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读书写字算正业,下棋和钓鱼可以算做是业余爱好。

可是下棋…钓鱼…听起来就象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们的爱好啊。

他才十几岁,完全可以更朝气蓬勃一些啊。

皇子们应该也有体育运动的,比如骑马啊射箭啊…

你看人家二皇子…

呃,二皇子也没什么活动。他的腿脚不便,更不可能骑马射箭。据含薰平时说的,二皇子喜欢华衣美食,爱从丽苑叫些人来唱曲跳舞。

这种爱好,象个中年色大叔啊!

潮生赶紧停止联想。

四皇子说:“不用了。”

四皇子应该已经在这儿坐了不短时候了,可是他的桶里一条鱼也没有。

而且钓竿随便放在那儿,四皇子也不去注意它有没有动静,就算有鱼儿上钩,也会被放跑吧?

四皇子往椅背上一靠:“钓过鱼吗?”

潮生点点头。

“哦?钓到过大鱼吗?”

潮生觉得有点丢人:“只钓到过水草…还有一次钓到过一条泥鳅。”鱼是没有钓到过。

她那时候缺乏耐心。有趣的事情太多,谁耐烦一坐半天的等鱼上钩啊。

四皇子一愣:“泥鳅?哈哈,倒也算是收获了。你来,把竿拉起来看看。”

潮生蹲下去拿起钓竿,收了线一看,钩上根本是空的,没有饵。

“殿下没装饵?”

四皇子悠然地说:“愿者上钩嘛。”

潮生无语了。

无利不起早,没好处的事儿谁干啊?想让鱼上钩,总给得点好处给点甜头啊。

合着四皇子在这儿不是钓鱼,是效法先贤,学姜太公来着?

潮生心里微微一动。

姜太公与其说是等鱼上钩,不如说是把自己待价而沽,他本身就是一个大大的香喷喷的鱼饵。最后让他钓来了一个周什么王,终于圆了他的当官梦啊…

四皇子这是要钓什么呢?

“这不是有糕吗?你装一点。”

潮生应了一声,捏了一点糕装在钩上。

桂花糕格外细软,捏不好就容易碎,潮生捏得两手都是碎渣,急得一头汗,手都弄得滑腻腻黏乎乎的,才算成功的在鱼钩上装了饵。

还别说,也许池子里的鱼和含薰是偏好一个口味的,爱吃桂花糕。潮生装了饵放下竿,没一会儿鱼漂就有动静了,提起来看,果然钓到了一条鱼,三寸来长,淡红的鱼鳞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潮生心中顿时涌起非同一般的成就感!

这是鱼啊!

她钓上来的。

“殿下快看!”潮生乐滋滋地说:“我钓着鱼了!”

四皇子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看到了。”

四皇子含着笑,一旁似火的枫叶映得他手上脸上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第四十六章 秋浓

“这鱼你打算怎么办?”四皇子问:“是杀了吃鱼肉,还是想养着看?”

潮生暴汗…这鱼杀了吃肉?先不这是养着好看的观赏鱼,就算是吃的,这么小小的一条鱼,够塞牙缝么?

四皇子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有那么馋么?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连这小鱼苗儿也不放过?

养着看的话——她可没信心能养活。以前潮生是养什么死什么,买回家的金鱼从没有活过一星期的。

“还是…放回去吧。”

四皇子点头说:“你钓的,你处置吧——只是以后做人做事,心肠不要总这么软。”

潮生把鱼解下来,重要放回池子里。

她心软吗?

潮生并不太觉得。她一直小心翼翼,只求明哲保身。有时候想起来,许多上辈子想也想不到的事,现在也做了。很多看不惯的事,也逼着自己看惯了。

“那天桂枝挨打,你脸上倒象是替她疼似的。”四皇子说了这么一句,隔了好一会儿,又说:“有句话你记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做下的事,她得自己担。”

四皇子这是在…安慰她?

潮生不确定。

但是晚上再回想四皇子当时说话的语气神情,也只有安慰可以解释。

她没那么自恋,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身上笼罩着穿越女光环,轻轻松松拿下皇帝皇子将军丞相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皇帝她见过了,可皇帝知道她是哪根葱啊?

皇子她也见过了,可是人家是皇子,她是宫女,潮生可没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皇子是挺好,可是他肯定会娶不止一个老婆,难度与危险度都太高。

相比之下,岁暮曾经规划的生活更适合她——

尽量攒点钱,练好一技之长,等到有朝一日出宫去,不管是找个踏实的男人嫁了也好,自己凭手艺挣饭吃也好,都是一条路。或者说,认真伺候四皇子,等他娶了妻,要出宫的时候,自己也能跟出去。

潮生认真思考,自己是继续练女红呢,还是借着和李姑姑关系不错的机会,好好学学厨艺?

