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和潮生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再提起这事来。

等四皇子睡醒唤人,小顺服侍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四皇子也只说了声,“知道了。”

温氏又打发了人来相请,说是晚饭预备了王爷爱吃的菜。

这次来的不是秦荷,四皇子只说:“告诉王妃这便过去。”

等四皇子走了,小顺咂咂嘴说:“王妃这是心急了。”

“嗯?”

“想要孩子呗。”小顺说,“今天寿王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说起来,他成亲日子可比咱们王爷长,可是府里头的人,连同王妃在内,肚子都没动静哪。”

啊?对。二皇子一向和三皇子有心结,时时处处都想挑老三的不是。现在老三家抱上娃娃了,甭管男女,总比他一无所有的强吧?

温氏也心急了吧?孩子对女人来说太重要了。有了孩子,温氏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说话有了底气。

嘤嘤,感冒,上午觉没关窗,盖得也薄,起来后就觉得有点不对,这会儿鼻子不透气,眼睛也睁不开。

第一百一十章 表妹

这时代,宅门里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的,丈夫、恩爱…那都是假的,抓不住的。只有自己的嫁妆,还有儿子才是紧要的。

春墨过来向潮生讨花样子,悄声说:“王妃这些天一直吃着药。”

“嗯?”

“说是生子的秘方。”

潮生点点头:“哦。”

她的平淡反应让春墨不怎么满意:“这药听说可贵啦,用的都是那稀罕东西。嗯,这方子听说寿王妃也在吃呢。我看寿王妃比咱们这一位还要心急…”

但是生孩子这种事,单方面着急往往是事倍功半的。

潮生就听到,有传言说,寿王不但腿有残疾,而且某…些方面…嗯…也有些缺陷。所以成亲到现在不但大老婆没动静,几位侍妾的肚子也都没有消息。诚王爷这方面倒没什么说的,毕竟刚成亲,他就出了远门。这回来的日子也没有几个月,完全不用这样心急。

潮生把夹着一迭花样子的书拿给她,春墨接过去慢慢翻着。可是她的心思好象并不在花样子上头,手里慢慢翻着,却一直在暗中打量潮生。

屋子就这么大,潮生不会一无所觉。可是春墨既然不开口,潮生也绝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她和春墨在宫中的关系还算是融洽的,但是现在春墨和她不在一处当差了,自然想的事情相差也就远了。春墨揣的念头一直没有变过。潮生不能干涉旁人的想法。但是如果别人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那可对不住,潮生也不是任人摆布拿捏的软棒子。

“潮生。”

“嗯?挑中哪个了?”潮生说,今年不大时兴在鞋头挑花了,都是绣在鞋帮上。“你这是自己穿还是给别人做?”

“给别人的。”春墨把手里的书一合,“潮生你有什么打算?”

潮生摇头说“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想和季姑姑好好把手艺学精通了,将来也是条挣钱吃饭的门路。”

春墨嗤地笑了一声,“算了吧你还想瞒我?让谁来看你也不是个当厨娘的料子啊。”

潮生认真地说“当厨娘有什么不好?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人总得要吃饭的。”哪怕改朝换代厨子都不怕谋不着生路。

春墨瞅着她,潮生十分坦然。

春墨没说相信也没再说不信。她随便挑了两个花样子就走了。

潮生想和她说,她挑的那两个绣鞋面儿都不合适 。

但是春墨显然是酸翁之意不在酒,刚才除了说王妃的事其他时候全在打听四皇子如何。对春墨来说,四皇子这个称呼比王爷要亲切多了。这一点倒是和潮生一样。四皇子在府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正屋他也去,只是频率,嗯…绝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沉迷于闺房之乐。事实上许多时候都是温氏派人来,一催四请他才过去。

长史官的人选确定了下来就是李申。这人的确能干,和齐管事两个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事情井井有条纹不错。

