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

徐达很想起身,将滑落在腰际的薄被给女儿盖好,可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中,徐达听到了久违的战马嘶叫声,常遇春骑着马走进房门,他对着徐达伸出手,“好兄弟,我来接你。”

徐达觉得身体一轻,眨眼间他也骑着战马,和常遇春在山野中狂奔,山头上有一个面如冠玉、气质高贵的年轻人骑马俯冲而下,和他们在路口会和,正是连襟朱文正。

“妹夫,你也来看媳妇啊。”朱文正笑道,还是以前那样风流倜傥。

这时迎面缓缓过来一辆马车,大小谢氏姐妹亲亲热热坐在一起说体己话,好像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清脆的笑声直入云霄…

凌晨,魏国公府敲响了云板报丧,徐达去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洪武十三年了

第228章 弦外之音

洪武十三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城隍庙会热闹非凡,今天也是城里城外各个地方汇聚一堂赛观音的日子。几十个穿着白衣、披着白纱、手持玉瓶、柳枝洒水的“观世音”站在各自纸糊的莲花台上,由八个壮汉抬着,绕着城隍庙会□□。(简单的说,就是观世音cos大会总决赛)

佛教在中原大地几千年的世俗化之后,观世音这位大佛由男变女,由抠脚大汉变成美丽善良、禁欲而又象征生育,符合世俗对女人的完美想象,是最为接地气的神佛。

金陵正月十五白天赛观音,晚上赛花灯的传统由来已久,庙会赛观音时,往往人山人海,对各个观世音从扮相到眼神评头论足,其阵势比秦淮河青楼里选花魁热闹多了。

因代表着各地的脸面,观世音大多是各地选出来的良家美女,有时候实在没有相貌出挑的女子,就凑钱请青楼的花魁娘子或者戏班的闺门旦等顶替出场。

观世音要美,还要美的出尘,没有烟火气,几个青楼女子扮演的观世音偶尔忍不住抛媚眼,露出风

尘气,立刻被围观的百姓起哄,狼狈的逃下莲花台。

就这样一圈圈的绕着城隍庙会□□,赞美,起哄,一轮轮淘汰比拼下来,到了下午选了三个观世音,开始最后的比拼。

三个观世音齐齐站在一面巨鼓改成的莲花台上,十六个轿夫抬着□□,个个都白衣飘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不食烟火,看似无情也动人,美的不忍亵渎,看得路人都呆滞了眼睛,痴痴的跟着莲花台走,不知该选哪个好。

“中间的观音好看,那小腰细的风吹就摆起来了。”

“观世音要端庄,风吹吹就抖,怕是莲花台都站不稳吧。我觉得左边那个好,一阵北风吹过去,只有白纱在飘,端着玉瓶站在莲花台上微丝不动,这才是神仙呢。”

“咱们是赛的活观音,又不是庙里的泥胎神像,你管她们动不动,好看就行了。”

“好看就行?你当是青楼选花魁呢,不正经。”

话音刚落,又一阵北风吹来,正月酷寒依旧,观世音们只穿着白纱裙,在寒风下瑟瑟发抖,身材最为窈窕,相貌最精致的观音立刻破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涕眼泪齐流,当即被围观百姓哄下莲花台,痛失良机。

莲花台上,两个观世音开始最后对决。左边的观世音本身是金陵风头正劲的闺门旦,经常在戏台上扮演观世音,他熟稔的绕着莲花台走了一圈,左手持瓶,右手拿着杨柳枝抛洒清水,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恍若观音出世。

众多捧闺门旦的戏迷们纷纷争相挤到前面,大声叫嚷着“观世音,观世音!”那些有幸被清水洒到脸的百姓个个都舍不得擦脸,好像被撒了神仙水一般。

右边的观世音也施展出了绝招,只见其莲步微动,双足居然腾空了,好像壁画上的飞天神女,白纱裙的拖尾在北风中飘动,观世音如站云端,稳稳的“浮在”莲花台的中央!

