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看她一眼,孙秀真有些心虚,脸也有些红,下面的话自动消音了。

好吧,她也知道那话不是她一个大家小姐该说的。

潮生并没有怪她。

只是纳闷。

官媒婆上门,干的无非是买人卖人说媒的事。

她家是要买人,但是明显这个刘嫂子不是许婆婆找来的。

那就…说媒?

家里就两个人,哥哥和她。

是冲谁来的?

过了片刻许婆婆又回来了,速度真快!潮生问:“婆婆如何说的?那人走了?”

不会许婆婆直接叫人把她拖走了吧?

许婆婆脸上也有些迷感:“我出去看,她已经走了。”

“走了?”

许婆婆显然也不明白。

那个刘嫂子刚才她见着了,也搭话了。看着就是个皮厚脸糙,长舌如枪的女人,可是对着许婆婆,她却没卖弄唇舌,也没道明来意,神情古怪语无伦次只是要求见这家主人,少爷不在见姑娘也成。

可是她刚才那么赖着不走,怎么这会儿还不等赶,自己就走了?

“门上的人说什么?”

许婆婆点头说:“门上的人说有人来找这个刘嫂子,和她说了句话,她就连告辞的话都没说,便走了。”

孙秀真又忍不住插了句:“她莫不是搞错了人家,现在发现走错了门,所以自己溜了?”

潮生算是发现了,孙秀真腼腆斯文的外表下,有着多么好奇的一颗少女心啊!

“不会,少爷的名字官位她都报得清楚,要是搞错人家,总不会名字和咱们一样。”

这事儿真蹊…

潮生和许婆婆面面相觑,中间还夹个孙秀,真有什么猜测的话也不能说出来。

潮生觉得肯定不会有人冲自己提亲的。

那就是冲哥哥了?

这时候提亲,一般是两家有意,再有个人居中说和,都情愿了,再由一方请了媒婆去提亲的。

大多数是男方,也有时候女方…不过这种情形不多。

毕竟凤求凰凤求凰,凰要是倒过来求凤,可不矮人一等了?真要成了婚,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把柄,到死都抬不起头来。

等送走了孙秀真,许婆婆马上问:“姑娘可知道韬哥儿今天去哪儿了?”

潮生老实地说:“哥哥没有说。”

许婆婆脸色十分难看:“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喜欢

许婆婆要找人去打听那刘嫂子的事儿,顾忌着潮生是年轻姑娘,估计就算打探出什么结果来,潮生大概也没有知情权。

一整个白天都很闷热。潮生琢磨了一会儿,实在想不通。

反正大公主总不会找了人来自家向哥哥提亲的吧?

那又是什么人想提什么亲昵?

白昼匆匆过去,夜幕降临。

没了白天的热闹,潮生看着夕阳一点点消失在西方,心头只觉得凄惶。

四皇子现在该回府了吧?

钗子…他也看到了吧。

他没说的话,潮生没说的话,都在那根钗上了。

他赠了来,她还了回去。

可是过去的一切,都要害舍

那么疼。

她精神不好,连红豆都看出来了。

“姑娘还是别等少爷了,早些歇了吧。”

潮生转头看了她一眼,红豆心中有些不安,又说:“姑娘,早点歇了吧?”

潮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红豆是不明白姑娘的心事的。

她从来没见过比自家姑娘更美的女子了,又那么和气,手还巧。看她给少爷做的汗衫儿,那针脚看不见摸不着,何等精致,这可和庄户婆娘纳鞋底子不是一回事儿!

红豆只觉得自家姑娘就象天上仙女儿一样。

仙女儿会有什么烦恼心事?

红豆可猜不着。

潮生对着绣架,半天没有做一奸。手臂酸了,眼睛也涩涩的疼。

潮生的头慢慢低下去,伏在绣架上头。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轻轻一响。

潮生迟了一拍,才慢慢抬起头来。

红豆又进来了,她看起来有点不安,小声说:“姑…有人想见姑娘。”

潮生怔怔地问:“谁啊?”

“嗯…王府的,那个顺哥儿。”

红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说,按理,这事儿该告诉许婆婆的。可是想起那个笑眯眯的小哥儿和气又急切的央告,红豆觉…只是通报姑娘一声,应该不算什么大过错。大不了…大不了回来她去许婆婆那里认错,打一顿,饿一天,她都不怕。

她听姑娘喊那个小哥儿叫小顺。

小顺的名字落进耳中,潮生终于集中了些精神:“你说谁?”

“前番来过的那个顺哥儿。”红豆有些不安:“要是姑娘不见,我就打发他走。”

“他在哪…”潮生顿了一下,嗓子干涩得很:“还有谁?”

“车上该还有太。”

潮生低下头,想了一想:“好,我见…婆婆呢?”

“婆婆今天说腰不太舒坦,已经歇下了。”

潮生站起身来,腿已经麻了,晃了一下,红豆忙过来扶住她。

“姑娘当心,别起猛了。”

潮生微微的笑了一下。

红豆看着她的脸。

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那个笑,很好看…可是,不知怎么,让人心里觉得难过。

车就停在角门儿,晚上起了风,不象白天那样懊热。潮生走了两步,有灰被风吹进了眼睛里。潮生停了下来,闭了下眼。

“姑娘慢些。”

“嗯。”

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红豆手里的灯笼也在摇晃。

角门外没挂灯笼,但是夜色中能看见门口停了辆车,车前头挂着八角琉璃瓦马灯,一圈黄蒙蒙的光晕,有小小的虫子围着光亮嗡嗡乱飞。

潮生小声嘱咐红豆:“你在这儿守着。”

红豆认真的点点头。

小顺迎了上来,他脸上罕见的没有带笑容,倒是有些忱色。

“潮生”话说了一半他又咽了回去,只说:“上车吧“”,

潮生看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上了车。

车里也有一盏纱灯,就嵌在壁上,燃烧时带着淡淡的香脂气味儿。

四皇子也伸过手来扶她一把,等潮生坐下了,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收回去。

纱灯是浅黄的,四皇子的脸庞一半在暖黄的烛光里,一半却在幽暗的阴影中。

他面前的小几上,端正的放着一个盒子。

盒子是打开来的,里面是那只凤头钗。

潮生轻轻吁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收?”

潮生抬起头来,她好象第一次这样直视他。

不是做为宫人,不是做为奴婢…

她和他,这一时候是平等的,并没有分毫的身份之别。

“那…你为什么送?”

四皇子嘴唇动了一下。

潮生静静等着。

四皇子目光看向别处,这一刻显得如此漫长。

然而他的目光终于清明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

一句话,声音不大。

他温和的声音在夏夜的风声中听起来,显得那样柔缓,就象溪泉流动,那从容的,洒归的声音。

潮生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顿时一花,什么也瞧不清。

是的。

其实她知道。

这话在她心里不知想了,过了多少遍,可是他从没说过。

是的,这时候的人都不说。

她现在终于让他说出来了。

可如,“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别哭…”

她哭了吗?

四皇子的手伸过来,指尖拭娄她脸颊上的泪。

潮生努力的,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心中越是难过,她越是用力的想笑。

“我,喜欢你。”

只是我,只是你,只是喜欢。

不是殿下,不是奴婢,不是什么宠爱和服侍的关系…

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

潮生觉得心里不知道积了多久,积了多深的情愫,委屈,惧怕,忱虑,幢憬…全随着眼泪一起,痛痛快快的淌了出来。

四皇子握着她一双手。

他不是不欢喜的。

心中知道,与亲耳听到,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