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隐约也有点感觉,只是不能确定。这会儿又不象现代,两周就能用小棒棒验出来。太医医术再精湛,也总得过了四五十天才好确定。

这下可没人敢再让皇后操劳,恨不得直接给她供起来。另一边急忙的去勤政殿报喜,潮生有些啼笑皆非,被搀上了榻靠着。芳景才替她把鞋子褪了,外头已经有人通报,皇上来了。

四皇子大步进来,带进一股凉风。

潮生看他的脸色,有些狐疑地问:“你没坐步辇?”

“那个一步三摇的,如何等得。”四皇子在榻边坐下来,笑眯眯地打量潮生。嗯,这气色不错,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他的手摸摸潮生的手,又摸摸她的脸,最后落在潮生还平坦的肚子上。

“真有了?”

这话说的,潮生白化一眼:“假的,八成是太医误诊了。”

“什么?”四皇子声音提高了,然后才反应过来,马上捂着潮生的嘴:“去去,别胡说,还小呢,别惊着他。”

这才哪跟哪儿啊,没个绿豆大呢,就惊着了?

四皇子十分幸福的畅想未来:“这会儿怀上,那就的年底生了?不知道的个儿子还的女儿?”

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潮生也挺想要个女儿的。只是…女子在这个世上实在活得累,哪怕是公主也是一样不容易。当初生老二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怀的是个姑娘呢,在肚子里挺老实听话的,结果生下来还是个小子。

不过和他哥哥比,宁儿的确老实听话,兴趣都很安静——这才多大点儿看四皇子和人下棋,就能一看半天不动了。要换成阿永,让他安安静静坐半个时辰不动不出声,能把他憋死。

人啊,真是奇怪——一母同胞的兄弟俩,脾气差得这么远。四皇子总结说:“阿永象他舅舅,宁儿好像更象我小的时候。”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皇后不能操办,也绝对误不了十一公主出嫁的事。潮生定的规矩不错,现在回事的人都写成贴子递上来,而且尽量都附上清单、表格看起来一目了然。事事妥贴,潮生点个头,事情就定下来了。

连续嫁出去两位公主她们一嫁,身边的宫人自然大都带走了,晖苑忽喇喇的就空出一半,顿时显得冷落起来,让人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以前还觉得公主们太多,现在一看眼前站的几个小姑娘——除了十三公主,其他几位都小,零零落落高矮不齐的,就像一片青黄不接的庄稼地,实在看了让人觉得心酸。

这几位公主里头,多半都是没了亲娘的,年岁又小,她们的将来能指望谁?潮生一下子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起来。

晚上她跟四皇子说,这回她倒不想生女儿了。

姑娘家长大了总是别人家的人,自己做不得自己的主。生个女儿娇养十几年,嫁出去了,也是牵肠挂肚的,怕她过不好,怕她受气…

四皇子肚里琢磨女人一有了孩子,想的事情又多又细,还很容易伤春悲秋。瞧,这肚子还没显呢,就在忧愁女儿的终身大事了。 四皇子笑着安慰她:“那咱就不生女儿,专生儿子好了。到时候娶十个八个儿媳伺候你,要牵肠挂肚那也轮不着咱。”

潮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瞧你说的,这生男生女的,可由不得大人说了算。”

四皇子说:“对啊,所以你犯什么愁呢?这生儿育女的事情,得看老天的意思,生下来就好好养育,至于他们将来走什么路,做什么事,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虽然潮生心里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但嘴上却不服软:“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女人有多难。”

四皇子绝不会在这时候和潮生唱反调,现在她情况特殊嘛——回想一下,好像非特殊情况,他也不会和潮生顶着来的。

当然了,平时潮生也没有这么多抱怨和感慨。

一下子嫁出去两个妹妹,又怀了身孕,心里还压着许多不安,太医提醒过他,皇后可能心绪不稳,暗示皇帝要多体谅忍耐。

的确是这样。

这次怀孕给潮生的影响很大。生理上是次要的,心理上却是主要的。

当初她刚嫁进王府,头次怀孕的时候,许婆婆就同她商量过,要不要抬举个人服侍四皇子,当然,这事没成。潮生固然不愿意,四皇子也不肯。

可是连许婆婆都会这样想,其他人也不会例外。从四皇子登基以来,除开头一年守孝,后头他一直宿在椒房殿。可是现在潮生有孕了,那些不死心的人,肯定又会觉得这是个大好时机。

他现在对他很好,可是再过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她不美了,他也看厌了。而那时候肯定还有大把青春貌美的女子想爬上龙床。现代夫妻尚且有七年之痒,更何况他们?

