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围听得心惊肉跳,“贵妃娘娘,你…奶油松仁卷里的西域乌头是你自己下的?”

常瑾捂着肚子大笑,“是啊,吕太后没有那么冲动,刚放出来就敢对我动手,是我自己做的,我不

想给仇人生孩子,可惜吃了避子药都不管用,怀了孽种。我一直寻找机会除掉孩子,吕太后就这样放出来了,简直天赐良机啊,哈哈。”

胡善围看惯了世情,早就无波无澜,可是现在她被常瑾的话震撼住了,语无伦次,“不,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不会。”

常瑾笑道:“我为何不会?我早就不是以前单纯的常瑾了。如今的我,顶着贵妃的名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低贱的禁脔玩物罢了!为了救常家,我可以忍辱负重,当一个玩物,可是我无法生下仇人的儿子!”

胡善围抓着常瑾的肩膀:“孩子是无辜的!他身上有你一半的血肉啊!他是皇上的儿子,也是你常瑾的!如果你不想让他长在宫廷,我可以帮你啊!等你生产时,我用一个死婴换下他,偷偷抱去宫外抚养,那是一条新的生命啊!你这是作孽,会遭报应的!”

常瑾任由胡善围抓着肩膀,仍然在笑,“我和吕太后没有区别,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只求获胜。朱允炆说只有吕太后才做出杀害自己亲生骨肉的恶事,他说错了,其实我也会呢。”

胡善围连连摇头,“不,吕太后从头到尾都知道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很清醒,而你疯了,你已经被皇权逼疯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杀了自己的孩子,会后悔,会自责,吕太后不会,你一定会的,你是在毁了你自己!”

常瑾盯着胡善围的眼睛:“如果自我毁灭的同时,也能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我心甘情愿!”

胡善围颓然放开常瑾的肩膀,“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常瑾则说道:“我不在乎——告诉燕王,京城防守空虚,所有勤王的兵力都以山东为据点,包围燕地。所以燕王千万不要恋战,应该避开山东勤王的主力,长驱直入,直接打进京城,登基为帝,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了!”

第290章 打回来了

京城,八府塘,湖心小筑。

侍卫吹着口哨,学着鹧鸪声,很快不远处的芦苇荡里传来了相合的鸟叫声。

侍卫低声说道:“殿下这边走,接应的人就在那边。”

周王朱橚穿着半旧的棉袄,跟着侍卫穿过冻得僵硬的芦苇荡,渔船安静的停在水中,为了不暴露位置,连渔火都不曾有。

朱橚登上了渔船,甲板的水渍已经冻成了薄冰,朱橚文弱书生,一脚踩上去,没站稳,摇摇欲坠。

“小心!”船舱里伸出一双手,牢牢的抓住了朱橚的胳膊。

朱橚一怔,扶着乌篷船的顶部站稳了,才猫腰钻进船舱里坐定,低声对扶起自己的人说道:“多谢。”

艄公荡起双桨,渔船离岸,乌篷船里,晦暗无光,接应之人裹着大氅,带着兜帽,只露出光洁的下巴,朱橚靠在舱门,默默不语,只闻得阵阵船桨击水之声。

船行到了一半,接应之人递过朱橚一个包袱,“从今天起,你就是云雾茶庄的账房先生,里头有你

的户籍文书,我们是从云南来京城贩茶叶的茶商,买了货物,收了账,连夜出京回昆明。”

朱橚接过包袱,打开看了看户籍文书上的姓名:“我叫李武?”

接应之人点点头,“燕王亲自取的,说殿下排行老五,就叫做李武吧。”

朱橚又道:“多谢。”

接引之人顿了顿,说道:“殿下客气了。这本事我们应该做的。”

船靠码头,朱橚等人下了船,虽然是半夜,但今夜是除夕,全城狂欢,不用宵禁,城门大开,任意进出,来往拜年贺岁的百姓络绎不绝,犹如白天一般。

众人正要出城,五城兵马司的人,为首之人叫道:“皇宫有刺客出没!全城宵禁,关闭城门,所有人等,回家关门闭户,不准擅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计划,如果错过今晚出城的机会,将来满京城搜查刺客,恐怕会暴露身份!

朱橚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枚物事,和着唾沫吞了进去。

变故太快了,众人都来不及阻止,接应之人急忙问道:“你吃了什么?”

朱橚对着接应之人耳语了几句,然后突然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动!

接应之人咬咬牙,脱下了自己的大氅,盖在了朱橚身上,赶着马车朝渐渐关闭的城门直闯过去!

“停车!”守着城门的士兵抽刀拦在前面,“取消宵禁,关闭城门,你耳朵聋了吗?”

