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猜错。

“她…以前就有这病?”

“就我知道,过府来起码发作三回,七公主请客那一回就是。”

“那现在呢?皇上…他会不会怪你?”

“父皇没有怪责我隐瞒他。”四皇子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来,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当时真的豁出去了。

已经等待、忍耐了那样久,他不能接受最终是一个曲终人散的结果。

纵然父皇会怪责,那些话他还是要说。

四皇子伸出手来握着潮生的手,把她往自己身前带近了一些,替她挡住穿堂风。

“我知道这件事,原打算过后找个机会禀告父皇,温家若愿意接女儿回去,嫁妆让她全带走,我还可以给她一些补偿。若温家不愿意,也可以将她送到别庄去休养…只是没料到突然发生此事。”

“为什么她会突然发作呢?”

潮生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

四皇子轻声说:“她进宫前还好,进宫后去拜见了皇后,又一直和昌王妃在一起,只有秦荷跟着。今天早上,秦荷被人发现在太医院的一间屋子里吊死了。”

潮生手抖了一下。

“那两个时辰里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什么人见过她,说过什么话…已经不能再查问了。父皇把她送走,温氏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回京城来了。”

潮生点了一下头。

不管心里如何惊骇,可是这会儿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镇静。

“那,你和皇上说了?”

“都说了。”四皇子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父皇没反对。”

潮生的眼睛微微圆睁,面颊娇嫩红润彷佛含苞的蔷薇。两人离得很近,可以清楚的闻到她身上暖洋洋的馨香。

四皇子有些心猿意马,他定定神:“刚才我和皇姐同车回来,她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啊?”

大公主这么问了?

不过后还真是大公主的作风。她对感情的事,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要嫁何云起,那拿定了主意就雷厉风行,皇帝稍一延搁她就能干出让媒婆上门来提亲的事。

要说她会问四皇子这话,潮生一点都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大公主什么时候知道的?

四皇子和她有同样的疑问。

他和她并没有行迹亲密,只见过那么两三次面——

潮生轻问:“那你…”

他是怎么说的呢?

四皇子低下头来,呼吸热热的吹在她的耳边:“我跟皇姐说,若是你嫁给我,这一生,我绝不相负。”

潮生六神无主,呼吸急促。

“你…真这么说的?”

“是的。”

潮生用力闭了一下眼。

也许是太突然,也许是…太震憾,她觉得有些眩晕,头顶张挂的灯笼一下子变成好几个,而且似手离她越来越近,近得让她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全是那柔亮的光芒。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送客

“我知道现在不是恰当的时机,可我担心再延搁下去。还会有更多的变故。”

四皇子轻声说:“不光是名份上…”

还有重重隐忧就象温氏发病的突然,泰荷自尽的蹊跷…温家之后的应对,还有何家当初的事…”

潮生只是微笑。风紧了起来,灯笼下垂的稳子在地下投下一片暗影。

“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四皇子点了下头。

可是手舍不得松开。

“刚才,是她找你麻烦了?”

没有话,也想多找些话出来说,多说一句,多留一刻。

“嗯,没什么的。其实嫂子管她很严厉。原来说要把她送回乡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这么做。我想嫂子也许另有打算。”

四皇子微微沉吟,低声说:“我曾让人打探过。

她的父母当年虽然因为早早回了乡下,逃过了抄家那一劫。

但是她父亲第二年就因为酒醉和人争执被打死了,那年房子也着了火,家当细软烧了个精光。她母亲病重不治,乳娘带她迁到 了别处。”

潮生怔了下:“这么说她在乡下也没有家,更没亲人了。”

许婆婆说过,何月娥一家回乡下后,没了何孝元当靠山,境况肯定不怎么好。但是没有说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夫妇俩的死这样突然。“。“难道也和何家被抄家的事情有关联?

何月娥为什么执意想进何云起的书房呢?

见书就头疼的她,不会轻易转性的。

“嗯,这事儿回来我和嫂子说。”

“我想这件事皇姐也知道。当年何将军…“他死了之后,其实兵部已经有人出来作证,那两封所谓通敌的信函不是何将军的亲笔”少了何将军写信时的暗记。但是人已经死了,家也抄过了,再说,他当时确实有失城败战之罪。”

人都死了,再证明他的清白又有什么用?人们总说盖棺定论,总要在一个人死后,才会还他一个公道”给他一个清白。

可是对于活着人,却无比苛刻,落井下石,百般谋算

潮生垂下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嗯。”

虽然答应着”可他还是不动步子。

“晚上的羹,是你做的?”

