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还想说什么,结果五皇子就来了。
“潮生?”小顺在后头喊她:“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潮生问:“你们回来了?”
小顺偷偷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给她:“这个给你。”
潮生打开来,里面是个半圆的木盒,盒里则是两朵淡黄的细绢绸花,银丝边儿,花极小,一簇挤在一起,还有几小朵零散在周围,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异常精致清雅。就象这时节开放的茉莉花。
“这哪儿来的?”
“旁人给的。我看你平时穿戴都素,这个给你戴正合适。”
“哎哟…”
潮生正想推辞,小顺已经转身儿跑走了。
这花真好看,潮生也是真喜欢。
可是白收东西,心里总是不踏实。
还有刚才的事情…
五皇子那种目光,让她觉得好象有什么黏腻的东西粘在皮肤上头,很想好好洗洗搓搓。
这可能是她过于敏感。毕竟五皇子也没碰着她。
上辈子潮生没有现在的容貌,她也没有体会过——原来不用言语,动作,光是眼神就起到骚扰的效果。
晚饭后珊瑚来传话:“潮生姐?殿下唤你去。”
“哦,来了。”
潮生以为四皇子是要吩咐她什么差事,可是进屋半天,四皇子都没说话。
潮生垂着头,目光盯着自己的裙脚看。
宫女的裙子没有那么长,刚盖住脚面。不然不方便行动做事。当然,主子们的裙幅是可以很宽很长的,陈妃就有那么一条雀尾裙,裙摆展开快能铺满一间屋子,她异常珍爱。那是她曾经得宠的纪念,是对她青春美貌的肯定。
“你过来。”
潮生往前走了两步,四皇子的手指案上叩了一下,潮生深吸口气,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就站在书案边上了。
四皇子仿佛…心情不好?
潮生也拿不准他到底因为什么。
灯影幢幢,四皇子的身影被烛盏映在屏风上。潮生这么一走近,她的身影也投映在上头,两人的身影看来合成了一个。
四皇子写满一页纸的字,抬起头来。
潮生觉松了口气。
她有时候直觉还是很准的。
四皇子的心情似乎比刚才好些了。
起码屋里的气氛不让人觉得那么难受了。
潮生忙将茶端了奉上。
怎么这会儿也没有人来?春墨,小肃…哪怕八皇子来也好。
屋里静的让人有些不自在。
四皇子接过茶喝了一口。
“那套碗收起来吧,以后也不要用来待客。”
潮生恍然明白
哦,原来四皇子不爽在这儿。
自己钟爱的东西,有时候是不愿意拿出来和人分享的。
更不要说,来分享的人来还是个猥琐尖酸的人物。
四皇子这么一说,潮生也觉得,五皇子实在不配用那套东西。
可是当时情况摆在那儿,四皇子用着一只,要给五皇子太区别对待拿寻常器物,只怕不妥。
潮生应了一声:“是。”
四皇子问:“下午他进来之前,你想说什么?”
潮生想了想才能接上那会儿的思路。
“奴婢是想说,殿下这几日减了饮食…要不要请孟太医过来瞧瞧?”
四皇子摇头:“不必。就是天气热…下午的香荷饮很好,以后常煮来喝喝。”
他们都没提起五皇子的事。
潮生心里的不痛快没法儿和谁说。
她能怎么说呢?哦,五皇子看我的眼光让我很不舒服?
不过从书房出来,她胸口的窒闷倒是减轻了许多。
尽管四皇子也没说什么。
但是,嗯,很奇妙的,她就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大概是四皇子对五皇子那种没有溢于言表的排斥、贬低,让潮生找到了一种同盟的感觉。
觉得不舒服的不止她一个人,四皇子也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
也许人的心理总是如此,知道有个人和你抱着同样的感情、看法时,你的快乐会增多,而忧愤会减少。
潮生后来把这事儿跟李姑姑说,李姑姑看看她,神情里却带着一点忧色。
“姑姑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李姑姑转过头去,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姑姑忽然说:“你生得好…可是只怕反而会遭罪。”
潮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从不穿鲜艳的裙子,不涂脂粉,认认真真的干活儿,踏踏实实过日子。
但今天五皇子的目光,也让她隐约的危机感变得鲜明真切了。
即使竭力低调,可是…纸里包不住火。
将来…将来会怎么样呢?
