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侧妃心下冷笑,又说道:“东宫太子妃常氏出身开平王府呢,她父亲常遇春是皇上最信任的武将,身份够高贵吧,娘家还有两个国公爷亲哥哥撑腰,我不也照样把嫡支压的无法翻身?太子妃死了,嫡长子朱雄英也死了,剩下一个朱允熥资质平庸,不足为惧。亏你还是将门虎女呢,怎么胆子连我这个出身书房门第的淑女都不如?”

邓铭大惊,“你…太子妃和朱雄英都是你杀的?”

吕侧妃淡淡道:“朱雄英死于痘症,太子妃因痛失长子而郁郁而终。邓铭啊,只要你找准时机,撇清自己还不简单?最重要的是你娘家强大,秦王也站在你这边呢。哪怕有一点点小纰漏,他们也会替你圆回去的。”

邓铭心动了,迟疑道:“可是王音奴在燕王妃的山庄里,徐妙仪心思缜密,山庄几乎水泼不进,我鞭长莫及。”

吕侧妃说道:你就不能放出诱饵把鱼儿调出吗?”

邓铭拉着吕侧妃的手,急切的问道:“怎么掉?教教我。”

吕侧妃伸出一个巴掌,“这就是最香甜的鱼饵。”

邓铭一愣,“用手?”

长了一副猪脑子,难怪一手好牌都打的稀烂。吕侧妃强忍住嘲笑,低声说道:“王音奴和老五有情。”

邓铭还是不解,“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们两个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周王整天泡在医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吕侧妃只得手把手的教她,“老五经常开药方,你找人临摹他的字迹有什么难的?记得写的动情一些,王音奴如果不出现,他就寻死。再偷一个信物一起送去。然后你随便找个男人赴约,迷倒王音奴…然后捉奸在床,逼王音奴羞愤自尽。”

邓铭拍手叫好:“果然妙计!如果王音奴忍辱偷生,不肯自尽谢罪,帝后也不会容一个失贞的女人当王妃!到时候也会赐她一死,以保全皇室的名声!”

吕侧妃笑道:“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邓铭欢呼雀跃的离开东宫,在马车上就迫不及待的密谋此事。朱允炆从屏风后走出来,“这个傻女人真能得逞?”

吕侧妃冷冷道:“如果得逞,邓铭当了秦王妃,凭她的性格,终于翻身当了正室王妃,必然要摆一摆长媳的架子,压燕王妃一头,秦王和燕王都是疼媳妇的,两个王爷必然交恶,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如果邓铭没有得逞,我们就主动把此事捅出去,邓铭得到严惩,连累卫国公府邓家都造贬斥,秦王必定因治家不严再次圈禁皇陵,皇上从此对秦王绝望,我们东宫就少了二皇子这个劲敌。成与不成,对东宫都是有利的。”

有了吕侧妃这个“人生赢家”珠玉在前,邓铭开始重拾信心,计划对付王音奴,连做梦都是她戴着亲王妃的九翟冠领旨谢恩的场面。

“铭儿!醒醒!”

芙蓉帐里,美梦被枕边人秦王朱樉吵醒了,邓铭闭着眼睛蜷缩着身子,恼怒的随手将枕头扔过去,“滚!不要打扰我睡觉。”

枕头正好砸到了朱樉的面门,从小就让着邓铭,他并不往心里去,依然摇晃着她的肩膀,“宫里敲响了云板,五城兵马司半夜走上街头,四处张贴告示,皇后娘娘去世,皇上罢朝三日,快快给孩子们换上孝服,我们要进宫举哀。”

马皇后走了,洪武帝守在妻子遗体旁边,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皇子公主们跪求劝食,尤其是东宫太子哭得最为凄惨,他前几日和朱允炆在御书房雪地里给老师宋濂求情,朱允炆年轻力壮,一碗姜汤没事了,但是朱标身体虚一些,染了风寒,即将病愈时,又遇到马皇后国丧,病体不堪重负。

朱标端着燕窝粥,跪在洪武帝膝下,“父皇,您就用一点吧。”

