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喝醉了。”但这场胡闹他心甘情愿奉陪到底。

“我没醉!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跟你说,我们这次把少公子脑补的剧情补全了,去他的内阁史官,你现在就带我走,我们私奔,随便去哪儿都好。”

“……”

“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问你,李大人,你当真不知道我已经很垂涎你了吗?你到底吃自己的醋吃够了没,我讨厌你冷冰冰的样子,你就不知道笑给我看看吗?你连床榻上也懒得给我笑一下!”

“……”

“如果我醉了,我现在就会把你推到墙边,狠狠狠狠地亲你!”

“……”

她身上发烫的气息跟着脚底护城河荡起的寒气一浪一浪地浇向他,她用力地否认摇头,可分明连站脚跟都很困难,抬额撞上他的下颚,摩擦到他的唇角,努力想要证明自己清醒的很,可下一秒她被推到城墙边,所有的清醒就尽数被两片温热的唇给吞没殆尽了,空气从她的肺叶里急速被抽走,她顷刻间像在陆地上溺水的人,攀附着眼前唯一的支撑才能保持平衡。

“……是你亲我的,我真的没醉……”

“嗯……”

“我才不会傻到跳下去,一看就冷死人了,以前每次都是你这混蛋硬拉着我跳的……我是不是很清醒?”

“嗯……”

“你以前说你讨厌男人觊觎你,我现在可是奉旨当男人,你亲男人没关系吗?”

“嗯……”

“陛下只说我不能嫁人,没说我不能断袖,所以,我这不算抗旨,对吧?我好困……你让我睡一下,我亲自跟陛下说……”

她能量耗尽,歪头靠在他肩膀彻底醉死过去,他开始担心她清醒过来时会不会记起那些丢脸的甜话,不自觉地弯了弯唇,却想起她睡着了,他笑给谁看,板起脸,抱起她走下城楼去。

陛下的轿辇早已停在城楼下,两列护卫依旧气场十足地排在轿后。而他下了轿,不在人来人往的花街前,他一派从容单手负在身后立在城楼下,眼见李宸景抱着醉倒的朱八福一步步走下城楼阶梯,忍不住讥讽道,“怎么?没跳?朕看两位爱卿粘得那么瓷实,还以为你们被逼急了,打算故技重施再玩一次失忆给朕看呢。朕还想着说不定这次轮到朱爱卿失忆变呆子,朕求之不得。”

“来人。把抗旨的朱大人拿下,回宫。”他见李宸景走下最后一阶阶梯,伸指一点命令身后护卫拿人,却见他不肯交人僵立在原地,他眯眸哼道,“小景子,那日进宫朕就告诉你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就算你不要品级俸禄也不行。你和相父一向告诫朕,君掌天下,无戏言。既然如此,朕圣旨已下,这是君王的面子,别跟朕说什么两情相悦,身已相许的废话,她这辈子就只能穿着男装,不准嫁人!”

“臣自当愿意保全陛下的面子。”

“那还不把人交出来?”

“她不能嫁。我可以嫁。”

“……”

“臣可以不要品级俸禄,小八可以一辈子穿男装,她不用嫁人,我嫁。这样便不算驳了陛下的面子。”

“你在同朕开玩笑吗?”

“臣同陛下开过玩笑吗?”

“……”小景从不同他开玩笑,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陛下需要臣处理新政事物,又担心相党羽翼未尽,只要如此折辱惩罚,便能以儆效尤警告家父的旧党,臣嫁入朱府,便不会有人跟随臣这个没什么骨气的人了吧?”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将朕的军。”

天光大亮,朱八福头疼欲裂地从床上坐起。

宿醉还未清醒,一张圣旨便砸到她面颊上,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传旨的阵仗,传旨太监一字不念,双手高捧圣旨当真是用砸的扔到她脸面上的。她一脸茫然地从脸上扒下圣旨,展开一读,更加茫然了——

陛下是不是又哪根神经不对了?是她看错了,还是他写反了?谁要嫁给谁?

“我要嫁给你。”

少公子的声音陡然响起,她捧着圣旨抖了个机灵,“你……我……我喝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情况?”

“你不是没喝醉吗?”