围观百姓先是沉默,而后大呼,“观音显灵了!”当即居然有不少信男信女对着莲花台跪拜。

胜负已分。

败北的闺门旦观世音看见莲花台上横着一根细细的钢丝,这就是对手离奇“飞天”的真相,闺门旦输的心服口服:技多不压身,谁教人家还会走钢丝呢,难道这个观世音是玩杂耍的?怎么没听过金陵有这号人物…

得胜的观世音独享莲花座,又绕着城隍庙一圈,接受百姓的欢呼,到了黄昏时方散。观世音在城隍庙一个偏僻的小屋里用布斤蘸着热水,擦去脸上的油彩。

金陵城南的里长笑嘻嘻的递给其一个红封,“这是十五贯,赛观音得胜的赏钱,你可算为咱们城南争光了,以后谁还敢说咱们城南无美女。”

观世音打开红封瞧了瞧,一声冷哼,将红封摔在里长的老脸上,十五张簇新的大明宝钞飘落在地。

“城隍赛观音得胜的奖赏是三十贯钱,说好了你一半,我一半,咱们都得利。可是你拿十五张宝钞敷衍我,皇上印了太多宝钞,这玩意儿根本不值钱,许多店铺根本不收宝钞,只认银子和铜钱,我拿十五张宝钞做什么?擦屁股都嫌太硬!”

里长冷了脸,“你一个外乡人,给你十五贯宝钞就不错了,敢对老夫发火,还真当自己是观世音了?信不信老夫让你们这些北方流民在城南混不下去?”

大明虽然已经建国,但是西北方总是战乱不断,不停的有流民南下,为了安顿流民,维护安定,洪武帝下令流民可以附籍,附籍要交税,赴兵役徭役。

观世音毫不示弱,“我们去年把全部身家送给你,就在你的担保下,在城南附了籍,入了京城的户籍黄册,正经交税、赴徭役、兵役的大明良民。你敢克扣我的奖赏,我就把你贪污受贿的事捅出去,大明贪污多少两银子要砍头剥皮的?明年我再来赛观音,这城隍庙人皮殿里怕是会多一张人皮吧。”

里长一噎,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去年这帮北方来的流民入了京城,卖艺为生,还重金贿赂他,顺利入了城南的户籍,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钱财固然重要,但是想起城隍庙阴森恐怖的人皮殿,里长不禁打了个寒噤,从包袱里数出十五贯铜钱扔给观世音,“给你!”

观世音将十五贯装进褡裢里,拱手道:“多谢,以后有这种好事别忘记找我。你拿一半,我拿一半,大家一起发财多好。涸泽而渔,终不能长久。”

里长拂袖而去。观世音洗净了油彩,居然是个颇为俊秀的少年郎,他穿着粗布短棉,头戴遮着耳朵的狗皮帽子,双手在胸□□叉,拢在衣袖取暖,弓腰缩背,四处张望,立刻融进了刚进城逛庙会看热闹的普通百姓里,谁都认不住他就是今年赛观音的胜出者。

他慢悠悠的踱步到了庙会的一个小摊前,买了两块热腾腾的糯米糕,一边吃着,一边往金陵城墙方向走去,暮色朦胧,夜色也随之而来,街道灯火辉煌,快到赛花灯的时候了。

每年元宵节夜里,金陵都开了宵禁,彻夜狂欢,金陵百姓们在这一天可以穿着白绫袄,登上宽阔的城墙走百病。

六个同伴在城墙下一个馄饨摊前等候,见少年人过来了,忙匆匆迎过去,“老大!听说你赢了?钱拿到没有?”

少年人打开褡裢,同伴看见沉甸甸的十五贯钱,纷纷欢呼:“太好了!三个月都不用愁钱花了!今天咱们别卖艺了,和他们一起走百病吧。”

少年人摸出十二个铜钱结了馄饨摊的帐,冷着脸说道:“你们还记得我们爬雪山,过密林,九死一生来大明是为了什么?”

同伴低着头齐声说道:“告御状。”

少年人说道:“这就对了。今晚机会难得,金陵城墙上好多百姓在上头走百病,听说大明的皇上皇后,皇子公主有时候也会微服出游,还有各种达官贵人,倘若我们的表演被他们看见,就有机会见到大明皇帝告御状了。”

一个同伴问道:“要是没人看懂我们的表演,只是当做哗众取宠的闹剧呢?”