洪武帝不理会,朱标将粥碗高高举起,不肯放下,身后的皇子公主也跟着一起劝食。

洪武帝置若罔闻。朱标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光,粥碗在手中猛颤起来,一旁朱允炆见势不妙,忙帮父亲端起粥碗,就在这时,朱标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晕倒在洪武帝脚边。

“父亲!”朱允炆和朱允熥慌忙扶起太子。

“大哥!”皇子公主们也都围了过去。

又是一阵慌乱,周王朱橚懂得医术,几根针下去,将太子唤醒了,这时胡善围带着太医进来,太医诊脉过后说道:“太子并无大碍,就是连日劳累,加上病体尚未康复,故眩晕倒地。”

妻子去世,长子病倒。洪武帝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一脚将可怜的太医踢翻了,骂道:“庸医!太子不过是伤风,怎么还不见好?皇后的病那几天明明有所好转,还陪朕去御花园赏雪了,怎么突然就去世了?是不是你开错了药,害死了朕的皇后!”

太医忍痛跪地,“微臣冤枉啊!伤风这个病症因人而异,有的几天就好了,有的十天半月也不见好转;至于皇后娘娘的病…娘娘并没有宣微臣瞧病。”

洪武帝怒道:“太医院派了谁来给皇后看病?把太医院院判叫来!”

院判大人抖抖索索的来了,说道:“回禀皇上,太医院最近派太医去坤宁宫给皇后请脉,都被皇后拒绝了,说身体无碍,微臣也不能强行给皇后诊脉啊。”

周王朱橚长叹一声,站出来跪下说道:“父皇,母后前几日好转,其实是回光返照。母后慈悲,菩萨心肠,拒绝太医院诊脉,是自知大限已到。将来病逝,父皇盛怒之下,可能斩杀治病的太医,所以只宣过儿臣进宫针灸,缓解疼痛而已。”

马皇后太熟悉自己丈夫的脾气了,胡惟庸、李善长谋反案牵连着甚众,朝中血流成河,诏狱里挤满了罪臣,日夜哀嚎不绝。唯一能劝阻洪武帝放下屠刀的只有马皇后,马皇后一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医。

所以马皇后拒绝太医院的请脉,只要周王朱橚进宫,因为朱橚是皇子,洪武帝绝对不会对自己儿子下狠手。

这是马皇后对大明帝国最后的守护。

太医院院判大人和诸位太医逃过劫难,先是一愣,而后齐齐大哭,“皇后娘娘!”

这是妻子最后的遗愿,洪武帝捏了捏拳头,忍住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部砍头,送去陪葬的念头,骂道:“还不快滚!好好医治太子,将功折罪,否则朕活剥了你们的皮!”

除了身怀六甲的马氏和徐妙仪在家里养胎,其他皇室成员都亲眼见到太医院逃过了灭顶之灾。秦王妃王音奴穿着一身重孝站在角落,宽大的缁麻袍袖里,藏着一封密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一口气写完邓铭的作大死

第254章 鸳鸯□□

鸡鸣山燕王府行宫。

王音奴将密信交给了徐妙仪。徐妙仪打开一看,“字迹虽然是周王的,但老五我是知道的,他娶了冯氏之后就不会纠缠你了,这封信必有蹊跷。”

王音奴点点头,“我进宫哭灵的时候,是一个面生的小内侍塞给我的。周王他生性纯良,即使想要见我,也不会这样鬼鬼祟祟的,假以人手,何况他从来不愿让我涉险,何以半夜约我在鸡鸣寺见面呢?可能又是邓侧妃兴风作浪,觉得我快要回□□了,干脆放手一搏,污蔑我的清白。”

徐妙仪想了想,说道:“八成是邓铭,不过东宫也有嫌疑。你和周王毕竟是叔嫂,又有过一段孽缘,瓜田李下的,随便一点风言风语就能中伤你们,到时候一盆脏水泼过来,你们即使躲过去了,也会看得恶心。不如将计就计,给邓铭一个教训,让她永远不敢再动你。”