“我记得我拉着你跑到河边,然后……我就断片了。”

“……”果然她不记得了,那些让他神魂颠倒的话。

“难道我把陛下推下护城河,他失忆了?”

“……你觉得那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我床上吗?”

“那他怎么会突然下圣旨要你嫁给我?!”

“因为你不能嫁我。” 他自然地将她放置在自己的长腿上,有样学样地效仿她昨日对青楼姑娘做的动作,一手扶着她的腰肢,一手挑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她,“因为,我挺想嫁给你的。”

“……你别闹了,你知道什么叫嫁人吗?”

“愿闻其详。”

“你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伺候公婆,相夫教子,生在人家府邸,死进人家祠堂,人家可以三妻四妾,你却要从一而终,人家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就要在家贤良淑德。”

“我要嫁的是你,又不是人家。人家三妻四妾花天酒地,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有自信?”

他突然沉默,盯着她,弯起了唇角,如春花秋水灵泉暖玉般的笑颜绽在她眼前,看得她心旷神怡,胸口狂跳。

看来,他不是对她有自信,而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啊……他什么时候掌握这门对付她的独门秘籍的?

“既然如此,那我……何时去提亲?”

他一愣,长睫轻眨看着她,“提亲?”

“你嫁我,当然是由我去找你爹提亲啊!这是规矩!”

话一说完,她突然觉得不对了,她要去找前丞相提亲娶他家儿子过门,这个事情有待商榷。

京城北郊寿山莲花峰东麓的先帝皇陵,近陵处的圣德碑亭内竖着一块石碑,碑上无字,李襄凡自被贬黜圈禁在此后每日会来此处略站片刻,今日也不例外,而例外的是竟有京城而来访客扰了他这份清净。

神道上黄叶斑驳,随冷风吹起再旋落而下,坠在身后跪地朝他抬袖拜见的人。

五品朝服,银带钑花,盘雕花锦绶,银镀金绶环,一派正式庄重的模样让李襄凡微微侧目,再看一眼站在朱八福身侧的李宸景却是一身自在轻松的常服打扮,无品无冠无乌纱,长发恣意披散随风而动,只用暖玉稍稍束起一缕。

并无看到亲子前来拜访的喜悦情绪,李襄凡意兴阑珊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无字石碑,启唇讽道,“朱大人这是上朝去错了地方?还是胡闹穿错了衣裳?老夫如今不在朝局中,无权无势,为何拜我?”

“小人既没有穿错衣裳,也没去错地方。此次前来特为提亲。”

“……”李襄凡眉头微动,却终究没有旋身看向跪地叩首的朱八福。

“小人斗胆恳请大人下嫁少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要嫁人的少公子美美哒说一件恐怖的事情——要完结了orz

第128章 卷三第四十章

话音落,额头碰触地面,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静幽的帝陵里只差没带出回声,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朱八福咬紧下唇,撑地的双手抠紧,几片黄叶拢进她的手掌心,静待片刻,面前依旧静默无波,身侧的人低手要将她扶起。

“好了。你坚持提亲,如今提过了,走吧。”

“可是……”李丞相并没有答应她啊,他连头都懒得回过来看她,她早就觉得李丞相对少公子姐弟异常淡漠,可毕竟是唯一的独子,要“嫁”与他府,为何还能毫无反应?

李宸景牵着她,头也不回就朝帝陵外走,可她看着李丞相站在石碑前不言不语的背影,终究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松了他的手回头跑去。

“李大人!少公子嫁进我家,您当真不在乎?”

“为何要在乎?他既有本事以兵权压制,踢老夫出朝局,老夫甘心退位让贤,他自小就是老夫精心为新政和圣上所培养的,只要革新继续,圣上安好,社稷无碍,他在谁家谁府皆无所谓。况且,如此一来你这对先帝不敬的丫头不能入宫为后,老夫很是欣慰。”

“……”

“不过下错一子,只要老夫与先帝的承诺能延续,便不算满盘皆输。”李襄凡抬手,抚过面前比任何东西都吸引他的石碑,“话说,劳烦朱大人转告犬子。先帝的圣德碑于圣上继位时所立,圣上无心,此碑无字已久,老夫要为先帝纂文刻碑。”

“李大人,或许您一点也不在乎,但我还是想对您说一句,少公子从此以后是我的了,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告辞!”

