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有投石机,而且因为先锋船只有一只,所以成了众矢之的,一时之间压力非常大,被围攻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凭借经验丰富的舵手左右掩击。高闯只听到耳边咚咚之声和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就算战船上的甲板是用桃花心木加固过的,现在也破洞处处,跑来跑去搬石头的时候不小心就会陷进一条大腿,他的周围更有十数人被砸伤了。

“他大爷的,竟敢砸老子!老子今天把你们这些海乌龟的壳全踩碎了!”他听不到自己的骂声,因为个人的声音完全湮灭在一片喊杀声中了。他也根本无睱顾及于此,在甲板上来回奔跑,又是帮助投石手运送“弹药”,又是把受伤的兄弟抬到舱下去由军医救治。

扑通一声,一块大得不寻常的石头从先锋船的上方掠过,落在船尾处的海水之中。高闯立即扔下手中才抱起的石头,伸手抓起了自己的弓箭。抬头一看,果然双方还有一箭的距离,因为更加接近了,投石机已经不能用了。

他跳到船舷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船舷边上插着的一只松油火把,因为所有人都在战斗,没人注意他没有火头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他从身上所背的箭袋中,拿出箭头包着布的那种,凑在了火把上。这种布是浸过火油的,特别容易燃烧,而且烧得久,又不容易熄灭,所以一下子燃起个大火苗,差点燎了他的头发。他骂骂咧咧地咕哝着,对准了离得最近的一只敌船的帆,嗖的一下射了出去!

他箭法不太好,远不如光军、小老虎牙和小星,不过敌帆的目标太大了,他的臂力又强,因此火箭毫不费力的扎到了帆上,迅速燃起了火苗。一只、两只、三只,正帆、尾帆、侧帆——

高闯发狠一样的向对面船帆上射火箭,虽然敌船上吵嚷着试图灭火,但帆已经不能再挽救了,像一面着火的旗帜一样落下。

高闯哈哈大笑,如果不是离得远,恨不得跳上敌船炫耀一番。看那帆起火的火头不至于烧毁船,所以也不用担心它借着上风撞过来,而在帆船的时代,没有了帆,又不是帆桨两用,那就和死船没有区别。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二十三章 丧钟为谁而鸣(中)

敌军见船帆着火,又是张落着救火,免得船只被毁,又是张落着把其他船只的帆降下来,免得再度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速度就慢了,冲击力大减,明军的压力也大减。

高闯在一边又是暗自高兴扰乱了敌军,又暗自后怕对方船只着火后如果向明军冲撞过来,会毁了处于下风的本方的船。他没有找过真正的战争,这一下是成功了,对方的船即降了帆又没有完全成为火船,不会孤注一掷,假如不成功,他鲁莽的行为就会招致本方的损失。

條的一下,一只箭向着正的高闯飞来。他本能的一蹲身,那只箭几乎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劲风灼得他面颊发烫,那箭近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连箭的铁头上所带着的血腥味似乎都能闻得到,越过他后,咚的一下钉在他身后的桅杆上,箭头整个没入木头,箭尾还颤动不衰。

“操他妈的海乌龟,想把他爹射个透心儿凉啊!”高闯半跪在地上,小心肝扑通扑通的乱跳,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感觉这么突然的可是第一次,心里感觉又后怕,又过瘾,仿佛和阎王爷他老人家拉了拉手,然后又溜掉了一样。

当当当当!一阵急锣声起,是整个先锋船队已经全部进入了敌军的一箭之地内。听到锣响,训练有素的大明水师不用有人指挥,士兵立即听着锣声行动。一排盾牌手纷纷跃前,把用坚韧的粗藤所制成的高大盾牌加高在船舷上,搭在舷边特制的钩子上。

后面,一排排的弓箭手也已经准备好了,等锣鼓声给出信号,盾牌手立即把盾牌翻倒,第一排弓箭手就把手中的箭射向敌船,因为想也不想,只是坚定的执行命令,听从盾牌手的头目所指定的方向,所以盾牌撤掉和羽箭射出几乎是同时完成,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排射毕,即弯身退下,第二排弓箭手马上顶上来了,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