脱下黑色大氅的接应之人恢复了女装,正是王音奴,她做妇人打扮,祈求守门的士兵,“我丈夫年夜饭生吃了河豚肉中毒了!听闻城外鱼市有高人专治河豚鱼毒,无奈只能夜闯城门,寻大夫瞧病。”

士兵打开马车门,见到车里朱橚半死不活、四肢抽搐的模样,金陵人喜欢吃河豚,河豚肉生食最鲜美,但是肝脏卵巢内脏有剧毒,稍微处理不当,便会吃死人,但死亡无法阻止食客的脚步,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口腹之欲。

朱橚这幅模样,是典型的河豚中毒。大过年的遇到这种事情,着实晦气,士兵摆了摆手,“赶紧走吧!再晚一点恐怕没救了!”

马车出城的瞬间,城门轰然关闭,马车里的随从开始给朱橚灌进解药…

朱橚悠悠转醒时,已经在长江客船里了。床榻边的人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道:“你醒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朱橚说道:“不用了,音奴,难道你忘记了?我就是大夫啊!”

王音奴身形一震,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朱橚挣扎着坐起来,抓着她的手腕,“昨晚你扶起我,说小心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王音奴缓缓回头,十八年了,从诈死殉葬,到再次重逢,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和她还不算老,但也不再年轻了。两人的青春都葬送在徒有其表的悲剧婚姻里。

朱橚见王音奴一脸惊讶,叹道:“你我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时候,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

王音奴不忍见朱橚青白瘦弱的病态,“你早就秘密准备了河豚鱼毒,本来打算寻死用的罢?没想到用到逃跑上了…你怕连累燕王,准备了河豚毒一了百了。”

朱橚点点头,“我是个没用的人,连妻子都抛弃了我。我想着如果帮不了亲人,干脆自我了断吧,不要拖累了四哥他们。”

王音奴嗫喏片刻,说道:“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看过你写的《救荒本草》,虽说看不懂,但听书局的人说,你的医书救了很多人。”

朱橚说道:“可是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身边的亲人,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我在湖心小筑钓河豚,想着你以前也曾经被软禁在那里,看着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仿佛都有你的气息,竹林中也有你的影子。想着你来到大明,名为和亲,实则为人质,我也是如此,身为大明皇子,也沦为了人质,你我命运殊途同归。有时候我就幻想,是不是你我缘分还未断呢?”

王音奴心有所感,叹道,“可是看看你我,历经风雨,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人生若只若初见该多好。我不是北元郡主,你也不是大明亲王。”

朱橚说道:“现在我是大夫,你是茶商,不再有什么国仇家恨拦在中间,我们就当第一见面好不好?人生不该用年龄来断定,如果能等到对的人,别说四十多岁了,即使等到七八十古稀之年,中间无论经历多少风雨,也是值得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之心从未变过。

回首已是百年身,那份亲手葬送的爱情,用血泪刻下爱情坟墓的碑文,但爱始终都在,在坟墓里生根,发芽,奇迹的钻破了棺材、石碑,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建文三年,正月初一,周王朱橚在湖心小筑神秘失踪,再也没有消息。

二月初七,北方最新战事传到京城:燕王乘着天寒发动反击,盛庸大败!

曹国公李景隆听了,心中大喜:瞧瞧,不是我无能,而是对手太强大了嘛!盛庸不也败了吗!

李景隆终于洗清了无能的“冤屈”,在家里等着建文帝重新启用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甚至主动上书请战了,建文帝都没有继续重用他的意思。

李景隆顿时绝望了,徐增寿乘机再次策反,“如何?你考虑清楚了吗?你救了周王,功过相抵,燕王殿下不会计较以前的仇怨。”

李景隆一拍桌面,“好,我答应追随燕王。”

徐增寿笑道:“富贵险中求,曹国公真乃俊杰也!”

常瑾关于京城防守空虚的情报通过胡善围和徐增寿秘密传到了北平城。徐增寿甚至表示,只要朱棣能打到金陵城,他可以保证从建文帝的御书房里偷出京城的整个布防图!到时候金陵城唾手可得!

道衍禅师也赞同徐增寿的大胆提议,说道:“大道直行,殿下是仁义之师,不用在意一城一土的得失,疾趋京师,京师单弱,势必举。”

徐妙仪认同义父的意见,说道:“何况我们即使啃下山东这个硬骨头,兵力大多在前沿阵地上,没有多余的兵力去镇守城池。猴子掰玉米似的,掰一个,扔一个,真正一直守住的据地只有北平、保定和永平三府而已。频频用兵,何时才能平定天下?”

