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禅师说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救明教的的人要紧,叛徒肯定是要除掉的,而且我已经想到法子——妙仪,你觉得利用魏国公的手,除掉郭阳天如何?”

“啊?”姚妙仪有些懵,想了想,说道:“您的意思是要我假装恢复了儿时的记忆,指认郭阳天是当年刺杀徐夫人的凶手之一,杀妻之仇,不共戴天,魏国公出手杀郭阳天?”

“你说对了一半。”道衍禅师说道:“不至于要装恢复记忆。其实只要激得郭阳天对你动手,无论是魏国公,还是四皇子、五皇子,或者马皇后,甚至庆阳公主,开平王府常家,都会对郭阳天群起而攻之。妙仪,你如今在他们心中价值连城,他们对付区区一个郭阳天,简直易如反掌。”

道衍禅师不愧为明教的智慧长老,一语就点醒了姚妙仪,“对啊,我就对郭阳天说,我是明教的昏鸦,受命来除掉你这个叛徒。郭阳天肯定会反抗,到时候…”

道衍禅师点头道:“孺子可教也。反正四皇子已经要你冒充明教的人,来稳住湖心小筑待产的永安郡主。所以即使郭阳天叫嚷出来也不要紧,你本来就是冒充明教的明教中人,他们不会起疑。”

最后一句话就像绕口令似的,姚妙仪这个四重间谍复杂身份,确实可以大派用场!

姚妙仪说道:“郭阳天罪大恶极,昏鸦愿意以身犯险,将其置于死地。”她在明教的代号就是昏鸦,此时她并不把自己当做义女,而是当做智慧长老道衍的手下。

道衍禅师却话题一转,问道:“你真的不记得儿时的事情了?”

姚妙仪面上波澜不惊,“长老,昏鸦若是记得,早就去魏国公府瞻园认亲了,何必在市井当一个草民医女呢。何况如今我已经加入了明教,一旦步入豪门,整日无数双眼睛盯着,昏鸦如何为明教效力?如何报答长老多年的栽培?”

道衍禅师紧紧的盯着她,目光如炬,似乎看到了她的内心,末了,说道:“我和小明王不在的这半年里,你做的很好,教务打理的井井有条,韬光养晦,我很欣慰。”

姚妙仪说道:“是长老教的好。”

道衍禅师说道:“当年你晕倒在寺庙门口,衣服破烂,手足都是冻疮,身边也没有信物,当时你头发身上生了虱子,旧衣服换下来后直接扔进炉子里烧了,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姚妙仪说道:“义父勿用自责,这都是命,我现在也挺好。”

道衍禅师说道:“魏国公已经连续三天投了帖子求见,我到底见还是不见?”

姚妙仪笑道:“您在修闭口禅呢,见面难道像猴一样用手势比划啊,您愿意,魏国公这等大人物还不愿意呢。”

道衍禅师想想也是,要避开法古建邦的风头,就必须修闭口禅,等过年再说吧。

道衍禅师说道:“你去看看姚继同送客没有,把他带来,我们一起商量行刺郭阳天,还有营救鸡鸣山天牢里光明长老的计划。”

“是。”

姚妙仪先提着空食盒去厨房洗碗,天已经黑透了,宋秀儿正在熬玫瑰酱,她拉着姚妙仪偷笑道:“小姐,这粗活放着我来做——你猜刚才谁来找姚继同了?”

姚妙仪说道:“不是说以后别叫我小姐了吗?叫姚姐姐、姚老板、姚大夫都成,你已经是良籍了,

不是奴婢。”

宋校尉舍己救了姚妙仪,姚妙仪从来不把恩人之女当奴仆。

“我叫顺口了。”宋秀儿笑道,脸庞被灶火熏的通红,“从明年开始吧,新年新气象——刚才是媒婆上门了,给姚继同说亲呢。”

姚妙仪咋舌道:“才回来三天,就有媒人来了?以前媒婆不是都来找朱五郎说媒吗?”