高闯不是弓箭手,只能躲在船舷边上放冷箭,同时趁机会观察一下周围的局势。就见先锋船队已经接近第二批贼船,虽然他所在的船只看来受创不小,但也正因为如此,其后的两只五桅战船和五只八橹巡游艇才能在它的掩护下顺利向前。况且敌船的损失也不小,他们以一敌六,能够成平手之局,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绩了。

可是,就在他们艰难前进的时候,第三批贼船和紧随其后的小渔船都扬起了帆,借助风势,迅速追近了。再回过头去看,见陈祖义所率领的第一批五只贼船在犹豫过后,选择了调转船头围攻先锋船队。

他们距先锋船队有一段距离,身后的明军大部船队正在迅速迫近,如果他们不能在明军大部队追上来前消灭先锋船队,就会被明军全体吞没,所以正疯狂的围了过来。

现在真的是你死我活之势,先锋船必须突围,冲到贼船的后方,抢占上风口。那时,明军大部队也追上来了,先锋船队和明军大部队成合围之势,敌船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不是被围,就是围困对方,不用选择,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做。况且,收兵的锣声未响,明军的船就一往无前,别说前面是敌军的船队,就是刀山火海也要硬闯进去!

半空中,双方的羽箭齐发,势急如蝗,抬头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形成一片阴云,晴朗的天空变得灰暗了,明亮的阳光像是被阻隔在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疾射而来的箭带起的风把人的头发都吹得飘动了起来,还有的箭头带着响哨,像凶悍的海鸟,疯狂地尖叫着冲向船身、桅杆和人的血肉之躯。

船下被碾压的海浪声,羽箭的破空之声、人中箭后的长声惨叫,以锣鼓和螺号传递的军令;温热的鲜血,溅起的冰凉水滴,血腥的味道。这一刻,高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战场。

四处都是死亡的陷阱,他已经来不及分辨目标了,只要是在眼前闪过的东西就一箭射过去,战前他自备了很多袋箭,可此时竟然已经没了大半。

呯的一声响和盾牌兵的惨叫声传来,高闯只觉得眼前一亮,就见那盾牌阵从中间缺了一块,一名盾牌兵倒在血泊之中,手中还紧握着盾牌,一只巨大的弩箭已经连盾带人一起穿透了。从那个缺口中,羽箭和投掷的短枪像泻了闸的水一样急涌了进来,几个人躲闪不及,被射倒了。

高闯一步跃了过去,脚下的血水差点滑了他一跤。他在狂风暴雨中踩在湿滑的甲板上也不曾摇晃过,可是脚下踩着弟兄的血,他不由得打颤。

一咬牙,他拔下了那只弩箭,感觉这不知名兄弟的温热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烧得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不管不顾的一手握紧盾牌,一手抄起一块残破的厚木板堵在盾牌的洞上,合身扑到了缺口处,感觉从盾牌上传来的阵阵抖动,扑扑的闷响不止,似乎那密集的箭就要穿透盾牌、刺入他的肉里。

“再来!”他大喝一声,声音在瞬间竟然盖过了嘈杂的声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忽拉一下,还活着的士兵重新排成一行,还有人抬出了本方的强弩,随着锣声的指挥,高闯协同身边的士兵闪开一条通路,明军的弩箭也飞向了敌方。

海盗们毕竟没有系统的指挥,全凭一股悍勇之气,他们使用强弩的时机早了,所以虽然伤害了盾牌和士兵,但效果不大。他们不明白,强弩的作用并非只是远距离的攻击,还可以给对方以近距离的沉重打击,弩的箭很难装好,往往一战中只能使用一、两回,所以必须要用在最适当的时机和地方。

相比之下,明军可就沉着多了,在两军的一箭之距剩下半箭的时候下手,疾飞出去的强力弩箭生生穿透了两个前后站在一起的海盗,还撞断了一根桅杆。第二去弩箭更是把一只贼船的船头穿了一个大洞,海水大量灌入贼船,眼看就要沉没了!