女红是不错,她也做得手熟了,可是这东西太费眼,潮生可不想象浣衣巷内房的那些人一样早早坏了眼睛,而且针线想做得很出挑也困难。没有明师教,那些复杂的花样的技法学不来。

学厨艺应该是个好选择…

看李姑姑满面红光声音响亮的样子,身体素质不错。守着锅台总不担心饿肚子,当厨娘是满有油水的工作…

潮生越想越美,都想立马去拜李姑姑为师傅,哪怕学不来她的全套手艺,能学会一手点心也行啊,一招鲜也能吃遍天嘛。

虽然说做饭也免不了风险——李姑姑也是出过事儿的。

可是在宫里做什么没风险呢?连做皇帝都是有风险的。总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什么都不做了。

潮生拿定了主意,翻了个身。

手已经洗了好几遍,可是潮生隐约闻着身周还是有一股桂花糕的甜香味儿。

她这点儿小心思,当然瞒不过人精李姑姑。

李姑姑大大咧咧,和浣衣巷的伍姑姑很有异曲同工之处。伍姑姑爱偷喝两口酒,李姑姑没事儿也喜欢弄两个小菜,自斟自饮。

她喝完一杯,潮生连忙殷勤地再给她满上一杯。

李姑姑咂咂嘴,嘿嘿一笑:“无事献殷勤,肯定是图我什么了。行啦,你就直说吧。”

李姑姑对潮生也一向挺照顾,潮生就笑嘻嘻地说:“我非得图什么才能跟您热乎啊?把我想的也太小人啦。”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人物。”李姑姑戳戳她的脑门:“我也没什么别的让人好图的,就剩下这点儿手艺了。你和我不一样,我年轻的时候生得也不好看,所以才学上这个了,总有样吃饭的本事。可你生得好啊…”李姑姑眯着眼看她:“再过几年,脸和身子都长开了,比现在更好看。”

“可是脸是会老的,手艺却会越学越熟的。”潮生挠挠头:“攒的钱可能丢,嫁个人也可能跑,自己学了本事那是永远不会丢不会跑的。”

李姑姑啧啧称奇:“真小看你了,虽然道理人人都知道,可是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吃透一点,真是难得。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喜欢灶活儿了,天天烟熏火燎的。那会儿一说起谁谁,根本不用喊名字,一说‘那个烧火丫头’大家就都知道了。当时一个姑姑也跟我说过这话,学到了手艺就是自己的,一辈子都有了着落,可我当时才不爱听呢…”李姑姑转着酒杯:“现在想想,当时可够蠢的哪。一心羡慕那些光鲜轻省的活儿,还想着自己说不定有一天能变成贵人哪,殊不知世事是最公平的,你羡慕别人省力,别人还羡慕人省心呢。你得到些什么,就会另外失去些什么。”李姑姑显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潮生摸起酒壶——都空了。

她也不敢再给李姑姑酒喝,去端了壶热茶来。

“那你…可得想好了。”李姑姑打了个嗝,端起茶来喝了一大口,好象也没品出这个和酒有什么不同:“要是你打定了主意,我就和秋砚说,让你少做前头的活儿,到后头来帮忙…”

潮生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姑姑明天就去说吧?”

“嗯,这几天忙得很,过了节吧…告诉你,既然想学,就得给我好好的学,可别吃不了苦头再来叫苦。”

“您放心!我不会的!”

李姑姑摸着门就进了里屋,扎床上就开始打鼾了。潮生收拾了杯盘碗筷,喜孜孜地自己也梳洗了去安歇。

中秋到了,可是大家没看到月亮,因为连着三天都在下雨,中秋的那天晚上雨下得尤其紧,细密的雨线打在屋顶上,一阵阵凉意透过纱窗侵入屋里。

带着雨珠的红叶更是娇艳欲滴。虽然是萧瑟的秋季,可是宜秋宫硬是让这连绵的红叶映得一片繁华胜锦,不负它宜秋之名,果然是秋季的时候最美。

第四十七章 病

这个下雨的中秋节,东宫过得冷冷清清的,连西边松涛阁,也破例没有叫丽苑的乐师舞姬来凑趣取乐。听说正是因为下雨,二皇子着了凉,所以玩兴大减。潮生也见着,上次来过的那位孟太医,带着人背着药箱去了松涛阁。

看来二皇子是真的生了病。且病的不轻,又请医又问药的折腾了好几天,含薰也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找着空和潮生见面。

潮生悄悄把自己的主意告诉含薰,含薰笑着说:“你心里有数就好,反正你的主意总是比我的要强。不过…厨房的活不苦不累么?”

再苦再累,也比在浣衣巷要强。

“你们殿下的病怎么样了?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起色?”