潮生慢慢知道,原来四皇子并不是穷得个当响。

分府之后,皇帝都会给儿子此产业。田地庄子宅院,当然钱也有。但是这今年代,人们往往更看重的是不动产,象田地,古往今来都是最可靠的,因为它就在那里,不会被偷走,只要不遇上坏年景,那就是一份儿固定的收益。

四皇子有多少田地呢?嗯,确切数目潮生不知道。总之,绝对不少。就算他不当王爷,没有年俸,靠收田租,肯定也能过着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

温氏也有自己的产业,田庄”店铺都有。夫妻俩的财产状况完全是分开的。四皇子这边的温氏插不上手,温氏那边的四皇子也并不过问。住在同一座府里却有内外两派体系。

潮生莫名的联想到,在现代也有此夫妻间完全AA制。但是潮生理想中的爱情和婚姻不是这样子的。穷一点不怕,两个人心能想到一处,说话投机相互依恋扶持,有一碗粥两人可以分着喝。而不是象四皇子和温氏这样。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潮生已经穿上了夹袄。四皇子书房后的小花园里,荷花早已经凋零,莲蓬被小顺和潮生摘了。最后荷叶也干枯了,看去有此破败凄凉。

但是四皇子却让把荷叶留下。

潮生一下子想到,“留得残荷听雨声?”

四皇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潮生很想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那么风雅。

只不过从前看小说的时候,红楼里头也有一个真性情的女子,想留下那一池被别人厌弃的荷叶,就为了听雨声。

早上起来太阳还没升起,枯草残荷上头都蒙了一层白霜,远远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一种秋去冬至的寒意。潮生把领子拢了拢,拿掸子拂去窗棂上淡淡的浮灰。府里来了客,支温氏娘家的表妹来了。这位小姐姓何,是温氏姑母家的女儿。现在父母双亡,所以住在外祖母家中。但这位在遭遇上和林妹妹相仿的女子性情却大不相同。这个月何姑娘已经来了好几回,头一回来的时候,就拉着温氏满府里游玩,温氏就算对娘家人十分热情,也招架不住这位表妹的旺盛游兴,只能讨饶投降,后面就是秦荷陪着这位表小姐了。

潮生见过她一面只,觉得有此不大协调。

何姑娘相貌娇美,身形婀娜,算得上美女。但潮生见她的那一回,何姑娘满头珠翠,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外表”该吐还不算,最不协调的是她的目光。那目光闪烁中带着急切,似乎还有此贪婪,就象一个贼进了主人家,嘴上虚应客套,实际上在盘算着哪样东西最值钱一样。潮生不喜欢这位何姑娘,从第一眼就喜欢不起来。

后来何姑娘又来了几次,更加让潮生确定了这一想法。何姑娘的派头大得很,每回来都起码带着四个以上的婢女。衣饰必定华贵簇新。对于潮生她们这此伺候的人,那是正眼儿都不看一眼的,仿佛不如此不足以显出她身份的高贵。而且留下来吃饭的时候,挑一拣四,要了肥鸡又嫌腻,要了烩肉又说成。气得李姑姑憋着骂,“哪里冒出来的这位表小姐,说着难吃还吃了这么多?”潮生差点儿笑呛着。

“姑姑看你说的。”

“我说错了吗?”李姑姑指着端回来的盘盏说,“这个除了主子可没人动过。王妃一个人能把这个吃掉一大半去吗?”潮生看看那盛着烩肉的小钵,诚实地摇了摇头。温氏的胃口和肚量绝没有这么大。

“多半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李姑姑摸摸下巴,“一身暴发户的习气,生怕人不知道她有身份似的,拼命摆谱儿”暴发户一个字太贴切了。

这也是潮生想说而没说出来的话。

李姑姑并没有只抱怨,她去找人打听消息。

李姑姑的消息在宫中的时候就很灵通,出了宫之后同样灵通。等她打听了回来和之前的猜测一印证,发现果真没猜错。这位何姑娘父母早亡,直在乡下长大,抚养她的只有一个奶娘。温氏成亲前不久才被温家接了回来。据说回来的时候,这位何姑娘衣衫粗日,举止粗野,和街上的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能把她调教成现在这模样,温家已经是花了偌大力气了。这消息让李姑姑觉得十分快意,一边儿吸溜溜喝着热茶,一边儿笑着说,“山鸡就是山鸡。你给她披上凤毛她也是山鸡。”

