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扳开搭扣,将盒盖掀开。

盒子底下衬着丝绒垫子,上面正正的摆着一根钗。

“咦?”红豆看看这根钗,又看看潮生的妆台。

妆台上放着那根潮生头上取下来的钗子,和这根看起来…十分相似,只是花样不同。那一根是流云如意,这一根是凤头钗。

可是两根钗的质地是一样,同样没有什么花巧。

这钗不会是李姑姑送的。

他知道她今天及笄吗?所以才送根钗过来。

可是男子给女子送钗…这其中的含意…

桶里的热水蒸得潮生脸颊通红。她转过头去吁了口去,轻声说:“先收起来吧。”

红豆应了一声:“是。”

晚上潮生向何云起问起那根钗子的事。

“哦,那是拔云木。”何云起说:“这种树十分罕有,采伐下来后质地坚逾铁石,不怕水浸火烧,曾有人赞这种树是君子之木,寒苦不屈,忠直挺拔,所以只有宫中才用得。这根钗…还是她母亲留下的,现在却给了你,你可要好好儿收着,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嗯。”潮生垂平头。

可是哥哥大人却不知道,这钗她今天又收到一根。

可是那份儿心意,是不是也要好好收着呢?

晚上月亮极好,潮生原来嫌放着帐子气闷,可是撩起帘子来,又觉得月亮太亮,照得睡不着。

她的手伸到床头边,把那只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木钗。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温润而光滑。

君子之木…

大公主在及笄礼上给她那根钗,当然是祝福之意。

可是四皇子送来的这根,又有什么寓意呢?

他怎么知道他今日及笄?潮生没和他说起过。

潮生又翻了一个身。

每次想起四皇子,心里的感觉都很复杂。胸口就象被一泓水淹没了一样,格外柔软,没有力气。

可是…却也觉得酸楚。

因为…她知道没有希望。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

潮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东方渐白,院子里传来声响。

红豆一定起身了,正在收拾。婆子们泼水扫地,喜鹊在檐前树间吱吱咕咕的叫。

潮生坐起身来,手里那根凤头钗握了太久,她的手指微微发麻。

潮生把那盒子拿了过来,手指在凤头钗上从头至尾摩挲了一下。

即使再坚硬的木头,也被雕琢得如此光润细致。

这世上哪有真的君子木?

坚得过刻刀?硬得过磨石?

潮生把钗放回盒子里,然后慢慢盖上了盒盖。

一滴水珠迅速从她眼眶中落下,打在盒盖上。

红豆轻轻推开门进来,看到潮生坐在那儿:“原来姑娘已经醒啦。”

潮生点了下头,顺手将盒盖上的那滴水珠抹去。

潮生找来何勇,把那个盒子给他:“麻烦勇叔,替我把这个送到成王府。交给小顺和小肃都行。”

何勇这个人有他的好处,他也不问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送过去,只是把盒子接过来,向潮生点一下头,就出去了。

潮生看着何勇出了屋,大步走远,心里象是挖空了一大块。

潮生缓缓的坐下来。

有人说最难的是做决定之前,反复考量,心被揪起来又重重掼下去,每一刻都在煎熬。

可是即使做了决定之后,也不是就一劳永逸了。

胸口被挖空的那个部分,风一吹似乎空洞的能听到回声。

四皇子一定明白她面意思。

他不说,她也不说。

但是她不会和他走在一起。

这根君子木雕琢的凤头钗,另有适合它的人。

那个人不是潮生。

是的,她相信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正确面。

可是她心里难受。

幸而孙秀真来了。

这会儿不管是谁来,潮生都感激。

只要让她有事做,不必一个人待着就好。

孙秀真进门就说:“你真是,咱们虽然认识日子不长,你也不能拿我当外人啊。你昨儿生辰,为什么不请我?”

她性子腼腆,即使表示不满,声音也不高,不象问罪象撤娇。

潮生微笑着说:“昨天一个客也没请…就算要操办,我们家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服侍。”

孙秀真是挺好哄的,可是今天却不依:“真的?那昨天你家门口停的那车,难道不是请的客?”

潮生的汗都快下来了。

还有谁的车?肯定是大公主的车。

看来这住得近了,真是有不便之处。什么也瞒不住,别家门上的人闲着没事儿,这附近左右住的人家里头,也就何家是新迁来的,够新鲜,足以当磨牙唠瞌的话题。

“那个不是客…”潮生小心翼翼地措词:“…我家的亲戚。”

“什么亲戚?”

