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接近之时,他伸出舌尖,缓缓的、细细的舔上了她的朱红菱唇。

这本是少男少女之间的玩笑,却在这一刻染上了奇异的香艳暧昧。

这、这是疯了吗?!!

小古彻底呆住了,一双杏眼睁得很大,广晟也被自己的行为惊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震惊失了神。

“啊——!”

小古尖叫一声,用力把人一推,广晟整个人顿时从床上跌了下去——他虽然身手高明,却正是浑浑噩噩的呆头鹅状态,毫无反抗的跌了下去——

然后,顺理成章的以头着地,发出砰的一声钝响。

外间有脚步声,犹豫着好似要进来看个究竟,广晟没等从地上爬起,忍住疼痛低吼一声,“滚!”

顿时外间伺候的人惶惶作鸟兽撒。

小古这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心中怒气上涌,狠狠瞪着四脚朝天狼狈爬起的广晟,瞬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一次,她妆扮成一个清丽可人的小家碧玉,当街巧计杀人后匆匆奔跑,却被他压在墙上一阵啃吻轻薄——原本以为那次是他逛了青楼喝醉了酒,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故技重施,真正做了一次登徒子!

明明平时只是当她是个小丫头,虽然亲昵但都是对待幼妹般的玩笑捉弄…

等等,这不对啊!

她不禁摸上自己的脸——虽然柔滑,却并不是原本的吹弹可破,欺霜赛雪,这般略黑不起眼的容颜,也能让他起了色心?

这不可能啊!

广晟从地上爬起身来,看着神色茫然呆滞的小古,感觉她瞪着自己的模样无比古怪——

“少爷,你是喝多了吧?”

小古没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你喝醉了居然偷舔别人…呵呵。”

呵呵你个头啊!

广晟几乎想大喊出声我没醉,却见小古别过脸去,脸颊虽然绯红,却不愿直视他的目光,自顾自的继续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好事,让你喝了这么多酒?”

喝什么喝,你见过迎接旨意还敢喝酒的吗?不要命啦!

广晟如此腹诽道,却见小丫头仍然别着脸,根本不愿转过头来看他。

这是还在尴尬啊…

终于醒悟到自己的行为有多鲁莽唐突,他也老脸微红了下,很是默契的以其他事情转移话题——只见他从桌上拿出一道明黄色的精绣卷轴,在小古面前一展打开,“你看看便知。”

这、这是货真价实的圣旨啊!!!

小古一眼就认了出来,随即她的心头涌起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惊慌——下一瞬,她的小脸变得无比苍白!

这般重锦绣纹的华贵缎料、这熟悉而狰狞的龙形、冰冷而漆黑的字迹,以及那落款处嫣红宛如鲜血的印章…这一切在她眼前逐渐模糊、晕染,幻化成她当年记忆中的那一幅——

“胡闰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罪不容诛…。”

随着那一道圣旨,在她心目最可恨、也是最可怕、亦是最亲近的男人——原本该称为“父亲”的那人的尸体,就这么直挺挺被丢在众人面前。

他的尸体被粗绳五花大绑,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牙齿颗颗被剥落,口部鲜血淋漓却已经干涸,观之宛如厉鬼一般,他生前宠爱的侧室李姨娘嘤的一声就吓得死了过去。

据说,朱棣在朝堂上让他换去孝服,而胡闰不从,朱棣命力士尽碎他满口牙齿,而他仍然不从,于是被活生生缢死。

那些军士残暴大笑着,拉动绳子把尸体乱甩,对她们这些女眷解释道:“圣上大恩,着他死后浸于石灰水中,脱皮以干草填之,悬于武功坊。你们见了这最后一面,我们还得把这尸体拖回去呢!”

随之而起的,就是无尽的哭喊、尖叫声,以及虎狼般冲入掳掠捆绑的军士…

那是一场最深、最长的噩梦!

“小古、小古你怎么了?”

广晟的呼唤,让她从哪骇人的记忆中醒来,她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圣旨,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吓着了吗,这就是皇帝陛下的圣旨。”

广晟以为她被赫赫龙威震住了,于是主动拉了她的手抚摸着圣旨的面料和字迹,“你看,这东西又不会咬人吃人,没什么可怕的,做得倒是挺精致的。”

触摸到那墨黑端严的字迹和鲜红玺印,小古的手好似被针刺了一般,闪电般的缩了回去。她略微恢复了些清醒,问道:“这圣旨是给你的?”