先锋船爆发出一阵欢呼,高闯这也才发现锣鼓声的区别。原来除了开战前的那声锣响外,锣声是本船自己的命令,而主船上发出的命令会用鼓声来传达,士兵们只要分辨锣声即可,只有本船的指挥才会听鼓声来选择自己所在船只的战术。

又一声慢锣响毕,从船舱中跳出两个小兵,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大木桶。他们冒着枪林弹雨在甲板上四处跑,让每个士兵都从桶中拿出两块湿淋淋的布来,一块是方巾,一块是像纱布一样的透明布条。

一见到这举动,高闯知道他们就要与敌船短兵相接了。由于对方可能会使用火器和毒烟,处在下风口的明军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因此必须做好防范措施。那方巾和纱布是用解毒草药的药汁浸过的,方巾蒙在口鼻上,透明的纱布蒙在眼睛上,不会妨碍士兵看东西。

箭,又放了几轮,随着锣声的指挥,高闯放下了盾牌,从堆放武器的地方抱起一捆投掷用短枪,对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贼船掷了过去。短枪在他手里带起嗖嗖的风声,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飞向了敌船,在一片混乱中,他的镇定、他的力量都使手中的武器发挥了最大的作用,连声的惨叫声中,敌人纷纷倒下。

绑!

锣声短而坚定,意味着与敌船即将交错船身。高闯迅速抓起一条前端极其尖锐的铁质长枪,冲到了船侧舷,就见眼前黑影一闪,敌船借着风浪的势头疾冲了过来,双方船只的船帮之间相距不过两尺,险险的差点撞上。

一瞬间,双方船上的人同时出手,短枪、碎石、柴火乱投,火器、炸药、鸟铳齐发,爆炸声、喊杀声、哭叫声、咒骂声、肉体被武器刺中后的痛呼声混杂在一起,声震海面,山海同憾。炸飞的船只残片,打空的弹药落入水中,纷乱如一场急雨。

高闯稳稳的站着,在这生死的关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周围所有的纷乱都已经不在他的眼里,声音也不能进入他的耳里,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稳定的跳动着,证明他还活着,还可以杀敌!眼前敌船上的景象和那些凶悍的海匪在他眼里像一部慢放的黑白无声影片,清晰无比。

一低头,闪过了一道掠向他脖子的寒光,高闯想也不想,只是凭借着本能把手中长枪刺了出去,正中一名海匪的心窝。两船交错的力量很大,高闯一枪刺出后来不及回手,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本船前行之力向前,而手中长枪之力则猛力向后拉扯,搅得他手臂生疼,枪头一沉,把那名还差一口气就见阎王的匪徒挑了起来。

他大喝一声,把铁枪竖起,匪徒破布偶一样的尸体就挂在枪尖上,仿佛是象征胜利的旗帜,然后连尸体带枪向下一砸,借着行船之力,横扫倒下好几名海匪。交错之力极大,就算力量是他的长项,也绞得他的臂膀差点脱臼,铁枪几乎脱手,虎口迸裂,鲜血流了出来。

他浑然不觉,毫无章法的挥舞手中之枪,凭借着蛮力和沉着,以一当十,杀得海匪连连退到铁枪的攻击范围之外。身上,挨了好几下,鲜血染红了衣服,但他觉不到疼痛:身边,火光冲天,敌船的火器使先锋船四处起火:不远处,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就算他的口鼻和眼睛上蒙着草药浸过的布,也还是感觉喉咙如刀剐一样,眼睛更是流泪不止。

可是,他不退!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二十四章 丧钟为谁而鸣(下)

在这个敌众我寡的时刻,明军显示出了超群的军事素质,虽然战局吃紧,明显落了下风,但全体水师官兵慌而不乱,起火处,自有专门的人去灭火;船与桨的破损,自有人去简单地修补和更换;有专门的医务兵把死伤的士兵拖到舱下;有人会补充上用光的武器弹药;敌方施放火器,盾牌兵拿涂沫了防火液的铁盾牌阻拦,如果是一般的箭就用藤盾;舵手、桨手自有一套单独的联络信号,其余的人就听船上主将的锣声号令,总之水师众将各司其职,在与敌船的交手初期,因为以一挡六,先锋船显得比较狼狈,但时间一长,长年训练的战术素养就显现了出来。

先锋船灵活的左突右冲,危而不倒,硬是摆脱了第二批贼船的阻击,带着残破而英勇的身躯掩护着其他的明军战船冲入了最后一批贼船的攻击范围。

从大方向上讲,所有的海战都是一样,远距离先是弓箭和强弩的攻击,距离一接近,就进入了硬碰硬的战法,明军因为在下风口,所以不宜使用火器和毒烟,于是采取了敌攻我守的策略。