呃,老实人拧起来,比一般人还难搞啊。

潮生模棱两可地说:“是“我家未来的亲家。”

孙秀真眨眨眼,明白了:“哦…怪不得。我还当你请了旁人不请我呢。”

潮生松了口气:“哪能呢。”

“对了,这是我送你的…”孙秀真脸有点红:“你知道我针线什么的不行,这个是我用自己的月例银子买的。”

潮生笑着道了谢:“知道,就算你送我根稻草,那也是一番心意啊。”

孙秀真送的当然不是稻草,而是一套京城的老宇号出品的脂粉。

这字号鼎鼎有名,潮生当然不会不知道。看再别秀真送的,从面脂口脂水粉到眉黛一应俱全,这一套可不便宜,起码得要了孙秀真两三个月的月例。

“多谢你啦,那我可老实不客气了。”潮生说:“你刚来时不是生我的气么?怎么还把礼物带了来?”

孙秀真皱皱鼻子:“我都想好了,要是你真请了旁人没请我,我今天就把这个掉给你看!”

呃,幸…

这一套东西都是装在瓷瓶瓷罐里头的,真摔一下,那肯定全废了。

孙秀真说:“唉,以前我没及笄的时候,总羡慕姐姐们,穿的戴的都和我不一样。可是等我也大了,觉得这样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小时候自在。那时候我还能去打秋千,现在就算我娘让我去玩我也去不了,这裙子头发都不合…”

这倒是。

及笄之后,就代表不是小孩子而是大姑娘了,时刻都要贞静端庄。头上绾着簪叉,身上也佩着玉佩,一头一脚牢牢的压住、镇住,把一切天性都给压得死死的。

这只是一开始。

将来,还有更多的枷锁…

潮生有些出神,孙秀真说:“幸好是到你这里来,还能透口气儿。我娘最近管我可严了,今年除了舅舅家,就去过一次庙里。”

“你想去哪儿啊?”

“看灯啊。正月的时候,往年都能出门儿看灯,今年就没让去。听人说今年的灯可好了,扎了十几座彩楼,互相斗灯,别提多热闹了呢。”

看来她从正月一直惦记到现在啊。

潮生安慰她:“不要紧,不看就不看吧。我就一次也没看过呢。听说每年灯会都有小孩子走失,还有荷包、首饰被偷走的,听说有一年不还为了看灯人挤人的踩死过人么?”

孙秀真点头说:“是有一年,不过那是很少的。要不明年咱们一块儿去看吧,我跟娘说说好话。你以前住的地方都没有灯会么?”

宫里头…嗯,也算有吧,不过潮生没有看过。

在王府的时候…

潮生急忙刹车,把思绪从王府上头拉回来。

不要再想王府。

孙秀真凑近来,小声说:“哎,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伯父这些天心情不好的事情吧?”

“嗯?怎么?”

“昨天我偷偷听到…”

还没等孙秀真说她昨天听到什么,许婆婆走子进来。

孙秀真本能地闭上嘴,赶紧坐直了,跟小学生见了政教处主任一样老实。

许婆婆就是有一种让小姑娘们肃然起敬俯首贴耳的气势啊

堪地某某格格里的老瑭姓…

“姑娘,有位刘嫂子求见。”

“刘嫂子?”

潮生不记得什么刘嫂子…

诚王府倒是有姓刘的,可是那些人和她不相干啊。

“是什么人?”

“这刘嫂子…是官媒婆。”

“呃?”

潮生和孙秀真对望了一眼。

孙秀真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中熊熊燃烧的那是多么旺盛的八卦之火啊。

小姑娘家不能听,不能说这些事,可是越是禁止,她们反面越是好奇。

潮生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官媒婆跑自家来做什么。

许婆婆神情僵硬:“原本这事儿不该和姑娘说,可是韬哥儿不在…她又执意不肯走,说姑娘要在就见姑…”

潮生茫然,孙秀真大着胆子,硬着头皮说了句:“潮生妹妹,人家登门求见必有要事,要不,你就见一见,听听她说什么。”

是她自己想看热闹吧一

潮生很明白孙秀真的心理。

关在笼子里的鸟儿飞不出去,好不容易有新鲜热闹送到门上了,哪有不看之理。

潮生犹豫了下:“婆婆,这不合适吧?”

许婆婆显然也不是真想让潮生去见媒婆,只是进来回禀一声,潮生这么说了,许婆婆立刻说:“既然姑娘这样说,我就去回了她。她再赖着不走,我叫人来把她拖走。”

看来许婆婆是动怒了。

潮生一缩脖子,这两天出的事儿太多,尤其是何云起的事…许婆婆被打击得晕头转向,现在估计还没全醒过神儿来。

许婆婆背挺得直直的,步子僵硬出去了。

她一走,孙秀真忙说:“其实,你可以隔着屏风听一听她要说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