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侧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赶紧说道:“我已经不干涉你和常槿的事了,但你终究要娶妻生子的,你觉得帝后会同意你违背人伦,娶自己的小姨?马氏是最好的人选,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将来不会将这件丑事捅出去的。”

朱允炆一字一顿道:“我和她清清白白,并没有做下你说的丑事,你不要侮辱她。”

吕侧妃疲倦的坐下,“我不和你争这个,这几年为了她吵的够够的,我累了。我只想告诉你,娶了马氏,你将来夺嫡会如虎添翼,连重视嫡庶的马皇后都会站在你这边,为了前途,你娶不娶马氏?”

朱允炆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到:“好吧,我娶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戏开始了~舟感冒呼吸道感染,嗓子翀得喝水都疼,这种雾霾天气最容易得这种炎症,大家要注意身体。

第230章 推倒荼蘼

东宫,入夜。

朱允熥在窗下捧书苦读,从房梁垂下一根绳,绳子的尾端和他的发髻相连,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正是长身体嗜睡的年纪,读着读着就困了,头一沉,绳子扯住了发髻,小少年一下惊醒过来了。

“水生!”

这一幕恰好被提着夜宵走进来的常槿看见了,常槿忙放下食盒,跑过去解开了小少年发髻上的绳索,“你这是做什么?困了睡觉便是,强撑着也读不进去。”

小姨常槿抚养外甥朱允熥长大,两人情同母子,看见朱允熥头悬梁、锥刺股苦读的样子,常槿很心疼。

朱允熥沮丧的摇摇头,“不,今天不背完整篇的《论语》,我就不睡觉。昨天皇爷爷来大本堂亲自考校功课,我又被训了,皇爷爷说大哥三岁能写诗,五岁时就能通背《论语》,我都十二岁了,还背的磕磕巴巴的,真是丢人。”

其实洪武帝并不是有意伤害朱允熥的自尊心,嫡庶不分。朱允炆和朱允熥都是自己的亲孙子,何况朱允熥还是常遇春的外孙,东宫唯一的嫡子,大明江山的继承人。

洪武帝爱之深,责之切,他希望朱允熥能够和朱允炆一样的优秀,可是朱允熥的资质太过平庸了——其实说平庸有点委屈朱允熥,因为无论谁和天才朱允炆相比,都会显得平庸。

朱允熥也有优点,善良,踏实,勤奋,知错能改,和普通人比起来,朱允熥算得上是优秀的人。

可是有朱允炆珠玉在前,别说是朱允熥了,就连新科进士都被他比成了庸人。如此明显的嫡弱庶强,洪武帝都替朱允熥着急,所以大本堂的这些孙子辈,唯独对他分外的苛刻,希望能够勉励其成才。

常槿心疼外甥,却也毫无办法,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碗鸡汤馄饨,“先吃点东西吧,我亲手做的,肚子饿了也背不进去的。”

闻到食物的香气,朱允熥食指大动,却固执的摇头道:“吃饱了就更想睡了。”

看着外甥眼底一片青黑之色,常槿正要再劝,朱允炆踏着夜色走进书房,笑道:“好香的馄饨,吃饱了确实想睡,那就麻烦小姨分一半给我,我和弟弟分而食之,吃个半饱,既能解馋,还能继续一起读书。”

“大哥。”朱允熥眼睛一亮,像是看见救星似的,“《论语》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大哥教教我。”

常槿取了空碗筷,分了一半给朱允炆。兄弟两人一起吃了,朱允炆给弟弟答疑解惑,朱允熥问道:“…孔子为什么说《韶》尽善尽美,而《武》尽美而未尽善。《韶》和《武》都是西周时的乐舞,孔子一直推崇的礼乐,为何这其中还分三六九等呢?”

朱允炆并没有急着解释,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古琴,连续弹奏了两首曲子,问道:“你觉得这两首曲子有什么不同?”