提到朱橚,宋秀儿立刻柳眉倒竖,“哼,如今谁不知道朱五郎和香料铺的王姑娘好上了?王姑娘长得比狐狸精还好看,把咱们街坊那些姑娘们比到泥里去了,谁自不量力和她争朱五郎?个个都芳心破碎,另觅良缘啦。”

“听说姚继同是道衍禅师的义子,媒婆们见他长的一表人才,不比朱五郎差什么,就动了心思,主动保媒给他娶个媳妇呢,想赚一笔谢媒钱。”

小明王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好姻缘。姚妙仪走去书房,远远就见媒婆谄媚的笑声:“姚公子,我是交税银的官媒,专门给高门大户保媒的,就是一品大员的宅门我都进过,认识好多千金小姐。你虽暂无功名,但胜在有个好干爹啊,准能给你说个官家小姐当媳妇。”

姚继同面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劳烦媒婆费心了,我命中克妻,要三十而立才能娶妻。”

媒婆甩着帕子笑道:“哟,又是克妻的推辞,上次你们百和堂的朱五郎大夫也是说自己克妻,结果呢,听说和香料铺的活观音看对眼了。你年轻,面皮薄,不好意思谈亲事,叫你家义父出来,我和他说。”

香料铺的王姑娘,闺名叫做王音奴,据说小时候体弱多病,在庙里做个记名弟子,所以小名叫做观音奴。如今大了,生的貌美,气质出尘,比佛堂的观世音还美,所以街坊邻居们取了个外号,叫做活观音。

姚继同脸都黑了,“我义父是个和尚。”

媒婆不以为然,“是你娶,又不是他娶。”

姚继同:“我义父修闭口禅,不见人。媒婆请回,天黑路滑,路上小心。”

媒婆哑然,见姚继同这块顽石实在不好啃,便撤了。

姚继同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嗓子都冒烟了,喝着胖大海润咽喉。姚妙仪敲了敲书房门,“义兄,义父找我们说话。”

姚继同走出书房,尴尬说道:“刚才的媒婆——让你看笑话了。”

姚妙仪笑道:“如何应付媒婆,你可以请教朱五郎,他最有经验了。”

姚继同深深看了姚妙仪一眼,“媒婆从来不找你?”

姚妙仪说道:“我的名声很凶的,街头巷尾都知道百和堂姚老板是个泼妇,背后还有了不得的靠山,无人敢惹,也无人敢娶。”

第48章 城隍□□

姚妙仪在苏州城时就是出名的悍女,连真正的泼辣货寡妇高姚氏都怕她,可见妙仪之凶悍。

到了金陵,凶悍之名“发扬光大”,谁都知道织锦二坊百和堂老板是个母老虎,美则美矣,但是玫瑰花有刺,不敢沾惹。倒是店里坐堂的朱五郎平易近人,是个俊俏、医术高明的后生。

当然,还有抓药算账的宋秀儿也是容貌秀美,天生一副伶牙俐齿,很是惹人欢喜。可惜看门的阿福大叔不苟言笑,要是客人敢对宋秀儿言行轻薄,阿福就挥着扫把将客人赶出去,一直追打到街尾才住手。

有些存心挑衅的,成群结伙来百和堂砸场子,但说来也怪,每次这些歹人还没摸到百和堂门槛呢,专门维持此地治安的南城兵马司的人就骑马奔来了,将歹人们围住,打的鬼哭狼嚎,还捆到监狱里喝风,个个折腾的不成人样才放出来。

据说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大人有一次喝醉酒,口吐真言,说百和堂的姚大夫救了一位贵人,贵人护着她,那位贵人可以直达圣听,所以连他都不敢惹着百和堂。风声传出后,就无人敢来闹事了。

且说姚妙仪和姚继同,道衍禅师秘密商议营救鸡鸣山天牢里的光明长老狐踪,还有刺杀叛徒郭阳天,禅房里的烛火到了夜半方熄。

姚继同提着灯笼送妙仪回房,到了门口,姚继同从怀里掏出一支珠钗递过去,“这次和义父出使高丽国,那里有上好的东珠,就买了一只珠钗,回家三天太忙了,居然一直没有时间送给你。”

义兄千里迢迢送的物件,礼重情意也重。姚妙仪双手接过,当即簪在发髻上,“好看吗?”