既然能里应外合,朱棣决定冒险一试,说道:“如此,那就临江一决,不复返顾矣!”

建文三年一整年来,朱棣不再恋战,养精蓄锐,储备了足够的粮草,决定大道直行,直捣京城!

建文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朱棣做祭文,祭祀阵亡的将士。

十二月十二日,在烈烈北风下,朱棣在北平开誓师大会,阅兵检阅即将南下的靖难军。

依然是道衍禅师亲手操刀的誓词:

“靖祸难者,必在于安生民。诛乱贼者,必先在于行仁义。生民有弗安,仁义有弗举,恶在其能靖祸难哉!今予众之出,为诛奸恶,扶社稷,安生民而已。予每观贼军初至,辄肆杀掠,噍类无遗,心甚悯之。思天下之人皆我皇考赤子,奸恶驱迫,使之夫不得耕,妇不得织,日夜不息,而又恣其凶暴,非为致毒于予,且复招怨于天下。”

“今我有众,明听予言:当念百姓无罪,慎毋扰之。苟有弗遵,一毫侵害于良民者,杀无敌,其慎之。”

朱棣的靖难军军纪严明,百姓无罪,不准饶命,若侵害良民者,杀无赦。誓师大会后,朱棣乘着年关腊月,都要过年,城池防守空虚,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加上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不少城池主动开城门投降。

靖难军不占据城池,也不恋厮杀,一路避强击弱,犹如一把利剑般从北到南,长驱直入!

朱棣如何得知一路的城池孰强孰弱?这要归功于他几乎无所不知的情报网,毛骧之死,锦衣卫解散,但是探子犹在,都要穿衣吃饭,明月和纪纲重启了以前的锦衣卫情报网,只不过消息都流到了朱棣手里。

加上京城里常瑾和徐增寿暗中传递消息,朱棣对朝廷军队的调遣了然于心,比讨伐军的主帅还要了解兵力所在,故一路避开了对方的精锐主力,居然奇迹般在四个月就兵临长江!

只要渡过长江,前方就是京城了!

第291章 增寿不寿

朱棣靖难军已经到了长江北,而平燕的征讨军绝大部分还在山东转圈呢!

建文帝大急,下令勤王的军队回到金陵,保卫京城,可是诏令既出,八方藩王的军队,卫所的驻军呼应着居然寥寥无几!

大部分人都在观望,或者干脆倒戈投降了燕王。尤其是手握重兵的藩王们,在建文一年听到湘王一家子都活活烧死的惨状后,其实都对朱允炆这个侄儿绝望了,在四哥手里至少能活着当一个富贵王爷,侄儿是想要了我们这些皇叔的命啊!

山东援军久久不归,勤王的军队也行程缓慢,能拖则拖,实在拖延不了就装病,今天头疼,明天脚疼,就是不肯带兵勤王。

建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三位顾命大臣,黄子澄,齐泰、方孝孺联名上书,建议割地议和。

建文帝不同意,“祖宗留下的江山基业,岂能白白给了谋逆之人!”

齐泰说道:“此乃缓兵之计也,先派人和谈,以长江为界,划江而治,燕王在长江以北,为北明皇帝,皇上在江南,为南明皇帝。”

黄子澄也点头说道:“南北朝是假,等待援军是真,我们先派人稳住燕王,等援军齐齐赶到,立刻就能反败为胜!”

方孝孺摸着胡须说道:“山东五十万军队正在赶往金陵,八方勤王的军队也正在往京城集结,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发动反击,将燕王制服。”

建文帝无计可施,只能忍辱接受缓兵之计,“诸位爱卿觉得派谁去和燕王谈判南北划江而治?”

齐泰说道:“微臣以为,魏国公徐辉祖最合适不过了,他是燕王的大舅子,但对朝廷忠心耿耿,听说在攻打北平城时也算尽心尽力,若不是李景隆这个草包下令他增援济南,恐怕北平城已经被攻破了。”

建文帝想了想,即将兵临城下,也只有魏国公最合适了,“传朕口谕,宣魏国公觐见。”

魏国公徐辉祖重新得到重用,封为钦差大臣,奉旨渡江和谈。

消息传出,曹国公李景隆心下更不是滋味了,由于兵临城下,朝中又是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只得重新启用了李景隆这种“败将”,镇守京城,只是昔日堂堂六十万大军主帅,居然落魄到了驻守京城十三道城门之一——金川门的地步!