但是由于第三批贼船数量众多,而且有很多的小船,双方一接近后,明军的战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先采用了撞击战术,充分发挥了本方战船的船头高而坚硬,特别耐冲撞的特点和转向灵活的优势,在海面上横冲直撞,惊得那些据说如海蛇一样凶狠难缠的小渔船远远散开,然后深深扎入敌军船队的中间,疯狂的向上风口冲去。

曾经让高闯骄傲的明军火器全被这群海贼招呼到了先锋船队的战船上,明军严防死守,更多的士兵加入到灭火和阻拦火器的行列,泡过解毒药汁的布条也更多的被送上来,以备士兵随时更换。高闯和剩下的士兵则趁乱偷袭贼船。

片刻间,烟雾越来越浓了,遮天蔽日的翻滚着灰黄的云,笼罩在明军船只的上空,似乎要把明军落了单的先锋船队吞没。各种火器在不同的地方炸响,震得人耳朵发涨,听不见除爆炸声外的其他声响。

高闯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是因为眼睛被熏坏,而是因为烟雾太大,能见度相当的低。既然看不见,他干脆不看,只凭感觉,觉得敌军从哪个方向来,他就一箭射过去。刚才的战斗中,士兵们看到了高闯英勇的表现,自然而然的就以他为先,看他把箭射向哪里,他们也射向哪里。所以当高闯选中一个方向,明军士兵就一通箭招呼过去,十之八九会有所斩获。

毒烟可怕,火器也可怕,可是这些东西全是明军本来就有的装备,因此他们在防守上自然也有丰富的经验。敌军攻的虽猛,但效果却不大,甚至不如第二批贼船对明军先锋船队造成的伤害大,因为此时先锋船队已经冲起来了。明军的船防冲撞的能力强,一冲起来就好像是宝马良驹在闹市上跑得撒了欢儿,纵使集市上有多少想拦住马的人和绊马索也没有半点用处。

对于高闯而言,他见到那么多船围了过来,心里是有点紧张的,不过这战争的场面刺激了他,让他凭着悍勇之气一直站在战场的最前面。他没想过这第三轮与敌船交手竟然并不很难,因为他们冲的猛,准备育充分,毒烟的效力又很快消散在空中,所以他们竟然没有遇到太过强力的阻拦就过去了,他身上的伤甚至都没有在这一轮战斗中再加上几道。

烟雾淡去的海面一片宽阔,看得高闯的心情分外舒畅。他第一次感受到冲出重围的感觉如此美好,也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大海原来意味着生命,当他看到大片的海面,就明白了只要一个人豁得出去,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们杀回去!宰了那些海龟王八蛋!”还没等锣响,高闯先振臂一呼。他的兴奋感染了这些一路抱着团冲过来的士兵们,也随着他大叫了一声。

高闯只是一时感慨,听士兵们随自己高叫,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怕影响了先锋船上的指挥权威,连忙抬头看去,就见那名张姓军官对着他笑,也是一脸舒畅,似乎也为终于可以反攻而开心不已。

就见张指挥使挥了一下手,传令兵立即兴高采烈的把锣敲得又亮又急,众士兵听到锣声后齐声呐喊,武器全部指向后方。他们是强大的大明水师,是无敌的英雄水师,他们有着摧枯拉朽般的强大实力,从来没有过只守不攻的时候。因为战术的原因,他们已经憋了半天的火了,现在要全部向贼船讨回来!

甲板上,到处是烧焦的痕迹,桅杆也断了一根,其余几根也钉满了羽箭,显示着他们曾经遇到过多么强烈的攻击;船舷处有一处船帮全部被打烂了,站在底舱的出口可以毫无阻挡的看到海水;兄弟们的热血洒得遍地都是,还站着的人没有一个不带伤的,脸上都又是黑、又是红、又是绿,黑的是烟熏的,红的是自己与兄弟们的血,绿的是布巾上的药汁;但大家虽然模样狼狈,可眼神却火热,充满了要去追杀敌人的兴奋和决心!