灯笼下的姚妙仪少了一份锋芒,多了一些少女柔美之气,淡粉色的东珠衬托着女子娇俏的容颜,妙仪到底是不是魏国公的女儿?

姚继同有些怔怔的,说道:“这半年你经历了许多事情,已经入了马皇后的眼,将来前程似锦,今晚商量的两件事做完后,你若…你若想起了前尘往事,那就离开明教,回去当国公府的大小姐吧。”

姚继同是小明王,明教教主,他说话是算数的。

姚妙仪赶紧表示自己赤胆忠心,“昏鸦对明教忠心耿耿,别无他意,求小明王不要赶属下走。”

姚继同苦笑道:“如今大势已去,朱明王朝坚如磐石,离四海臣服的日子不远了。明教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倘若杀了朱元璋,颠覆明朝,天下再次大乱,民不聊生,我们还何面目说明王出世,普度众生?”

没想到姚继同会说这种丧气话,姚妙仪一时愣住了。

姚继同叹道:“明教是羁绊,也是枷锁,我是小明王,注定要和明教一起沉浮,而你…妙仪,你可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两件大事办完,就算是你报答了明教的栽培。以后昏鸦消失,世上只有魏国公府大小姐姚妙仪。你放心,道衍禅师那边我去说,他不会反对的。”

说道最后一句,姚继同神情坚定,隐隐中有一教之主的威压。

小明王是个厚道人,或许是常年跟随道衍禅师诵经,慈悲为怀,长了一副菩萨心肠,宁可舍弃自己的地位,蒙冤一世,也希望天下太平,不兴战事。

姚妙仪以前以为小明王生性懦弱,一切都听道衍禅师的摆弄,毫无进取心,可是今日平淡的一席话,却让姚妙仪肃然起敬。

原来小明王不是任人揉圆戳扁的汤圆性格,他是胸怀宽广,淡薄名利,有悲天悯人之心。

对比自己的满腹心事和算计,姚妙仪都有些羞愧了。

姚妙仪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是真的记不起往事了,总不能为了富贵,去认他人为父母。”

次日一早,宋秀儿来找姚妙仪,说城隍庙多了一张人皮,正是以前将她卖入青楼的狼心狗肺舅舅。姚妙仪将贪腐罪证送给了方御史,方御史耿直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很快就写了奏本,连同证据一起呈上去。

舅舅罪大恶极,判了剥皮之刑,人皮还被放在城隍庙里展示,以儆效尤。

“…我想去看看仇人,但独自一人又不敢去,小姐,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姚妙仪很理解宋秀儿大仇得报的快意,很爽快的说道,“好啊,反正也不算远。”

阿福套了车,带着两人往城隍庙方向而去。城隍庙在应天府衙门的南面,每天都是香客入织,不过里头的人皮殿太过阴森恐怖,因此人迹罕至,连积雪都没有人铲除打扫,一层层结了冰。

路太滑了,阿福不放心,干脆给了外头看车的几个钱,把马车托给他人看着,跟着两个少女进了人皮殿,还走在前面开路。

出乎意外,恐怖的人皮殿里居然有三个人,其中一人还是旧相识。

此人正是亲兵都尉府千户毛骧!此时毛骧依然穿着小厮护院的服饰,恭恭敬敬的跟在一个身穿裘皮豪服的少年身后,这少年以前从未见过,他生的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只是这位贵公子眉宇之间,隐隐还有一些和大表哥朱守谦相似的郁郁之气。姚妙仪暗中猜测着贵公子的身份,能够让毛骧如此礼待的,莫非也是宫廷的皇子?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打过照面之后,宋秀儿嘴快,先开口说道:“阿毛?一大早的,你怎么也来人皮殿了?”

毛骧不慌不忙的说道:“无事瞎逛逛呗,秀儿姑娘怎么也来了?”毛骧其实是明知故问,他晓得秀儿是专门来看舅舅人皮的。

自从上次日行一善,和毛骧送酱结缘,两人关系处的还不错,有时候也互开玩笑,宋秀儿顿时语塞,亮晶晶的眼睛咕噜噜转动,想找话题岔开,目光落在了贵公子身上,哇,好帅啊!