朱允熥对音律了解甚少,说道:“大哥的琴技一流,我觉得都很好听啊。”

朱允炆一笑,“我是问你听这两首曲子有什么不同的感想。”

朱允熥摸着脑袋想了想,说道:“第一个音律平和,很舒缓的曲调。第二个铿锵有力,隐隐有杀伐之声。”

一旁听曲的常槿迟疑片刻,说道:“第一个曲子出自乐舞《韶》,是讲述大禹治水成功,挽救天下苍生,众望所归接受了禅让为王,从此天下太平,曲调里充满了肃穆祥和之气,所以孔子说《韶》尽善尽美。”

“第二个曲子出自《武》,纣王无道,武王伐之,实乃正义之战,但是杀戮不断,伏尸百万,流血漂撸。所以孔子说《武》尽美而未尽善,是希望天下和平,少动干戈,以免百姓受苦,流离失所。”

朱允熥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个意思,小姨好厉害啊。”

常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你大哥厉害,这种古老的曲谱都信手拈来,我只是听懂了曲调,有所感悟而已。”

朱允炆对着常槿点头笑道,“小姨真是我的知音,一听就懂了。”

朱允熥天真无邪的说道:“大哥和小姨都厉害。大哥弹曲,小姨解说,我才明白孔子这句话的真意,这下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朱允炆说道:“君子习六艺,一个都不能缺,是因万物皆有规律,规律皆是相通的,知一晓二,举一反三,这书不是背的越多越好,而是要捉摸其中的规律,融会贯通,方能事半功倍。”

朱允熥低头说道:“可是我背不出书来,皇爷爷不高兴呢。”

朱允炆眼珠儿一转,说道:“其实皇爷爷忙于公务,读书并不多,他考校的范围有限,我给你圈出来,你按重点背诵,将来就不怕皇爷爷突击考校功课了。剩下来的时间我教你习六艺,如何?”

朱允熥有些犹豫,“这个…是不是作弊?”

常槿也有些顾虑,“万一被拆穿,皇上会生气吧?”

朱允炆说道:“你一没有打小抄,二没有偷考题,怎么算是作弊?只是让你重点背诵某些内容,一点小技巧,又不是让你松懈学习。难道你不想得到皇爷爷的赞赏?”

朱允熥脱口而出,“想啊!”

做梦都想呢。

朱允炆说道:“这就对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姨知,其他人怎会知晓?何况人都需要鼓励的,将来你的表现越来越好,皇爷爷也会很高兴的。”

朱允熥跃跃欲试,常槿也并不反对,朱允炆当即拿起朱笔圈出重点部分,“…论语这边,皇爷爷喜欢考校《为政》、《颜渊》、《子路》和《尧曰》。古文类习惯考校《陈情表》、《师说》、《高帝求贤诏》…”

“总之你要记住,皇爷爷不喜欢辞藻华丽,歌功颂德的文章,譬如《滕王阁序》,他老人家喜欢实际的、语言浅显,有逻辑的文章,通常和修养与治国有关,比如苏洵的《管仲论》,《辩奸论》和《心术》…”

朱允炆细细给弟弟讲解,直到午夜方休,朱允熥意犹未尽,“大哥,你再讲一会嘛,我不想睡。”

“欲速则不达,你先把这些文章温熟了再说。”朱允炆又指着常槿说道:“你不累,小姨还要歇息呢。”

朱允熥见常槿眼睛都熬红了,便作罢。

朱允炆和常槿离开书房,已经是午夜时分,大地被沉沉的寒雾笼罩着,月光晦涩,连宫墙都看不清了,地下的寒霜覆盖了刚刚冒头的新草,世界一片静寂。

朱允炆说道:“春寒雾重,我送小姨回去。”

常槿推辞,“不用了,夜已深,你也要早点休息。”

朱允炆抢过常槿手里的灯笼,走在前面,“小姨勿用和我客气,走吧。”

常槿只得跟在后面,保持着一只手臂的距离。浓雾弥漫,似乎只有眼前的朱允炆是唯一的光亮。

路过水榭池塘时,常槿踩在结霜的十字路上,脚下一滑,即将摔在地时,朱允炆扔掉了灯笼,以身为垫,接住了常槿。

防风的琉璃灯笼落在了池塘里,悄无声息的下沉,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和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偶有女子的低声哭泣和男人的喘息之声,但很快这一切都消融在沉重的似乎能挤出水来的浓雾里…

次日清晨,春天的太阳驱赶着浓雾,乍然转暖,东宫小内侍打扫庭院,发现池塘边的荼蘼花架倒了一大片。

小内侍嘟囔道:“又是野猫打架弄榻了花架。”

一直不知名的虫子努力从泥土里钻出来,待太阳烤干了它的翅膀,虫子鸣唱着,呼扇着翅膀,飞向了花园。

惊蛰已到,万物复苏。

皇宫,大本堂,这里是未成年皇子皇孙们读书的地方。下午快要散学时,朱允炆陪着洪武帝来到了大本堂,大学士宋濂带着龙子龙孙在堂外相迎。

“父皇。”

“皇爷爷。”

洪武帝看着这群眼神尚且稚嫩天真的后代,心中的烦忧顿时消散了,他一边走进大本堂,一边问宋濂,“宋大学士,今天讲了什么?”

