,见了真人却一眼认出,这是她长街杀人那次,在蛛网般小巷追捕他的那个军官!

他怎么来这了?!

第四十八章 陷阱

高官满座,军中强将尽在,有人在低声交谈,整个二楼都还算安静,萧越这一番动静虽然不大,倒是引得不少人转头注目。

广晟轩眉轻挑,似笑非笑的上前略一施礼,尽显散漫不羁,“原来是萧家的表哥…”

他很是眼尖,目光略一触及萧越的官服和佩绶,眼底的笑纹越发幽深,“倒是要恭喜表哥你节节高升,青云直上了。”

萧越原先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位居东城兵马指挥,是正六品之职,这次见面,他却已经调任到了京营,如今已是实授的正五品千户,整整拔擢了两级——按不成文的规矩,天子脚下的官位虽然显重,但京营拱卫京城,乃是天下军队的精锐翘楚,这样的官位变动,确实是大大的高升了。

他如此漫应寒暄着,声调神色并无半点亲热,连那抹笑意也未入眼底。

萧越原本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上次去济宁侯府时,又正逢他逃家而去,留下一院子人仰马翻的烂摊子,还险些伤到妇孺老少——萧越平素巡街时总会见到这样的纨绔子弟,在他眼中,这般人物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祸害。

这次主动招呼一声,只是略尽姻亲之谊,就他本人来说,实在是跟这种人无话可说。

他举杯淡淡示意,瞥了一眼广晟,却瞬间为之惊讶——眼前的少年军袍飒然,眉目之间清隽华秀,举手投足之间悠然自若,略见玩世不恭。却似一柄绝世宝剑,从内而外透出凛然锋芒。

才短短几个月,此人身上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亦或是…他原本就是藏而不露,到了这军中磨砺。方才显露真实本色?!

他们这里略一寒暄,周围早已听清,有人在窃窃私语。也有人在听完广晟的身世八卦后轻然嗤笑。

广晟也不愿与萧越多说,略一颔首,就直向正中央主位而去,小古紧跟在他身后离开,擦肩而过之间,萧越隐约嗅到一种奇特的香味——那是一种清淡的冷芬,似曾相识。恍惚间却想不起来。

正中央最上首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国字脸武将,他戴着束发冠七梁冠,齐眉勒着黑貂东珠抹额,身上未着甲盔,一件银狐千锦长裘半披着。却是不耐炭热,半落在臂膀间,露出其下豪奢的织锦妆花官服。

广晟到了下首,单膝参见,一举一动丝毫不见逾越,“卑职参见指挥使大人。”

北丘卫指挥使罗战哈哈一笑,很是豪爽的让他起身,打量了两眼,伸出大拇指道:“你就是老黄所说的沈三郎?果然生得一表人才。比那个潘什么安的还要俊气!”

顿时周围一片笑声,甚至有人笑得猥琐,小声嘀咕“比女人还漂亮”。

面对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广晟仍一派悠然,轻抬起头,含笑的目光毫不畏惧的直视罗战。“大人可曾听过兰陵王的美貌?传说他为避免被人看轻,上阵都戴着面具——比起他来,末将这种长相可是安全多了。”

他停了一下,露出近乎顽劣的笑容,“还有那群文人推崇的古今第一美男卫玠,活生生被那群思春的小妮子们围住观看,弄到最后都累死了,我可不想跟他一样死得这么憋屈。”

顿时周围笑声更盛,众人都觉得这少年颇为有趣,对文人的调侃也挺对他们胃口,气氛越发松弛下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罗战并不在乎他些微的冒犯,大手一挥道:“来啊,给小沈加座!”

顿时便有人端来虎皮乌木的杌子在右侧第三起的空位,又有人搬来一小张条案,给他添上酒菜等物。

以广晟的品阶,原本只该在一楼大厅吃酒喝肉,众人见指挥使如此看重他,顿时啧啧称羡,有些甚至眼露妒意。

“你们大家也不用眼红小沈,我可不是因为他长得俊、嘴又巧才让他坐在这的——老子可不爱什么男风兔儿爷那一套,谁要敢瞎想就四脚朝天给我爬出去!”

罗战大声吆喝着笑骂,一指广晟对众人说道:“小沈可是我们这一卫里上月的马战、剑击、射箭、摔交四连冠,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你们说,他坐不坐得此座?!”

一听这话,本卫的将领们还好,来自其余四卫的指挥使、副使和千户等瞪大了眼看向广晟,他们怎么也没料到,眼前这个俊美精致的少年,竟是这样一位军中强者!