“那是当然!”

广晟随意将它卷起,唇边露出一丝欣慰笑意,眼中却是闪耀冷厉锋芒,“这是我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

他随即看向小古,又添了一句,“也险些把你搭进里头,这功劳也有你的一份。”

小古看向他,目光闪动,却是颇为惊异,“皇帝对你也未免太好了,居然升你做什么武略将军兼旗手卫副千户!”

旗手卫掌大驾金鼓、旗纛,是皇帝亲近信重的京卫之一,广晟这次确实立有功劳,但一下子就把他升到这么一个重要位置上。

估计整个京城都要因为这道任命而议论纷纷了!

小古这才明白,为何原本对广晟慢待的众丫鬟仆妇,如今会这么驯服听话。

第一百十六章 父子

旗手卫掌大驾金鼓、旗纛,是皇帝亲近信重的京卫之一,广晟这次确实立有功劳,但一下子就把他升到这么一个重要位置上,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估计整个京城都要因为这道任命而议论纷纷了!

小古这才明白,为何原本对广晟慢待的众丫鬟仆妇,如今会这么驯服听话。

“哼,你刚才是没看见,我父亲知道这消息时的表情…”

广晟冷笑一声,回忆起方才那一幕——

他冲进杂物间之时,看到两名少女倒在地上气息一动不动的模样,浑身血脉瞬间沸腾起来——连眼睛都几乎变成血红!

颤抖着伸出手探了一下,发现还有微弱气息,这才略微清醒了些,怒火盈胸之下一手抱了一个,疾步冲出杂物间,却正面撞见了蜂拥而来的外院管事和家丁们。

“哎呀广晟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领头的就是上次吃瘪的吴管事,他见到广晟,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顿时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僵住了——狭长轻巧的长刀宛如破空闪电,在眼前划出一道闪亮的弧度,下一刻,他只觉得脖子一凉,刺痛随之而来。

不好…这下死定了!

他这么想着,整个人惨叫一声倒地,顿时其他人也叫声不断。

鲜血沁染了衣襟,这些人随即发现自己还活着,只是咽喉处被划了个交叉记号,所有人都是整齐划一——而这只是广晟一刀之威。

“还不快滚,是想让我送你们进宫当公公吗?”

广晟冷笑着瞥一眼他们胯下,顿时所有人跑得比旋风还快。

广晟抱着两女,砰的一声踹开门要走——下一刻,他的脚步顿住了。

夜色之中,门外站着一道清癯高瘦身影,正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沈源。

沈源负手在背。冷冷的盯着广晟,从他杀气腾腾的眉梢眼角,一直看到他掌中的雪亮长刀,以及那含着暴戾怒意的一脚。

他的眼神中满含鄙夷和厌烦,皱起的眉头每一道纹路都好似无形尖针,一下下的戳在广晟心头。

这种厌恶痛恨的目光。广晟从出生至今已经承受了多年,但此时狭路相逢,仍然觉得心头一痛。

“逆子,你竟敢闯到嫡母院子里动刀动枪。”

沈源沉声斥道,眉毛一竖却是强烈的气势逼压——他素来重视养气功夫。此时怒到极点也没有大喊大叫,这样低沉的嗓音却让人心头一震。

广晟一双凤眼毫不畏惧的盯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绝然端秀,却让沈源顿时呆住了——

刚刚入夜,树梢的黑影倥偬,灯笼的光芒反照在朱红廊柱上,映得人脸都浸沐在光暗之间——那样相似的绝色容貌,凄笑讥讽的凤眸,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沈源不禁打了个冷战。顿觉毛骨悚然。

“哈,父亲倒是来得正巧。”

广晟的笑容冰冷,一边说着一边收刀入鞘。礼仪周到的躬身、退后两步,“您是知道这里快出人命了,所以过来看看的吧?”

沈源听他的话讥诮中意有所指。不禁眯眼看了看他怀里的两个少女,虽然有青紫血污,但看到是婢女服饰,目光却带上了几分不以为然。

“你母亲掌家理事,管着上下几百口人,对下人惩戒也是分内之事,所谓尊卑有序上下有别,你以为这是在混迹江湖,自己是英雄救美的侠客吗?!”