宋濂说道:“今天讲了祭祀。”

洪武帝点头道:“教的很好,国家大事,唯祭与戊。他们学的如何?”

宋濂说道:“尚可。”

那就是不太熟悉,需要皇上亲自督促的意思了。

洪武帝随便一指,恰好点到了八岁的燕王世子朱高炽,“炽儿,你说说如何祭社神和稷神。”

朱高炽面容白皙,有些微胖,长得十分壮实,要不是那双灵活狡黠的眼睛太像他亲娘徐妙仪了,他或许会是洪武帝最喜欢的孙辈。

朱高炽说道:“社神是土地神,稷神是五谷神。人吃五谷杂粮,所以社稷是国之命脉。每年春秋时都要设社稷坛,社神在东,北向。稷神在西,北向。坛上按照五行覆盖五色土,中黄,东青,南红,西白,北黑。帝王亲临社稷坛祭之。”

洪武帝刚刚祭祀过社稷二神,知道朱高炽答对了,他摆了摆手,“你答的很好,你先散学吧。”

朱高炽顺利过关,向洪武帝和宋濂施礼告退。

洪武帝的目光落在了朱允熥身上,朱允熥本能的紧张起来了,皇爷爷每一次考校,他都如临大敌。

立在洪武帝身后的朱允炆对着弟弟安慰似的点点头,示意他淡定。

朱允熥感受到大哥的鼓励,犹如吃了定心丸似的,放松下来。

洪武帝问道:“如何祭天地日月?”

朱允熥答道:“冬至祭天,以日月星辰,**风雷从祀。夏至祭地,以五岳、五镇、四海、四渎、寝陵、诸山从祀。春分祭日,以星辰从祭。秋分祭月,以星辰从祭。”

顺利答完,朱允熥心生欢喜,等着皇爷爷像夸奖朱高炽那样夸赞自己,早点散学回东宫向小姨报喜。

谁知洪武帝觉得朱允熥是东宫唯一的嫡子,要求自然要比朱高炽更严格才行,于是又问道:“每年祭孔子先师,随孔子牌位从祀有‘四配’和‘十哲’,是那‘四配’、那‘十哲’?”

朱允熥一愣,手心开始紧张出汗,努力回想着宋濂教导的内容。

洪武帝见他这副犹豫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答不上来了?”

虽说想的不全面,但小少年的自尊心并不服输,朱允熥赶紧说道:“‘复圣颜子,宗圣鲁子,述圣思子,亚圣孟子。实乃‘四配’。‘十哲’是先贤闵子、冉子、端木子、仲子、还有…孙子,还有…”

洪武帝的脸色越来越沉,朱允熥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来,尴尬的立在原地。

洪武帝一叹,正要开始训斥,朱允炆在身后暗暗扯了一下他的龙袍,悄声耳语道:“皇爷爷,水生都十二岁了,给他留点脸面。”

依洪武帝的火爆脾气,若是其他皇子皇孙,别说十二岁,就是二十岁洪武帝也照骂不误,不过朱允熥毕竟是东宫嫡子,未来大明江山继承人,洪武帝忍了忍,听从了大孙子的劝谏,摆摆手说道:“你们都散了吧,允熥留下。”

洪武帝在场,谁都不敢放肆,但是朱允熥总觉得自己能够听见他们的嘲笑,顿时面红耳赤。

大本堂只剩下祖孙三人。洪武帝说道:“允炆,告诉你的好弟弟,从祭孔子的‘十哲’是谁?”

朱允炆对答如流:“先贤闵损、冉雍、端木赐、仲由、卜商、冉耕、宰予、冉求、言偃和颛孙师。”

洪武帝扫了一眼朱允熥,眼神里全是失望,“记住没有?”

朱允熥其实恨不得将这段难堪的记忆删除,可不得不说道:“记住了,皇爷爷。”

说到最后,朱允熥的话里都带着哭腔。

若是公主郡主们哭,洪武帝还能宠一宠,迁就迁就,但是他最烦皇子皇孙们哭!

