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三皇子听说就是成过来之后就搬出了东宫,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府邸。

二皇子要搬走,其他的皇子大概会再搬进来。

真是铁打的营盘滚水的兵啊。

二皇子也要成亲了,那接下来就要轮到四皇子了。

也不知道四皇子成了家,她们这些人会怎么样。

这一年四皇子应酬多了,除了去崇文馆,还去骑马,射箭,赴宴会诗会等等。这时候的人要聚要会都找个名目,不象现代一样,直接搭着膀子说哥几个出去喝一杯,直白是够直白。可是这年头的人不讲究直白,讲究风雅含蓄。什么踏青,送春,赏雨,游湖,接风,送别,赏花,赏月,赏雪之类的,数都数不过来。

潮生起先觉得这些读书人纯粹吃饱撑的没事干,净琢磨着这些不顶用的事。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事还是很有用的。两个不认识的人怎么结识?不能自己大刺刺找上门上去递个贴子就认识了,总得有人居中介绍引荐一番,这就需要各种聚会了,并不象潮生想的那样尽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去的。

主子不在,活计自然轻省许多,四皇子是个好主子,倘若中午晚上不回来用膳,总会打发人回来说一声,不叫她们空忙话白预备。有时候还会从外面带些东西回来,都是些小玩意儿,可是足以让人惊喜。比如秋砚就得过一块连云八角丝帕,潮生也得过一对油竹胭脂漆盒。

今天是潮生轮值,她点亮烛火,拿出活计来做,没做几针就听着外头脚步声响,小顺打起帘子,潮生迎上去,四皇子大步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身的凉气。

潮生有些意外,四皇子解开斗篷系带,吩咐说:“随便弄点吃的来。”

怪不得回来这样早,原来没吃晚饭。

潮生去小厨房看了,现成的东西也有,她用托盘端了过来。

经过门口时,小顺闻着香气,踮起脚朝托盘中看了一眼。潮生小声问:“你也没吃?”

“没呢,”小顺吸吸口水:“这是什么?”

“是汤饭。”潮生说:“厨房里还有呢,就在火上热着,你等下得空了自己去吃。”

小顺笑着说:“知道了。”

潮生将碗碟杯着摆了,四皇子坐了下来:“今天这吃的什么?”

“这是汤饭,得自己拌着吃。”

竹笼里是蒸好的白饭,摆成梅花状的小碗里盛着切好的豆芽、冬菇,火腿,虾仁,菜心,酱计,另一只陶罐里威着热腾腾的鸡汤。

“这倒是新鲜。”四皇子笑着盛了半碗饭,又自己舀了些冬菇火腿酱汁搁在饭上,最后浇上一勺汤,拿勺搅了搅,尝了一口。

“嗯,这自己动手拌,吃起来就是香。”

潮生一笑:“殿下今天怎么没吃饭就回来了?还好厨房有预备一些。”

“今天出了点事情,”四皇子注意养生,吃完一碗饭就不再吃了。喝了口茶才接着说:“今天是送行去,结果被送的那人却没来。”

“嗯?”潮生想了想:“是不是他家中有什么事情,所以提前走了?”

“不是,他家里人以为他来赴会了,还派了人来找他。”

四皇子摇了摇头:“这人平时最严谨守时,从没有过今天这样。几个人商议了一下,派了人手各处去寻他,我就先回来了。”

挺大的人了,应该不会迷路。多半是真出了什么事,怪不得这些人饭都没顾上吃,四皇子饿着肚子就回来了。

四皇子平时爱读诗书,来往的人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类型。时间一长,潮生难免有点奇怪——当初她补的那两件袍子都是怎么撕成那样的?

那两件衣裳的来历她现在当然是知道了一一那是程美人临去世前,挣扎着给儿子做的。那时候四皇子才多大?三岁?五岁?程美人是想象着儿子长大后的身量做的那两件袍子。

她做衣裳的定想着儿子将来会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他长大后的样了,她是看不到了。

潮生服待四皇子更衣上床,自己在屏风外头上夜。天气渐凉,潮生裹紧被子,望着窗纸上婆娑的树影。

自打过年时听李姑姑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潮生就觉得,四皇子着实不容易。

他母亲程美人出身卑微,在曾在洗衣巷待过,后来被皇帝宠幸,但是很快又失了宠,虽然生下了儿子,可是至死也仍旧是个小小的美人。四皇子没了亲娘,没人看顾。现在看着光鲜体面,小时候却着实吃了不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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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现这几章都是吃…呃,难道我真是个吃货咩?