八橹巡游艇的两端皆可做船头,只要改变划桨的方向即可,所以他们先冲了回去。而五桅战船调头灵活,也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在战船调头的时间,高闯观察了一下敌船的意图,见那些敌船在先锋船队冲过了三道防守,已经抢占了上风口后,表现得比较慌乱,指挥也不一致。

有的见先锋船队在调头,看样子是要反攻,而远处明军的大部船队也在慢慢迫近。如果人家两边合围,他们就将如同瓮中之鳖一样,只有死路一条,一条死路,于是想趁明军大部未到之前先行逃跑。

还有一些异常悍勇凶狠、见机不明的海匪,在这片海上横行霸道惯了,根本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不服明军的先锋船队闯过他们的合围,也正调转了船头要迎上来,和明军再硬打一场。

而呆在贼船船队最后排的几只船是陈祖义的降船,他们显得还有点素质,行动一致的继续向先锋船队的方向突进。有的贼船看到他们的老大一副豪气干云,天不怕,地不怕,要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式,似乎受到了激励,也吵嚷着调转船头和明军决斗。

远远看去,明军这一方的船目标一致,每只船之间都间隔着适当的距离,即可相互呼应,又不到于落了单,排成了蛇型阵,显示出极高的战术素质;而陈祖义的贼船一方则毫无章法,船只之间,有的距离很近,有的又离得太远:有的船头朝向先锋船队,有的朝向明军大部船队的方向;有的朝向陆地一侧,有的朝向远海,一看就知道是要逃跑。他们自己的船纵横交错在一起,互相之间相隔远的还可自由行船,距离近的连船也行不起来了。

就这?高闯心里暗笑。

如果只拼狠的话,这海里有谁打得过鲨鱼?关键是要有脑子,陈祖义的人抢东西时团结,拼命的时候就像一盘散沙一样,他能成了气候是因为其他海盗更没脑子,不然他也不可能一人独大?亏郑和还那么小心谨慎,其实和陈祖义硬碰硬也一定能将他一举拿下。

不过话说回来,郑和毕竟与他不同,他是一介莽夫,只求杀个痛快就行,郑和可还要考虑朝廷的面子,考虑以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考虑要以这件小事立威,杀鸡儆猴,让这里的蛮夷小国心悦诚服,真心归顺。

其实在高闯看来,强盛的大明本来就是一个伟大的存在,对任何一个小国都有绝对的压迫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小国抢着当大明天朝的属国,似乎那也是一种荣耀,就算远隔万里,只要是大明罩着的,就好像没人敢欺侮了一样。

正想着,五桅战船已经迅速掉头成功,其余船只的队形也已排好,在锣声的指示下向敌船进发。

双方的船越来越接近,处在上风的先锋船队把一直藏着不用的火器和毒烟都拿了上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一点不带含糊的全用在了最先迎上来的贼船身上,好像这些武器不要钱似的。

这些贼船的船长和船员都好像脑子缺根筋,他们的火器和毒烟都是陈祖义从明军的武器制造厂里私贩来的,明军怎么会不备下这些厉害的武器呢?刚才明军一味死守,拼命要冲到上风来,不就是为了使用这些顶级的好东西吗?可他们头脑发热,想也不想的就冲上来,只高闯所在的先锋船就一下子干掉了贼船中的三只,让其余的贼船终于明白了明军的真实力量,想要逃跑。

可是,明军怎么会错过这个一举剿灭海盗的好机会,蛇形队形不知不觉中散成了半圆形,阻住了贼船的一半逃生路,而另一半,已经由逐渐赶上的明军水师大部包围了。

绑绑绑!

敌军的船队已经被挤压得停在海上动不了了,下面双方马上就要进入舷战肉搏。只在经过刚才一番火器和毒烟的急攻后,贼船已经如强弩之末。这锣声是明军的冲锋号,也是海盗们的丧钟。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二十五章 短兵相接

接舷之战、短兵相接!

两侧船舷处,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成排的士兵,他们手里紧握着长枪和弓箭,对准敌船,全身都处于紧张的状态,双方的战船才一互相逼近,海面上就传来了漫天遍海的喊杀声。

贼船在明军的火器和毒烟攻之下损失惨重,现在又被团团包围,渐渐陷入了死局。但也正因为知道自己已无幸理,这些横行的海盗们反而被激发出了凶性,与明军的战船展开了殊死血战!

