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可能也是被迫的。

可是自己难道就不无辜吗?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差点儿被人陷害成功了。

如果她没发现排肉被动了手脚,十公主、八皇子他们吃了那肉出了事,那她未必有上一次的好运气,只挨了四十杖。就算这次再打四十杖,她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两边的高墙夹住了窄窄的一道天空,看得久了,两道墙象是在慢慢合拢,向内倾塌…俯要把她给埋在下头一样。

李姑姑看她一眼:“放心吧,秋砚死不了,她现在是东宫的人,不算是掖庭的人,死也好,活也好,那些人会把她交给魏公公处置。要保住她的命不难。”

潮生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李姑姑这么出手,差不多是把秋砚和陈素萍一起打翻了,而且这里面会牵连到的人,肯定不止她们两个。

她们也许这一次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她们背后的人还在。

那人会怎么做?

潮生现在真的庆辛,她现在归属东宫,而不在宫里头。

不然,也许夜里就会来两个人,把她象上次一样拖出去——也许随便扔进一口井里。

也许勒死了再装成上吊…也有可能直接弄死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在宫里头,有时候少一根针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有时候少几个大活人,却悄没声息,绝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一切都没有痕迹,就象这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象现在,她和李姑姑无缘无故出去了半晌,却没有一个人来问原因。

也没有人问秋砚的去向。

仿佛华叶居的宫女宦官们都集体选择性失明了一样。

就象她们从来没出去过。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就是皇宫。

昨天晚上大家还亲亲热热一起吃元宵看焰火,可是一遇到什么事,那全都缩起了脖子,事不干己不开口。

但是,关心她的人还是有的。

晚饭前后的功夫,含熏偷偷来了,一把拉了她到没人处问:“你怎么了?我怎么听说…有人看见你被魏公公带了去了?”

“谁看见了呀?”

“哎呀,你快回答我啊。”

潮生只能和她说:“我们宫里头秋砚姐姐牵扯了点麻烦事儿,就问了我几句话,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

“真的?”含熏乌黑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真的!”潮生答得再真诚也没有了。

“哎哟,吓死我了…”含熏摸着胸口,扶柱子缓缓坐下:“我这一会儿尽在胡思乱想,就怕你这一去…又回不来了“你看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含熏拉着她的手:“嗯。这我就放心了。你…你真的没事?”

“真的。要有事儿,还能让我回来啊?”

含熏长长的吐了口气:“那…秋砚惹了什么麻烦了?”

潮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是李姑姑答的话,好象是和掖庭宫的人什么掌事有关系。我可不敢多打听多问。”

“对对,不该打听的千万不要打听,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

潮生在肚里叹气,还是让含熏替她担心了。

第二个关心的人,是四皇子。

四皇子用过晚饭,饭桌撤下去,上了一杯清茶。

四皇子端着茶杯,垂着眼帘,顺口问:“你们今天出去——没事吧?”

潮生有些吃惊,拿不准四皇子到底知道多少,小心地回答:“嗯,问了几句话,就让我们回来了。”

“嗯…”四皇子喝了一口茶:“秋砚说什么了吗?”

潮生摇摇头。

秋砚一直都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看她们。

四皇子知道这事?

知道多少?

潮生端着茶盘的手微微发抖。

第七十七章 赏花

四皇子并没有再问什么,又埋首写字。

潮生从屋里退出来,觉得两腿微微发软。

说起来四皇子从来没有发过怒,也没见他象二皇子那样处置过什么人。就是上次桂雨受伤那件事,他也是气定神闲的。

可是潮生就是觉得…有些怕他。

有的人不用拍桌子砸板凳的大发雷霆,也自然有那一种气度。

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秋砚是皇后的人,四皇子一定知道。

这种事宫中常有。

但凡有点地位,有点办法的人,当然会在别处安插一二耳目,好随时掌握消息。

皇帝肯定在宜秋宫有人的。

皇后肯定也有。

或许还有贵妃的人?贤妃的人?

这些事可以说是公认的,公开的秘密,彼此心知肚明。

尤其是做为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他们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自己的人手——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哪怕确定某个人有问题,也只能暗地防备。就算找个错把这人赶出去又如何?下一个进来的人又说不准是什么来头,而且不知道底细,更加麻烦。倒不如把这个已经知道根底的人留下来得好。

第二天李姑姑告诉潮生,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那…”

“陈素萍死了,秋砚呢…是因为家人的原因被陈素萍胁迫,不知内情,且她出首告发陈素萍,所以只杖四十。”

真巧,也是杖四十。

“那她人呢?”