第五十六章 夜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忽然听里头四皇子说了一声要茶。潮生急忙起身来,端了灯去倒茶,四皇子在里面也披衣坐了起来,嘱咐她一句:“夜里凉了,披件衣裳。”

潮生端着托盘进来,先倒了半盏水给四皇子漱口。又倒了茶给他 光下四皇子脸上似有忧色,潮生猜他大概是担心那个明明要启程却下落不明的友人,轻声说:“殿下这会儿再担心也没有用,等天明再让人出去打听消息吧,这会儿还是好好睡一觉,要不明天没有精神,再多的事也做不来了。”

四皇子摇头说:“睡不着。左右明天是旬日,不用去点卯。”

啊。真是。

潮生倒把这个忘了,那就是说明天可以偷一天懒,那今晚失眠与否也不那么重要了。

四皇子说:“再端盏灯来,我看会儿书再睡。”

根据潮生以前的轻验,这睡前看书,有人是一看即睡,跟吃了蒙汗药一样。有人却是越看越精神,越看越想看——四皇子以前就有过彻夜不眠看书到天亮的不良记录,潮生这会儿可不敢给他书看,这一看可就没个完了。

“殿下不困,也躺着养养精神吧。”

“恩,你也躺着吧。”

开玩笑,老大不躺,当小兵的敢自己去高卧?

“我在这儿陪殿下坐一会儿。”

四皇子抬头看他一眼,烛光下他一双眼显得象是流动的水波。

“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怎么进的宫?”

潮生肚里叫苦。

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和领导交心,交不好就惹祸上身了。领导是那么平易近人的吗?近了你,你就得付出代价啊。

潮生说:“还有个叔叔…不过他出远门去一去就没有消息了。家里断了粮,隔壁的钱大娘给我弄了个进宫的名额,我就被挑中了。”

“你隔壁的钱大娘,跟宫中人相熟?”

潮生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听说也是托了人的。”

说起来潮生还是很感激她的。人家既接济了她没让她饿死,又给她找了份儿工作——虽然危险性高,好歹有饭吃了。

“那她为什么没给你在外面找份工,签儿短契?等你叔叔回来了,日子也就过得下去了。进了宫…”

潮生怔了一下。

她对这些事不是很懂,刚到这里没多少天就进宫了,外面的事情她其实两眼一抹黑。

进了宫,想出去就很难了。

那,钱大娘为什么不给她在外头找份儿短工呢?既然能进宫为婢,那,大户人家要找使女,她应该也能干得了吧?

“你叔叔以前得罪过钱大娘吗?”

潮生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也许有,但我不知道。”

四皇子想了一想:“那,钱大娘家中都有什么人?”

“除了老两口,还有两儿两女,大女儿已经出嫁了。”

四皇子手指在床边轻扣,扣到第三下就已经想明白了:“他家哪个儿子和你年岁相当?”

“小儿子…”

“他想必对你很是照顾殷勤吧?”

四皇子不提潮生还没留意,这么一说,钱大娘那二小子是对她颇为照顾,还把煮好的鸡蛋揣怀里偷偷拿来给她吃。

他的样子潮生已经记不太请了,有印象的就是他头发有点黄,扎得不齐。

她不说话,四皇子也明白了。

“钱大娘肯定是不愿意见她儿子这样的,多半嫌你是个穷姑娘,可能还有别的缘故。把你赶走的话不是好办法,你没处可去,再说走了也可能再回去,儿子还得怪她。把你弄进宫倒是妙计,这一进宫可就难回去了,一劳永逸断了儿子的念头。这位钱大娘,倒是个聪明人。”

四皇子既不认识钱大娘,当然也不认识她家的儿子,却剖折得入情入理,让潮生听得心里一片冰凉。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进宫是钱大娘有心设计的,还一直把她当成热心人,恩人。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这世道就是这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四皇子顿了一下,轻声说:“你家原住在京城哪一处?