随即一想,凡是她第一印象特别好的帅哥,比如朱五郎、常森之流,结果都很令人失望。所以宋秀儿的目光很快就冷淡下来了,“这就是你家的公子?”

毛骧说道:“这是我家公子的贵宾。”

朱棣的客人?难怪如此面生。不过皇家是非多,还是远离为好。姚妙仪对着毛骧一行人点点头,“你们慢慢玩,我们先走了。”

贵公子却说道:“且慢,这位姑娘可是传闻中的姚大夫?”

姚妙仪停住脚步,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

贵公子上前走了两步,笑道:“我吃过姚大夫熬的辣酱,味道很独特,只要吃过,就无法忘记这个味道。听朱四郎说,那东西叫做辣椒,红红的、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我想看看这红月亮,再讨些种子,明年开春自己种一些,姚大夫可还方便?”

既然是朱棣的贵客,毛骧又对他如此恭敬,莫非是某个公主的儿子?姚妙仪也不敢得罪了,说道:“可以啊,你们去店里买就是了,辣酱和辣椒都有。”

毛骧忙说道:“公子,百和堂小的经常光顾,是熟客了,到时候给您捎去一份。”

贵公子淡淡的笑了笑,“我此次来南边游历,想好好看看,四处走一走,那就劳烦你帮忙带路了。”

毛骧说道:“主子吩咐过了,您是贵客,我们理当如此,不敢担上劳烦二字。”

姚妙仪听到心里去了,“主子”?能够让毛骧称为主子的,就只有洪武帝朱元璋了。这位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贵公子生了确实好看,相貌足以和大表哥朱守谦一决高下了,连姚妙仪都不禁多看了几眼,才和宋秀儿退下。

出了人皮殿门,姚妙仪低声说道:“此人来历不凡,未避免横生枝节,我们下次再来。”

宋秀儿嗯了一声,“不用,反正刚才也看过了。此人活着的时候面目可僧,死后更是如丑如厉鬼,看一次就够够的了。”

阿福走在前面,也不知从那里摸出两个竹竿递给她们,“杵着慢慢走,莫要滑倒了,这里冰层厚,会摔着骨头的。”

“还是福叔细心。”宋秀儿笑眯眯的接过竹竿,其实刚才看见舅舅人皮时,她心情很糟糕,可出来后转念一想,她虽命运多舛,但也也遇到了姚大夫,阿福这样的好心人,这辈子也算苦尽甘来了。

她转身将另一根竹竿递给姚妙仪,“给你——”

“小心!“阿福脸色一变,一把将秀儿和妙仪推到在假山的后面。但见从竹林深处飞出如蝗虫般的箭矢,呼啸而出!

阿福倒地,腿上中了两箭,姚妙仪反应最快,将阿福拖到了山石后面,避过箭雨刺成刺猬。

姚妙仪拔出箭矢,看着黑漆漆的箭头,怒道:“箭头萃毒!卑鄙无耻!“

幸好她是大夫,随身都会带一些药粉,将一粒鹌鹑蛋大的药丸塞进阿福的嘴里,“嚼碎,咽下去。”

又撕开棉裤,将药粉倒上去,包扎伤口。整个过程中,宋秀儿一直在尖叫,她以前被卖入扬州青楼时练过嗓子,尖叫时声音鲜亮,气息绵绵不绝。

尖叫声清晰的传到了人皮殿毛骧一行人耳边。毛骧面色大变,对手下说道:“保护公子,放出讯号,召集外面的人手,我先去看看。”

若是寻常人,毛骧肯定会选择贴身保护贵客,但是外面遇险的人是姚妙仪和宋秀儿,他不能坐视不理。

手下朝着窗外放了焰火。毛骧拔剑出鞘,朝着宋秀儿尖叫处奔去,顿时看见五个穿着城隍庙道士服侍的刺客挥刀往山石后面砍去,雪地里还插着密集的箭矢,定是偷袭射杀不成,改为近身攻击了。

姚妙仪向来谨慎,身边藏有匕首,雪亮的大刀朝她砍来时,她一脚将尖叫不停的宋秀儿踢到后面,然后挨身避过此刀,拔/出匕首往刺客怀里一撞,锋利的匕首准确的插/进了刺客的左肾。

腿部中箭的福叔居然也十分勇猛,他怒吼一声,甩出赶车的马鞭,那鞭子入灵蛇般缠在了刺客的颈脖,阿福一抖手腕,将刺客套脖拉倒,一脚踩在刺客握刀的手腕上,夺刀将其串成了糖葫芦!