少年人一顿,说道:“总有人会懂得,走吧。”

七个人登上城墙,寻了一个宽阔处拉起一根麻绳,敲响锣鼓,吹起笙歌,凭借着声响吸引了一些百姓弥足观看,一个同伴戴上黑色面具,拿着一柄破扇,跳到了麻绳之上,半空中行走在手指粗细的绳索上,如履平地。

杂耍艺人站在麻绳中间,随着鼓点的节奏旋转、跳跃,借着麻绳的反弹之力,越跳越高,越跳越急,如飞鸟般灵巧,仿佛快要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惊险刺激,围观百姓纷纷欢呼。

少年人扔给杂耍艺人一张椅子,艺人将椅子架在绳索上,还摇摇晃晃的坐在上面,居然还能保持平衡。

艺人展开破扇,装腔作势的说道:“我是北方一个小国的国主,是一个人参多得可以当面条吃的地方。你们别看我衣服穿得少,就因人参吃太多了,大正月天的也上火啊!”

围观百姓哄笑,有一个人叫道:“你说的是高丽国吧?那里盛产人参!”

艺人将破扇往手心一合,“你!就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来人啦,砍掉他的头!”

围观百姓爆笑。

这时少年人往肚子里塞了一个皮球,戴上一个白色面具,面具是一个粉腮红唇的女人,少年人一步三扭,挺着肚子大声叫唤,“大王!大王!我要生啦!哎哟,疼死我了。”

扮作国王的艺人在麻绳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瞌睡,无所谓的说道:“爱妃啊,有事找丞相,无事退朝,不要打扰我睡觉!”

百姓哄笑。

爱妃捂着肚子四处翻滚,“丞相啊,情郎啊,我们的孩子要出世啦!”

一个穿着破□□的艺人匆匆跑来,扯开了爱妃的裤腰带,大声叫道:“用力,用力,孩子看到头了!啊——不,别生了,快憋回去,这孩子和我长的一模一样,被大王看见,我们一家三口都要砍头的!”

众人爆笑。

“爱妃”痛苦的抬起头来,对着围观百姓说道:“想要看我生孩子的,打赏几个铜板,给我买老母鸡催奶!”

雨点的铜钱扔到了“爱妃”隆起的肚皮上,爱妃痛苦的呻/吟,终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长满络腮胡的艺人从“爱妃”胯/下钻出来,大红肚兜外穿,还模仿婴儿的啼哭,颇为滑稽。

丞相兼情郎抱着个头比自己还大的“儿子”,愁眉苦脸说道:“这可咋办呢?和我一模一样。”

围观百姓捧腹大笑。

“爱妃”跳上了麻绳,举着一个酒壶,妖妖娆娆的走近瞌睡的国王,“我给大王生了儿子,请大王满饮此杯。”

国王一饮而尽,继续睡觉。爱妃试了试国王的鼻息,惊慌失措,“哟,怎么喝了毒酒还不死?非要逼我使绝招!”

爱妃解开裤带,将屁股对着国王,只闻得噗呲一声,国王连人带椅子从麻绳上空摔下来,被两个艺人接住了,大声叫道:“国王驾崩啦!”

国王被一个屁崩死了,围观百姓笑得合不拢嘴。

爱妃和丞相将穿着红布兜兜的儿子抬上椅子,麻绳上,继续上演着新王登基、铲除异己、陷害忠良的闹剧,用一场场荒诞离奇的滑稽剧,讲述了一个个血淋淋的故事。

挤在围观百姓里的徐妙仪听出了弦外之音,低声对身边的马三保说道:“高丽国到底在搞什么鬼,暗中查查这几个人的来历。”

迟早要赴燕地就藩,高丽国是个变脸如翻书的棘手邻居,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要说:高丽国也正在改朝换代,这个滑稽戏暗讽身世成谜的高丽三十二代国王,禑王。

后来朝鲜王朝编撰的《高丽史》认为王禑不是高丽恭愍王之子,而是其宠臣辛旽之子,称为辛禑(《高丽史》没有将他在位期间列入世家,而是列入列传之中,不承认其国王的合法性。后世史学家普遍认为这是朝鲜王朝史官对他的污蔑,是为了洗清朝鲜开国国王李成桂谋反篡位的黑历史。

跳大绳是所有韩国古装剧必不可少的情节,类似咱们的古装剧必有糖葫芦和悦来客栈

第229章 深谋远虑

元宵节,金陵城墙上游人如织,徐妙仪看完了高丽人演的滑稽戏。天上明月正圆,而她的夫婿却远在沙场,身边只有一个太监马三保陪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朱棣和徐妙仪婚前时曾经在城墙上同生共死,一起血战张士诚残部,解救帝后,结下姻缘。婚后每一个元宵节夜里,只要朱棣在京城,小夫妻两人将孩子们哄睡后,就穿着便服,手牵手混在百姓堆里游玩,好一对神仙眷侣。