过几日得空,让人去寻一寻,或许你叔叔已经回京来了,虽然见不到面,通个消息报个平安,也免得你们两处悬心。”

潮生大感羞傀。

其实她根本没多惦记那位杳无音讯的叔叔。一穿过来就没有见过他,完全没有感情啊。不过四皇子这样一说,她倒真的有些担心。

这时代消息传递实在不便,如果那位叔叔在哪儿病了,耽误了,回到京城来不见了她,又求托无门,该是多么心焦。

象四皇子说的,哪怕见不着,报个平安也好。

潮生真心诚意地说:“多谢殿下体恤。”

“事情还没成呢,先不要急着谢我。你不是也识字么,自己可以写几个字报报平安,让人带出去,也好让你叔叔安心。”

潮生惭愧得很,她的字可不怎么样。虽然这一两年学着描花样子记账,毛笔渐渐用惯了,可字写的只能勉强认出是什么字,要说美观那是完全谈不上的。

要说这个,含熏比她强。虽然她写的也不怎么好看,和潮生半斤八两。可是两人起点不同啊,含熏之前是不识字更不会写字的,潮生上辈子却是写了好些年了——虽然不是用毛笔写的。

可是现在看着两人的水平——说不定再过些时候,含熏就超过她了。

说了好一会儿话,四皇子不再出声,潮生也渐渐睡着了。

四皇子应该是吩咐过了,第二天小顺就来找她,问她是不是要捎信捎东西出去。潮生想了想,也没有写信,只在个口信儿,若是见到了那位叔叔,就说自己现在很平安,请他不要担忧惦念。小顺说:“成,就这两句么?只要见着人,一定给你带到。对了,你还缺不缺什么东西?让人一块儿给你带进来。”

跟皇子的人进出东宫是稍微方便一些,不过潮生也不缺什么东西。

“好。那要消息带到了,你怎么谢我呀?”

潮生笑着说:“我做两个好菜谢你吧。”

“那说定了,你可不能赖。”

第五十七章 欢喜

小顺办事十分利落,过了没几天就打发了人到潮生原来住的地方去找过,怏怏地回来说:“没有人,门上还挂着锁的,我也问了左邻右舍,好像你离家进宫后,曾经有人来过你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叔叔,那人来去匆匆,没有多待就走了。”

潮生到没有像小顺想象的那么失望,她和那位叔叔面都没见过,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能见到人当然好,见不到也不会太失落。

但愿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小顺自觉得忙没帮上,也不好意思再像一开始的时候要谢礼了。潮生觉得人家心意已经尽到了,挺过意不去。连着两天替小顺做了点心,瞅他有空的时候给他送过去。小顺谢了又谢,打开来看,是自己喜欢的油酥卷子,顿时喜笑颜开。

“多谢多谢。”他捏了一个丢进嘴里,又甜又脆,点心刚出锅还热乎乎的,口感自然比那搁凉了发硬的不知好了多少。

“这是刚炸的?”

“嗯,才炸好。我记得上次做这个你说喜欢,这个就算做谢礼吧。”

小顺捏点心的手停在那儿:“那怎么好意思,有没替你把事办成。”

“难道非得办成了才能谢啊,你托人也要花人情的。”潮生说:“趁热吃吧,我特意做成小的,一口一个就吃了,不会弄得到处是油。”

“你就是细心。”小顺也不客气,就着茶水,一口一个的吃起来。

“对了,”小顺说:“赶得巧了,你以前的邻居家正在办喜事。”

“是左边还是右边的?”

“右边的。”小顺说:“听说是他家小儿子娶亲,媳妇家里很有钱,半条街都让嫁妆给塞满啦。”

是么?

潮生想起钱家二小子那副笑起来只见牙不见眼的样子,虽然对他没什么想法,还是觉得有些怅然。

物是人非…

也不知道将来她能出宫吗?出了宫还有家吗?

有亲人的地主,才能叫做家。

她在宫外一共也不认识几个人,待的时间也短。将来等她出去,那些人大概也都将她忘记了。说起来,她现在最熟悉的,反而是这宫墙里。她熟悉的人,熟悉的是,习惯了的生活——将来出去了,会怎么样?

没人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算作归宿的地方…

岁暮心心念念想出宫,因为她的家人都在外面。

潮生也想出宫,可是出去了之后呢?

她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可以说一个亲人也没有。

那位叔叔,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方,是一个什么样人。

这种茫然的感觉…

就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风和水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潮生连着几天都提不起精神来,说话、做事都有些病恹恹的。小顺和秋砚他们都觉得她是因为没有亲人的消息才如此。秋砚就安慰她:“你也别想得太多了,好歹现在过得还安生。家里的事儿让小顺他们有空帮你留意着,你先愁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潮生忍不住问:“秋砚姐姐,你想过将来吗?”

秋砚一愣:“将来?当然想过,谁能不想呢?总不能过一天算一天,明天后天在哪儿,总也得掂量掂量吧。”秋砚有些同情地看着她:“你这些天就在为这个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