王音奴说道:“一切由你安排,我听候差遣便是。”

徐妙仪沉吟片刻,说道:“你这些天装作心思重重的样子,其余的我来安排,要做成此事,且不被皇上猜忌,我需要找锦衣卫毛骧配合。”

马皇后的棺椁入鸡鸣山孝陵入葬。京城禁止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嫁娶百日。文武百官素服行礼,文官一品到三品,武官一品到五品的诰命夫人皆穿着缁麻孝衣进宫哭丧。

举国哀凄,过年和元宵节都不曾热闹起来。

正月里,马氏临盆,如愿生下一子,皇室终于四世同堂。洪武帝抱着襁褓里的重孙到孝陵马皇后神位前默默坐了一整天。马氏和马皇后同族,这个孩子融合了朱马两家人的血脉,重孙的出生给了洪武帝慰藉,弥补了马皇后未能生下嫡子的遗憾,于是更加看重皇孙朱允炆了。

洪武帝当晚没有回宫,就歇在孝陵附近的行宫里,半夜鸡鸣山突然起了一阵喧哗,而后很快平息。

毛骧大半夜的叫醒了洪武帝,递过一封书信,说道:“有人算计秦王妃和周王,秦王妃将这封伪装的书信交给了燕王妃,燕王妃和微臣一起将计就计,模仿秦王妃的字迹写了回信,用一名长相和秦王妃相似的女子引了歹人上钩。”

洪武帝震怒,“□□宫廷,污蔑皇族,是谁那么大胆?”

毛骧说道:“秦王侧妃邓铭。”

邓铭效仿吕侧妃的手法,不着痕迹的除掉王音奴,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直到洪武帝来鸡鸣山孝陵思悼马皇后,她自觉时机成熟,就在鸡鸣寺设了局,佛堂的茶水和炭盆里都掺了致人神志不清的迷/药,一旦王音奴被迷倒失贞,捉奸的人手一哄而上,将事情闹开,必定会惊动鸡鸣山行宫的洪武帝,到时候即使王音奴不肯自裁,皇上也会赐死她。

洪武帝怒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愚蠢的妇人!为了一己私欲,连朕都算计进去了,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她如愿当了秦王妃,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想坐在太子妃,甚至皇后的位置上?这个贱人!为了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早晚要挑唆着秦王起兵造反!偏偏朕的儿子们都是没用的,耳根子软,只晓得听媳妇的,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盛怒过后,洪武帝冷静下来,“秦王妃是朕下旨赐婚,邓铭企图染指王妃之位,是为不忠;皇后新丧,她不仅不悲戚,只知为了自己富贵前程算计,是为不孝;此等不忠不孝之人,朕断然容不得她了!她不配当朱家的儿媳,不配养育朱家的骨肉,好好的孩子都教坏了!来人,即刻赐死邓铭!”

倘若在平日里,洪武帝绝对不会杀了邓铭,但是马皇后新丧,国孝家孝尚在,邓铭胆敢触犯龙之逆鳞,甚至异想天开利用洪武帝“捉奸”,以坐实王音奴失贞之事,她几乎犯了洪武帝所有的大忌,亲手给自己挖好了墓穴。

富贵不知安分,**不甘侧位。可怜辜负夫君宠,闯下惊天祸患。

天下愚蠢第一,古今作死无双。寄言千金和贵女,莫效此女形状!

□□,邓铭还在梦乡里当着王妃,秦王听到外面的异动,立刻起床仗剑而出,管家哭着拍门说道:“殿下!锦衣卫的人包围了王府!”

秦王连鞋都没有穿,光脚跑出去,顺手关紧了房门,“小点声!别吵醒侧妃!我来应付锦衣卫。”

正月的京城飘起了大雪,秦王光脚踩在雪地里,披着单薄的寝衣,挺胸昂首,仗剑而立,拦住了毛骧。

毛骧行了礼,说道:“秦王殿下,微臣奉皇上口谕,赐死邓铭。”

秦王不信,冷笑道:“邓侧妃是入了皇室宝册的侧妃,母族是卫国公府邓家,还生了一对儿女,父皇怎么可能赐死邓侧妃?定是你勾结燕王府,假传圣旨!”