可是今年元宵节徐妙仪形影单只。

由于皇子们几乎都成家立业,正当壮年,朝中天天都叫嚷着亲王们该去藩地就藩的时候,洪武帝一来为了考验儿子们,二来为了对付北元,命二皇子秦王朱樉,四皇子燕王朱棣分别率领两支大军北伐。

这是朱棣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考验,这一仗异常关键,关系着未来洪武帝对儿子的信心。

徐妙仪出身将门,深知这场战争的重要,并不贪恋儿女情长,亲自为丈夫打理了足够的伤药和衣物,在去年八月送走了朱棣和北伐军。

独自一人无心继续游乐,徐妙仪早早回到燕王府。

徐妙仪先去西厢房看了两个女儿,分别是五岁的永安郡主和三岁的永平郡主。郡主们的封号是礼部和宗人府一起拟定了几个候选,由洪武帝亲自朱笔挑选,恰好定下了永安和永平。

听到长女册封的圣旨,当时产后虚弱的徐妙仪心中一沉,一下子就想起了惨死的张士诚之女——永安郡主,长女恰好和其一样的封号。可圣旨已经下了,无法更改,徐妙仪只能接受。

朱棣瞧出妻子的担忧,安慰道:“有我们保护女儿,她一生必然平安喜乐,人如其名。”

在朱棣的开导之下,徐妙仪豁然开朗,对啊,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当父母才是女儿最大的靠山。何况以前永安郡主对我有恩,是她指明了藏宝地点,我才得以揭开真相。

第二个女儿就顺着长女的封号,叫做永平郡主。

看着女儿们天真可爱的睡颜,心中的孤寂顿时消失了,徐妙仪吻了吻两个女儿,吹灭了蜡烛,吩咐值夜的奶娘:“你们晚上睡的警醒些,大郡主晚上睡觉好动,总是踢被子,小心着凉。子夜时把小郡主叫起来起夜,她今晚贪食,喝了两碗酒酿桂花小汤圆,怕是要尿床。”

奶娘应下。

徐妙仪回到正房,侍女伺候沐浴更衣,徐妙仪问道:“王爷有没有家书捎回来?”

侍女说道:“尚无。”

明知是这个答案,徐妙仪却总是习惯性的问一句,好像只要多问一句,就有一线希望似的。

更衣完毕,换上寝衣,马三保进来说道:“中山王府派人来说,徐二爷今晚把小世子留在瞻园了,明日送回来。”

徐达去世后,洪武帝追封其为中山王,所以魏国公府通常被尊称为中山王府。徐增寿和小外甥朱高炽长得相似,十分投缘,舅舅外甥两个逢年过节聚在一起,总是一没大没小的疯玩。

八岁的小男孩,正是最调皮的时候。没有亲娘的约束,朱高炽在舅舅家肯定比燕王府玩的开心,乐不思蜀了。

徐妙仪早有所料,命人传了话给儿子,“叫他别玩太野了,后天要进宫去大本堂读书,皇爷爷亲自考验功课。”

女儿睡了,儿子不在家。徐妙仪躺在床上瞪眼睡不着,披衣到了书房,给朱棣写信。

无非是儿女们平日的一些趣事,很快写满了几张纸,写完后放进信封,随手扔进抽屉。抽屉里已经挤满了这种随手写成的信件,因为西北环境险恶,朱棣北伐军行踪不定,写了信也没法送过去,徐妙仪的家书是自娱自乐,等朱棣回来一股脑的给他看。

读书不多的人一般提笔就困,徐妙仪也不例外,家书写完后,困意上来,倒头便睡了。

次日一早,徐妙仪带着两个女儿进宫给帝后请安。皇室这些年开枝散叶,人丁兴旺,马皇后的坤宁宫入眼处皆是盛装的王妃、还有满地跑的小郡王,小郡主们。

永安郡主和永平郡主正值天真无邪的年纪,马皇后很喜欢她们的童言童语,留在身边说话,胡善围命宫人端了点心,两个小女孩别的都不要,专门吃酥油泡螺。

□□侧妃邓铭自以为趣的说道:“女儿随母,一点都错不了,连口味都是一样的。我记得燕王妃最喜欢吃这个,是不是?”