这话潮生锋同。就象窈窕淑女那个电影里演的一样。给个卖花女穿上贵妇的衣服不代表她马上就成了一个贵妇人。怪不得这位何姑娘的眼光总让人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也许是过去的穷苦生活让她对现在的一切都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态。一边觉得,这此都是我的,可是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生怕这富贵荣华会突然间再失去,所以总想把能护住的东西都抓在自己手中。

这么几次下来,温氏也不大乐意招待自己这位表妹了。府里头的人多半都是从宫中出来的,谁不是长了一双利眼,“何姑娘这种种表现够给温氏丢人的。可是她又不能说出你不要再来”这样的话。不但不能说,何姑娘又不请自来的时候,她还是得好言好语的招呼着。毕竟那是她的娘家人。一听何姑娘又来,李姑姑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也是,李姑姑向来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这位何姑娘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末了儿,还要狠狠指摘褒贬番,真不好吃你就别吃啊?吃完了喝完了再说不好,让人感觉太嗝应了。

满儿也跟潮生抱怨过这位表小姐,“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上回她来,因为嫌茶热,指着鼻子把春墨姐姐给骂了一通。要不是王妃说话,只怕还想上手打呢。她还对王妃说,不能太宽纵下人了什么什么的。我呸,她是不是在温家使不了威风特意跑到这儿来显摆?”

嗯,说得有道理。何姑娘在温家是客居,温家的下人她只怕不能随心如意的打骂惩戒。毕竟她姓何不姓温。有这么个表妹也够温氏头疼的。

不过,她第一头疼的问题应该不是她这个不着调的表妹,而是她自己的肚子。

药也一直吃着可是温氏一直也没有传出喜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借书

其实就潮生看,新婚夫妻固然有结婚两月就传喜讯的,可也有那三五年才有好消息的。就算到了现代,不孕不育专科门诊照样火爆,广告扑天盖地的。

但是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没有孩子傍身,温氏能不急么?进了腊月里她又病了一场,因着要吃这药,那补药就得停了。

这场病延延绵绵的,一直到过年时候都没大好。

温氏的药并没有放在小厨房里煎。茶炉房专门隔出来一间来煎药。吃药的事儿温氏当然只放心自己人,都是泰荷领着两个丫头打理,潮生路过的时候,见那两个丫头正对着药向和药碾,一个掏一个粹,大冷天忙得一头是汗。

潮生没有多看就走了过去。

她只是暗暗捉醒自己,干万别生病。

温氏病了可以请医延药多方张罗,自己这样的婢女病了那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

这些天正院里头人人都难免沾了药气。满儿跑来找潮生,把手帕包的散钱递给她:“潮生,你替我收着吧。我那屋里人多手杂的,搁着什么东西一转眼儿就没了。”

潮生答应下来。

满儿羡慕的看着潮生这间屋子。

潮生自己住一间屋,她又爱干净,屋里这会儿没生火盆儿,也不算太冷,窗纸是新糊的,阳光照在上面雪白透亮,屋里也显得亮堂宽敞。

满儿的手帕包里不但有散钱,碎银,还有一颗黄澄澄的珠子,有黄豆般大。潮生一怔,拿起来看了一眼。

金豆子潮生当然见过,她自己也攒了好几颗呢。但是满儿这颗是哪里来的?

满儿笑嘻嘻的,有些得意:“这个是表姑娘给我的。”

潮生有些意外:“那位何姑娘?”

“嗯。她朝我问了此话,赏了这个给我。”

潮生有些好奇:“她问了你什么?”

“就是咱们王妃,还有王爷的一些事儿啊。”满儿说:“王爷我是不知道,王妃的事儿她干嘛还找我打听?她们不是表姐妹嘛,有什么事儿还要问旁人?”