洪武帝怒不可支,“都十二岁了,朕像你这么大时,已经会下地干活,照顾病母幼妹了,你还哭哭

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不骂还能忍住,一骂朱允熥眼泪簌簌落地,肩膀耸动,无声的哭泣。

要是看见儿子们不成器,洪武帝教育的法宝是甩鞭子,打服气为止。但是洪武帝不舍得打孙子们,哪怕朱允熥的表现令他失望透顶。

洪武帝强忍住怒火,“好了好了,朕不想看你这副怂样,朕还要回去批阅奏折。允炆,监督你弟,抄写《周礼》三遍方能回东宫。”

朱允炆说道:“是,皇爷爷。”

洪武帝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洪武帝很注意嫡庶,他那么区别对待太子和朱棣,让朱棣背黑锅时就表现出来了。

他刚开始虽然喜欢朱允炆,但对于继承人还是很明确的,只是后来嘛…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加上各种谋反案,他慢慢就变了。

咳咳,舟说了这么多,其实你们都想问那个倒了一片的荼蘼架是咋回事对吧?

答案是:睡了。

牡丹亭有一句:“那荼蘼外,烟丝醉软”,是我最喜欢的一句唱词。

第231章 游园惊梦

洪武帝一走,朱允熥就难过的靠在大哥的肩膀上哭泣,朱允炆并不急着安慰,等朱允熥哭够了,才命人端了热水给弟弟洗脸,此时华灯初上,天已全黑了。

朱允炆又命宫人摆了晚饭,朱允熥低头抄写《周礼》,不肯进食。

对付朱允熥这种小屁孩子,朱允炆有的是办法,说道:“抄完回东宫,你哭丧着脸,还饿着肚子,岂不是又令小姨担心?”

朱允熥是个孝顺、心软的小少年,他不忍心见小姨难过,便听从大哥的安排,乖乖放下纸笔,和大哥一起吃饭。

寂然饭毕。朱允熥继续抄写周礼,朱允炆也在案前写些什么,待朱允熥抄完了第一遍,交给哥哥检查时,朱允炆也停了笔,指着案头厚厚一摞纸说道:“我模仿你的笔迹写了《周礼》,你再抄一遍就行了。”

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笔迹,朱允熥顿时自惭形秽,说道:“原来大哥是在默写《周礼》,哥哥早就熟背了,不需要照着书抄。大哥,你不能一直这样帮我,我会越来越没用的,宋大学士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皇爷爷要我抄三遍,我就抄四遍,勤能补拙。”

此时朱允炆归心似箭,魂魄早就飞回东宫了,他找了个理由搪塞弟弟,“抄四遍起码要到半夜,小姨不见你回来,定不会睡的,难道你要让小姨一直苦等?没关系,我帮着你抄完应付过去,明后两天你自己找时间补上。”

朱允熥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为了小姨破例一次,最后一遍我自己抄。”

朱允熥继续奋笔疾书,朱允炆坐在构思着写一篇文章,刚刚提笔,就听见窗外打扫庭院的小宫女低吟浅唱了一句“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地就高来粉花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了裙钗线…”

朱允炆顿时怔住了,昨晚灯笼落进池塘,浓雾催生了他的胆量,他抱着梦寐已久的女人,再也不肯放手,推倒了荼蘼架,身下的女人无声的挣扎着,衣裙被荼蘼花架缠住,扯破,露出香肩,再然后…他好像疯了,什么规矩,理智、伦常统统都抛开,明知不可以,明知他即将迎娶马氏,他却非要将这个女子占为己有!

他对她说,我爱你,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哭了,她说,你毁了我,也毁了你自己。

他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要否认,我从来没看错人。这是我们在一起的唯一方法,哪怕坠入地狱,我也不在乎。

她说,我在乎,我恨你。

他说,没关系,我爱你。

荼蘼花架下,是朱允炆最美好的记忆,他信笔在纸上写道:“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到,便日暖生烟…敢席着地怕天瞧见,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注:出自《牡丹亭.寻梦》)

“大哥,写完了。”朱允熥捧着刚抄好的《周礼》走过来,朱允炆猛地从春梦中惊醒,掩盖似的将纸上露骨的艳曲揉成团。

朱允熥有些好奇,“大哥刚才在写什么?”

朱允炆将纸团扔进火盆里,面色如常,说道:“写了半首歪诗,传出去贻笑大方,干脆烧了。”

朱允炆一目十行检查过抄写的《周礼》,“好了,可以交差了,我们回东宫吧。”

朱允炆坚持要送朱允熥回房,因为他知道,无论朱允熥多晚回来,常槿都会等着,他可以再找借口接近她…

可是这一次朱允炆失算了,常槿并不在这里。朱允熥也觉得奇怪,问宫人,“小姨不在,她是不是生病了?”