在场的都是亲王妃,自持正室的身份,没有任何人接邓铭这个侧室的话茬。邓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借口宽衣离开了。

出了坤宁宫,路上遇到了东宫吕侧妃,论品级,两个侧妃是一样的,但是吕侧妃年长,所以邓铭让出了道路,请吕侧妃先行。

谁知吕侧妃停下脚步,轻轻热热的挽着邓铭的手,“难得见你进宫,走,去东宫坐一坐。”

邓铭有些意外,她出身武将之家,而吕侧妃出身文官世家,平日两人的性格爱好都不同,只是面子情。今日吕侧妃对她如此热情,好像两人十分熟络似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正思忖着,两位侧妃进了东宫,一路上宫人对吕侧妃恭恭敬敬,看着吕侧妃气定神闲的样子,邓铭心里顿时嫉妒之心:同样是侧妃,东宫视吕侧妃为女主人,风光无限,是无冕太子妃。而我…我这几年一直带着孩子们在别院生活,不踏入□□半步,就是不想让孩子们认那个北元蛮女为母。

每个月初一十五,还有过节的时候,秦王朱樉会做做样子,回秦王府住一晚。其余时间都在别院陪着邓铭和孩子们。

可是别院再好再温馨,怎么比得过正儿八经的王府?王音奴这个贱人一直不肯死,霸占着□□。

在自家地盘上,吕侧妃明显放松了许多,看似随意的问道:“今天邓侧妃带着孩子们进宫请安,中午皇后娘娘要赐宴的,你怎么提前走了?”

邓侧妃飞扬跋扈惯了,并不把吕侧妃放在眼里,直言反问道:“今日既然有午宴,皇后娘娘可曾叫了吕侧妃赴宴?东宫离坤宁宫并不远呐。”

吕侧妃很少参加这种皇室宴会,因为她是侧室,品级比亲王妃低,可又一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坐在那些才十几岁王妃们的下首?

太子妃之位空悬了十来年,太子一直没有续娶,帝后也不容许太子将吕侧妃扶正。所以哪怕东宫实际的女主人是吕侧妃,出了东宫,她为人处世极为低调,从来不会凑过去自取尴尬。

吕侧妃城府极深,被当面打脸,居然还笑得出来,“邓侧妃是个爽快人,我很喜欢你的性子,咱们同是侧妃,同命相怜,谁都不嫌弃谁,以后我下了帖子,你经常来东宫玩。”

无事献殷勤!邓铭心生警惕,“有事就说,别遮遮掩掩的。她们都喜欢拍燕王妃的马屁,吕侧妃没事烧我这个冷灶做什么?”

吕侧妃听出了邓铭的酸意,她喝着冬茶,慢悠悠的说道:“其实论理,燕王妃是四皇子媳妇,轮不到她摆谱的。但老二的秦王妃是和亲的北元郡主,她基本不露面;老三的晋王妃是个没福的,生了世子就走了。”

“这皇室二十个王妃,燕王妃泼辣率直,最得皇后娘娘喜欢。代王妃和安王妃是徐妙仪的妯娌,她们徐家三姐妹是亲姊妹,是嫂子,也是姐姐。燕王妃说东,这两个王妃不敢说西。其他王妃人云亦云,时间长了,皇室这些王妃当然以燕王妃马首是瞻,所以燕王妃虽然排行老四,但俨然一副长媳的派头,许多人都奉承她。”

邓铭冷哼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把一群亲王妃称为“老虎”,整个大明也就邓铭敢这么说了。

吕侧妃存心挑拨,说道:“其实你和燕王妃都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唉,同人不同命,这也没办法。”

邓铭果然被勾起了怒火,“她是不是国公府嫡长女还两说呢,真正的徐妙仪在七岁的时候就失踪了,十年后她跑回来认亲,鬼知道是不是个冒牌货。”

吕侧妃暗道:一个冒牌货也比你混得好。

面上却笑道:“皇上都下旨送她回府了,真真假假谁敢质疑不成?也就你是个实诚人,敢说真心话。”

邓铭被吕侧妃的马屁拍飞了,得意忘形,口无遮拦的说道:“我不怕她,等有一天熬死了那个北元蛮女,秦王必定将我扶正。等我做了秦王妃,她要叫我一声二嫂,到时候…我今日受到的侮辱,将来必定加倍奉还!”

