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下是腥腹狼籍,端上桌却是丰盛肥腴。何云起和阿罗简直眼放绿光,二话不说埋头大吃,大公主怜惜地说:“看看这一出去吃不好睡不好的,可得好好儿补一补。”一面说一面还使劲儿的给何云起布菜,看他吃得香,比自己得了什么宝贝还开心。

潮生笑眯眯地端着碗吃自己的。

阿罗不用旁人照应,都已经把脸埋进碗里去了

这碗可不是潮生她们用的精致碗盏。

那可是大海碗啊!用许婆婆的话说,那不是碗那是只盆。

和胃口好的人一起吃东西,自己也不知不觉的比平时多吃了许多。

饭菜都扫得差不多,潮生还让厨房预备点心。这是西北的点心,用羊奶龘子、蜂蜜葡萄干与枣子,和着面蒸的热糕。阿罗眼前一亮先把最大的一块儿摸手里了。

何云起也笑了:“倒是有段时日没吃这个了。”

大公主也掰了一块儿拿在手里,这才有机会叙起别来之情。

何云起并没多说常南的事,匆匆一句带过。阿罗的关注方向则完全不在点子上,说常南天气湿的很,十天里八天是雾天,到处潮乎乎的,十分不惯。

“那边的人都长得瘦瘦小小的,好些男人还不及昆州那边女人高呢!”这样说法当然过夸张了,下一句才是阿罗少爷的心声:“连鸡都生得特别瘦!拔了毛连二两肉都不到!”

咳,您到底是有多馋肉啊,怨念这么强。

潮生忍着笑说:“今儿的鸡肥吧?”

阿罗呕了呕嘴:“还好,明儿还照这么做。”

潮生满口答应:“成。”

阿罗一笑,伸手去怀里摸:“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摸了两下,没摸着东西。旁边芳辰笑着提醒:“阿罗少爷,您刚换过衣裳啦。您的衣裳包裹这会儿正准备拆得拆洗的洗哪。是件什么东西啊?”

“哎哟,可别给我扔了。”

阿罗拔腿跑了,留下潮生摸不着头脑。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挑人

阿罗的礼物让潮生发窘——

好吧,其实挺好看的。

一把山鸡翎毛…

阿罗笑嘻嘻说:“我看小姑娘们都拿这个扎毽子,这个鸡咱们这儿没见着,是在常南灰岭上打的,我把好看的毛都挑出来给你留着啦。你可以多扎几个!”

潮生挺想说…我不玩毽子好多年了。

虽然礼物有点出人意表,可毕竟是一番心意。常言说得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这话套在这里再贴切不过了,虽然阿罗少爷送的不是鹅毛,而是鸡毛…反正都是毛,没差。

潮生笑着道谢:“多谢你啦。这个可真好看。”

阿罗顿时得意起来:“那是,我挑了又挑的,都是拣好看的才留着。”

潮生看那缤纷的毛色,明显不是一只鸡身上能长出来的。

看来灰岭的山鸡没少遭他的毒驷手——

呃,阿罗刚才抱怨常南的鸡太瘦,咳…很明显,那些被拔过毛的,可怜山鸡们的去向已经不用再多问了。

关于这个常南的鸡是不是比北方鸡瘦的问题,潮生其实很理解它们。

常南气候温暖,又多山。山鸡们体格大了,可不方便在山林间穿梭行动。再说,那里冬天没有北方冷,山鸡们不会长出厚厚的脂肪来专为御寒。

再说,现在冬天刚过刚刚开春,山鸡们一冬天忍饥挨饿没多少食儿吃,就算去年屯下些油驷水,过一冬也都熬尽了,哪来的肥脂肥膏满足阿罗少爷的口腹之欲啊?

可怜的山鸡们,你们受委屈了。贡献了鸡毛,贡献了鸡肉,还要被人嫌弃鸡太瘦…

潮生严重怀疑,阿罗会想起带来一把鸡毛当礼物,其实是…吃鸡太多了,顺带的把鸡毛废物利驷用了吧?

再说,鸡毛干干净净的,扎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收拾得挺好,保管的也好,阿罗那么个粗枝大叶的人,这次是难得的细心。

还别说,就这把鸡毛,就让大公主吃起醋来了。

好歹潮生还有一把鸡毛,大公主连毛都没捞着一根…咳,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儿…

阿罗还挺有理的:“姐姐你又不踢毽子,再说你现在怀了我外甥啊,等他生出来了,我带他骑马去…”

不得不说阿罗跑题功驷力高深,一转眼话题就从没带礼物变成了对美好未来的展望…

一家团聚是喜事。

不得不说,家里头男人就是顶梁柱,主心骨。何云起和阿罗不在,整个家都显得疲沓没有活力。他们这一回来,连院子和花木都显得精神焕发起来了,更不要说人。

何云起那里是问不出什么话来的,潮生向阿罗打听这次出去的情形。阿罗一肚子闷气顿时有了发驷泄的地方:“哎哟别提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去了。那山路陡的呀,都没法儿骑马。地驷下尖石又多,我也不敢骑啊,万一伤了马蹄就糟了。常南人可都狡猾的要死。尤其是剿那个什么花狐的时候…”

潮生给他纠正:“是花孤吧?”

