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笑着说:“这有什么,要不,你同我一道走,到昆州住几个月再回来?”

潮生低头笑了:“哪走得成啊。”

又不三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她要走了,四皇子怎么办?更不要说两个孩子了。

丈夫孩子都在这里,女人能去哪儿?易地而处,大公主归心似箭也就不足为奇了。

潮生替大公主打点行装,来时寒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又重新塞得满满的。还有皇帝的赏赐,其他人送的礼,比来时又多出几辆车来才将将装得下。

带着这么多行李,路上也走不了多快。阿永很舍不得阿罗,对那个遥远的昆州也十分向往。大公主笑眯眯的说:“要不要跟着姑姑去昆州?你还没见过你表兄吧?你们两个肯定玩得来。到时候你们俩一起骑马,打猎,虎哥还杀过一头狼呢,剥了皮做了围腰…”

阿永眼睛亮亮的,杀狼?虎哥也不比他大多少啊,还不到十岁呢,他就能杀狼了?那自己呢?

当然,再向往,阿永也没能去成,只能眼泪汪汪的和阿罗告别。

第二九五章 安慰

“嫂子路上千万当心,别只顾着赶路,身子要紧。东西都清点过了么?可别落下什么。药丸和成药我单让人放着的,上头抄了一份儿单子,好找的很…”

“行啦,别这么磨磨叽叽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大公主最不耐烦这样絮叨:“过一两年我还来呢,到时候把虎哥也带来。你哥哥也会回京述职,到时候不就又团聚了?瞧你这样子,还是当娘的人呢,快把眼泪擦擦。”

潮生满腔离情也让大公主给说散了,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也还得两年呢。”

“照看着孩子,两年快得很,一转眼就过去了。”大公主说:“你自己多当心,皇后手黑着呢。大人还好说,孩子太小,一刻也不能离了人。”

“嗯,我也留心着。”潮生用力的点一下头。

“老四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写信告诉我,我回来收拾他。”

潮生一笑:“好,我肯定都给他记着,等嫂子回来了一总秋后算帐。”

阿罗抱着阿永不愿意松手,看样子很想把阿永一块儿打包带走。大公主要抬脚踹他,阿罗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阿永松开了。

“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大公主说他。

平心而论,阿罗现在可不象是小孩儿了,个子高高的,肩膀也宽。这几年他的个头儿一下子蹿起来一截,不再是当年那副少年模样。但是脾气好像没怎么大改,还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大公主登车辞别,阿罗也走了,跟从伺候的人也全走了,王府里顿时感觉空了下来。潮生抱着阿永发了一会儿呆,她还没调整过心情来,阿永不干了,小孩子可没这么好的耐性,能一直陪着潮生在这里感怀离愁,他挣下地来就跑了。

真是儿大不由娘。

潮生转而在小儿子处求安慰,这肉团子虽然没吃上亲妈的奶,但是乳娘喂得也不差,白胖白胖的,手一伸出来,手背上全是肉涡涡,小胳膊小腿儿都跟藕节一样,别提多喜人了,绝对是治愈系的。听他呀呀呀的这么一会儿,潮生已经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虽然说姑嫂间多半不会真和睦,不过潮生跟大公主倒是很相得。大公主脾气爽利,潮生又不找事,再说了,又不长住在一起,哪去生矛盾?

距离产生美,真是说的太精确了。天天住在一起,哪还没个饭勺碰锅边儿的时候?难免有点摩擦不快。这离得远,三五年才见一回面,见了面亲近还亲近不过来,哪有功夫去摩擦?

宁儿睡得很香,一脸不知忧愁模样。

“小笨蛋。”

潮生扭了一下他的鼻子,他也没反应,照样睡他的。

真羡慕啊——

他现在什么烦恼也没有,除了吃就是睡,有限的时间全用来找娱乐。人要是能不长大,永远这么无忧无虑的就好了。

潮生又扭了一下他的鼻子。

这回小家伙儿不干了,眉头皱了起来,嘴巴一咧,潮生赶紧的拍他哄他,又给哄的安静下去。

一时没有旁的事,潮生亲自下了一回厨,洗手做羹汤。烙饼是很费事的,先把面和好,调了馅儿,擀成饼,锅烧热了一张一张的烙。阿永闻风而动,已经跑到小厨房门口来守着了。不用问,烙好的第一张肯定是便宜了他。

刚烙好的饼特别香,外面焦脆,里面的馅不能使劲儿咬,不然肉汗溢出来会烫着嘴。

潮生叮嘱他:“别急,小心烫。”

阿永嘿嘿一笑,果然小口小口的咬。

潮生看儿子吃得那么香,比自己吃还欣慰呢。

等四皇子尝了这饼,果然也喜欢。饼不光是肉馅儿的,还有胡葱馅儿,豆腐馅儿,各有各的香。

四皇子当然不象阿永那样只顾吃,他发现潮生的情绪不高,至于原因,这就用不着去猜想了。

“大姐姐走了,你心里不好受吧?”