他久在帝侧,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此时竟是词锋锐利如刀,直刺要害不容辩驳。

广晟一愣,随即失声笑了起来,再抬起头来之时,瞳孔之中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父亲真不愧是文臣之中的翘楚,人人看好的下一任文渊阁学士候选,这口舌上的功夫,孩儿我只传承到您十之五六。”

没等沈源呵斥,他冷笑道:“只可惜,孩儿只信奉军中的道理,那就是好男人不能当缩头乌龟,让手下替你顶缸受罪——嫡母有什么便冲我来,为难我身边的婢女又算什么?”

他盯着沈源,笑容突然转为阴戾,美玉般的雪白额头浮现怨愤的绯红,在夜色下越发显得妖异讽刺,“说起来,欺凌逼死弱女子,也算是我们侯府的拿手本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源被说中心头最隐秘的痛处,整个人连脑袋都轰然一声涨大,又惊又怒之下,顿时失态低喝出声。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父亲是不是想到了其他类似之事?”

广晟仍然笑得灿烂,幽黑双瞳却宛如沉入魔渊般深不见底,让对面的沈源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就在两父子僵持之间,只听外间有随身仆役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禀二老爷,晟少爷,朝廷有恩旨下来!”

沈源一愣,目光瞥向广晟,口中问道:“是给谁的?”

“是、是给晟少爷的。”

那仆役当然看到现场气氛古怪,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沈源眉毛一扬,心中更加狐疑:今日宫里宣召这逆子前去,刚回来就又有旨意吗?

他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看着广晟抱着人回房,更衣,与众人一起聚集前堂,开香案接旨。

一篇骈四俪六的圣旨念完,兵部的文书和印信勘合也由中官和使者带来。众人屏息凝神,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一向游手好闲、被众人忽视的二房庶子,竟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出息?!

武略将军兼旗手卫副千户!

前者乃是从五品的虚衔,却生生把副千户的正六品又带高了一层,再加上是在旗手卫,那简直是天子亲军之中的嫡系,毫不费力就可以平步青云啊!

当今乃是马上成就的天子,虽然注重提拔殿阁学士以供中枢参谋,但心底里仍是重武轻文的,有多少勋贵武将都是在他近前亲军之中脱颖而出,从戍卫帝侧打熬得情分,封了世袭爵位得了丹书铁卷。广晟还这么年轻就到了这个位置上,只要遇上机会,随时便会鱼跃龙门成大器,对景儿遇到朝廷用兵,飞黄腾达起来,就是现在武臣第一人张辅的位置也并非无望啊!

顿时,众人的目光好似一根根尖针,向广晟射去,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更多的却是算计与嫉妒。

众目睽睽之下,沈源的表情最为平静漠然,却只有跪在他身旁的广晟,看到他面色变得苍白凝重,双手在袖中紧握——显然,这一道圣旨,在他心中也产生了极大的波澜。

广晟的异军突起,显然是他料想不到的,但他毕竟是后生小子,位阶虽然不低,还不能直接威胁到侯府与沈家。

沈源的忧心,却是另有缘故。

他身为户部右侍郎,左春坊谕德学士,但比起掌握天下钱粮的实职来说,众人更看重他的是后一个虚职——他平日里就以此身份,行走大内帝侧,以备皇帝咨询参谋。

可以说,这简直是皇帝的亲信秘书官了。

可他身为皇帝近臣,对自己儿子的这道任命却是一无所知!

这无疑在他心头蒙上了一层巨大阴霾!

沈源上前请中官留步,喝一杯茶再走,那中官原本也是熟人,却不敢接受馈赠,连称宫中即将下钥,匆匆离去了。

在夜灯之下,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沈源冷着脸站在前堂之上,那脸色苍白之中透出几分阴晴不定。

广晟想起那一幕,心中便宛如六月酷暑喝了冰饮一般的畅快!

区区帝侧亲军的官职,这就让你意外了吗?父亲大人…

今后,让你惊讶、愤怒的时候还多着呢!

你且等着,等我积蓄了力量,变得无比强大,再向你讨还母亲的那一条旧年血债!

我一定会做到!