李景隆借酒消愁,徐增寿亲自送上了美酒,还陪着喝酒。李景隆喝得微醺,“徐老弟,如今我落魄了,众人眼里都是嘲笑,只有你一直陪着我,哎,还是酒肉朋友靠得住。”

徐增寿端着酒壶,倒满了美酒,递给李景隆,“李大哥千万不要气馁,小小的金川门将来也有大用处的。”

“有用个屁!”李景隆说起了粗话,“你大哥都去和谈了,燕王和皇上划江而治,各当各的皇帝,这天下还是他们老朱家的!”

“啧啧啧!”徐增寿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燕王不会接受和谈的,燕王之志,在平天下。”

李景隆眼睛一亮,“所以还是要打?”

徐增寿指着金川门,挤眉弄眼的说道:“你救了周王,燕王早就不计前嫌了——不过,这道门你可要‘好好’的守着。”

酒肉朋友多年,李景隆听出了好朋友话里的意思,“好啊,我一定替燕王‘好好’守着金川门。”

徐增寿激动的拍着李景隆的肩膀,“好兄弟!”

皇宫,御书房。

建文帝散朝议事归来,又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忙的焦头烂额,刚进书房,就闻得衣裙窸窣之声,他的书房只容许常瑾进来,连马皇后都不能例外,因此建文帝刻意缓了缓脸色,一洗愁容,暖声说道:“瑾儿?你来了?”

常瑾从如山的奏折的里冒出头来,幽怨的说道:“皇上,昨晚不去柔仪殿歇息,是不是嫌弃我年老色衰了?”

因西域乌头毒太过霸道,常瑾养到如今方病愈了,身体瘦弱,下巴瘦得几乎能看见淡蓝色的血管。

建文帝歉意说道:“前方战事吃紧,军情不断,昨晚我一夜没睡,都在和大臣们商议国事。”

常瑾随口问道:“上次不说燕王军队难忍南方酷暑,得了瘟疫,即将败退吗?怎么又打起来了?”

建文帝故意说谎,不想让病重的常瑾担心,便敷衍说道:“据说军中来了位神医,治好了瘟疫。”

常瑾嘟囔道:“什么神医?估计又是燕王妃吧,她懂得医术。”

建文帝说道:“或许是吧,咱们不提这个——今天的药吃了没?歇了午觉没有?瞧你眼底一片青黑之色,昨晚定没有睡好吧?醒了几次?”

常瑾似乎相信了建文帝的话,也不再追问,说道:“还是老样子呗,昨晚没睡好,今天想歇午觉来着,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或许——你陪着我身边,我就能安睡了?”

建文帝说道:“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一堆公务。”

常瑾立刻暴跳如雷,“你定是嫌我老了!嫌我烦人!嫌我没有保护好孩子!”

说到孩子,常瑾眼圈都红了。

建文帝心中哀叹一声,“我早就说过了,不能怪你,是太后太狠毒了,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朕一晚没睡,也很累了,我们一起补眠吧。”

龙床上,两人相拥而眠,听见枕边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常瑾悄悄起床,光着脚走到御案前翻看机密的文书…

入夜,柔仪殿。

胡善围给常瑾梳着晚妆,常瑾递给胡善围一张纸条,“告诉燕王,千万不要直接在金陵强攻渡江,那里防守严密,整个神机营精锐都驻扎在此处。要燕王按照纸条的指示,避开锋芒,曲线渡江。”

胡善围将纸条藏进了自己的发髻里,纸条辗转送出宫,到了徐增寿手里,恰逢魏国公徐辉祖作为钦差大臣去了朱棣的军营和谈,徐增寿干脆死皮赖脸的缠着徐辉祖,“大哥,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带我一起去吧!妹夫或许不听你的话,但是他肯定听我的呀!”

徐辉祖是个耿直愚忠之人,建文帝要他和谈,他就真的以为建文帝要和燕王握手言和,两人划江而治了。弟弟徐增寿也确实和燕王一家子交好,有了弟弟的帮忙,或许和谈事半功倍。

徐辉祖点头说道:“好,不过一切都要听我指挥,不准擅自行动。”

徐增寿呵呵笑道:“大哥还不了解我嘛,我最希望和谈,都是一家人,打来打去真没意思,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徐增寿就这样作为副使,加入了和谈队伍里。燕王朱棣热情招待了两位小舅子,好像对和谈很感兴趣的样子。

徐增寿悄悄将纸条递给了朱棣。晚宴结束后,朱棣打开纸条,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诗句:“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朱棣将纸条扔进火盆,说道:“瓜州是长江防线最薄弱的地方,传令下去,立刻秘密集结军队,退到扬州城,从瓜州渡过长江。”

次日早晨,徐辉祖等和谈的队伍醒来时,发现一夜之间,燕王军营人走楼空,连辎重都没有收拾,好像所有人凭空消失了!

