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给大公主续上水。

“陆氏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虽然当时太后把她捧了起来,可是自从我母后病重,她掌了宫务,和太后也就不那么和睦了。陆氏之前在太后面前事事柔顺,极会献媚讨好。可是渐渐的就不是这样了。”

那当然,一山不容二虎。陆氏羽翼丰满,自然不愿事事听太后指手划脚。而太后呢?后宫中她是老大,弄掉了一个出身很高自己看不顺眼的皇后,也绝不需要再添一个心机手腕更胜前任的来和自己过不去。

“可是太后这次失算,陆氏不比我母后…太后故技重施,陆氏可不吃那一套。太后这边装病,太医自然不敢说她没病,也不敢说病得很轻,陆氏就十分体贴孝顺地要送太后去汤泉休养,太后自然不肯去…”大公主喝了一口茶:“其实,虽然太后对我母亲不好,对我却还不错。我到底是她的长孙女,而且我是个公主,总是要出嫁的,再宠也翻不了天去。”

说完了当年的事,再说眼下。

“瞧,眼下父皇的儿子也不少,二皇子不算,老八老九还小,也先刨去不算,中间还有三四五六七哪…”

听着大公主象报数一样的统计,潮生顿时想起风行一时的“数字军团”“九龙夺嫡”,反正十部辫子戏里,总有七八部是讲那段故事的。

“老三老六都是皇后生的,不管哪一个能继承皇位,对皇后来说都一样。老三居长,可是才干平平,墨守成规又好大喜功,眼界、心胸…都不是帝王之才。这个父皇也肯定明白。”

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三皇子去了兵部之后,可以说是什么建树也没有。

当然了,太平年月,想在军事上折腾出名堂来那也不易。

“老四呢,才干是有的,可是他生母不显,又早早逝世…”大公主看了潮生一眼:“我要是陆皇后,肯定会忌惮他。毕竟父皇对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如果任他坐大,将来必是心腹大患。不,也许不用等到将来…”

老四有这么大潜力吗?

“老五不说他,老六看着也没定性。老七呢,假以时日,倒也有一争之力,他自己不是蠢人,又是贵妃所出…”

潮生点了下头。

是的,眼前看来,情势和大公主说得没有出入,的确如此。潮生在东宫待过,几位皇子她全都知道。大公主早早离开京城,回来后与兄弟也没多少往来,却也看得如此清晰明白。

“当然,父皇春秋正盛,身体一向康健,现在说这些,还早一些。”大公主看着潮生:“若你是陆皇后,放着老四这么个眼中钉,你会想怎么对付他?”

当然是要除掉。

只是,如何除掉?

政治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潮生还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去除掉一个人。

大公主笑着说:“没关系,你可以回去慢慢想,明天后天的再告诉我也不迟。什么办法都可以,回来咱们一一的商量,看哪条最合用。”

呃…

大公主这种新颖的换位思考方式,真让潮生…不服不行啊。

潮生在满城的鞭炮声里,思考了大半夜,大年初一顶着一对熊猫眼去向大公主交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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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半天,终于登入后台了

第二0五章 鸿雁

不同的人,遇事有不同的做法。

卖肉的老婆倘若知道自家汉子有外心,说不定会抓起杀猪刀追杀他一条街。财主家的老婆不待见小老婆生的儿子,饿他几顿不给饭吃,或是罚跪、揍一顿。

潮生想,如果她是皇后,如果有个人妨碍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自己要怎么办?

当然不能操起杀猪刀——咳,想必皇后想找把那东西还不大容易。

也不能又打又骂…

她的层次可比屠夫的老婆,地主婆要高多了。当然,手段也要狠多了,换句话说,已经到了上兵伐谋的境界,不动手,动心眼子。

潮生怕自己前言不搭后语,表述不清楚,特地写在纸上,跟以前做学生写作业一样,恭敬地请嫂子老师指教。

大公主粗略看了一眼,笑着说:“不错不错,很有天份。”

潮生心说,有什么天份?玩心眼儿的天份?

对不住您哪,这不是咱的发明创造,实在是看多了宫斗宅斗夺嫡大戏,总结了无数前辈的智慧精华。

其实后宫争斗,有好些时候,都用上了兵法要决。

兵者,诡道也。

后宫里美女如云,能出人头地的却寥寥无几,说明只有美貌是无用的,更需要有头脑,当然,机遇也是一种关键因素。可是机遇也是给有准备的人创造的,不然机遇到了你面前,你抓不住,那也白搭。

比如有个美女,比我美,比我得宠。我想把她干掉取而代之,怎么办呢?