罗战见大家面露惊叹,越发自豪兴起,“所谓人不可貌相,小沈来了这几个月,可说是打遍军中无敌手——这样的好苗子愿意来我这,真正是给我老罗面子——为庆祝我老罗得此良将,大家再干一碗!”

众人轰然应诺,端起瓷碗一饮而尽,银炭的暖热中酒香更加浓郁,众人看向广晟的目光却是更加闪亮。

小古看得真切,眉头却轻轻旋起——这位罗战指挥使看似豪爽热情,对广晟赏识有加,但这些话在私下说尤可,如此大众齐聚,又都是勇武悍强之辈,听他这么盛赞广晟,只怕有人要未必心服。

这念头刚升,却听有人长笑一声,当啷一声把瓷碗拍在桌上,高声道:“末将不才,愿领教沈总旗的高超身手!”

罗战勃然色变,骂道:“郝百户你这是做什么?!把我这酒席当什么地方了!”

那郝百户年纪不过三十六七,长得豹眼猿臂体格精干,他嘿然一笑,却是完全没被罗战吓住,“启禀大人,末将当初跟着圣上靖难扫北的时候,圣上也喜好在席间看将士比试。”

他一口一个圣上,立刻把罗战堵得无话可说,只得冷哼一声,脸色也变得铁青。

周围诸将都看不惯这郝百户,私欲暗骂道:圣上靖难起兵的时候你还是个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兵,有什么资格到御前看什么比试!真是扯着虎皮做大旗!

那郝百户更加得意,冷笑一声斜眼看向广晟,道:“怎么样,沈总旗敢不敢跟我切磋一二?还是说你年纪尚轻,顾惜自己的小命,不敢下场?”

这话已经是激将挑衅了,四下里顿时弥漫火药味,此时却听有人一拍桌子,怒斥道:“胡闹!随意在席间挑战,你置军中法度为儿戏吗?!”

“萧千户你不用拿军纪来压我,老郝我在行伍里混了二十多年,一刀一枪都是靠自己拼来,可不比你这么命好,有做布政使的爹撑腰做后台。”

郝千户连萧越的帐也不买,直接噎了回去。

“沈总旗你到底敢不敢?是男人的话就吱一声!”

郝百户的挑衅越加热烈,一旁心有不忿的方百户等人也在推波助澜,顿时席间怪笑声和口哨声叠起。

这一场闹得越发热烈,小古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却觉得很不对劲。

这并不是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行为!目的也不是为了夺得罗战的看重,而是…在试探广晟?!

此时只听广晟轻声一笑,宛如冰玉之凛,“既然郝百户这么自信,那就尽管一试吧!”

主帅跟前不得动刀枪,两人于是站定在二楼正中央,比试近身搏击。

在众人的起哄加油声中,小古双目凝神,突然发现,在罗战身后的帐帷布幕下,隐约站着一道身影,正在冷然观视着这一幕。

是谁?!

她眯起眼,突然一道利光刺得她眼角生疼——那人手中持有的,竟是闪着蓝芒的精钢箭头!

有毒的箭头,正对准着即将比试的两个人!

第四十九章 双簧

毒针对准要害,无形的紧绷感弥漫在空气之中,所有人却懵懂不觉,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眼前这一出,甚至有人喝彩加油。

小古心中一沉,正要想要办法向广晟示警,却见他跺了跺脚下地板,咚咚有声,他很不满意的摇了摇头,“这种地板虽然结实,可也经不住高手过招。”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这么多废话!”

那郝百户嘴里喷着酒气,眼中却满是清醒的狰狞冷笑,“你当初敢对我堂兄下狠手,那股子狠劲现在怎么没了?!”

小古这才知道,这位郝百户就是传说中险些被广晟削成太监的那人的堂弟,这是来者不善,专为报复而来的啊!

“原来是为前一任的郝百户来讨回面子的!”

广晟冷笑一声,绝丽容颜宛如天上谪仙,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我倒觉得,你应该称呼我一声‘恩人’。”

他冷眼看向对方,嗤笑道:“当初你们郝氏两个房头为了争这个百户的世袭之职闹得天翻地覆,官司都打到了兵部…”

后半截话他没再说下去,周围人已是心知肚明,一片嗤笑声中,那位郝百户被揭了老底,恼羞之下脸色铁青——堂兄倒霉他当然大为快意,却不能忍受世袭的将门之威被一个小辈耻笑,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出,他不知该如何辩驳,怒喝一声抡起腰刀冲了过去。

广晟轻巧利落的一闪,有意无意间避开了帐幕后毒针的方向,一翻身攀上了窗框。回身含笑挑衅道:“这里施展不开,你若有胆,与我一同下楼比试。”

言罢轻身一跃,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正营楼帐气派端巍。虽然只是二楼,却也很高,他宛如羽毛一般跃下。双腿在雪地里一蹬,竟是轻松的站住了!