想到这,他的脸上留出毅然郑重之态,双手紧握刀柄,几乎要嵌入肉中。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小古的呼唤声让广晟从回忆中醒来,他惭愧一笑,连忙拿过药碗,用毛笔替她刷上药膏。

小古的皮肤上血痕纵横,略见黄黑的皮肤下,却并非他想想的粗糙,而是柔滑细腻得不可思议,随着鲜血的沁出,肩上的大片皮肤都似乎变得白皙起来。

广晟只觉得自己眼睛看错了,又担心小古失血过多才导致皮肤发白蜷曲,正要扳过她的身子细看,却被羞窘交加的小古拍开了手,哼了一声躲到被子里,发出模糊的催促声,“我自己来吧!”

“别任性了,你自己够不着。”

广晟还待劝说,却被小古一个羽毛枕头丢在脸上,没好气的嚷道:“你再动手动脚,我还有什么清白名声可言!”

广晟暗叫惭愧,一时情急忘记男女之分,但又担心小古又昏厥,小古蜷在被子里像一只茧子,低声道:“快出去吧,让秦妈妈来帮我便是。”

广晟正要退出,突然一阵劲风从窗外袭入——他心中一紧,身手利落的接住来物,竟是一封竹片打造的名刺,上面字迹很是熟悉!

竟然是纪纲的召唤!

他果然忍耐不住,要找自己兴师问罪了吗?

第一百十七章 黑手

夜色已深,仍是那个充满田园野趣庭院,广晟跟随着默不作声仆役走回廊上,由一盏灯笼引着进入正方。

明暗三间正中央被打通作了房,一开门便可看到东西两面墙边都是高可及顶架,堆满各色籍和宗卷;南面墙上挂了弓箭、犀角和唐刀,比起比起普通文人雅士来,多了几份大气和威严肃杀。

纪纲着一件青蓝道袍,也没用冠,只是用玉簪一束。他正凝神提笔,信笺上写上后一字,安详清隽神色,倒不像是杀伐决断、凶名外锦衣卫统领,似是院里饱学大儒。

端详墨迹片刻,他终于抬起头来,狭长凤眸不怒自威,“你来了?”

“卑职见过指挥使大人。”

广晟行礼周,神色自若。

纪纲细细打量了他一回,眼中神光闪动之间,广晟原以为他要发怒,谁知他却是笑出了声,“你很好。”

“是卑职自作主张,坏了大人谋划。”

广晟低头,干脆利落认罪了,“大人原意图,是想查出大案,让圣上感受到我锦衣卫用处——就算是鹰犬弓箭,如果长期安逸也会被人视作无用,渐渐遭到冷遇,甚至被抛弃,所以,我这次任务,就是要打造一件震惊朝野大案。”

“锦衣卫虽然是圣上亲军,很多人却也是出身武勋世家,难保不跟几位藩王有勾,为了万无一失,大人选择了我作为特派暗使。”

广晟看了一眼纪纲表情,继续道:“我是个初出茅庐愣头青,虽然有青云之志,却无上天之梯,大人此时给我这个机会,却是恩同再造。因此我到了北丘卫,一直勤恳追查他们倒卖军械真相。”

“这点你做得很好,人犯和铁证都好无缺押回来了…”

纪纲看着广晟,苦笑着轻叹道:“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觐见之时,做出出人意料之事——我给你准备帕巾。竟然被你动了手脚!”

他叹息一声后,无奈道:“我纪某人一生,从来只有算计别人,却没想到被你这小辈哄骗得彻底!”

“大人给我帕巾,上面绣有谷王印记。您是准备把这次私卖军械里通外敌罪名,给远长沙谷王朱橞?您觉得朝野会相信这种论吗?”

“谷王原先统领上谷郡地和宣府镇,北丘卫很多军官都是出自那里。我把他定为背后主谋,并没有什么破绽。”

纪纲沉静答道,犀利目光看向广晟,“我圣上面前保举你大功,让你御前拿出帕巾,指认谷王有不轨图谋,没想到你拿出,竟然是一块只有蟒龙图案被烧得只剩半块无用之物——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面对他气势威压。广晟毫无惧色,“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欺君罔上乃是大罪——圣上是何等样人。怎会被我等蒙蔽?因此卑职思量再三,还是用火把谷王印记给烧了。”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