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只上写过这些。

发乎情,止乎礼,从不必赏诸于口。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心里知道和亲耳听到,这样在一起,当面的倾诉,是完全不一样的。

心里的狂喜象汹涌的潮水,直能将人淹没至顶。

身上象是充盈着一股劲,憋得让人想夫声狂呼。

原来不止愤懑会让人有这样的激动。

四皇子觉得这十几年来,从没有哪一日象现在这样的快活。

可是他的狂喜欢愉只是一瞬间。

那她为什么不收下?

既然她也“。

难道是家人不郸

潮生抹了两把泪。

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好看不了,憔悴不堪,又涕泪交流。可是她不在乎。

都到了这时候…还在乎什么?

“钗我不能,“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四殿下握着她的手一紧:“为什么?”

潮生深吸了口气:“你应该明白,我…我从宫里出来,又从府里出,“我什么见过了,我害怕,我不想再回去。”

四皇子一时没能明白,潮生说的话。

也许在他的印象里头,只有人人想抢着向上,再向上,要出人头地,要追逐富贵…

“殿下以前和我说过“想离开宫中“虽然那时候殿下没有说缘由,可是我能明白。我想离开的心情,和殿下一样。”

那一切太沉重,太残酷。

后宫,内宅。

那些黑暗,鲜血,调零的如花女子,不能出世的孩童…

四皇子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即使为了我,也不成?”

“正是因为你,才不成。”

潮生的泪又一次淌下来,止不住。

“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更不成。把心放在刀上磨,放在油里煎…若我不喜欢你,我可以不在意。偏偏我喜欢你,所以我没法儿想象今后,我的心要怎么煎熬,要煎熬多久也许到死才能解脱!”

如果她跟他去,今后会怎么样?

他已有妻,也会有妾,他不会她一个人的。她要忍受他有旁的女人,旁的孩子。她要枯坐在一个院子里等待他,在等待时想象他在别的女人身边留连,也许还有别的,还会有践踏,有陷害,有屈辱

不,她忍不了。

她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可能在人死之前,心会先死去。

正因为喜欢,“因为她的情是真的,很真的,所以她才不能忍。

只是这样想一想,她都觉得胸口生疼生疼,疼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四皇子死死攥着她的手。

潮生含着泪望着他。

四皇子心里的震憾是说不出来的。

他没想到…

他从来没有想过。

“那“”他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你难道要嫁给旁人?”

“我不知“”,潮生慢慢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很难。

他握得太紧。

“有句话,我从前听你念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固然是难得情分,可是那是困境,是危局,是在绝境中无力的相互安慰。

松开手,“各有各的天地。

相比互相困住,互舔伤口,难道后一种选择不好吗?

“保重。”

潮生终于将手全抽了出来。

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转身掀开了车帘。

四皇子忽然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

潮生愕然回头。

他眼里的光芒象火苗一样,亮得慑人。

天地都旋转起来,潮生眼前一黑,他的唇灼热而急切的覆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事成

潮生全身的力气都象被抽干了,她虚软地靠在车厢壁上,耳中听到的不知是谁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过往的一切象是被重击敲碎的玻璃,完整的一切刹那间全都崩溃,碎片象潮水一样哗啦啦倒泄下来,每一块碎片中都有一段过往。都有他,都有她。

直到他捧起她的脸,喊她的名字,潮生才回过神来。

看不清他的模样,泪水让一切模糊起来,纱灯的光晕一圈圈的扩散动荡着,他的面庞在那些凌乱的灯影里,一切光怪陆离,变幻不定。

潮生象傻了一样,只那么呆呆看着他。

四皇子笨拙地,用袖子一点一点替她擦泪。

他的眼眶通红,神情焦灼。

“潮生?”

她张了一下嘴,嗓子哑得厉害:“…松开手。”

他真的听话,慢慢把手松开了。

潮生自己用力抹了下脸,转身下车。

小顺一直站在车边,伸手来扶。

潮生朝他点了一下头,转身匆匆进了门。

她走得越来越快,就象后面有无限的恐惧在追赶,红豆都跟不上她。

“姑娘,姑娘?”

潮生一直走到自己屋里才停下脚,她反手抓着门,用尽全力的将门关上,然后靠在那里,好半晌的功夫只会喘息。

四周的一切好象都消失了,屋里一片添黑,很安静。

整个世界好象全变成了一片黑。什么也没有剩下。

她哭不出来。

她了解他的性格。他不会再来了。

从今往后,有关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有什么东西堵住喉咙,她抓着胸口。弓着身卧在地上,好半天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怎么这么疼…

她没想到,会这么疼。

象被墨染过的夜,天象是再也不会亮了。

潮生闭上眼。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一切就象昨天一样,隔壁耳房里红豆起身了,洗脸的声音,叠被铺床的动静。院子里夹道里,婆子们在洒水扫地,鸟也依旧叽叽喳喳的叫。

潮生眼睛睁了一下,又涩又疼,又紧紧闭了起来。

“姑娘?”红豆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可要多睡一会儿?”

潮生哑着嗓子说:“不了,就起吧。”

红豆打了水来服侍她梳洗起身,潮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浮肿,脸白得象张纸。

许婆婆一见也吓了一跳:“姑娘可是身上不舒坦?”

潮生想了一声:“许是晚上着了风,不碍事。”

许婆婆说:“这可大意不得,我让人去请郎中来。”

潮生拦不了,她也没有力气拦。

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觉得象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了一个空壳在这里,风大一些,也许就会把她吹走。

天高云淡,艳阳高照。

美人蕉红艳艳的开着。笑蓉花舒展着叶子,墨绿色的,象涂了一层蜡一样油亮,宅子里其他人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该做的事…

原来一切还象原来一样。

花也会开,她也还存在。

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的,不一样。

再也回不去昨天了。

潮生浑浑噩噩的过了大半晌,许婆婆请了郎中来,隔着帐子把过脉,也说只是轻微风寒,并不严重,开了个方子。

药就在院子里煎的。

红豆拿着把蒲扇坐在台阶处,轻轻扇火。

潮生坐在窗子里出了一会儿神,从屋里走出来

红豆听见脚步声响,忙站起身来:“姑娘,这儿有烟气,你快进屋去。”

潮生拉了下裙摆,就在红豆身边儿的台阶上坐下来。

“姑娘…”

小药炉里烧的是松木柴,劈得细细的,烧着了之后有一股松香气。

淡淡的蓝烟从烟孔中逸出,很快飘散在空气中。

红豆看她不出声,心里忐忑,也不再说话,她弯下腰,把盖揭开看火候。

潮生看着在药汤中翻沸的药材,沉下去,又浮上来。

桂枝,陈皮,甘草,全都碾碎了,混在一起分不出来。

潮生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她心里也什么都没有想,空空的,就那么呆怔着,太阳照在院子里,石板地上的光显得很刺眼。

红豆偷偷看她一眼,过一会儿。又偷偷看一眼。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许婆婆气喘吁吁一路走开,推开门的声响惊得红豆一下抬起头来,潮生有些茫然地看着许婆婆。

“姑娘,姑娘快去前头,有…”许婆婆回过气来:“有大事!”

什么事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