“宋婵姐姐说,虽然孟太医开了药,可是殿下最讨厌吃药的——这样一来病自然迟迟不会好。”

“怪不得…”潮生摇摇头。

讨厌吃药的好象一惯都是小孩子,二皇子可算不得小孩子了,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毛病。

但是,好象这些小毛病放到这个人身上,也不显得怪异,倒是挺象他能干出来的事。

含薰说:“也不知采珠怎么样了,咱们这边和宫中不通消息,也没个往来打听的人。前次我想托人给她送个口信儿,偏偏两次都不凑巧,找不着人。”

潮生安慰她:“慢慢来,别心急,总会有机会的。”

虽然嘴里这样说,可是潮生心底也明白,机会是很渺茫的。那些跑腿传话的事情自有人做,她们想出一次宫门极其困难——潮生自打来到宜秋宫,还从来没出过宜秋宫的这扇大门呢。

“唉,可惜我们这边厨房的人很难说话,平时傲得很,不然哪,我也真想去学学厨艺。”含薰小声说:“将来有朝一日能出宫去,你靠着一手针线,再学上一手厨活儿,那生计是不用发愁了。可我呢?难道我将来出宫去了,回家见了我娘跟她说,娘,我在宫里这几年可学会怎么伺候人了,我帮你端茶倒水吧…”

潮生抬起下巴,一副得意相:“怎么样?想学本事就求求我啊,我这人最心善的,你一求,我肯定就能教给你本事。”

含薰笑着过来拧她的嘴:“我看你本事还没长,嘴皮子倒是比过去利索了。哟,这摸着真滑…”

她愣神儿的功夫,潮生急忙躲到一边去。

“瞧你最近过得肯定怪滋润的,皮子养的这么嫩哟。”含薰坐下来,朝她招一招手:“过来吧,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对了,你们那边有没有听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啊?”

“宫里的事儿。”含薰压低声音:“听说皇上因为一件什么事斥责了皇后,令她闭门思过呢。”

“为了什么事?”

“这个可不太清楚,好象是因为皇后杖责了宫人,皇上说她嫉妒、恶毒什么的。”

潮生想了想:“这也太奇怪了,只怕不是因为这个。皇后掌管**,所有宫人、嫔妃的生死荣辱本来就由她定夺。皇上怎么能为这个处罚皇后呢?”

含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不懂。这世上的事儿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猜啊,那个被杖责的宫人长得一定非常漂亮,所以皇后才容不下她。”

两个人漫无边际的猜测——

宫人的生活是极其单调苦闷的,谈论八卦就成了打发时间的最好消遣。什么哪个宫人得了宠啦,哪个妃子最当红之类。其实真假并不重要,有些可能只是宫人们以讹传讹,异想天开编造出来的。

比如以前在浣衣巷时,潮生就不止一次听说那些女人们说,掖庭宫某某宫女在御花园与皇上意外相遇,就得蒙圣宠,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了之类。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女人们容光焕发两眼放光,好象把这灰姑娘的非凡际遇套在了自己身上一样,说话的人那股洋洋得意的劲头,好象被宠幸的就是她自己一样。这种故事在浣衣巷特别有市场,大家十分追捧。故事在不断的传播中不断的被完善,后面的人把种种细节都设想到了,比如宫女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如何向皇帝行礼,皇帝又是如何对她一见倾倒,亲手扶她上了龙辇…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

也许这些绯闻逸事,是她们在压抑苦闷的生活中的良好调剂。也有可能是她们努力活下去的一线安慰和希望。皇妃轮流做,没准儿明天自己就交大运了。

皇后的名声一向还不错的,出身名门,温婉贤良,被册为后十几年来,兢兢业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堪称母仪天下了。

但是…潮生总觉得,被众人寄以厚望的三皇子,并不是那么…

上次四皇子过生辰时他也来了,人看起来有点过于傲慢,脾气好象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和众人都不太亲近,就连他自己亲弟弟六皇子也是一样。

潮生觉得,历史上那些成功的皇帝,首先是人力资源调配专家。一个皇帝不必文采超群,也不必武功盖世。他能了解自己的臣子,知人善任,能够平衡朝堂关系,使资源得到最大程度的统筹利用——

当然了,潮生也不懂得什么帝王之道,她只是直觉如此。

三皇子不是合格的帝位人选——

当皇帝的人,首先不应该把七情六欲都放在脸上,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当初在烟霞宫潮生见过几次皇帝,感觉就是,十分威严,就算他和陈妃在一起,陈妃婉转讨好他的时候,潮生也看不出来皇帝是不是真正在开心。

含薰问:“你都学做什么菜了?”

潮生摇摇头:“还没顾得上呢,因为中秋的事忙活了这么几天,我想,也不会一上来就教我做菜。多半得先干点杂活打打下手,看会看熟了,才能自己动手做。”

含薰点头说:“对。就好比做女红,绝不会一上来就让你绣屏风,那都是从纫针分线开始的。你也要当心,厨房里不是刀就是热油,要么就是柴火,一不小心可是会出大岔子的,要是伤了自己那可没处哭去。”

“我知道。”潮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现在还学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