这说明何姑娘和温氏不熟悉。

起码,没有表面上那么热络。

那何姑娘频频跑来王府,恐怕就不是为了什么姐妹之情了。

温氏病的这个月,她恨不得隔天就来一趟,倒也都带了此补品药材什么的来。

满儿问:“潮生,王爷脾气很好吧?服侍起来难不难?”

“王爷白天又不在府里,晚上回来了也不会总在书房,差事倒是容易。”潮生说:“要说脾性,“你来这么久了,看王爷打骂过什么人没有?”

满儿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话:“我听说,王妃要给王爷挑两个人。”

潮生并不意外。

这个她也听说了

虽然这消息未经证实,但是内宅里已经传得纷纷扬扬,煞有介事了。

满儿索性脱了鞋爬上炕,舒舒服服靠在潮生的枕头上:“误,潮生姐,你说,“要给王爷当妾,咱们这府里谁够格?”

潮生一笑:“这我怎么知道?”

“肯定不能长得丑。”满儿点头说:“对了,你还记得莺歌吧?”

“当然记得。”

“她不知怎么巴结上来,现在已经是针线房的头儿了。”满儿说:“昨天她给王妃送裙子来,描眉点眼儿,看着妖里妖气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这个巧宗,打算讨好了王妃,好能巴得上王爷。”

潮生对莺歌印象不深,不过莺歌长得是不错。

要真是生得平庸,也就没这些妄想了。

可是宫女进宫都是挑选过的,那歪嘴斜眼的当然不可能入选。平头正脸儿,又正在豆蔻年华,这今年岁哪有丑女呢?看着都挺秀气水灵的。

可是莺歌未免太心急了些,这不过是个传言,王妃和王爷都没表态呢。

潮生打开小箱子,把刚点好的钱放进里头。

满儿凑过来,小声问:“唉,潮生,你有没有想过,嗯?”

最后那一声嗯,她声调挑高,神情暧昧,暗示了许多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内容。

潮生摇了摇头。

“误呀,跟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去告诉旁人去。”满儿小声说:“我听她们背后说起来,就算嘴里酸溜溜的,也得承认你生得好,这满院的丫鬟加起来也及不上。再说,你又识宇,手又巧。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殿下又看重你,“要真有那事儿,那也只有你当得起。”

“快别乱说。”潮生摇摇头,她把床边的一丝褶儿抚平,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记得,那年过年的时候,在浣衣巷。”

“嗯?”

“算啦。”潮生没再说下去。

当时她的想法是离开浣衣巷,远离那高高的宫墙,能过太平的日子“

不必受那样无穷无尽的苦和累,也不用担惊受怕。她当然不想别人来算计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去算计别人。

满儿也没追问,翻了个身儿,舒服的深吸两口气:“自己住一间屋,真自在“潮生,要是有机会,你帮我在王爷面前说说,把我调过来跟你作伴吧?”

“你想住这边?”

“对呀,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在书房当差。”满儿说:“虽然我不识什么宇,可是给你打下手,做粗活儿,我肯定能做。”

潮生有些意外,她可不敢一口答应。

书房对四皇子来说,一向极为重要,也十分隐密。当初在宜秋宫就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如果是想在别处当差,潮生甚至不用去和四皇子说,和小顺说说,或是求一求齐总管,都可以办到。小顺是四皇子身边最得用的人了,他一句话的份量也不轻。齐总管那里,潮生也能有几分把握。

可是唯独书房。

满儿拉着她的袖子,讨好地问:“我也知道这事儿挺难的,你就帮我说一说,成与不成我都一样谢你。”

“你在正院,不好吗?”

满儿扁了扁嘴:“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王妃自有心腹,我们这些人熬再久,也就这样了,做点儿杂活,传个话跑个腿,收拾清扫搬搬抬抬的,能有什么出息。

“这个…”

满儿以前倒是说过,要离开浣衣巷,要伺候贵人,挣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