宫人说道:“今天常小姐回开平王府了。”

常槿在东宫照顾朱允熥,偶尔也回家小住几日,朱允熥没有多想,说道:“明天去外公家问问小姨什么时候回来,我亲自去接她。”

宫人应下。

朱允炆觉得有异,当着宫人的面不好多说,心生一计,说道:“弟弟,天色太晚,我累了,今晚我们兄弟同榻而眠吧。”

朱允熥从小就和大哥亲近,笑道:“好啊,大哥别嫌弃我打呼噜,说梦话就成。”

床榻上,朱允熥倒头就困了,朱允炆并无睡意,问道:“既不是祭祀,常家最近也没有各种红白喜事,小姨为何突然回开平王府了?”

朱允熥打了个呵欠,“毕竟是小姨的家嘛,回家一趟有什么奇怪的。幸亏她今天回家了,我还担心被她看见哭红的眼睛呢。她若知道皇爷爷又教训我,定会难过的。”

朱允炆心虚,又问道:“今天早上…小姨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朱允熥说道:“今天去大本堂上学之前,我本来想和小姨一起吃早饭的,但是去了小姨那里,小姨还没起来,我们没见着。”

朱允炆又旁敲侧击了几句,朱允熥说着说着就睡了,小少年瞌睡多,呼噜打的震天响。

朱允炆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早上朱允熥去大本堂上学,朱允炆命心腹暗中打听常槿的下落,黄昏时心腹密报,说常槿住在家庙旁边的道观里,已经是女道士的打扮,不再回东宫了!

朱允炆大惊失色,当即出宫,去寻常槿。

因亲眼看见姐姐不幸的婚姻,常槿以前就发誓此生不嫁,将来抚养朱允熥长大成人后,就去道观当居士,修身养性,了此一生。

常槿的两个哥哥苦劝无果,只得在家庙旁边修了道观,等着将来供养妹妹。

两个哥哥这几年都很争气,大哥常茂继承了郑国公的爵位,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已是大明中流砥柱;二哥常升也因战功而获封开国公,一门两公,没了父亲常遇春,常家荣耀。

道观就在鸡鸣山常家的家庙旁边,盘踞着一个山头,修的颇为豪奢,堪比皇家园林,名为道观,其实就是一个山居的别院。

常槿前天出宫,并没有回到开平王府,而是径直到了道观。

如今郑国公在云南,开国公在西北,都在外打仗,两个嫂嫂来看常槿,常槿只是说连夜梦到了父亲,梦见父亲十分孤寂,想来这里清清静静的抄经书,为父亲祈福。

谁也拦不住当女儿的尽孝道,嫂嫂们命人好生伺候,打道回府。

常槿穿着月白道袍,梳着道髻,看着自己的清修之地,她打算先找这个借口住下,若是东宫来催,或者朱允熥来接,她就装病,从此不踏入东宫一步。

二月春风满面,常槿心如死灰,明丽的春景皆不能入眼,走在花园里,裙摆被小路旁边的荼蘼扯住了丝线。

做道姑打扮的小丫鬟忙蹲下摘下常槿裙摆上的枝叶,顺手摘下一个春荼蘼花苞,“小姐,这花过几天就开了呢。”

常槿看见鲜红的花苞,犹如看见毒蛇的信子,她瑟缩一下,厉声道:“扔掉!把荼蘼架搬走,从今以后,花园里不准种这种恶心的花朵!”

小姐真奇怪,荼蘼架风雅,谁家花园里没这个?不过主人的命令当然要听从,小道姑连忙应下,当即就命花匠除掉了荼蘼架。

入夜,常槿泡在浴桶里,一遍遍擦洗着身体,白皙的皮肤搓出了血点,十个指腹泡得皱巴巴的,她依然觉得自己很脏。

小道姑提了热水进来,倒进浴桶,拿起布巾给常槿擦背,谁知常槿居然一声尖叫,反手打了小道姑一耳光。

小道姑捂着火辣的脸,不敢哭,“小姐,奴婢那里做错了?奴婢可以改。”

常槿眼里满是怒火和屈辱,一对精致的锁骨随着身体微微颤抖,脆弱的似乎一折就断了,“不要碰我。以后无论沐浴更衣,还是洗面梳头,我都自己来,现在,滚出去。”

“是。”小道姑捂着脸退下。

常槿又开始自虐似的搓洗身体,直到脆弱的肌肤不堪重负,浸出了鲜血,一滴滴的落进清水中,晕染,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