这时候没什么婚姻法,小三是合法的,小四小五小六…只要皇帝愿意,排到小一百甚至小一千都没问题。

他对她好,她知道。

可是她对未来没有把握,任何细小的变数都令她不安。

四皇子本来打算这个夏天全家集体去行宫,也让潮生去享受一把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待遇——现在泡汤啦,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孵蛋吧。

潮生情况特殊,阿永最近也老实多了。起码一早一晚的请安肯定不误,进了椒房殿之后,连说话的嗓门儿都压低了。潮生不知道是四皇子告诫他了,还是春光耳提面命的叮嘱过,反正对着她,阿永是绝不再敢风风火火横冲直撞了。

第三四七章

盛夏酷热,潮生记得当年进也是个暑天,站在炎炎烈日之下,没有片瓦遮头,也没有一口水喝,差点儿没晒晕过去。

芳景把贴子掩了起来:“娘娘是不是倦了?歇一会儿吧?”

“没有,就是想起从前的事。”潮生接过贴子,在其中一行字下面划了一道指甲印:“发回去吧,就按这个办。”

芳景看了一眼,潮生划出来的那个数字,分明是有些水分的。但潮生并没说什么,既没发回让人重新办,也没要追究这个数字下面究竟有几个人谋了好处。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潮生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总得让那些人知道,上头的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追究而已,免得你宽容了,反被人当成冤大头。

而刚才那个数目,就卡在过分与不过分之间,快超三成了。一成半、两成其实就已经差不多了,可人总是贪心没够,或许觉得潮生现在有孕在身,顾不过来。又或是觉得她一向好脾气,这一次绝对不是偶然,而应该是一次试探。如果潮生这次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么接下来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日子,下头那些人只会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

潮生现在的确不想跟他们置气生事,但是也绝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现在好欺负了。

芳景明白她的意思,把贴子夹好收起来:“回头我也说两句,敲打敲打他们。娘娘有喜,他们倒是一个个的想钻空子,瞒上欺下,中饱私囊,实在不象话。”

“不过分的话,就随他们去吧。”潮生说:“他们又不能成家,没有儿女,总怕老无所依,能抓到手里的也就是几个钱了,逼急了也不好。”

“娘娘就是心善。”

潮生一笑。

说到底,贪钱这种事古往今来都不能杜绝,就算把这些人换下去,新换上来的一样要贪。这些宦官,女官,虽然也有品级俸禄,可是他们不是外头朝堂上的官,没有家族势力,没有子孙延绵,他们能抓住的只有银钱,没有一个人能例外。他们不贪钱,还能贪什么?又不能干政,也不可能挣下什么清廉的名声。后宫本来就是一个畸形、封闭的小社会,与宫外不同。这里自有一套生存哲学。

宫人进来禀报:“娘娘,孟太医来请脉了。”

“知道了。”

孟太医行过礼,才过来替潮生请脉,又问:“娘娘这两日饮食如何?”

芳园说:“娘娘胃口不太好,昨日一整天都只进了些汤水,夜间睡得也不踏实。”

孟太医心里有数,眼下天气热是一方面,何皇后也有心事,这两样,都不便用针药调理。他要了食谱看了,又重新删减了几样,再递回去。

“有劳孟太医了,芳园,你送孟太医出去吧。”

孟太医夹起药包,又躬身行过礼,随芳园一同出去。

到了外头,孟太医可不敢劳烦现在椒房殿的头号实权女官送她,客客气气地说:“外头暑热难当,芳园姑姑快进去吧。”

芳园轻声问:“孟太医,娘娘的身子,真的无碍吗?”

