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面带笑容,好像对美景,还有这诗作,都十分欣赏。

至于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欣赏,那就不好说了。

五皇子邀四皇子到假山上的亭子里去:“从上头看才好,正是红肥绿瘦。”

四皇子点头说:“好。”

五皇子十分热情:“四哥当心脚底,这石子还挺滑的。”

潮生她们穿着裙子,就不便跟着往上爬上了,留在下面等着。

看亭子上头五皇子正和四皇子说什么,他声音不大,下面什么也听不着。

四皇子的表情一直没有变过,始终面带微笑,不愠不火,五皇子的神情却渐渐有些变化——象是有些不忿。

难道他又做了诗,而四皇子这回没附合他?

显然不是。

五皇子特意邀四皇子上亭子,把旁人都撇开,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说。

过了好一会儿,四皇子和五皇子才一前一后从假山上头下来,潮生低眉顺眼,只当没看见五皇子不善的脸色。

果然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平白的赏个花,也得弄出点是非来。

不过五皇子过了一会儿,好像自己想通了一样,倒是又和颜悦色起来,午饭时还频频向两个哥哥劝酒,二皇子鼻子眼睛都红红的,不知是柳絮还是花粉什么的东西让他过敏了,宋婵哪还敢让他沾酒。四皇子也不喝,他只说:“这几天功课太紧,酒就免了。”

五皇子也不勉强,笑着说:“也是,真被罚了,那也难看。”

一时菜肴摆了一桌子,他得意地指着:“这个,这几个,桃花鱼,柳叶儿汤,这个你们宜秋宫可吃不着,都是我这儿才有的,就拿这园子里的花叶入菜。二哥、四哥,尝尝吧?”

二皇子哼了一声,偏不去动他说的那两样。四皇子倒是尝了那鱼,点头说:“不错,很有新意,带着点花香,鱼肉嫩得很。”

其实潮生看来,这菜的做法应该和茶香蒸鱼差不多,区别只是把茶叶换成了桃花。

二皇子吃得不多,他那副模样活象被人狠狠欺负的小白兔一样,这会儿就是给了再美味的菜肴珍馐他只怕也尝不出味道来。五皇子打量了他好几回,象是要笑,一直忍着。

“二哥,做弟弟的先在这儿恭喜你啦,娶了妻,又有了栋好宅子。等二哥迁出去搬到新府邸,一定要请我和四哥去好好逛逛。”

二皇子没精打采的说:“你们爱来就都来吧——反正离得不远。”

“我可听说了,未来的二嫂也算是德才兼备啊,二哥回有福气了。”

“有什么福气啊,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嘛。”

二皇子被过敏折腾的没有好声气,早早就告辞了。他一说要走,四皇子也顺势告辞,五皇子一直送到门口,笑呵呵的道了别。

转过身来二皇子就问“老五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四皇子笑着说:“二哥何出此言?”

“切,我还不知道他?吝啬得象铁公鸡似的,搬到这儿又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今天突然想起请我们赏花来了?肯定有什么小算盘。”

四皇子也不隐瞒,说:“五弟只是说,请我们在父皇面前也多提携他一把,并没有说别的。”

“你答应他了?”

四皇子一笑:“这让我怎么答应呢?父皇考校功课时他与我都一样能见着父皇,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对父皇说,非要由我来绕这个弯子?”

二皇子撇撇嘴:“他这个人就是太小家子气。”

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七十八章 受罚

潮生本来与含熏约好了,让她午后有空过来,把上次没来及教的十个字再教给她。

算一算,那本册子上的字已经教完了。

不过在东宫要找本书还是很容易的,潮生打算托小顺给她弄一本《三字经》《诗经》什么的来,继续教——顺便自己也熟悉认、写繁体字。

她等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困劲儿上来,靠在那儿就打起了盹,结果不知过了多久,膝上放的针线篮子滑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响,把她从浅睡中惊醒过来。

含熏还设来?