顷刻间,刺客五损其二。

没想到阿福居然有如此身手,姚妙仪心中诧异,却也无力分心,开始对付另外三个刺客,这三人刀尖都直指姚妙仪一人,无人去砍尖叫的宋秀儿、也无人和受伤的阿福缠斗。

看来他们刺杀的目标就是我。

姚妙仪说道:“福叔,快带秀儿走!”

阿福瘸着一条腿,拿着刀站在姚妙仪身边,和她并肩而战,还一边对还在尖叫的宋秀儿叫道:“快跑!去人皮殿阿毛帮忙!”

兵器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宋秀儿终于停止了尖叫,秀丽的小脸吓的煞白,犹如纸糊的美人。她哆哆嗦嗦的杵着竹竿站起来,往外跑了几步,却又停下了,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转身往刺客身上投掷而去!

“混蛋!坏人!”宋秀儿边哭边骂,却并不退缩,不停的朝着刺客扔石块。

第49章 愿者上钩

宋秀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怕的浑身都在颤抖,却不肯退缩一步,扔砸石块既无准头,也无力气,即使挨了一下,也不至于受伤。

所以三个刺客都不管她,齐心对付姚妙仪和阿福。

跺!

一声闷响,宋秀儿瞎猫砸到死耗子,石头居然正中了一次刺客的后脑勺!这下砸出了火气,那刺客猛地回头反手对着宋秀儿横劈一刀,厌恶轻蔑的表情就像拍死一只苍蝇似的。

雪亮的刀锋袭来时,宋秀儿彻底呆住了,浑身都像是被刀光抽去了力气,和冰雪似的冻在原地,像个雪人,连躲闪都忘记了。

“秀儿闪开!”阿福和姚妙仪同时大叫。

铛!

一个黑影奔来,拔剑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刀,正是毛骧。

毛骧和刺客交手,形势逆转,这下是一对一了,刺客见这三人都不好惹,便知事败,对视一眼,开始收刀逃跑。

毛骧打了个嘘哨,一群贩夫走卒打扮的暗卫们已经赶到,将刺客包围。

毛骧比了个留活口的姿势,将僵直的宋秀儿拉开战团,可是秀儿腿都软了,根本无力行走,毛骧便将她抱起,暂时将他们三人安置在人皮殿。

姚妙仪见阿福伤势稳定,便站起来说道:“这些人应该是冲我来的,只是没料到你们并非见事就躲的普通香客,我和阿毛一起出去看看。”

阿毛说道:“姚大夫放心吧,他们逃不出天罗地网。”

姚妙仪冷冷道:“我不担心他们会逃脱,我只是怕他们服毒自尽,找不到幕后真凶。我要他们都活着。”

凭直觉,姚妙仪觉得这些人应该和当年杀母仇人有关系,如此看来,事情并非周奎说的那么简单!

剩下三个刺客在亲兵都尉府暗卫们的围追堵截之下,死一人,自尽一人,另一人在咬开毒囊之前被毛骧卸开了下巴,总算留有活口。

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将城隍庙戒严了,一应香客道士小贩全部赶走,宋秀儿喝了一杯热茶,方觉得神魂和*合一,恢复了力气。

阿福却已经昏迷过去了,一群御医围着他清创治疗,其中一个老太医说道:“是五步蛇毒,幸亏姚大夫及时给他解毒,否则此时早已回天乏术了。”

五步蛇得名于此,是因其蛇毒发作的特别快,行走五步就毒发,实乃剧毒。

姚妙仪对着御医们拱了拱手,“多谢诸位相助。”

那位神秘的贵公子好奇的看着姚妙仪,问道:“什么人要治你于死地?”

