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好伤口,孙传德摸着下巴,开始绕着房子溜达。仿佛影子一般,他走到东边,墙上的猫也溜达到东边,他跑到西边,墙上的猫也跟到西边。看到他跟二傻子一样,不停的在墙根处跑来跑去。那只气死人的肥猫,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孙传德怎么听怎么像在笑他。

厨房里,胜男烧开了水,用半旧的葫芦瓢舀出一碗,然后放在靠墙的灶台边。

恩,李氏还说,她每天都要准备一个凉菜,柳大山特别喜欢吃。经常他一个人就能把凉菜全都吃掉,而李氏和柳大娘都心疼他天天干重活儿,见他喜欢吃某道菜,便全都让给他。

凉菜,无非就是用醋、蒜泥和盐调拌出来的,这几样作料都是平常百姓最常吃的,而且对身体也好。尤其是蒜泥儿,夏天吃,还能预防很多常见小病。

这些应该没有问题吧,胜男把橱柜里的瓶瓶罐罐又翻腾出来,然后一一打开,拿着银钗逐个儿检查。

这时,灶台边的海碗上泛着几圈涟漪,仿佛谁不经意间滴落了几滴水珠一般,无声无息。

一柱香之后,胜男把厨房所有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依然全部正常,除了出事那天放在瓷罐里的一罐子小米粥,因为天热变了味儿。其他的食材,连个腐烂变质的都没有。

胜男失望的扶在灶台边,用袖子擦擦汗,忙活了大半天,没有任何进展。唉,她一把拍在墙上,看到那碗已经凉的差不多的白开水。

不抱任何希望的,胜男懈怠的拿着银钗插进水里,令她惊讶的是,银簪子居然开始慢慢变色,接触到碗底的一端已经变成了黑色!

“有毒!”

胜男几乎跳起来,她捧着海碗跑到院子里,想找个东西做实验。可柳家经过一番变故,家里的老母鸡早就不知被哪个人给摸走了,空落落的院子,除了她和馒头,连个喘气的东西都没有。

哎,水缸?!胜男想起刚才舀水的时候,水缸底漂浮着一层小水虫,或许可以用它们来做实验。于是,她几步跑到水缸前。把碗里的水倒了一半进去。

一刻钟后,水面上的小飞虫全部漂浮在水面上,一个个的都死挺了。

看来这水真的有毒,胜男心里有几分确定。但从烧水到盛出来,她全都是自己亲手操作的,怎么会中毒呢?

胜男还是想不通,她捧着小半碗毒水,重新回到厨房,开始新一轮的查找。

而孙传德则累得像条死狗一样,他实在跑不过馒头,便一屁股坐在墙根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他娘的,我还就不信了,我堂堂大老爷们,还治不了你个小妮子和一只畜生!”

歇息了一会儿,孙传德决定干脆来直接的,他准备直接进去,光明正大的问案子。小五是捕快,自己也是,没道理她能大摇大摆的在屋子里查线索,而自己却像个傻瓜一样被只猫戏弄。

想到这里,孙传德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哐当”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谁呀!”

胜男从屋里窜出来,大声的喊道。

“我是本县捕快孙传德,屋里又是哪个?”

孙传德装模作样的拿着铁尺,一副认真办案的样子。

“呵呵,孙大哥呀,”胜男小心的把碗藏在身后,然后笑嘻嘻的凑过来。“嘿嘿,是我,小五。怎么您也来查案子?”

胜男忍着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他脸上新鲜的抓痕。刚才馒头把孙传德哄下屋顶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半声惨叫。要不是心里惦记着案子,或许她还能再陪“孙大哥”好好玩玩儿呢。

“哟,小五呀,”孙传德心里暗骂,脸上却硬扯着笑:“呵呵,这不哥哥去县衙和犯妇李氏谈了谈,有了点新发现就赶紧过来查查。唉,没办法呀,今天就是比限的第二天,要是三天内破不了案子,咱们都要挨打呀!”

说得那叫一个委屈,语气那叫一个无奈,不了解他的人,还真以为人家不贪恋什么捕头之位,为得是尽快破案,好让大家不挨棍子。

“就是呀,不过,小五转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胜男语气很是失望,她拍拍手上的灰,然后对孙传德抱拳:“天也不早了,小五就先回去了。孙大哥继续吧,呵呵!”