她以前想着,将来能出宫,能平安出嫁,为人。妻,为人母…
也许,一切不会如她想的那么顺利、平坦地进行下去。
将来四皇子娶了妻,她们这些内宅奴婢的命运,实际上是掌握在这位女主人的手中。
也不知道四皇子会娶一位什么样的妻子。
潮生也由衷地在心里祷告着,但愿四皇子要娶的妻子,是个温婉宽容的人。
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心情上,这很悲哀。
可是她们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象春墨那么泼辣强硬的人,也得乖乖认命。
李姑姑这样炼成了人精的,也对未来没有把握。
第八十八章 赏月
潮生剪了一个盖帘儿,就是齐刘海。刘海稍长一些,不但盖住了额头,也盖住了眉毛。看起来灵秀少了三分,乖顺多了七分。
潮生脸型是很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尖尖,额头饱满光滑,眉目也秀致。这个盖帘儿剪的好,把脸上半儿都盖住了。
她自己剪得不齐,还央李姑姑帮她修好。
“怎么想起这么弄…”李姑姑说了半句,没再说什么,接过剪子,替她把剪得不齐的地方修齐。
潮生忙嘱咐一句:“可不要修短了。”
“我知道。”
潮生坐得直直的,两手放在膝上,眼睛闭着。
李姑姑一手拿着剪子,替她一点一点的修剪。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酸。
李姑姑想到自己象潮生这么大的时候…也进了宫。那时候可不知道自己会在宫里待一辈子,还以为三年五载就能放出去。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
若是她当年没有进宫,而是嫁人生子…
也许,也会有个这么乖巧听话的女儿。
李姑姑拿着剪刀发证,潮生等了半晌没动静,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姑姑,剪好了?”
“哦,没有。”
李姑姑定定神,替她把剩下的剪好。碎头发收拾拢起。
潮生朝李姑姑一笑:“谢谢姑姑,看着如何?”
“丑了一半。”李姑姑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脸:“再晒黑些就好了。”
“我也想…”
可是潮生就没有晒黑过。
就算一天中尽量在院子里多站多走,夏天过了大半,她的脸色还是白皙依旧。
宫人一茬换一茬,大多都没有善终。
当年的她,今天在灶下满面尘烟。
今天的潮生,他日又会是什么处境?
李姑姑发了一会儿证,才中气十足的使唤人干活儿。
潮生把袖子一挽,抄起刀来就将雪笋刷刷刷切成了丝。
她这两年切了无数萝卜地瓜,刀功那是练出来了。切出的雪笋丝细且匀,铺在盘中就象半弯月。
李姑姑在她手上敲了一下:“太高了。”
潮生忙放低手腕。
李姑姑在一旁虎视眈眈,潮生一点儿不敢马虎。
李姑姑看着严厉,其实心思早转到别处去了。
也许这孩子将来是有造化的。
她做什么事情都极认真,从没有什么取巧的心思。
潮生剪完这个头,春墨除些认不出她来了。
“你…怎么想起来的?”
“不好看吗?”
春墨点了一下头,违心地夸了一句:“挺好看的。”
的确不丑,但是和原来不能比。
别人问起,潮生只说:“我觉得额头太高了,所以想遮一遮。”
中秋夜四皇子去宫中赴宴,潮生她们也过节。
拜过月,碟子里的月饼鲜果顿时被抢得精光。潮光只抓着一块月饼,春墨倒把一串葡萄递给了她:“来来,这个给你吃正相宜。”
潮生瞪她一眼,春墨掩口笑。
珊瑚她们是后来的,不知道葡萄这个典故,便有人七嘴八舌的告诉她们,结果一院子的人都笑起来。
“诶,二皇子一走,咱们这儿就冷清多了。我记得有一年松涛阁还搭了台子,叫了丽苑的乐师来吹笛子,弹琵琶,隔着墙听得一清二楚。现在那边也空听…”
月饼上印着圆月,月中还有兔子,十分精致。潮生掰开来,递了一半给春墨。
也不知含薰怎么样了。
潮生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中秋节,就是和含薰一起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