潮生推开门看了看天色,又叫过珊瑚吩咐了一声,自己往松涛阁这边来。

还没进松涛阁的门,远远的小宫女姚翠看到她就摆手。潮生心里一紧,看了她一眼,走到门旁不远的地方。姚翠瞅了瞅,一溜小跑的过来:“潮生姐,你找含熏吗?”

潮生有些不安:“她怎么了?”

“她打破了东西,被打了二十下嘴巴,现在还在罚跪呢。”

潮生愣然:“是…殿下责罪她?”

姚翠舔舔唇,小声说:“是宋婵姐姐罚的,殿下回来说不舒服,睡了,现在还没有醒呢。”姚翠打量了下她的神色:“潮生姐。要不你…回头再来吧。”

“她还跪着?”

姚翠点点头。

潮生深深吸了口气:“我去找宋婵。”

姚翠吓了一跳:“可别呀潮生姐,宋婵姐姐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们几个都帮着说情了,也没有用。你这样去…可别和她吵起来。”

“放心吧,我不和她吵。”

“你也…别说是我说的啊。”

潮生朝她点点头,勉强挤出个笑容:“我知道,你放心吧。”

潮生进了门,一眼就看到含熏跪在廊下。春天的穿堂风凉嗖嗖的,她低着头跪在那里,潮生走到她身旁,停了一下。含熏好象发觉了,慢慢把头抬了起来。

潮生看到她的脸,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要低着头。

含熏的脸又红又肿,高高的鼓了起来,整张脸全变了型。

可见那下手的人打的多么很,嘴角也破了,狼狈之极。

含熏吃了一惊,刚想说什么,又回头去看,没见着人,才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潮生问她:“疼吗?”

含熏嘴角动了一下,可能是想冲她笑,但是这么一动,眉头就先皱了起来。

“没事儿,不疼。我没事儿,你快回去吧…我,我明后天去找你。”

潮生心中的怒气慢慢顶了上来。

“你打破了什么?”

“茶盘和茶盅,水太热了我失了手…”

潮生不相信含熏会犯这样的错,她一向稳当。

“怎么会打破的?”

含熏说话不是那么利索,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失了手呗…你快走吧。”

潮生反而住里走,含熏忙爬起身来,一把拉住她。

“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宋婵。”

含熏急了:“你…你怎么糊涂了,我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当的。”

“你是真做错了事吗?”

含熏用力点头:“确确实实是我打破的,宋婵姐姐罚我也没什么。我罚跪也快到时辰了,你何苦为我去得罪人?咱又不占理。”

“她就占理了?”打破东西这种事情,顶多是扣月钱,罚跪,掌嘴可不是宋婵一个宫女能决定的——就算大宫女私下欺负小宫女那是定例,可是含熏现在也算是有体面的,宋婵这样说打就打,实在欺人太甚。

含熏跪得太久腿都不听使唤了,说着话两条腿筛糠似的抖。

依潮生着,这打破东西的事说不定有什么猫腻。而宋婵借题发挥重罚含熏…“哟,潮生来了?”

宋婵站在回廊那边,笑眯眯地说:“找我有事么?怎么不进来?”她的目光扫过含熏:“你跪够时辰了?”

含熏忙说:“没有…”她扑通一声又重重的跪了下来。

潮生只觉得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宋婵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殿下今天身上不舒坦,还睡着呢。你们在这儿就大声说话,扰了殿下,谁担待?潮生你要找我呢,咱们后面说话去。

你要是找含熏呢…”她冷笑一声:“那就请改天再来吧。”

含熏也说:“潮生,你快走吧…”

她眼中满是恳求的神色,潮生直直的站着,脚象钉在地上一样拔不动。

她也受过大宫女的欺负,以前在烟霞宫时青镜也找过她的碴,到了洗衣巷也被别人刁难过。在华叶居里,春墨也曾经针对过她——可是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她能忍得下去。

看着含熏被罚,她实在…宋婵的心思谁不知道?松涛阁被她把持得牢牢的,二殿下对哪个宫女多说一句话,她就要想方设法把人整怕整服了才算。

可含熏一向老实,不是那种掐尖争胜的人,可今天也遇着这样的事!