说罢,她转身朝李宸景跑去,用力地撞进他的怀里,揽住他的腰身将他紧紧勒住,“从今天开始,你不是李家的,不是新政的,也不是陛下的。从今以后,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听到了没有!?”

他听完,愣住,笑了。

“……嗯,听小八的。”

三个月后,帝下圣旨,为惩罚前丞相李襄凡霸权之事,前丞相公子李宸景以女嫁之仪,嫁与文渊阁学士朱府长子朱八福。一时之间,朝臣百姓议论纷纷,皆叹息曾权势滔天,一掌朝政的丞相府也有被折辱的一天,潦倒至此。

朱府公子不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新贵朱骢大人之子,头戴红绸镶边的黑色乌纱,一身气派的艳红喜装,骑着雪色白马等在丞相府前,□□势就压了丞相府一头。朱八福抬起红袖招招手,她身后跟着的香珠红顶轿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被下嫁的丞相公子从府邸里被送了出来。

围观众人皆是惊叹,只见丞相公子一身凤霞红衣,头戴垂帘红盖头,手牵一条红花绸由喜娘搀扶跨出了丞相府大门,眼瞧见佳人出现,朱府公子猴急地迎了上去,生怕佳人反悔似地,操起他手里牵的红花绸,撩起轿帘就将佳人塞入送嫁花轿中速度往自家府里抬。

朱骢大人一脸别扭地坐在高堂位置上,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女儿成亲是这么个光景,人没嫁出去,还给他娶了个回来,还是丞相大人的少公子,朱夫人倒是一脸笑呵呵,看着堂下拜完天地拜高堂的夫夫,原来少公子那日拒绝,不是因为不肯娶,而是因为他想嫁呀!早说呀!也不至于害她被宫里那位吓得半死!

“娘,有个问题我得事先问清楚。”朱晓久一脸纠结,从方才长姐牵着新嫁娘下花轿到如今堂上行礼他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以后我该喊姐夫还是嫂嫂?”瞧那位陛下干得糟心事,最后谁也没玩着,就玩着他这个左右为难的小舅子了!

三叩首,入洞房。谢绝一切闹洞房!

喜床上,一张白帕尴尬地垫在床铺上。

朱八福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她娘亲干的!她还打算靠这帕子验证少公子的清白不成?皮这一下很开心?

喜床上的美娇娘恭顺静坐,不言不语,只等着她掀盖头。

鞭炮锣鼓闹腾了一整天,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独处,朱八福突然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她喘着粗气,伸出去的手停不住地打抖,刚触到盖头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她大概是本朝最孬的新郎了吧。

丝缕长发如墨瀑在艳红的嫁衣上流泻而下,红黑相间惑人心神,红盖头流苏微动,瓷玉般的颈轻轻仰起,颈线被红烛火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和阴影,似乎在疑惑她为何迟疑退却。

隔着红盖头,她都感觉到他的眼眸正注视着她,直盯得她心跳如鼓,口干舌燥,转身她想去桌边倒杯茶压压这没出息的心跳,下一瞬却被新嫁娘拽住了手腕拉上了喜床,天旋地转地被本应该羞嗒嗒的新嫁娘压在了身下,红盖头下呓出浓浓的不安,“你反悔了?”

她被问懵了,双手投降状,被压在床榻上,瞪大了双眼,眼前却只有自己还没动手摘下来的红盖头。

“你要走?不想娶我了?”

“我……”冤枉啊!

话没说出口,红盖头下两片瑰红的唇就咬住她正欲说话的嘴,手指在她领口的珠扣上滚动摩挲轻佻解开,红衣白颈薄汗诱得他倾身移唇而下,轻咬深喘,唇齿间漏出傲娇又委屈的话语,“你说过的,从今以后我是你一个人的,事到如今,你不能不要。”

衣料被生硬地扯开,他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在她的颈上脖口肩膀烙下痕迹,直到一双手探入红盖头内,捧住他的脸颊才堪堪顿住。

然后隔着红盖头飘来一句他险些以为他听错的话,从遥不可及到钻进他耳朵里,只用了一瞬——

“我没有反悔,我不会反悔。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干嘛不要你?”都怪她一直拘泥着形式和道理,却一直没有把最该说的话说出来,她一直在乎的安全感,她自己却从没有给过该给的人。

“……那你为何不揭盖头就要走?”