毛骧说道:“微臣岂敢假传圣旨,皇上已经夺了邓铭的侧妃之位,不能再称她为侧妃了。邓铭是出嫁女,罪不及卫国公府,皇上不会迁怒邓家。”

这时两个孩子的奶娘披头散发跑过了哭道:“殿下!小郡主和小郡王都被宫里的人抢走了!”

宫廷女官胡善围缓缓走来,说道:“殿下,我奉皇上之命,接郡主和郡王进宫交给孙淑妃抚养,请殿下放心,宫里不会怠慢郡主和郡王。”

胡善围是马皇后生前最亲近的女官,也深得洪武帝看重,马皇后去世后,胡善围协助淑妃打理后宫,执掌大权,她和毛骧一起出现在秦王/府,应该不是假传圣旨了。

这时邓铭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了,慌忙朝着两个孩子的哭叫声方向追去,被一排排锦衣卫拦住了去路。

邓铭不惧寒光闪闪的绣春刀,直直的朝刀尖扑过去,尖叫道:“让开!你们敢抢走我的孩子,我要告诉秦王、告诉我爹爹和哥哥,要他们把你们碎尸万段!”

若是以前,只要邓铭撒泼,没有谁能够拦住她,可是今天不一样了,锦衣卫手里的绣春刀稳稳拦在中间,不肯避让。

眼瞅着刀尖要插/到邓铭的心口,秦王一把将妻子拉进怀中,“别过去,你会死的!”

听到孩子们的哭声越来越远,邓铭的心都活生生被撕碎了,她尖叫踢打着秦王,“你这个孬种!你还是个男人吗?是个父亲吗?我们的孩子被人抢走了啊!拿起你的剑,我们一起去救孩子!”

秦王板过邓铭的肩膀,大声吼道:“父皇要赐死你!你还敢朝着刀尖上撞!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些什么?快告诉我!我要向父皇求情!”

邓铭跺脚骂道:“还不是那个北元蛮女王音奴!她马上要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难道要我堂堂国公府嫡长女屈膝跪地叫她王妃吗?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叫她母亲,而叫我庶母妃吗?将来咱们的长子娶了媳妇,我连一杯媳妇茶都喝不到!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邓铭双目赤红,不仅不知悔改,反而狠狠扇了秦王一巴掌,“是你毁了我!我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从小就说要娶我,要对我好,我对你深信不疑,敢冒着天下人的骂名,无媒无聘**于

你,我那么爱你,对你付出了所有,可皇上一道圣旨,你就娶了王音奴这个贱人!”

秦王的左脸火辣辣的疼,“可是…我不能抗旨啊!我知道你当侧妃委屈了,我对你一直很好很好的!”

邓铭歇斯底里的伸手又是一巴掌,“你是皇上的亲儿子,就是抗旨又怎样?他能杀了你吗?不会!你看看人家燕王和燕王妃!皇上当初也坚决不同意朱棣和徐妙仪啊!可是燕王宁可舍弃一切都要娶徐妙仪这个小贱人!你为什么不能学学你弟弟!你的柔弱毁了我一辈子!”

秦王双颊都被打肿了,怔怔的站在雪地里。

邓铭还要再打秦王,被毛骧的锦衣卫拖走了,邓铭奋力挣扎,光着脚踢飞了路上的积雪,一边大声骂道:“皇上舍不得杀亲儿子,可是他会杀了我!王音奴这个贱人占了我的位置,我就设计毁了她的名声,迫使她退位让贤!我没有错!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王音奴这个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她!”

秦王看着两行被拖拽的脚印,失魂落魄的追了上去。

卧房里,摆着一壶鸩酒、一把匕首,一条白绫。邓铭发疯了似的摔破了酒壶,扔掉了匕首,正要撕扯白绫时,被两个锦衣卫钳制住了,熟练的将白绫套在她的脖子上。

“慢着!”