“花孤?孤就孤吧,虽然这个匪首名气大,可是就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逮着的那些小喽罗有的说他长得高大壮硕,有的说他长得就是个白面书生,有说是个老头儿,还有的居然说是个女子。把那个寨子打破之后,人是逮了不少,可是没一个能和那个花什么对上号的…”

阿罗说得兴起,还把袖子卷起来:“看,那些人惯会躲在树后放暗箭。”

他手腕上有个嫩疤,看着当时一定伤得不浅。

潮生吓了一跳:“这伤要紧么?”

“嗳,不要紧。”阿罗有点忸怩起来,忙把袖子放下了:“就是皮肉伤,大哥的药好使,抹上当时就止住血了,就是这些天没敢使劲儿。”

“可别马虎了,一定得好好养着。”

“嗯。”阿罗嘿嘿笑。

嫂驷子这两天要买人,有丫鬟有小厮,你回来也挑一挑,你那院子也不要总是丢三落四的。”

阿罗应了一声,又说:“我自己什么都能干啊,用不着那么些人。”

李婆子还是把人带了来,不愧她响亮的名声,带来的人一看就是挑选过的,男女各站了一排,衣裳整齐干净,人也都很温顺规矩。

李婆子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褪色的青布绸衫,外面套着紫色长坎肩,头发拢了个圆髻,人显得非常精神,说话听起来也和气,和潮生印象中牙婆的形象相差甚远。

李婆子请过安,拿出名册呈上来。

念到名字,待挑选的小姑娘和男孩子就走上前来。他们的年纪都不大,潮生坐在帘后看着,有些恍惚…

不知怎么,想起来自己进宫的那个时候了。

那会儿,好象也是这样的情形。一群小姑娘站在那里,头顶太阳照得人眼晕,汗从身上冒出来,又被太阳晒干。那会儿…含薰和采珠,就站在她旁边。潮生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会儿不知道是她们两个中哪一个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

要是那时候晕过去了,可能就进不了宫了——

本来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这一刻却显得如此清晰。

含薰不知怎么样了…采珠…但愿她一切顺利平安。

大公主问了几句话,留下了八个丫头。小厮那边还要带了给勇叔过目。虽然勇叔为人沉默不擅言辞,不过这人办事稳妥踏实。

八个丫头里面,最小的十岁,最大的十四岁。大公主让潮生先挑人,潮生说:“我不缺人使啊,嫂驷子这边眼看要忙起来了,还是留这边吧。”

大公主笑了:“怎么不缺?现在不缺,可是再往后就说不准了。这些人根本不够,还得买呢。等庄子上的人送来了,还得好好多挑挑。”

大公主话里的意思,潮生也不能装听不懂。

是啊,如果她今年明年出嫁,那么肯定是有陪嫁的丫头和家人的。眼下小跨院儿的人手,根本不够。

当初温驷氏嫁进皇家,里里外外,丫鬟、陪房,要连她庄子里和店铺里的人都算上,简直是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潮生再看底下站的那些小姑娘,一眼看去并没有太大差别,梳着一样的双鬟,穿的衣裳也差不多。

刚才念花名册时,潮生也听着。她的记性还好,丫鬟的名字也好记,无非是春啊花啊英啊珍啊,还有的直接就是二丫,五丫的,听起来倒象是一家子姐妹。

潮生问站在中间的一个穿蓝衣的:“你多大?”

那个姑娘轻声说:“回姑娘话,我十三。”

“姓什么?”

“姓钱。”

这报的应该是周岁,看着、听着并不显得畏怯,身量和潮生差不多,在家应该是能做活的,手长,脚也不小,很能干实用的样子。要挑人,当然也得挑个差不多的。那个最小的,才十岁,潮生看着她就有一种自己在奴驷役童工的罪恶感。

不过,她当年进宫的时候,好象也是这么大吧?