姚妙仪摇摇头,并没有理会贵公子,心想以前怎么不刺杀那个冒牌货?到底是什么让背后主使决定现在对我下狠手?

“你不认识我,我却经常听说过你。”贵公子却自来熟似的说道:“我叫做买的里八刺,是北元人,现在在金陵…咳咳,游历做客,有时候去大本堂读书,听说你是朱守谦的表妹?果然长的挺像。”

姚妙仪的思绪顿时被这个贵公子强行打断了,什么?买的里八刺?北元人?游历?毛骧对他毕恭毕敬?

姚妙仪将种种线索拼凑到一起,立刻猜出了这个贵公子的身份,喃喃道:“你莫非是北元宣光帝的儿子,被曹国公李文忠俘虏——”

“咳咳,是请,被曹国公请到金陵游历。”贵公子淡淡道:“我的名字对你们大明人来说,实在太长了,不好记,你可以叫我,嗯…”

贵公子瞥了毛骧一眼,刚才这三人都叫他阿毛,那么…贵公子说道:“你就叫我阿刺。”

今年秋天在鸡鸣山招降了北元高级武官张玉,透露了北元皇帝即将驾崩的消息,洪武帝当即命令大将李文忠北伐,张玉回去后和亲友们里应外合,叛出北元,转投大明,北元顺帝驾崩,新帝宣光帝继位,仓皇而逃。

途中宣光帝部分嫔妃和唯一的儿子买的里八刺被李文忠俘虏了,带到金陵为人质。朱元璋厚待之,给他郡王的待遇。据说二皇子朱樉对买的里八刺无礼,朱元璋大怒,拿鞭子满屋追着朱樉一顿狂抽,将亲儿子打的三天都下不了床。

从此以后,无人敢对买的里八刺无礼。

买的里八刺虽是北元黄金家族的后人,可是他的亲祖母奇太后、生母权皇后都是高丽国献给元朝皇室的美女。

母族的美丽血统太过强大,所以买的里八刺姿容秀丽,就不足为奇了。姚妙仪暗想,朱棣和朱橚的生母是高丽人权妃,买的里八刺母亲是权皇后,恰好都姓权…

作为一个俘虏,买的里八刺能够保持平静如水、不卑不亢的心态,淡定的说自己是来“南边游历”,

维护北元皇子的尊严,深陷泥沼,还有心情看星星,可见其也是个有城府的人。

姚妙仪当然不敢真叫他“阿刺”,只是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北元世子,失敬失敬。”

北元宣光帝已经登基,但是洪武帝当然不会承认他是皇帝,所以官方仍然称呼其为太子,买的里八刺是宣光帝唯一的儿子,洪武帝给他了郡王的待遇,称其为世子勉强说的过去。

买的里八刺居然也还了一礼,说道:“我不过是个闲散人,姚姑娘精通医术,谋略过人,我很佩服你,今日相逢,也是缘分。以后我去百和堂,能够有一盏清茶招待吧?”

这北元世子脸皮还忒厚,刚刚认识就把自己当做朋友了。本来现状就很复杂了,再加上一个北元人,万一被人栽赃里通外国怎么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推了吧。

姚妙仪正想着如何措辞,外头传来整齐的行军之声。一个小贩打扮的暗卫跑来说道:“毛千户,魏国公、燕王、周王、靖江王、还有道衍禅师的义子姚继同都来了。”

封王典礼过后,朱棣就被人称之为燕王,弟弟朱橚是周王,靖江王是姚妙仪的大表哥朱守谦。

毛骧忙带人去殿外迎接大驾,买的里八刺也跟着去了。

宋秀儿扯了扯姚妙仪的衣角,问道:“他们为什么把阿毛叫做毛千户?”

姚妙仪看着一脸震惊的宋秀儿,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说道:“因为他就是千户大人。还有,待会朱五郎会进来,不过大家都把他叫做周王。”

宋秀儿呆立片刻,而后掐了掐手背,很疼,不是做梦。

“朱五郎是王爷?”宋秀儿想起她整天对他冷嘲热讽,各种看不惯,穿小鞋,告黑状的过往,喃喃道:“完了,今日就是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