孟太医说:“芳园姑姑不必太忧心,天气炎热,不思饮食也是人之常情。娘娘身子并无大碍,也用不着服药调理。”

可话虽然这样说,出了椒房殿,孟太医却放慢了脚步,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孟太医和潮生可以算是老相识了,当初在宜秋宫的时候,孟太医还替她开过药呢。去给四皇子请脉时,送进迎出,说话招呼,对潮生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等四皇子出宫开府,后来潮生又成了诚王妃,孟太医仍然是常来常往的。算一算,都有十年了。

这十年里孟太医升了两级官,现在已经做到太医院的副院判了。而潮生的地位变迁却更惊人,从一个小宫人,变成了如今椒房殿的主人。

可是她的笑容却比从前少了。

当宫人的时候就不说了。在诚王府的时候,潮生整个人都是温煦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孟太医当然不敢多想什么,但是每回要去诚王府的时候例行请脉的时候,脚步都不自觉的轻快起来。

现在皇后的笑容,虽然依旧柔美,可是熟悉她的人却能看得出来,她的笑容只在脸上,没有到达心底。

孟太医能看出来的,皇帝当然更能看出来。

他不想潮生一个人总闷着,可是要是有人进宫请安,陪潮生说话,又总是让她耗费精神来待客,却并没有起到开解她替她解闷的作用。十公主和十一公主新嫁出去,都时常回来请安。十公主的气色比出嫁前好,一看日子过得就顺心。十一公主却不然,脸庞比未嫁时看着还瘦了,纵然精心妆扮了,可是和十公主一比,脂粉堆砌出来的容色与由里而外透出来的好气色,那完全是两回事,一目了然。

各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在终身大事上头,潮生已经尽力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给予她们更多的自由。但将来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得她们自己去努力经营了,这个旁人帮不上忙。

十公主不擅算计,李家虽不显赫,但过起日子来却没有那么多糟心的事儿。十一公主却是求仁得仁,她得到的,正是她想要的。

十公主和潮生推心置腹地说:“我那婆婆人非常和气,看着就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她就算不体弱多病,家里大事小情,来往应酬,她只怕也操持不来。回门之后,她就把家里的帐本钥匙名册全交给我了,直说自己要当老太太享清福。”

潮生问:“你应付得来吗?”

“开始是不大熟悉,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没想到家里人不多,事倒挺多的。不过好在二嫂派了一个得力的妈妈来,还有娘娘指给我的两个人,两天也就上手了。”

“那就好,不要心急,慢慢的来吧。你和驸马…处得还好?”

十公主粉面微红,头也垂了下去,小声答了个好字。

过了一会儿,又说:“他还给我写了封诗…”

“真的?”潮生笑着问:“夸赞你美貌么?快念给我听听。”

十公主脸更红了,羞涩中透出来的却是十足的幸福:“那我哪记得住,就四句。反正听着有举案齐眉什么的,应该是好话。”

咳,十公主确实是不怎么爱舞文弄墨的,可绝不至于连首诗也记不住。

当然了,这是人家夫妻的闺房情趣,潮生也不是那种八婆,非得寻根问底弄个究竟不可。

宁儿和何钧两人一前一后的来了。何钧比宁儿出生晚一个多月,但是个子却比他高得多,也显得壮实。

宁儿稚声稚气说:“给母后请安。”

“嗯,你十姑姑也来了。”

宁儿又向十公主说:“十姑姑好。”

十公主笑着朝他招手,宁儿看了潮生一眼,见母亲没反对,才走到十公主身前。

十公主一把将他给抱住了,又揉又搓得爱得不行。和阿永比起来,宁儿生得玉雪可爱,又特别乖巧,比他那个哥哥讨人喜欢多了。

想着昨天婆婆说的话,十公主的脸又悄悄红了。

李老夫人昨天和十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原来听说儿子要尚公主,还怕公主骄横,自家伺候不来。结果十公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现在没旁的心事了,只盼着能快点儿抱个白胖的大孙子…

十公主觉得,李老夫人也不是她曾经听说过的那种恶婆婆,动辄以折磨媳妇,挑拨小两口夫妇之情为乐。十公主年纪很小生母刘妃就已经去世,对母亲没什么记忆。但是李老夫人慈祥和蔼,十公主心里隐约觉得,大概母亲要是还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还有李家老爷,还有驸马的弟弟妹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可怜十公主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过上象样的,和家人相处的日子。以前在宫里,虽然都是亲人,可是彼此间毫不亲近,甚至彼此算计伤害。现在到了婆家,虽然没血缘关系,可是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十公主看着宁儿,心里暗自琢磨着,要是也能生个象他这样的孩子,又可爱又听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相比之下,和十一公主相处没有这般愉快了。

客套有余,亲切不足。纵然十一公主场面话说得再好听,潮生也只觉得是在应酬。

问她过得可好,她自然说好。公婆很好,妯娌很好,姑嫂间很好,夫妻间也很好。

潮生可不相信她过得真有那么如意。但是当事人都一口咬定了说很好,她又能说什么呢?