秦王光脚踩着满地的鸩酒走进来,毛骧拦住了。

秦王说道:“毛骧,我知道父皇的决定是无法改变的。母后去世,没有任何人能够有本事劝父皇了,邓铭要死了,我和她十年夫妻,有几句话想和她说一说。”

毛骧不肯让,说道:“殿下在门口说就行了,她听得见。”

秦王说道:“如果你不答应,我就立刻自尽,在黄泉路上当面和她说。”

秦王以命相逼,毛骧只得让步。

秦王缓缓走过去,邓铭被白绫勒住脖子,想骂又不能出声。

秦王说道:“你最爱美了,以前生了双胞胎,身子胖的像杨贵妃,我总是说不介意,可你依然克制进食,千辛万苦才慢慢瘦下来了。吊死鬼太丑啦,还是喝鸩酒吧,虽然也会痛苦,但死相就像睡着了一样,依然美美的。”

邓铭终于停止了挣扎,扯掉脖子上的白绫,冷冷道:“很好,你遵从皇上的旨意,毁了我一生,最后也不敢违背圣旨,要亲自弄死我。我邓铭这辈子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个懦夫!下辈子投胎一定要擦亮眼睛,远远的离了你!”

秦王亲自倒了一杯鸩酒,放在邓铭唇边,“我喂你。”

呸!邓铭啐了一口,接过鸩酒,正要一饮而尽,秦王突然紧紧抱着邓铭,亮出藏在袖中的长剑,一剑贯穿了两人的心脏!

所有人都惊呆了!

秦王和邓铭串在剑上,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着,秦王用尽力气,轻轻吻着邓铭的耳垂,“我儿时就发誓,和你白头到头,这辈子…是不成了,下辈子,我…还娶你。”

邓铭嗫喏片刻,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滚!”

话虽如此,邓铭的眼泪却出卖了她的内心,湿透了秦王的肩膀。

感受到肩膀上的热泪,秦王欣慰的笑了,低声道:“我也爱你。”

秦王和邓铭的瞳孔同时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写到邓铭之死居然把自己写哭了…

如果大家继续保持昨晚的积极留言,那舟明天就继续双更。

第255章 孝陵逼宫

鸡鸣山,孝陵。

山下喊杀声震天响,时不时有火炮轰鸣之声。

惊闻邓铭被赐死,秦王殉情的噩耗,秦王的亲弟弟、三皇子晋王朱棡大怒。

老将卫国公邓俞失去爱女,痛不欲生。虽说皇上暂时并没迁怒邓家,但是毛骧通过佛堂的迷药查到了次子邓铤身上,邓铤被抓进了诏狱,严刑拷打后,居然招出了十年前他曾经给北元质子和徐妙仪使出了同样的招数!只是当时两人太狡猾了,炸开酒楼跳进秦淮河,逃脱劫难!

当年的无头案终于了结。毛骧密奏此事,火上浇油,邓家的女儿儿子都是狼子野心,洪武帝暴怒,不顾多年君臣之谊,下令将卫国公府邓家灭族!

卫国公府被逼到了绝路。邓俞惊闻儿子做下的恶事,老泪纵横,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谢罪,自称老臣教子无方,拔剑自刎了。

邓俞一死,邓家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干脆孤注一掷,居然举族伙同悲痛的晋王朱棡闯进了诏狱,救出邓铤,逼宫谋反!