嗯,完全可以挑拨别的对她嫉恨不满的人出来挑衅,自己在她耳边拨火泼油,引得她沉不住气,和挑衅的人冲突起来——皇帝喜欢刺头儿吗?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包容,可是要是皇帝正好心情不好呢?这美女从此打入冷宫也不是不可能的。老大不在了,老二当然顺顺当当的变成老大。还可以对原来的老大表示同情、关切,适当给予一些小照顾。在皇帝那里加个贤惠大度的印象分。

仔细一品,什么围魏救赵,远交近攻,苦肉计,美人计,无中生有,借刀杀人…这些计谋,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会?身经百战的武将都未必有她们精通。

陆皇后要对付四皇子,完全用不着自己出手,老二暴躁,老五刻薄,要挑拨他们自己掐架,不是件难事。

还有,老四出身卑弱,这一点是他的硬伤,不能轻易放过。

还可以捧杀。

他不是博学多才么?不是勤恳有为么?儿子如此出息,当老子的有没有感到一点威胁?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那不如前浪先回过手来把后浪拍死了再说。

就象看过清宫戏的人都知道,有个很惨很惨的老八,他爹让大家推举太子,大家都推举了他,然后他爹把他整残了,还说他娘是辛者库贱妇…

嗯…这么一说,四皇子的出身和那个老八差不多啊。

程美人曾为浣衣宫奴,和说的那辛者库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还有许多其他的手段,更直接一点的,比如某皇子和某年轻嫔妃有染啦,某皇子摔马致死致残啦,中毒,谋逆…等等等等…

大公主把那张纸凑到蜡烛的火苗上,看着它烧起来。

“喏,会遇到的麻烦,你也都心里有数。既然有数,就要好好应对。有时候一味挨打不是办法,知道对方要对付你,你不能光防备,最好给对方也找些麻烦,最好让她先垮了再说。”大公主笑眯眯的又布置了功课:“你再去琢磨琢磨,如果皇后使出上数手段来,该怎么应对?”

潮生应了一声。

大公主这是给她上“宫斗&宅斗”理论课吗?

别的东西,她都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怎么管理下人,分派活计。怎么人情应酬,礼节往来。怎么节源开流,管理家庭财政。这些东西学起来并不很难,道理通了,到时候根据实际情况不同因地制宜就可以。

还有许多的东西,是教不来的。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

这么天天一来一去的,大公主还时不时给她出个难题,忽然遇着构陷该如何应对,遇到别人话里的陷阱应该怎么绕开,千万别被架上梁山当了别人的枪使等等。潮生觉得把这些天的所见所想全记下来,改头换面,完全可以出版一本《现代职场宝典》又或是《xxx升职记》之类的畅销书。

可是理论毕竟是理论,这些书大家可能都看过,可是在实际中却完全联系不起来,或是表演手法拙劣,或是书里的上司老板们吃这一套,而你的老板根本油盐不进…所以书中主角职场升迁了,情场丰收了,看了书的人还是缩缩巴巴的混自己的小日子。

过了年,天气还是冷着,。看来何月娥的确是留在乡下过年了,再怎么说,也没有大正月里赶路的道理。这会儿生意人买卖人也多半没有出门行路的,许多车马店船行和客栈也都没开门做生意。

人的习惯真是很奇妙,平时何月娥在的时候,虽然存在感也弱得几乎找不到,可是她不在,就总是放不下心来。

虽然感情不好——也算有感情吧?

更何况不知道她这趟出去到底是打算搞什么名堂。消息传回来,她一天到晚就安安份份的待在庵堂里,做了七天的法事,一步都没外出过,也没有见过什么人,也没有和外面传什么信儿。

让人欣慰的是,虎哥儿生长势头喜人,满月的时候就已经胖得象个大包子,现在更是沉得压力。别看人小,劲儿却特别大。已经自己慢慢试着能翻身了,不过从趴着翻成仰着容易,从仰着要翻成趴下就相应来说难一些。还有,最近他口水淌得特别多,赵婆婆许婆婆都是有经验的,说孩子这是要长牙了。现在他已经不光光吃奶了,开始添加一些辅食,大概因为要长牙不舒服,脾气比以前更坏了一些。

据说许多孩子在长牙时会发烧,虎哥倒是挺好,第一颗小牙顺顺当当的萌出来,发烧倒是没有。

进了二月,就是下聘纳采的日子。

这日子是太常寺卿周大人亲自推算定下来的。大概因为四皇子上一次成亲时,太常寺只是出动了一位郎官卜算,结果那段婚姻并不平顺美满。这回太常寺的大头目亲自出马,多少也有些补偿四皇子,讨好皇帝的意思。