邓铭觉得,皇室一直没有长媳,皇上若是想将吕侧妃扶正,早就下旨册封太子妃了。既然老大的位置空悬,那么老二媳妇就是最大的,长幼有序,秦王妃当然比燕王妃要尊贵!而邓铭对秦王妃的位置志在必得。

邓铭的表现正中吕侧妃的下怀,真是来的太顺利了,邓铭这个蠢货名符其实。

吕侧妃一叹:“我呢,这辈子只能是做侧妃的命了。你和我不同,你有大把的机会扶正,今天叫你来东宫做客,其实是想送你一份大礼。”

邓铭毫不犹豫的上钩了,“什么大礼?”

最好帮我杀了王音奴这个贱人!

吕侧妃说道:“我问你,秦王妃最大的靠山是谁?”

邓铭说道:“她的亲哥哥,北元丞相王保保。”

吕侧妃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她哥哥卧病八年,其实去年冬天就死了,北元一直秘不发丧呢?”

邓铭狂喜:“真的假的?”

吕侧妃点点头,“王保保在北元威望极高,北元皇帝担心他的死讯使得朝野动荡,所以隐瞒了消息。但锦衣卫的探子不是吃素的,他们已经传来的确切消息。”

邓铭自言自语道:“以前帝后一直维护王音奴,是因为忌惮他哥哥王保保,但是王保保一死,那就…”

邓铭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吕侧妃,这份大礼我记下来,以后你有什么要我做的,我定尽力而为,还你一份人情。”

邓铭风也似的出了东宫,想着回去如何整治王音奴,让她早点咽气,腾出王妃的位置。

邓铭走后,朱允炆从屏风后走出来,“母亲好计谋,把邓铭这条疯狗扶正,成为秦王妃,如此一来,秦王和燕王这两个心腹大患要互斗起来了。皇爷爷固执的要两位皇叔掌握兵权,他们的心越来越大,将来岂会满足只当个藩王。”

吕侧妃冷笑:“不是我的计谋如何高深,而是邓铭太傻了。王音奴虽然失去了靠山,但她的身份始终是秦王妃。”

“还有,我的目的不只是挑破秦王和燕王的内斗。”吕侧妃提笔写下了秦、晋、燕、周四个字,“秦王和晋王是亲兄弟,燕王和周王是亲兄弟。一旦斗起来,至少会牵扯到四个亲王。”

朱允炆接过吕侧妃的笔,写了代和安两个字,“代王妃,安王妃是燕王妃的亲妹妹,代王和安王的立场肯定会偏向燕王。”

吕侧妃点点头,笑道:“所以送给邓铭这个大礼,是一桃杀六士。你这六个皇叔,除了专心医术的周王是个废物,其他五个将来都是威胁,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朱允炆说道:“母亲深谋远虑,儿子佩服佩服。”

吕侧妃并无得意之色,“你是我儿子,记住,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朱允炆一顿,退后一步,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母亲每一次说‘为你好’,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事。瞒着我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对我心怀愧疚。”

吕侧妃脸色一僵,很快恢复平静,“事到如今,也不能瞒你了。儿子,我正在暗中和马全秘议婚事。”

朱允炆说道:“太仆寺的马全?他还不死心,非要把那个有什么贵不可言命格的女儿推到太子妃的位置,母亲居然屈从了?马氏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不会一直受您压制的。”

吕侧妃说道:“不,马氏会嫁到东宫,但不会是太子妃。儿子,你也大了,该成家了。”

朱允炆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吕侧妃赶紧解释道:“马全是马皇后的族人,虽然没有后族的名分,但皇上已经默认了马氏一家,马全这几年官运亨通,短短八年就当上了太仆寺卿,是皇上有心提拔他。马皇后也十分喜欢马氏这个女孩。马氏贵不可言的命格,是大明第一相士袁珙批的命格。你一旦娶了马氏为妻,将来帝后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朱允炆连连摇头,“不,我不娶马氏,她…她比我大好几岁,我们不合适。”

吕侧妃不禁嘲讽道:“你不就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嘛。”

朱允炆脸色铁青的看着母亲,就像看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