洪武帝在孝陵哀悼马皇后,叛军围攻鸡鸣山。燕王朱棣带着京郊大营阻击叛军,从傍晚打到天明,战事还在继续。

洪武帝站在孝陵高台处俯瞰,胡善围捧着素面的夹棉大氅,披在洪武帝身上,劝道:“皇上回去吧,叛军阵营里有火炮,恐怕会打到这里。”

洪武帝固执的站在原地,短短三天,他苍老削瘦了许多,上眼皮耷拉下来,盖住了半个眼睛,嘴唇四周的皮肤皱起,连胡须都杂乱枯败,像是寒风下的荒草。

洪武帝摇摇头,“三郎不会将炮口对准这里的,这是孝陵,是皇后的长眠之地,他生母早逝,是皇后抚养他们兄弟长大,他再恨朕这个父亲,也不会惊扰了孝陵。”

胡善围伺候帝后多年,知道皇帝的悲哀,痛失爱妻,紧接着二皇子殉情,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没来得及流泪,又传来三皇子谋反逼宫的消息。

胡善围柔声说道:“皇上,晋王只是一时被逆贼邓家蒙蔽了,他和秦王兄弟情深,故走错了路。我们民间有句话,父子间没有隔夜仇,等晋王醒悟过来,他一定会——”

轰隆!

炮火袭来,胡善围本能的以身为盾,护住了洪武帝…

晋王朱棡还是朝着孝陵开炮了。

朱棣远远看着从坍塌高台滚下的巨石,心下一凉,他领兵阻击叛军时,毛骧传了父皇的口谕,邓家人格杀勿论,但要他务必保住三哥的性命。

所以朱棣和晋王朱棡对阵时有所保留,以耗干叛军的力量为主,逼三哥主动投降,如此方能保住三哥的性命。

可如今…朱棡居然对孝陵开炮了,战事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父皇和孝陵都有危险——孝陵毕竟是马皇后的长眠之地。

朱棣眼神一凛,手中红色令旗一挥,“传我号令,前方大军压阵,从后方突袭叛军,先灭掉叛军的□□营,那里的大炮会危及孝陵。”

手下大将张玉问道:“晋王怎么办?”

朱棣深吸一口气,“射马腿,生擒之。”

张玉面上有担忧之色:“毛骧已经传了皇上的口谕,要保护晋王。如果殿下这样做,虽只是射马腿,晋王也一定会受伤甚至没命的,到时候殿下会背负手足相残的黑锅。标下建议,再拖一拖,耗干他们的力量,这群乌合之众连粮草都没有准备,坚持不了多久,到了入夜人困马乏,肯定会投降。”

朱棣抿了抿薄唇,“情况危及,不是计较我个人得失的时候,开始吧。”

叛军被朱棣的军队包了饺子合围,晋王的坐骑中箭倒地,他摔断了左腿,穷途末路之下,他以剑为杖,一瘸一拐的逃到了悬崖边。

眼瞅着晋王要跳下山崖,朱棣翻身下马,凭退众人,自身脱了盔甲,弃了兵器,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说道:“三哥!莫要一错再错!”

晋王拖着断腿狂笑:“我错了吗?不,是父皇错了!二哥和邓铭青梅竹马,父皇下令赐死邓铭,怎么可能不知晓二哥会伤心呢?他是我的亲哥哥啊!我不像父皇那样冷血无情,往亲人心里一次次的捅刀子!我的二哥为大明江山牺牲了爱情,娶了北元郡主;现在连心爱的人都死了,他对这样自私残忍冷血的父皇绝望,生无可恋,才会选择殉情!”

晋王的眼泪决堤,冲洗着脸上的鲜血,“我亲手给二哥入殓,他的血都流干了,身体轻飘飘的,可是脸上带着笑容,他对这个人世间是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用刺穿心脏这种痛苦的方式结束生命!觉得死亡比活着美好!”

朱棣缓缓接近晋王,说道:“我对三哥的痛苦感同身受,如果有一天我看着五郎的尸首,剧恸之下,估计也会像二哥这样走了极端。可是三哥,二哥的死并非只是父皇一人之错,何况父皇口谕,命我务必保你性命。母后去世,二哥自尽,父皇不想再失去三哥你了。”

晋王哈哈大笑,“父皇那么多儿子,少几个又何妨?你还不醒悟吗?除了太子,我们这些藩王他何曾放在心上过?就像现在,父皇在鸡鸣山遇险,太子大哥稳坐皇宫,当他的储君,无论父皇生死如何,他都毫发无损。而你呢?父皇要你讨伐我,就是想把太子摘出来,让你背负手足相残的黑锅!”