“哎,小五,别急嘛,”孙传德见胜男要走,心说话你走了我去哪里找线索呀,忙伸手拦住她:“等等哥哥,我转转咱们一起回县衙。如何?”

“好吧!”

胜男见他以及开始注意自己放在磨盘上的空碗,心里也开始算计起来。

孙传德嘿嘿一笑,眼睛装作不经意的扫过空碗,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呀,他们总是盯着饭菜,怎么就忘了水呢。想到这里,他连忙几步来到水缸前,发现里面的水非常浑浊。偷眼看了看胜男,发现她正抱着那只可恶的猫坐在门口等自己,孙传德便悄悄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针插进水里。

过了一会儿,趁着转身的功夫,他把银针拿出来,一看针头已经开始发黑,心里狂喜:哈哈,终于找到毒源啦,捕头之位马上就是我孙某人的啦——

“孙大哥,好了没?”

胜男不耐烦的喊道。

“好,好啦,”孙传德忙用手帕包好银针,然后小心的放进怀里,急匆匆的跟胜男离开了柳大山家。

第二天,杨知县得知马快孙传德已经破了案子,忙召集人手,领着魏良、押着犯妇李氏,和十几个捕快一起晃晃荡荡的来到柳家庄。

“孙传德,你说犯妇是在水缸里下毒,然后毒死柳大山的?”

杨知县拿手帕掩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水缸里的污水。

“没错,”孙传德挺直胸膛,意气风发的站在水缸前,拿着一根银针,“大人请看,这是咱们验毒用的银针,小的当场示范给您看!”

说着便把银针插进水缸,等了一会儿,待三分之二的银针全部侵入水里,孙传德抽出银针。然后举在杨知县和众人面前,“大人请看,银针变黑了!”

“咦,真的嗳,这水里不光有毒呀,还是剧毒。”

“没错,原来柳大山就是这么被毒死的!”

几个捕快和围观的乡亲七嘴八舌的说着,柳大娘则一脸铁青的看着。

“李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知县拿着银针坐回位子上,他厉声问道。

“回大人,如果这缸里的水有毒,那么我和婆婆也喝了用这水熬的稀饭,我们却并没有中毒呀!”

李氏经过胜男的一番治疗,身上的重伤已经恢复了一半,她看着所谓的罪证,很是无奈的说道。

“这…”杨知县楞了一下,他转头问向柳大娘:“柳大娘,你们是用同一缸的水做饭?”

柳大娘点点头,“回大人,是用一缸的水。因民妇家没有水井,每天都是大山先把水缸的水加满,然后才去地里干活。而民妇一家一天的吃水、做饭皆是用此缸的水。”

“孙传德,你怎么说!”

杨知县一拍椅子扶手。

“这,大人水缸里有毒是千真万确的呀,或许当日只有柳大山喝水最多,所以…”

孙传德也楞了一下,他怎么忘了先去和李氏沟通沟通,就直接跑去找县太爷了呢。

“大人,小的已经找到凶手了,”

这时,在厨房忙活的胜男,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哦,凶手在哪儿?”

杨知县心里一喜,忙问道。

“凶手不是李氏,不过,小的在找到真凶之前,能否问大人一句话,”胜男拱手站在杨知县一侧,无比认真的说道:“您当日曾说,谁能将此案破获,谁就是下一任捕头,对吗?”

“没错!本县说到做到,无论哪个捕快在比限内破了案子,有确凿的证据,那谁就是下一任捕头。”

杨知县也非常确定的说道。

“好,即使是小的我,只要破了案子,就可以成为本县第一任女捕头?!”

胜男担心有人再拿自己的性别做文章,便提前向杨知县要保证。

“…”杨知县的双眼闪了闪,然后认真的说道:“当然可以,太祖爷也未曾规定女子不能当捕头。呵呵,李胜男只要你能破了此案,本县抬举你做本县第一女捕头!”

“谢谢知县大人,”胜男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便再次抱拳施礼,“大人请跟我来,咱们去厨房捉拿真凶!”

“厨房?你是说凶手在厨房?”

杨知县讶异的问道,他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歹人,胆子竟这么大,他们这么多人在院子里,那个歹人居然还敢出现?!