京城里头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十一公主过得好不好,旁人都心中有数。当然,她有公主的身份,婆家对她也不敢怠慢,再糟糕,也不会糟到哪里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皇后的胃口一直不好,李姑姑也很头疼。变着法儿换样子—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朴实低调了,只要孕妇能吃的,李姑姑不惜工料,见天挨个儿的做。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孕妇能吃的东西,多半还是平常吃的最普通的一些东西,那些山珍海味稀罕物,多不利于养胎······大多数都从食单上划掉了。

好在潮生虽然害喜孕吐,但是她本人的态度良好,非常合作,努力的往下咽,哪怕咽完就去吐吐完了回来漱了口接着吃。

李姑姑现在就盼着这暑天快点儿过去,天一凉快,人也舒坦点儿,就不象现在这样折腾了。

京城人多、地方挤,夏天酷热。宫里头除了御花园,别处想找棵树都找不着,顶多是竹子海棠这些不顶事儿的。要是树荫多些,也能再凉快些吧?

魏公公笑眯眯地来了,李姑姑正把晚上的菜谱列好,交给人去预备,让她自己先坐。

魏公公也不见外,抹把汗,自己先倒了碗茶吃着。

两人也是老相识了,当初在宜秋宫的时候,还曾经有风言风语,说魏公公和李姑姑对食······虽然当事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好歹也要避嫌,现在李姑姑成了家有了孩子,还跟在皇后身边伺候,魏公公没事儿也不会过束。

李姑姑忙活完了,让人切了瓜端过束,魏公公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了,刚喝了茶,也吃不下。”

“魏公公可是忙人,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了?”

魏公公左右看看,两个站在门口的宫人悄悄退远了些。魏公公拍了一下膝;“这阵子都忙晕头了,也没过来和你说说话。”

李姑姑腹诽魏公公现在可是大忙人·椒房殿的的大总管,哪来的功夫和她闲嗑牙?

这人铁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而且据李姑姑对此人一惯了解,他通常带来的都不是什么让人欢欣雀跃的好消息·简直是夜猫子进宅,专报凶信儿的。

李姑姑有点紧张起来,虽然知道皇后好好的,前朝也没出什么事,可是不知道魏公公接下去会说什么,心里始终没底。

“姑姑还记得前诚王妃温氏吧?”

这怎么能不记得呢。李姑姑点了点头;“知道·怎么?”

可为什么提起她来?先帝当时恼怒自己被揭了面子—帝王之怒非同小可,不但发配了温氏,还把温氏之父一撸到底,远远贬到了南疆之地去做了个芝麻鸀豆小官,把他们全家的脸皮都剥了个一干二净。

魏公公端起茶盏来,悠然地品了一口;“她死了。”

“她不早就··…··”李姑姑忽然恍悟过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魏公公说;“她一个单身女子,既没有温家扶持,又没有旁人相助,即使造了一个假的户籍·能容身的地方也是寥寥。她身上的金银细软想必也所剩不多,我们的人在金水庵找着她了,她的财物被抢,无奈栖身庵堂,身染重病已经两个多月·没等我们的人问出什么话来就咽了气。”

李姑姑有些不放心;“这次是真的咽气了?”

“真的。”魏公公肯定地点了下头;“小顺确认过·的确是她,不会有错。”

李姑姑长舒了口气;“避人真是阴魂不散······前一回她果然是诈死的?”

“正是。只可惜没从她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诈死这事儿靠她一个人决计不成,要瞒迂护送禁军的耳目,还要寻一具身形相渀的女尸蘀代,还弄了一个寡妇的身份户籍,姓陈。当初就觉得她死得有蹊跷·总以为是是先帝命啊人动的手·没想到她居然是诈死。”

李姑姑没说话,肚里却想·这温氏着实在愚蠢。她逃出一条命来,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下半辈子安安份份的,未尝不能太平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