聘礼中有一对雁。这是吉祥而重信的象征。鸿雁来宾,鸿雁传信,都是人们寄托情谊和思绪的美好词句。

大雁总是雌雄为伴,一夫一妻相偕不离,秋天南去,但春日必定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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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昨天的二更…

今天有两更…

第二0六章 教学

聘礼摆了一院子,还没来得及收拾,真巧,何月娥回来了。

据红豆回报,何姑娘盯着那些聘礼,看得眼睛都拔不动了。红豆形象传神的描述:“何姑娘那样子简直想把那些东西吃了。”

潮生虽然没亲眼看到,但能想象出何月娥恶狠狠的样子。

何月娥瘦了一些,潮生进屋的时候,她正在大公主面前规规矩矩的坐着回话。潮生进来时,她的目光刷一下就扫了过来。

潮生一下子理解了“要吃了”的目光是什么样子。何月娥的目光,看起来就象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不过她很快又低下头去。

那么久的幽禁,虽然没让她学会完美的掩饰,却让她知道了克制二字怎么写。

如果她现在再失态,大公主肯定不介意再关她个一年半载的。

“老家亲戚都怎么样了?”

说起来大公主也算是何家媳妇了,只是老家她一次没去过。主要是何家本不是什么大族,亲的近的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出了五服,除了都姓徐,实在找不出什么亲戚情分来。

何月娥说:“除了一个老五奶奶我还见过,其他人以前就没来往过。五奶奶去年过世了。”

“嗯。法事做的可顺当?”

“顺当。”何月娥说:“挺顺当的。”

大公主没再问什么:“劳累了一路,你去歇着吧。”

何月娥应了一声出去了。

潮生坐下来:“嫂子…”

“没事儿,你哥哥心里有数。”大公主笑容里有些别的东西。

潮生知道,这次何月娥出去肯定另有原因,绝不象是她说的那样只为了回乡扫墓尽孝。

而她的真正目的,大公主一定已经知道了。

之所以不说出来,有可能因为那目的龌龊,也有可能是因为事关重大,现在不是说出来的时机。

是的,不怕她不动。

她只要动,就有破绽。

何月娥对当年的事,肯定不是一无所知的。虽然她小,可是黄氏却不小,温家的人留下她们的性命,一定有原因的。

何月娥这次出去,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潮生松了口气。

日子过得飞快,冰融雪消,天气一天天暖起来,潮生的婚期也近了。

大公主进了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潮生微笑着说:“嫂子坐。”

大公主从盒子里取出两本册子给她:“喏,你翻翻看看,不明白的问我。”

咳…

潮生不用瞧都知道那是什么。

生理卫生教育嘛…

大公主还真是…

咳,一般人家就算妈妈、嫂子教这种事,也是羞羞答答遮掩掩的,大公主居然来一句“不明白的问”,咳,换成一般姑娘,敢问么?

难道她能问,嫂子这一处画得太模糊啦我看不懂?

大公主笑眯眯地说:“其实这些事儿嘛,不用教,到时候就会了。就算你不会,他也肯定会,你就听他的就行了。”

潮生头都抬不起来了。

不不,她不是因为不懂才害臊。实在是大公主…太剽悍了。

“看看呀,这个有用处的。”

潮生翻开来——嗯,应该说,画工得不错,颜色鲜明,应该属于这种刊物中的上品了,起码能看清楚上面两人在干什么。以前在宫里头,有宫人偷偷藏了这些个,潮生无意中看见,那画得可粗糙哪,就是能看清是两个没穿衣服的…咳,都不能说是人,倒很象猴儿。

她很快翻完,又放盒子里。

“别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吧。”大公主说:“成,这个事儿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没啥大不了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潮生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以前在宫里还伺候过妃子,有什么事儿还不懂得?皇帝和妃子关了灯做什么,伺候的人还能不知道?再说,后来潮生还伺候过他四皇子那么长一段时间…该看不该看的,大概也都看过了。

所以大公主纯粹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唉,便宜了老四了。”大公主摸摸她的脸:“我可真舍不得你。原先还想着多留你几年,你和你哥哥打小儿就不在一处,现在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可是你又很快要嫁出去了。”

潮生也有些鼻酸,她又何尝舍得了?

在家里做姑娘,样样都好,不用费心思想那么多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嫁了人,跟以前做宫女做丫鬟相比,好象没什么大区别。一样是身不由己了,只是和以前的工种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