晋王挪到了悬崖边上,脚下云山雾罩,眼不见底,一旦摔下去,或许连尸首都找不到。

朱棣眼神一闪,说道:“多谢三哥指点,四弟这才明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三哥有什么三长两短,四弟我就坐实了残害手足的罪名,朝臣们本来就是猜忌我们这些藩王,势必又叫嚷着削藩,以后兄弟们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朱棣离晋王越来越近,安慰说道:“所以请三哥和我一起下来吧,你家中的儿女们还等着你回去。父皇已经答应我,祸不及子女,三哥的长子将来继承亲王的爵位,其他儿子们都封郡王,女儿封郡主,绝不怠慢。”

提到孩子们,晋王略有动容,杵着剑的身躯晃了晃,几乎要被北风卷进山崖了,他定了定身体,颓然说道:“我冒险逼宫夺位,并非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富贵,只是想为了二哥和邓铭洗脱罪名,改写历史,别让这对苦命的鸳鸯千古之后还要背负骂名。可是我运气不好,败在了四弟手里,既然败了,就要服输,希望下辈子运气好些,莫要再投胎帝王家。”

言罢,晋王弃了佩剑,单脚站立,仰面倒下山崖!

“放开我!让我去见二哥吧!”

晋王全身悬空在悬崖,朱棣倒地,左手抱着山崖边的松树,右手死死的拉着晋王的手不肯放。

晋王发了狠,右臂用力,身体提拉向上,居然张嘴死死咬住朱棣的手背,逼他放手!

右手剧痛,本能的要松开,又被朱棣强大的意志力重新握住,朱棣双腿缠着松树,腾出左手,抓住了晋王的领口。

这时张玉等人一拥而上,张开大网网住了晋王,将他拖了上来,晋王得救。

燕王府,徐妙仪细细给朱棣的手背涂上伤药,两排牙印深可见骨,妙仪倒吸一口凉气,“还疼吗?”

十指连心,朱棣疼得肠子似乎都在打结,为了安慰妻子,轻描淡写的说道:“还好,你配的药很管用,涂上去清凉一片,就不觉得多疼了。”

徐妙仪熟练的用纱布包扎伤口,叹道:“三哥太狠了,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连孝陵都敢开炮,看来亲王的爵位是保不住了。”

朱棣说道:“父皇夺了爵位,发配他去凤阳守陵,要世子继承了晋王之位,三哥这一支算是保住了。”

徐妙仪心疼丈夫,“可是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燕王为了立功,不惜残害手足,他们可曾知道你为了救晋王几乎将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

朱棣说道:“不打紧,父皇知道原委,他会派锦衣卫平息谣言的。其实在领兵之前我就预料会有这种传闻。但三哥逼宫谋反,总要有人站出来平乱,太子大哥要坐镇皇宫,二哥死了,我若不出面背黑锅,难道要五弟顶着?”

想想朱橚整天泡在医书里连剑都拿不稳的模样,徐妙仪摇摇头,“算了,为了五弟,这暗亏我们先咽下。其实不用锦衣卫细查,定是东宫那些附庸们暗地传的谣言,想想真是心寒,他们就喜欢用这种下作的伎俩伤人,等锦衣卫真查到他们头上,毛骧八成只是砍了几个牵头的,再说什么东宫被奸人蒙蔽,不疼不痒的搪塞过去,总之呢,东宫是储君,将来继承皇位,我们是臣子,东宫不会错,错的都是别人。”

徐妙仪嫁入皇室十年,已经熟悉了洪武帝的套路,太偏心了,不仅仅是燕王府,其他藩王们也各有怨气,故无论京城如何传谣,藩王们心里都明镜似的,觉得燕王平了叛乱、救了三哥,还被泼脏水——幸亏我不是老四,否则就要被父皇推出去背黑锅啊!

作者有话要说:燃烧吧,我的小宇宙,今天继续双更。

第256章 国储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