含熏焦急地催促,因为肿胀而只剩一条缝的眼里满是惶急:“你快点儿走吧!我的事儿不用你多管!”;

宋婵从鼻子里哼笑:“听见了?这是我们松涛阁的事,你么…”

姚翠和另一个小宫女过来,迟疑了一下,过来用力拉着潮生:“潮生姐,你就回去吧。”

潮生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她一向很善于忍耐。

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和她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她必须让自己接受这里的一切,包括这里的不公平,包括自身地位的卑下——都已经是奴婢了,还想要自尊吗?

她脸滚烫滚烫的,手脚却冰凉。

姚翠她们半拉半拽把潮生弄出门,姚翠急着说:“哎哟潮生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和那位顶起来了?”

潮生觉得自己不能开怀,一开口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你快点回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姚翠她们不敢多留,匆匆的又进了门。

潮生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想推门进屋,手直发抖,一点儿力气都不上。

她慢慢坐在门边,呆呆的望着栏轩上落了漆的一块地方。

她做不了什么。

就算她和宋婵吵架,也帮不了含熏,反而会令她的处境更糟。

潮生发了一会儿呆,用力搓了两下脸。

她没有发呆的功夫,还有许多事情得做。

李姑姑很快看出潮生心不在焉,动作明显慢半拍。

“你想什么呢?”

潮生低下头。

“别给我来这套,有话就说。”

“我在担心含熏…”潮生和含熏的交情李姑姑是知道的:“刚才我去找她,看见她被宋婵罚跪,还打了二十个嘴巴,脸肿得都不能看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李姑姑哼了一声:“真没出息,这算什么哪?也值得你这么牵肠挂肚的?罚跪又死不了人。”

潮生抬起头来:“可是姑姑…”

“行啦,你别这么着,受这么点儿委屈就受不了了?”李姑姑把一盆儿馅给她:“拌匀了,做丸子用。”

沸生一边拌馅儿,一边听李姑姑说话。

“你不用想得太严重了。”李姑姑说:“宋婵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要在以前,她出手哪会这么轻?只打嘴巴?只罚跪?她要看着谁是眼中钉,非把那人整得爬不起来,永绝后患才行。

可是现在二皇子殿下已经不象以前那样了,前几年你不知道,二皇子还小的时候,不怎么懂事,那脾气才叫一个坏,宋婵稍一挑拨他就暴跳如雷,小宦官打死的有,宫女打残的也有。你看这一二年有么?”

“也有挨打的…”不过没有那么严重了。

打死的没有…打残的,好象也没有。

“所以啊,二皇子既然渐渐长大了,性子已经比从前好了,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听一句话就动怒。他心里也有自己一前秤,他要看重谁,当然不会只凭宋婵两句话就改变主意了。这么一来,宋婵借刀杀人的手段可不那么好使了。再说,含熏这姑娘…看着挺稳重,模样也顺眼,说话也叫人舒服。她越显得好,宋婵当然就觉得不舒服了。我说你别光听着,干活儿啊。”

潮生连忙加劲儿拌馅儿:“原来二皇子以前的名声…还有宋婵在里面推波助澜啊?”

李姑姑说:“嗯,那时候皇子岁数小,好拿捏。现在可不一样了。宋婵也不能把含熏再怎么着,顶多平时找找碴。我想含熏经了这次的事儿,也该学了乖,以后宋婵再找碴子可能也不那么容易——再说了,二皇子这眼见要娶亲,接着就要搬出去了。嘿,到那时候,谁知道谁说了算哪。”

真的。

李姑姑不提,潮生都没想到!

二皇子成亲的日子可不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