“没错,大人和李捕头请跟小的来,小的现场捉凶!”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不许你娶我

胜男说完,便领着大家一起来到厨房。早在孙传德向杨知县演示的时候。胜男就开始做准备。只见厨房的土灶里,正烧着一锅滚开的热水。

“李捕快,凶手在哪里?”

杨知县迅速的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厨房和普通农家的厨房没有什么两样,同样的面积小,而且满是灰尘油渍。他忍住掩口鼻的冲动,不耐烦的问道。

“大人请稍候,”胜男拿葫芦瓢舀了一碗热水,放在靠墙的灶台边,她指着海碗说道:“经过小的仔细观察并且验证,发现杀死柳大山的便是这碗热水!”

“热水?”

众人有点不置信的看着海碗,难道凉白开水也有毒?!

“没错,”胜男边说着,边紧紧盯着水面,发现有涟漪的时候,更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大家请看!”

胜男见屋里有些窄,而且光线也不是很充足,便把热水端出厨房,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紧接着她从袖袋里掏出一根银簪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插入水碗中,慢慢的,银簪子开始变色。

“咝,真有毒?”

“呀,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柳家的饭锅有问题?”

“可不,我们平时不是也喝凉白开吗,怎么单单柳大山出了事儿?”

众人见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而柳大娘更是站在前面,一脸疑问的看着胜男。

“李捕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知县看到她也找到了毒源,可并没有揪出凶手呀。

“大人,如今是酷夏,又恰逢麦收季节,柳大山在田里干农活,中午回来的时候定是口渴难耐,于是李氏每天都要提前预备一碗白开水凉好,等柳大山回家便可直接饮用,”胜男指着簪子上的黑色说道:“但没想到这碗水,在无意间中了毒,致使柳大山死于非命!”

“无意间?!你的意思是说,这毒不是李氏下的?”

杨知县沉吟了一下,慢慢的问道。

“当然不是,”胜男很干脆的回应道,“小的起初也找不到原因,详细问过李氏后,便想着还原当日的情景。自己亲自试着按李氏所说重新走了一遍,终于在厨房找到了真凶。”

胜男说完,又折回厨房,她把灶台下的柴火撤出来放在灶台上,又加了许多潮湿的麦秸,顿时小小的厨房里,黑烟滚滚。

“李捕快,你这是做什么,你刚才又是验毒又是烧水的,真凶呢,你说的真凶在哪里?”

李大头越看李家父女越生气,他没想到李正义这厮居然如此狡诈,为了瞒过自己,竟说什么去东阿,害得小顺子跟着一个冒牌货去了外地,至今还没有回来。

如今李胜男又说她找到了真凶,这怎么可以?!

“呵呵,李班头不要急呀,真凶马上就要现行了!”

胜男摸摸脸上的黑灰,笑嘻嘻的说道。

过了一刻钟,厨房里的黑烟慢慢散去。胜男领着众人回到厨房,她看到墙上出现的东西,终于笑着对杨知县说:“大人请看,那就是凶手!”

“什么,你说这是凶手?”

杨知县顺着胜男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在斑驳的墙壁上,爬着一个巴掌大的巨型壁虎,他惊讶的问道。

“没错,就是这只壁虎!”

胜男示意身边的小捕快把被黑烟熏出来的壁虎敲落下来,她指着刚才放碗的灶台:“李氏每次舀出热水后,都会随手放在灶台边,而这个地方正好靠近墙壁,热水的热汽上升,熏到了屋顶的壁虎,而壁虎一受热,便分泌出尿液和唾液,然后滴落在水碗里,”胜男还原完情节,又指向地上的巨型壁虎,“这只壁虎年岁已久,它的尿液和唾液中含有剧毒,人喝了含有剧毒的水,自然也就中毒身亡了!”

“有这事儿?”

杨知县有些意动的问道。壁虎在民间被视为“五毒”,但究竟有没有毒,谁也不知道,但李胜男这番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如果按她的说辞,那么,柳大山中毒的整个过程就合理许多。

毒药、下毒的方法,还有柳大山身上无任何伤痕。这些疑点统统能说明白。

“切,一只壁虎怎么会杀人?”李大头先跳出来,他撇着嘴反问道:“李捕快,你说这只壁虎有毒,谁能证明呀?”