徐增寿佯装不知,揉了揉眼睛,“人呢?我不是在做梦吧?”

徐辉祖面色凝重,看着长江南岸,“燕王已经渡江了。”

徐增寿抬头一看,对岸昨天还是明黄色的旗帜,今天已经换成了大红色的军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燕”字!

徐增寿惊讶道:”不会吧!燕王莫非长了翅膀飞过去的?”

建文帝派出魏国公徐辉祖和谈,燕王却连夜从瓜州渡江,一夜之间如天兵下凡似的包围了京城!

京城告急!

徐辉祖急忙带着和谈队伍渡江,身陷燕军阵地,被俘虏送入燕王军帐,朱棣亲手解开了两位小舅子身上的绳索,邀请他们留在营地。

徐辉祖冷哼一声:“我不屑与你这等假仁假义的谋逆之辈为伍,要杀便杀,我不会投降的!”

朱棣知道大舅子愚忠,便不再强求,可隔间徐增寿居然也不肯留在朱棣这边,解释道:“妹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怕建文帝起了疑心。可是我若不跟着大哥回去,大哥的妻儿恐怕会遭殃的。没错,我的确偏爱外甥们,陪着他们十六年,看着他们一个个长大。可是魏国公府里的那些晚辈也叫我一声叔父,都是骨肉血亲。”

“何况这些年来,大哥待我也不薄,替我还了好多赌债花账,他打我骂我,却也在外头保护我,不受别人欺负。我跟着大哥一起回京城,其一能化解朝廷的怀疑,继续为你传情报,其二也能保护大哥和魏国公府不受牵连。”

徐增寿执意如此,朱棣便放了整个和谈的使团,完璧归赵。

皇宫,奉先殿。

大朝会上,群臣吵成一锅粥,互相推诿责任。唯有徐辉祖和徐增寿兄弟二人颓然跪在阶下,默默不语。

顾命大臣黄子澄指着徐家两兄弟破口大骂:“你们两个逆贼,早就和燕王合谋了!若非如此,你们前脚去和谈,燕王后脚就打到了京城!”

徐辉祖跪地磕头,“皇上,微臣不是叛徒!但微臣和谈失败,燕王渡江包围京城是事实,微臣无话可说,求皇上再信微臣一次,微臣愿意带兵出城,和燕军决一死战!”

徐增寿也磕头说道:“皇上,微臣兄弟两个一直忠心耿耿啊!如果微臣真的背叛了皇上,在城外投降燕军就是了,何必费着千辛万苦跑回京城,被这群庸人围着轮番辱骂呢?”

黄子澄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被不学无术纨绔子弟徐增寿视庸人,顿时暴怒,“徐二郎!你还敢狡辩!你和徐辉祖穿越燕军重重防守而来,两人一点伤痕都没有,分明是燕军故意放走你们!”

徐增寿大声喊冤:“我们哥俩比窦娥还冤枉啊!我们和谈的使团渡江回来,陷入了燕军的包围,燕王这个伪君子为了收买人心,表现自己多么仁慈,故意让出一条路,放了我们回来,皇上千万不要中了燕王的奸计啊!”

徐增寿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兄弟两个真有异心,干脆就不回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这时郑国公常茂站出来说道:“皇上,微臣相信徐辉祖是清白的,应该给他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微臣愿意和徐辉祖一起领兵出城,冲出燕军的包围圈,寻找救援。”

燕军围城,岂是两个将军能冲出去的,说是寻救援,其实和殉国寻死差不多!

其实郑国公常茂和徐辉祖一样,愚忠皇帝,也同样复制了父亲常遇春、徐达两位千古名将的本领,是大明幸存的两名有能力的将领。

可是建文帝朱允炆心中忌惮,一直不敢重用他们,靖难之役三年来,徐辉祖仅有一次机会出征,郑国公常茂干脆一次机会都没有!

如此盖世名将,就这样被雪藏了!

如今大厦将倾,常茂选择战死沙场,成就忠义。

建文帝朱允炆思忖片刻,说道:“准奏!”

建文帝瞥了一眼徐增寿,说道:“你大哥魏国公出征,你带着神机营去魏国公府把大嫂侄儿接进宫里面来吧,以免被乱民叛军滋扰。”

徐增寿心中大惊:皇上还是不放心大哥,想要将大哥妻小抓到皇宫为人质!

一时散了朝,徐增寿背后冷汗淋漓,打扫朝堂的小太监低声说道:“徐二爷放心,善围姑姑已经暗中派人去魏国公府将您的大嫂和侄儿们转移了地方,只是时间太紧了,二爷想法子拖一拖神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