李姑姑白了潮生一眼:“问这么多!反正她不会再回宜秋宫来了。这个人以后也不要再提起。”

潮生点点头。

“陈素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手里也是有人命,现在自己报应不爽,一点都不冤枉。”李姑姑用铲子在潮生手背上敲了一下:“发什么呆,快起锅。”

潮生忙用抹布包着砂锅的耳朵,将它端到一旁。

砂锅里炖着一只鸡,香气扑鼻。

李姑姑舀了一勺汤让潮生尝。

汤味十分鲜美。

李姑姑自己并不尝菜,用她的话说,自己尝自己做的菜,总是尝不出个好歹来。所以这个艰巨任务通常是落在潮生身上。

潮生这么左一口右一口的,通常不到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填饱了肚子。

李姑姑不再提起,潮生也不再说话。

是的,就要当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身边的人也都是如此,不用谁教,没有一个追问秋砚为什么就此消失的。

这就是宫中的规则。

不过——也有例外。

和秋砚住在一个屋里的珊瑚和文月,就曾经偷偷找人打听。

找的人很巧,就是潮生。

可能她们觉得潮生脾气好,好说话。

也可能她们隐约察觉了什么,知道潮生与这件事有关。

不过潮生只能回答她们不知道。

也告诫她们,不要和旁人打听,问起秋砚了。

珊瑚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潮生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

刚进宫的小姑娘,还没体会到这吕廷法则的残酷。

要姑姑不动声色,就将秋砚和陈素萍做掉了。

这件事,看来是结束了。

结束得如此顺利,如此安静。

但是,潮生感觉这件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李姑姑为这件事前前后后做的一切,潮生只能看到很少的一部分。

比如,李姑姑为皇上做的汤,她在皇上面前应答时说的话…

这些事必定是有深意的。

只不过潮生不了解,猜不到端倪。

这件事也会就此结束。

因为——主谋还在。

陈素萍是死了,可是她背后的人还在。

秋砚是离开了东宫,但是在东宫内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和秋砚一样?充当别人的眼睛,别人的耳朵,别人的爪牙——

不知道什么时候,危险就会从暗处再跳出来,朝她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冬衣很快就穿不住了。杨花柳絮到处乱飞,白生生的,一团团的在地下打滚,随风飘荡,仿佛又回到了冬天,雪纷纷扬扬的落个不停。五皇子送了贴子来,请二皇子四皇子去宜春宫赏花。

宜春宫的桃花已经开了,花辫红、软,香、繁,远远望去灿若去霞。

春墨和潮生也随着四皇子一起去的。

这还是潮生头一次到宜春宫。

秋砚走了之后,潮生顺理成章顶上了她的位置,成为华叶居里仅次于春墨的大宫女了…咳,就是编制问题仍未解决。

宜春宫的看点就在一个“春”字上,果然春天的时候最美,春风无限温存,嫩绿的柳枝仿佛绿浪,偶见俏美的宫人从绿丛中探头出来,活泼如黄莺一般。

宜春宫也很美。

和宜秋宫是全然不一样的。宜秋宫的美是在秋天,华贵,灿烂,沉静。让人感叹的时时,也会感慨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宜春宫中的美生机勃勃,春天是万物萌发的季节——

两者相较,各有千秋,很难说谁更美一些。

唔,但是二皇子直言不讳:“阿——嚏!这破地方倒贴钱我也不住,阿嚏!这什么玩意儿,净往鼻子里头钻!”

一旁宋婵体贴地递上绢帕,二皇子接过来把口鼻都掩住,一脸嫌恶的说:“花有什么好赏?听说你前些天得了好茶,快拿出来请哥哥尝尝吧。”

五皇子显然有些不悦,只说:“二哥不喜欢赏花,就请先进屋坐坐,我陪四哥在这儿转转,一看里景致最好就是这个时候了,过两天柳叶全长出来,就没有这样浅晕如水的颜色了。”

二皇子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去吧。”

潮生跟随在四皇子身后。

五皇子显然颇为自得,两人一道走,他吟了两首诗,一首咏桃花,一首咏柳。吟诗的时候摇头晃脑,显得大为陶醉。

这叫一个酸哪。

潮生觉得隔夜饭都要酸出来了。

而且她觉得五皇子这诗明显不是现想出来的,十有八九事先做好了,专等这时候拿出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