先锋船和贼船中最凶悍的一只平行而泊,相距不过两、三米,在面对面的一瞬间,双方几乎同时出手,以枪杆超长的槊枪互刺,弓箭乱射,还有人拿着各式各样的铁钩子、铁头上有倒钩的大型链枪,牢牢搭上敌船的船帮,深深地扎入敌船的船体,把两船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不死不休之局!

高闯站在士兵中间,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时间观察,只是凭借着本能杀死敌人,保护自己和身边的弟兄。在战争中,人类做为个体实在是太渺小了,生存还是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得使人都感觉不到死亡的恐惧,就算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也不过是人类受创后的本能。

一切都不能犹豫,否则就再没有机会站着。头顶的阳光耀眼、飞舞着的兵器耀眼,殷红的血是唯一的颜色,咸湿的海风中混杂着血腥之气,这一刻,人类不过是被战争机器碾压着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

高闯挥舞手中的铁枪,一连刺倒了六、七个海匪,因为他的悍勇无匹,使他这一侧的压力大减,有士兵腾下手来搭上了连接两船的舷板。

板子一搭好,就有几个士兵以大盾为挡,将身体缩在盾牌后面,试图通过舷板攻到敌船上去。此举动招来了敌船上的弓箭手对着舷板上的明军一通乱射,成排的短枪和飞矢也掷了过来,更不用说还有长枪手埋伏在另一侧,准备随时狙击了。

海匪想阻止明军,明军当然要掩护自己的人攻上去,于是船舷边的士兵打得更急,恨不得胳膊再长出三尺,能够直接取敌军的项上人头,能够直接饮对方的心头之血。弓箭手、长枪、短枪手对敌军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半空中羽箭如蝗,破空之声四起,激起一轮轮的血雨和尖锐的惨叫!

舷板搭好了一块又一块,有更多的人涌了上去,场面和攻城极其类似。开始时,还有海匪试图掀掉或者以刀劈砍舷板,但到后来他们来不及这样做了,如果他们攻击舷板上的明军,先锋船上就有明军攻击他们,而当他们防守或者反攻,舷板上就会上来更多的人!

但是,海匪们的困兽犹斗也给明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一直没有人能攻到对方船上去。明军的士兵站在舷板上时,没有任何反击能力,相当于靶子一样,只能被动挨打。他们虽然以盾牌护身,但那只能护住头、胸等要害部位,小腿和脚却在保护之外。对方箭势急惶,尽管有许多羽箭和短枪、飞矢落入了水中和船帮上,但也有射中他们腿部的,他们剧痛之下,站立不稳,无一例外的落入水中。

他们一落水,本方的弓箭手就拼命把手中之箭射向对方,掩护他们迅速潜入水中,游得远些,方便被游弋着进攻的八橹巡游艇救起。有的人动作慢,对方却反应快,结果才一落水就被射死,浮尸于海。

就算有人躲过了箭雨的袭击,却冲不过长枪手那一关。海匪的那些长枪手就躲在坚实的船帮之下,明军的弓箭手射不到他们,而他们等舷板上的人走近时,就利用地利的优势挥枪攻击。就连借助桅杆上的绳索,试图荡到贼船上的明军士兵,不是被长枪手刺死在半空中,就是为了躲避这致命的攻击而落水。

舷板只有几米长,却如同长长的索桥一样,上板、前行、受伤和落水,不过是在几秒钟内发生,打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冲到贼船上。

尽管明军攻得艰难,但绝对的实力还是压迫得贼船露出了不支之势。他们的羽箭射光了,明军搭好的舷板却越来越多,长枪手无法兼顾那么多的地方,落水的明军中伤势不重的人,由八橹巡游艇救起后又湿淋淋的返回战船参与进攻。

一时之间,混战之局!

高闯在一边看得发急。他明白登船之战,易守难攻,对方的一个悍将,就能守住一个方位,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人攻破对方的拼死防守,整个贼船的防守体系就会倒塌,这就是千里长堤,毁于蚊穴的道理。

只要有一个人能跃到贼船上就好!