“嗯。”

“很香。”他低声说:“真想天天都能吃着你做的东西。”

这话里暗示的意味太重了。

天天给他做东西当然不象以前,是以丫鬟的身份了。

“你回去吧…以后以后来日方长…”潮生就说了这四 个字。

现在已经不象从前那样了,他和她是有来日的。

四皇子忍不住,紧紧的拥了她一下。

他身上的气息还是象记忆中一样,带着茶香,墨香,暖融融的。她洗洗惚惚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现在在一起

忽然间她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抓住了朝后甩开,潮生险些摔倒,扶着桌子勉强站住了。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很吃了一惊,四皇子更是如此他已经让人揪着领襟,整个人都给拎了起来了!

“哥哥?”

“你!”何云起的拳头险险在四皇子鼻尖处停住了”脸上神情又是恼怒又是意外:“诚王爷?”

“何…何将军…”四皇子也不知这人怎么象神兵一样从天而降,还在这个当口儿给他撞了个正着。

门外头小顺被两个护院拧住了,嘴也给捂着。那两人都比他高了一头还多,活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给困得紧紧的。

他倒想报信儿的”可是没来及啊。

何云起转过头来瞪着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儿?嗯?”

潮生忙说:“哥哥先松开手。王爷同嫂子一起回来的。”

“嫂子,让我送送他”

何云起这副凶,相潮生从没见过。四皇子这副窘状,也是生平头一遭啊。

不知为什么,潮生虽然着急”可是心里还暗暗有些好笑。

何云起看看她,又看看四皇子:“送客?”

言下之意”送客有这样儿送的吗?

家里就没个管事的人了?得让妹妹出来送客刁刚才他远远就看到穿堂这里有人影,练武之人耳力特别灵光,听着一男一女低低说话的声音,还以为家里头哪个丫鬟勾搭人,万万想不到是自己一向乖巧的妹妹在这里!

“这是嫂子的意思啊,哥哥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她。”

“是么?那还真是得罪了!”何云起悻悻地松开了手,四皇子终于两脚沾着了实地,喘了两口气,又咳了两声,才有些干巴巴地说:“驸马…回来了?”

这不废话么?

何云起哼了一声,显然还气着,转头对潮生说:“客我来送,你回去!”

潮生偷看了四皇子一眼,两人目光一触,潮生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听话地出了穿堂。

何云起瞪了四皇子一眼,招了一下手,外头两个护院终于把小顺松开了。小顺连滚带爬的朝四皇子赶过来:“王爷,您没事儿吧?”

四皇子摆了下手,示意他别说话。

何云起盯着他的目光,活象盯着仇人一样。四皇子虽然心里 叫苦,脸上却带着笑。

面前这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何云起哪有送客的心情,敷衍的抱一下拳:“王爷请回吧!”转身大步就朝里走。

那两个身材高大的护卫一左一右,象两尊门神,瞅着这主仆两人,虎视耽眈的象是盯贼:“王爷请!”

四皇子还能怎么着?虽然不是没受过冷遇,可是这么直白恶劣还是头一回,等于让主人家扫地出门。

两人出了门,上了车,小顺惊魂稍定,赶紧请罪:“王爷,刚才…"

“没事,不怪你。”

四皇子靠着车壁。

刚才一直不觉得,现在一松懈下来,疲倦就象山似的压下来。

昨夜他也等于没合眼,今天一天又一直绷得紧紧的。

“王爷是不是担心驸马爷不同意?”小顺试探着问了句。

四皇子抬眼看看他。

小顺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您不用担心,驸马爷再凶,他也得听大公主的对吧再说,潮生姑娘自己也愿意…”

“不许胡说。”

虽然被喝斥了一句,可是小顺知道自己说到王爷心里去了。

瞧瞧,累成那样儿,又受了惊吓,还笑得跟吃了蜜似的。

小顺头转向一边儿,也偷偷笑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灯

芳园比小顺幸运,她端着茶待在一边,没有像小顺一样给按住。潮生一出来,她急忙迎上去:“姑娘…”

“先回去。”

潮生走了两步,不忘叮嘱一句:“可不能和许婆婆说。”

芳园诚恳的保证:“奴婢知道。”

这一点儿潮生信得过她,要是红豆在这儿,可就保不准了。那丫头虽然天天被许婆婆教训,可她总是弄不明白,什么话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潮生坐在那儿回想起刚才,只觉得啼笑皆非。愣一阵,又笑一声。屋里头灯已经熄了,她抱着膝坐在那里——突然觉得这会儿来杯酒也挺好,也许她能镇定一下。

当然这屋里没有酒,只有茶。

她溜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温的,捧在手里小小的喝了一口。

心还是怦怦跳,脸微微发热——可能是屋里地龙烧的太热了。

外面芳园轻声问:“姑娘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