“有点儿。”潮生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就是不大想让自己闲下来有时间胡思乱想。

“没关系的,大姐姐总还会再来的。你要是自己闷了,咱们去庄子上住些天,散散心,如何?”

“你也就是说说罢了。”

这种时候,哪有那样的闲情逸志,就算四皇子撇得开手头的事,潮生还撇不开呢。

不过就算四皇子只是说说,潮生也觉得很宽慰。

吹了灯躺下,潮生还在念叨:“不知大姐姐他们走到哪里了?”

四皇子算了算:“那么多车马,走不了太快的。今晚八成会宿在曲郡吧。”

那也就是还没有走多远。

四皇子揽着她,轻声安慰了几句。

潮生懒洋洋的转头看他,四皇子的唇轻轻贴在潮生的鬓边,温热的呼吸象一块软软的布,兜下来,把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从潮生生过宁儿,身子一直虚,前阵子又病,夫妻俩倒是有些日子没有亲热过了。他的手抱上来,掌心热烫烫的,潮生就先给软化了一半。

“别想大姐姐了…也分点儿心思出来想想我吧…”

潮生笑着朝后缩了一下:“你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你就在我跟前,我想你做什么?”

脸皮厚不厚的,反正是两口子的事儿。脸皮厚怕什么啊?得了实惠就行呗。

潮生身上穿着一件藕合色的薄衫,不象时下的衣裳那样是系带子的,而是用的结扣,扣子就是一粒粒的小珍珠。朦胧的烛火之下,那一粒粒的小扣子闪烁着温润柔和的光亮。

四皇子一粒一粒的把那小扣子解开,露出里面的鹅黄肚兜——

嗯,这颜色极亮,衬着潮生的肌肤,仿佛羊脂玉一样。

其实冬天的时候更好,有一回为了过年应节,潮生还穿过一次大红绵锻的肚兜,上面绣着锦绣牡丹,裹着一抹雪白丰盈,那副景象,艳色夺人,简直是惊心动魄。

今天这鹅黄的,却是素锦面儿,没有绣花。

艳有艳的好,素也有素的好。

芳景本来在外面值夜,听着屋里的动静,脸微微一热,用被子把头蒙上了。

说实在话,她也没见过比自家王妃更美貌温柔的女子,王爷王妃夫妻恩爱和睦,她们这些人日子也好过。

第二九六章 劫杀

院子里其他人,比如春水春雨她们,以前没端过别家的饭碗,头次卖|身为婢就进了何府,然后跟着进了王府。卖|身为奴,命可以说是很苦。但是卖到了这么好的主家,命又可以说是极好了。王妃从来不打骂苛责人,一天三餐,四季衣裳,十二个月的例钱,从来没短过她们。更不用担心会被随意的送人配人…

身在福中,却怕有人不知福。

过了半晌,芳景听着里面动静歇了,然后唤人。

芳景和春雨进去伺候,芳景目不斜视,春雨的眼睛却往床上溜了好几回。

芳景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从春芽那件事之后,府里又梳理了一遍人手,从庄子上新挑上了几十口子人来,有小厮也有丫头,最大的十三,最小的九岁。芳景去看过,都是挑过,自然生的平头正脸儿,在府里伺候,哪怕不到主子的面前,也不能嘴歪眼斜不是?

可是人呢,有时候生得好一些,心里的想头儿就多了。倒不如那生得普通的,倒是一门心思的钻研手艺学本事。用起来顺手放心。

这些人得先教规矩,再慢慢带着做事。真要顶用,没个一两年下不来。再说,还得看看心性——有人看着规矩不错,做事也麻利,可是你知道那性子是不是安份的?没经过些事儿,可看不出来心性。

前些日子大公主没走,芳辰也在,几个丫鬟可说了不少私房话。

到了主子的贴身心腹大丫鬟这地位,吃穿用住前程什么的倒是都不用担心了,整天犯愁的就是这个人事问题。

“我们在昆州倒是不愁这个事儿。”芳辰当时说:“人是尽有,只是手脚笨些,粗野,规矩得好好教。那里那么寒苦,哪家有多得探子往我们那儿塞啊。京里繁华啊就是这人的事儿闹心。”

“可不是。”芳景往后指一指:“就我们这后头,虽然又梳理了一回,剔出不少人去,可是留下的这些,也难保个个都靠得住。”

芳辰说:“这是不容易,一多半都是宫里拨出来的吧?谁知道都是哪位的人。可是又不集一竿子全打死了。”

“不止宫里的呢。”芳景低声说:“上回那个春芽,还是在何家的时候从牙婆手里出来的人。那会儿进的四个人里就她最小,看着最可靠顶用谁能想得到你看,宫里拨的不敢用,自己买的也靠不住这哪还有可信的人啊?”