“过来几个人,顶住这边!”他大喝一声。

因为他的异常勇猛,所以一个人顶替了好几个人的位置,使得其他士兵可以增援比较弱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他在与对面贼船上的海匪缠斗时也未落下风,杀伤海匪无数人,不仅保住了一侧船舷的安全,也缠住了对方几个勇悍的兵力,不让他们去伤害攻船的明军。

只是明军久攻不下,这样下去会带来更大的伤亡,他不愿意再有军中的兄弟死在他的脚下,动了念头要亲自去冲锋。

战场上的威信是靠运筹帷幄或者是在战斗中搏命才能获得的,高闯虽然第一次参加战斗,但他以前在占城和爪哇国所做的事已经博得了士兵们的好感,而在这一战中,他的凶猛和无畏更是令人钦佩不已,所以话一出口就立即有几个人听命,前来补上他的空缺。

高闯把枪一收,反手背在身后,左手中的短枪在离开前的一刻又掷中一名海匪的心窝。他其实已经非常疲劳了,因为他不懂武功,挥舞长枪时根本没有招式,凭的就是蛮力和现代搏击术中相通的地方,甚至还用了点竹枪的技法,这样时间一长,体力的消耗非常巨大。

但面对着每一秒钟都在变幻的生死,人的肾上腺素强烈分泌,除了血脉贲张的感觉,其他的感觉都意识不到,明明已经很疲劳了,但还是可以拼杀,透支着自己的体力。

眼见一块舷板上的两名明军又落入了水中,高闯拦住一个要上板的士兵,自己跳了上去。

从贼船上射来的箭已经很稀落了,所以他连盾牌也没拿,而且他也不是小心的走,而是大步闯。两船相距很近,如果没有阻挡,大约几大步就可以过去。可是他才走一步,一只冷箭嗖的一下飞了过来,让他窒了一窒,然后是第二只箭,他这才明白,海匪的箭虽然所剩无几,但对于舷板上的靶子来说,一只就足以致命了。

第一只箭射得没有准头,在他身前一米外就歪落到了海里,第二箭可是货真价实直冲他心窝而来。他站在舷板上,避无可避,本能地挥着铁枪拨打。当的一声响,第二只箭被他磕飞了。

一瞬间,他忽然想仰天大笑。平常偶尔看个电影,每当看到其中的人物以武器挡箭时,总觉得不可思议,现在面临生死、精神高度紧张时才发现,也许他挡不了大批飞箭,但是偶尔一只半只还是可以的。

这种想法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还没等他回过神,第三只箭又到了。这一次箭是从下方而来,当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有一缕黑影向他窜来时,已经来不及挥枪阻挡,只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他的动作要远远慢于箭的飞行速度,所以他根本避不开,好在因为角度的关系,那箭射不到他的要害。

他只觉得小腿肚上一凉,似乎有一个灼热的东西扎到了他的肌肉里,并一直努力往里钻。瞬间,他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得脚下被一股外力撞得一晃,差点从舷板上掉到水里。他连忙双脚用力,勉强保持自己站在舷板上,而这时,火烧一样的疼痛随着他的用力而漫延了开来,

“高大人,退后!”身后传来百夫长的呼喊声,同时大批的碎石块从先锋船上砸到了下面。

射中高闯的一箭是挤入几条大船间的海盗小渔船射出的。战前曾经有人告诉高闯,敌军中的小渔船很有作用,很厉害,本来他还不相信,但当双方船队进入混战时,他才了解这些小渔船的确不容忽视。

这些小渔船的防守力几乎为零,即怕冲撞又怕碾压,大船打他们有着居高临下之势,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不过它们藏在敌军的大船之后,等本方大船与对方的战船成角力之势时,它们就冲出来围攻对方的船只,好像一群蝗虫一样,虽然弱,但胜在数量多,而且不怕死也不怕弃船。

刚才高闯在舷边与敌军缠斗时,这些小船就围在先锋船的另一侧,一边用大铁忤拼力猛戳先锋船的船体,试图让先锋船漏水沉没,一边乱箭齐飞,阻止稍微小些的八橹巡游艇救起落入水中的明军。有好几个落水明军本已经获救,却在爬上船的时候被他们射死。

他们就像凶猛的山蚊子,表面看来危害不大,但却总在暗中等待机会。机会一来就立即追上穷追猛打,施放冷箭也是他们的专长,这一次高闯就着了道。

“砸死这帮狗娘养的小爬虫!”高闯疼得额头冒汗,心里恼怒万分。他本就是个越挫越勇的人,何况现在他已经杀得性起,怎么会退?不但没退,还忍痛向前猛窜几下,把枪放在身前,和身向舷板的另一头扑去!