“我……我紧张,想去喝口水而已……不是要逃跑。”他也太敏感了点吧?

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患得患失到丢人了,李宸景稍稍坐起,想重新回归正经端坐的模样,可看了一眼床榻上被他摆弄得衣衫不整的新郎官,反正已经新郎不像新郎,新娘不像新娘了,他索性执起她的手递到他头上还勉强挂着的红盖头上,无声地催促她动作快些。

朱八福一咬唇,抬手一扯,那红盖头终于垂落而下,一双耀如夜星,光韵灵动的黑眸出现在她眼前,那黑瞳李闪动得不知是摇曳的红烛火还是说不出滋味的心火,毫无新嫁娘的羞怯,反而满是侵略地直视进她的眼眸,分毫不肯挪开。

“你方才说,你一直都很喜欢我?”

“……嗯。”

“那你不直的时候呢?”

“哎?”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问题?还未等她想清楚如何接招,他就径自为她做下了总结。

“小八,你不直的时候也得喜欢我。”

“……”这是什么霸道的条款。不过谁让他是她自己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呢, “行,听你的!” 媳妇娶过门,就得会宠人,这可是她家的家训,在他们老朱家当媳妇可比当相公划算。不过,有件事还急需和媳妇商量一下,尤其是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解她第二颗纽扣的时候——

“少公子,还有件事得和你知会一下。昨日上朝我碰见龙家二公子,他借我印章救过急,所以,我对他有过一个承诺。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得答应,所以……”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比洞房重要,他身下还有一块白帕急着要证明他的清白之身呢。

“……洞房暂且延后一个月?”

“你不告诉他我们何时洞房不就得了。”

“君子一诺啊!”她这辈子可是陛下亲赐板上钉钉的汉子了!

“我嫁人了,算不得君子,你守诺就好,不用管我。”

“……”这也行?也不用因为嫁做人夫就如此太放飞自我吧?

李宸景托起她的腰肢,抬手要解她的腰带,手掌所到之处却发现她的红衣袍下稍稍隆起,分明搭起了一个她不该有的小帐篷,“小八……你穿男装已经很诱人了,没必要如此较真吧?”

“我较什么真?”

“……你裤子里藏了什么?”

她一脸不解,突然觉得衣袍下一阵骚动,惊地她从床榻下翻下去,只见一团雪色白毛从她衣袍里跳出,直扑进少公子的怀中。

“喵喵……”

陛下的爱妃?

雪色毛团蹭着少公子的侧颜,一脸沉浸在美色中的享受状,丝毫没注意美色的脸色已然不好,一脸想要弑猫的表情,“它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是陛下人不能到,就派它来祝贺咱们俩?”身为人臣,朱八福决定给陛下留几分颜面。

“你确定是祝贺不是捣乱加监视?” 然而少公子并不苟同,“明日陛下的起居注由我来写。”

翌日,帝君起居注上赫然记录下陛下种种言行——逼良为臣,赐臣为嫁,纵猫嬉闹,扰臣洞房。

一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帝为亲父上尊号皇考昌献帝,与先帝尊号并称二帝,由文渊阁学士朱骢长子,翰林院学士朱八福迎牌位入太庙。

三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前丞相李襄凡病逝于先帝陵寝,帝念其两朝功勋,配葬先帝陵寝。

同年,顺妃柳氏被废,改居别宫。

十年后,帝君起居注记载——帝而立之年方喜得长子,而后同年内皇子逐一降生,帝信奉术士所言“二龙不可相见”,诸皇子受教于文华殿大学士右相李宸景,与帝长期隔绝不见,父子之情淡薄若无。

同年,翰林院学士朱八福请辞,帝三留不住,准奏,特赐书斋一座于京中闹市,亲题匾额——“爱卿书坊”,另赐老猫一只,名“爱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