芳辰也记得那时候的事儿,当时采买起名的时候她也在。

真是想不到。

“这谁能想到,还那么小的姑娘就已经…”

“是啊,现在看谁都不敢信。”芳景摇摇头:“一波连一波的,就没让人省过心。”

幸好王府内宅还简单些没什么莺莺燕燕的,要不然更让人吃不消。

“诚王爷是个明白人。再说这颜色上头,满京也寻不出几个来有王妃那么美貌的。”

芳辰她们这等大丫头,可不是只会铺床叠被的。象女红,算帐,规矩,管事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放在后世,堪比企业高管了。俗话说的好,做事容易做人难,先做人,后做事。这人事人事人在事前。没有人,这事儿怎么做呢?人不可靠,事也办不好了。

芳景早起已经吩咐过厨房,说是春天要降火兼滋阴补气,煮了八宝羹来。

潮生以前伺候过陈妃,早就知道这八宝羹不但滋阴,而且,咳…所以皇帝重新宠幸陈妃的那一夜,岁暮要进的宵夜就是八宝羹。

芳景这丫头,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有。

潮生端起甜羹吃了两口,甜羹当然是甜的,吃着甜,咽下去心里也是甜的。

四皇子早走了,阿永现在每天都有一个时辰去书房,李申教他读书。这读书不是正经的开蒙,学字学诗书,只是陪他一起玩一个时辰罢了。

一些绘着花、鸟、树,鱼的卡片,下面就是字。看图识字嘛,适合阿永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不过阿永学得太快,所以潮生的识字卡片很明显有些跟不上了。这个倒容易,外书房没事做的又会画画的闲人多得是,王爷的长公子要识字,那可受损要卖力气的,人家做的那识字卡片可不象潮生一样抽象卡通派的,而是正经的上笔花鸟啊。尤其是有一条船,那绘得叫一个纤毫毕现啊,船头,船尾,船舵,船篷,样样不缺。

阿宁现在正处于“七坐八爬”时期,不过他太胖了,坐固然坐不稳,爬也是马马虎虎,把他往炕上一放,他也努力向前的,嗯,蠖动。

没错,就是蠖动。而且往往不是向前行,而是横行,甚至原地划圈儿。

潮生这个无良的娘看着胖儿子效仿乌龟乱划,笑得直不起腰来。

不过这一天潮生没象往常一样哄大儿子逗小儿子,而是一早就结结实实受了一惊。

大公主返回昆州的车队已经走了四五天,刚进宛州就遇上了盗匪,护卫死伤过半,幸而宛州府的驻兵参将领兵前去相救,不然只怕大公主就一命呜呼了。

潮生刚听到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有那么大胆的盗匪么?光天白日去劫公主的车队?

而且不抢了东西快走人,却一味的拼杀,明显是求杀人不是求财去的。

这事儿跟陆国舅遇刺一样,一看就大有内情。

不同的是,陆国舅遇刺,更象是一出苦肉计,来得恰到好处,化解了陆家的一大危机。而大公主遇的这“盗匪”,哪是盗财的?这是要劫命啊。

那些盗匪居然还生怕人不知道他们的来路,打明了旗号,说他们是常南来的,是为花孤和另一个乱民头目报仇来的!这大公主的相公何将军当然就是领兵的将官,和他们那是死仇啊。来杀他的老婆似乎也说得过去。而且这些人有备而来,道上挖了陷坑,陷入了马车,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居然有弓箭!

瞧瞧,和皇帝上回遇刺一样,都是常南乱民。这常南乱民实在太茁壮了,剪了一茬又一茬的,至于真假谁知道呢!

潮生忙问:“嫂子没事吧?她,她受没受伤?”

一急,她把四皇子的袖子都扯歪了。

“没事儿,大姐姐毫发未伤,幸亏有阿罗在,这孩子身手真是了得…”

潮生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

四皇子只说了这么一句。

以他的脾性而言,这一句刻薄话也说得粗鄙了。

不过好在是跟自己老婆,没什么顾忌,更不用端什么架子。

“这怎么…”潮生想也知道什么人能干出这事儿来,却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

都混到这个阶层了,要耍手腕,都得是象陆皇后那样杀人不见血的。这种明打明的砍杀,实在太不入流了。

到底大公主怎么逼急了他们?

弓箭这种东西都使出来了,上次皇帝遇刺,还没有用上弓箭呢。

这东西是朝廷管制的,民间私造、私藏弓箭是大罪,超过一定数目那就可以定谋逆了。

好吧,皇帝上次遇刺,不见得和大公主遇刺就是同一拔人干的。

可是性质可以说是一样的。

犯上,谋逆,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嫂子现在人呢?”

“还在宛州。”四皇子说:“放心吧,宛州附近有辛将军的近八千兵马,无论如何是不惧怕盗匪了。”

这件事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大公主到底握住了人什么把柄?

“那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