潮生留下这一个,又挑了一个,是十二岁。

大公主说:“你也太实心眼儿了,让你挑两个,你就只挑两个。”大公主又指了两个给她,说:“好了,这几个都放你那里吧,让许婆婆先调理调理,教一教驷规矩。一开春,我看她比冬天时精神可好多了。”

潮生点头应道:“是啊,天暖和了,腿疾也没发。”

许婆婆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训谨教驷导这些丫鬟的活计也会适合她。

丫鬟领进来第一件事儿是换衣裳检驷查身驷体,她们随身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主要是看有没有皮肤病,有没有虱子之类。虽然那个李婆子口碑很好,可这一道步骤也不能省的。

等许婆婆调理了数日,觉得她们初步过关了,接下来就要统驷一改名。

什么二丫五丫之类的名字,在这里可不能继续用下去了。

许婆婆笑着说:“姑娘来取吧。”

潮生还是头一次接这样的活计,有点儿不大适应。

看着眼前换了衣裳,显得更恭顺,也显得更水灵秀气的四个小姑娘,潮生一时间脑子里什么也想不起来。

许婆婆笑着提示说:“都是春天进的府,就取个春字吧。”

潮生受了启发,于是四个丫头按大小分别改名叫驷春芽、春水、春雨,春光。许婆婆笑着说:“姑娘取得好,听着顺,喊着也顺,还不俗气。”

四个变成了春字辈的丫鬟还得谢过潮生给改名。

行,这么统驷一批发改名倒挺省事。潮生想,要是夏天再进一批人,那就都是夏字辈了。要是秋天进人,那就都是秋字辈了…回头说不定再整个秋香出来,只可惜这里没有什么风驷流才子唐小虎,难凑一段三笑佳话。

不过潮生却想起了春墨来。

不知春墨现在过得怎么样?温驷氏不在,诚王府里只怕没有别人能压下她了,也许现在正意气风发呢。

潮生这边想着秋香,正院儿大公主那儿倒是改了一个春香出来,是大公主给改的。

这边的四个人里,春芽显得稚气些,春雨春水就是京驷城人,春光就是潮生一开始问的那个姓钱的姑娘,她以前在别家做过下人,业驷务纯驷熟,规矩齐整,连许婆婆这样挑剔的都说她不错。到底是熟练工,就是比那应届的要强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御史

何云起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媳妇的肚子,怕冰着她,还特意把手烘热了才凑过来的,不知道肚子里那一位公子还是千金,知道自己爹终于回了家,很给面子的在里面翻了个身。

何云起吓了一跳,手嗖的一声缩了回去:“这…他会动!”

大公主哈哈笑:“废话,常言说四不动五动,这会儿都这么大了,当然会翻个身儿踢个腿儿。”

何云起盯着她的肚子,好象自己的视线能变成x光一样透视,好把里面的小家伙看清楚。

大公主把衣襟拢拢,坐直身说:“你也得了消息吧?”

说起正事儿,何云起顿时沉稳起来:“早知道了。”

“打算怎么办?”

御史这样人,不少都是那种直着脖子想挑外戚的错儿的。外戚嘛,从来都是仗势倚权,横行不法,不挑他们的错儿,简直对不起御史们的祖师爷。何云起早就被京城的人嚼得只剩渣儿了,出身微贱,又傍上了大他那么多岁的守寡的公主,不少御史摩拳擦掌要拉他下马。

“他现在自顾不暇。”何云起端起茶喝了一口。

这种想打倒外戚博名取利的人,就跟一只只癞蛤蟆似的,咬不死你可也恶心你。

“姓褚的这些天都没脸儿出门儿了。据说九香院的妈妈堵着褚家的大门儿骂街,说他和他家两位公子白睡了她女儿赖着不给嫖资,哦,听说爷仨睡的还是同一个…”何云起一笑:“他要有脸出门儿才怪。等不了几天,怕是他那些亲切的同僚兄弟就要上本弹他了。父子同…咳,十足的衣冠禽兽,斯文扫地啊。”

“真的?”大公主笑眯眯地说:“这倒巧啦,正赶着他遇着麻烦。不过,你就知道御史台那些人不会官官相护好包着自己的面子么?”

“不会。”何云起这样说,就代表他有十足把握。

得,这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恶心人,就让他自己也吃个恶心的哑巴亏。

反正,也没冤了他啊。

而且,姓褚的不过是头排小兵,何云起绝不相信他后面没人指使。

大公主的注意力却被细节吸引了。女人嘛,到什么时候都是少了不八卦精神的:“他…咳,真赖钱不给?”

何云起哈哈一笑:“当初自然不是这么说,说是人家清倌人说仰慕他家的清名、才学,主动不收的。可是这会儿就不是这样说了嘛…”

真损…

不过大公主认为自家男人出手又快又准,对损人就该用损招儿。

“阿罗这次出去,没闯祸吧?”

“没有,他的身手你还信不过么?人也机警,有回半夜里,有人偷营,就是他先示的警的。要不是他,黄烈川也不能生擒。”

这行功论赏,生擒的比斩首可要高一级。

大公主十分欣慰:“嗯,我倒不图他立什么功,只要不闯祸就行。再说,总在京里憋着,也难为他。本来说要去威河庄子上住着散心,因为我现在这样,一年半载的也去不了。”

何云起轻轻握着她的手:“辛苦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