“呵呵,当然有人证明。”胜男没有看他,而是对着杨知县说道:“大人,昨天小的发现这只壁虎后,也有些质疑,于是连夜去了十六里河,特意找林神医帮忙。林神医,您给大家说说吧!”

胜男在人群中看到了终于赶到的神医,便大声说道。

“好,”林神医答应一声,连忙从门外走进来,先给杨知县见礼,然后仔细的看了看这只熏晕的壁虎,发现它尾部有几滴亮晶晶的液体,抽出一根银针试了试,看到银针变黑,他笑着说道:“没错,这只壁虎的尿液含有剧毒,大人请看!”

林神医把银针举到杨知县面前。让他看清楚上面的变化。

“恩,没错,没错,果然有剧毒呀!”

杨知县连连点头,林神医的银针可是刚刚拿出来的呀,而且是当着大伙儿的面,沾了壁虎身上的尿液才发生变化的。所以,他没有理由再怀疑,更不想怀疑。呼~~~,案子终于破了。

“什么?我儿子就是被它毒死的?”

柳大娘有些承受不了的看着地上的巨*,悲戚的问道。

胜男点点头。“没错,所以柳大山是意外中毒,不是李氏下毒!”

“…”柳大娘似哭似笑的呆愣了一会,随即转身去院子里,抄起一把铁锨冲了进来,“我,我要打死你这个畜生,呜呜,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哎…”林神医刚要制止,被胜男一把拉住,他有些不舍的小声说道:“如此剧毒的壁虎,入药治病的效果更好,何苦把它拍烂了呢,唉!”

“让柳大娘发泄一下吧。”胜男摇摇头,面对如此真凶,估计柳大娘胸中的怨气和怒火更盛,如果不让她释放出来,肯定会憋出病来的。

“好,柳大山中毒一案,皆是壁虎作乱,李氏无罪,本县宣布当场释放!”

杨知县才不管真凶下场如何,如今案子破获了,而且像这么离奇的案子,非常人所能想象,自己之前误判也是有情可原,所以,他心里的重担倒也减轻了不少。

“谢谢大人!”

李氏虽然洗刷了冤屈,但是想到丈夫也是间接被自己害死的。如果当日她能多走几步路,把水碗放在外面,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恩,回县衙!”

杨知县一挥手,颇有气势的喊道。

“行呀,胜男,这次办得漂亮!”

魏良骑着马跟在后边,开心的说道。

“呵呵。多亏大家帮忙呀!”

胜男也知道,为了自己顺利破案,魏良、周庆还有老爹,都非常尽心的帮忙。否则,即便是自己破了案,也很可能被跟踪的有心人,抢夺劳动成果。

“哎呀,小五,你就别谦虚了,”孙传德神色复杂的凑过来,他脸上的抓痕刚刚结疤,他一想到昨天胜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破了案,却一点声色都不露,心里很是恼火。此刻他皮笑肉不笑的对胜男说:“怎么样,小五,哦、不,该改口叫李捕头了。李捕头,请客吧?!”

胜男装作不懂的样子,笑着说道:“呵呵,孙大哥太客气了。您放心,等小五走马上任后,一准请客!”

“哼!”

身后的李大头听到她的话,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拍马疾驰而去,留给胜男他们一嘴的黄土。

而李正义心情也颇为复杂,他看着女儿换上崭新的缁衣,又是替女儿高兴,心里又有几分莫名的失落。唉,李家的家业总算传承了下去,而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继任者——十五岁的捕头,第一女捕头。

老家的老爷子知道后,更是开心不已。胜男是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她能有如此成就,那也是自己教育有方呀。老爷子得信后的当天,便给李正义写了回信,信里除了吩咐胜男好好当差,一定守好官职外,还反复交代李正义看好孩子的婚事,不要因为某些亲事,而让胜男丢了捕头之职。

对于这些,胜男当然不知道。杨知县写完结案折子后,便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宣布李胜男为梅水新一任的捕头,李正义则处于半休养状态。衙门有事,他可以来帮忙,无事,便休息,顺便带带新捕头。

胜男上任的第一天,基本上没有什么要事,点完卯便被众人拉着去了十香斋,请两班众衙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