这一手功夫绝不含糊,众人轻喝一声彩,却把郝百户挤兑得脸色青红不定,他一咬牙也跳了下去,落脚时却是脚下一滑,幸亏他也机警。就势成了个滚地葫芦,单刀直插入地猛一支撑,倒也毫发未伤。

“郝百户这一式癞驴打滚,倒是有趣好看得很哪…”

广晟站在雪中,朱衣玄袍更显得眉目如画。他的嘲笑犀利而刻薄,楼上的小古听了却微微皱眉:对他的性子她也颇为知晓,虽然嘴巴毒了点,却不是这种穷追猛打的多言挑衅——事情必有蹊跷!

夜色深瞑,雪花飘散而下,地上的莹光倒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一人持剑一人拿刀,一触及发的气氛引得一楼、二楼的人都探出头来看热闹,连冻成冰人的士卒们都忍不住侧目以示。

广晟的剑招凛然带杀。华丽中隐见戾意,与他平时在院中练习的内敛路数也大相径庭,显出争强好胜之风——小古的眼透过窗边军官们的身影缝隙看到这一幕,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

那郝百户刀法凶横简捷,显然是家传的战场搏命路数,不到片刻却被广晟逼得连连后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广晟抓住他一个破绽,剑尖直刺激而入,滑开他的衣襟,眼见就要破肉见血,瞬息之间,却见雪中一大蓬银光从二楼扑面射下!

万籁俱静,只剩下雪片滑落的细微声响,众人都被这一幕惊住,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听广晟一声长笑,满透少年人的清狂嚣扬——随即只听叮当之声不绝,无数细小的银针被他手中长剑扫落入在地,深深没入雪中,雪地里洇出一个个浓黑的小洞,蜂窝一般触目惊心。

广晟抬起头,巡视着楼上诸人,飞眉入鬓下生就一双狭长眼,薄唇滟如含丹,美得让人心惊,“军营之中,是谁竟敢用这种江湖上的鬼魅伎俩?!”

这话问得冷彻入骨,飞雪暗夜之中他站立宛如长枪般笔直,让所有人暗自心惊。

随即就有清晰的鼓掌声响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随着这一句,沿阶而下的竟是原本安坐主位的北丘卫指挥罗战。

他哈哈大笑着,竟是亲身下楼,来到广晟跟前,脱下身上的银狐长裘为他披上。

广晟吓了一跳,正要推辞,罗战用力一握他的手,豪爽笑道:“常听那些书生说什么‘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我老罗挂的长剑是国公爷赐下的,不可轻送,这件裘衣是高丽进贡的,遇雪不沾很是轻便,由你这等英挺有为的少年人穿来,才不负这一场龙争虎斗!”

看着雪地上那些银针,他面色阴沉冷哼一声“一个营的同僚,居然用上这种杀人的利器,脸面和性命都不要了么!”

他身边的侍卫随即从楼梯上拽下一人,正在反复挣扎却也看不清容貌,便用抹布堵了嘴押下。

广晟盯着那人若有所思,罗战却挽住他,有意无意的挡住视线,笑道:“你受了这一惊,等下得好好享用一番醇酒美人!”

随即不由分说的拉他并肩上了楼,引得众人一阵艳羡的目光。

酒过三巡,满室里笑声不断,丝竹靡靡之声越发动人。

众人互相敬酒行令,虽不如楼下恣意笑闹,却也熙熙攘攘很是亲热。

只听乐声一变,顿时转为呢喃轻颤,场中央只着薄衫彩霓的舞姬们摇动腕间金铃,扭着水蛇腰上前来一一斟酒伺奉,或是口对口哺之,或是用三寸绣花鞋置了莲盅罚酒,场面变得很是淫乱。

罗战一个眼色,就有几个妙龄女子半露酥胸,贴着广晟身子磨蹭不已,却被先前跟随他前来的那女妓不着痕迹的推开,霸占了他怀里的位置。

“请爷怜惜奴家吧…”

那女妓倒也别有手腕,她轻吐丁香小舌,灵蛇一般沿着他的咽喉、胸膛一路轻舔深吻,那般妖娆风姿简直要让人血脉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