第三卷 爪哇篇之帝国雄威 第二十六章 胜利

人在空中,就看到两杆长枪蓦地从角落里窜了出来,还没有看到持枪的人,一个枪尖已经对准他的心窝要害,另一个对准了他的小腹。

高闯早就提防着这一点,心想老子不会武功招式,可是老子知道无敌的一招,叫小脚踢球横划拉,管他是偷袭还是正面进攻,他拼着一股刚猛之气,把那杆枪抡圆了一扫。

这铁枪不知道是哪个武将的专用武器,和一般士兵用的长枪不同,是特意打造的,不仅比普通长枪长大,而且自重也大,握在手里颇有些分量。力气小的人拎不起这杆枪,但如果是力气大的人使用,强强联合,威力巨大。

先锋船上的将士都是精英,但是高闯和他们不熟悉,因此也不知道这枪是谁的。他只是想用最强力的武器,看着这枪顺眼,直接拿来就用了。也正是凭借着这有利的武器和他横冲直撞的蛮力,还有他天生在混乱中还能保持的冷静与机智,才能以一挡十,给了海匪们最大的威胁。

现在他带着愤怒与狂热,还有誓要跃过舷板、一往无前的信念把这铁枪抡起来,就听啪啪两声连续的脆响,海匪的两杆枪一柄折断,一柄飞出,没有拦截住高闯。

高闯这一枪之力是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包括自己的体重,这简直就是玩命的架式,人枪合一的扑向对方,如果对方还有埋伏,他就等于把自己送到人家的枪口刀刃上。可对方哪里知道会冒出他这么一号悍不畏死的人物,横蛮又勇猛的打法让两名长枪手守在这儿都没能拦住他。

不过高闯虽然冲的勇敢,落地可就不那么好看了,差不多是像一堵泥墙一样横拍在地上,立即碎裂成八瓣,身上的大小伤口全部迸裂了开,还带着箭的那只小腿更是疼得钻心。他恨不得满地滚上几滚才能缓解一下疼痛,但是海匪可不给他这个机会,两名长枪手虽然失了枪,却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他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

好在高闯知道在战争中武器就是生命,所以虽然虎口再度流血,却死抓着铁枪不放,见两道寒光兜头罩来,急忙举起铁枪招架。不过他刚才那一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浑身有脱力之感,连举起那杆铁枪都觉得很费劲,双臂酸软。

对方来得太快,他没有来得及起身,还仰面躺在甲板上,而对方两人是居高临下,他用不上力,对方力量加大,两下一对比,他立即落了绝对下风。

只听当的一声,他伸直的双臂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可抑制的软下来,在铁枪就要脱手的一瞬间勉强支撑住,牙齿都咬的出血了,才抗住那两道下压之力,那两柄带着血腥味的杀人刀就摆在他的眼前,只要再向下一寸就能砍掉他的头。

他大喊一声,借此激发出身体的力量,虽然把铁枪上的压力弹开了少许,让他可以滚开了些,但那两名海匪立即就追了过来!而且这一次,他们距离高闯很近,近到铁枪无法施展,高闯只能抬起铁枪磕住砍他头的刀,却无瑕顾及砍向他胸口的刀了。

老子要归天!在这连眼睛也来不及眨的时间里,他突然想。希望那个海匪的力气够大,一刀砍死他了事,千万别让他半死不活的难受。他甚至想到了现代的事情,想自己死后的魂魄会怎么样?是在古代继续漂泊还是会回到现代去。花想容又怎么办?没有了他,她是回不去的,她一个人在古代该有多么孤单啊。

生死关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花想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竟然去担心别人。这叫不叫替古人担忧?!可是,他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怎么会束手待毙,就是死也要英勇!

哈!他再度大喝一声,一手以铁枪挡住头顶上的下落之刀,一手抓住海匪的脚用力一掀,把他掀翻在地。再一转头,已经来不及抵挡另一名海匪的拼力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