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快来临,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过严寒,冻结掉一些热情与朝气,曲清然发现她和路惜晨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变了质。两个人在一起时,很少像以前一样嬉笑吵闹,他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总会在不经意间走神,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的时候,他又立刻恢复正常,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他的电话和短信似乎突然间猛增,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都不理会,总是云淡风轻地说是无聊人的骚扰。

大三开学后没多久,曲清然的父亲提出送她去维也纳进修钢琴的想法,而且竟然已经默不作声地替她办好了许多手续。她从没想过要出国,尽管知道爸爸是好意,但还是一口拒绝了。可爸爸却铁了心要送她出去,对她的意愿不管不顾,一意孤行,无论她怎么说都坚决不动摇决心。

她没有告诉路惜晨,也不向父亲妥协,拒绝的态度很强硬,父女关系僵持了一段时间。

周六下午,曲清然跟路惜晨约好了去书店,她穿好衣服,刚准备拉开家门的时候爸爸从书房里走出来,叫住了她:“上次我给你的那些资料你看了没有?选了哪一所学校?”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爸,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别给我任性,以前都由着你胡来,唯独这次不行!”

“为什么您就不能尊重尊重我的意愿呢?我喜欢C市,我想留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去国外?”

“当初你说要念艺术,我没反对,但是既然学了,就得学好。X大不是专业的音乐学院,你读了四年后拿的那张文凭有什么用?出国才是最好的选择。有多少人想出去还没那个条件,你怎么这么不理解父母的苦心?”

其实她素来有些惧怕精明强势的父亲,从小到大,很多事情都是父亲说了算,可她也不是没有主见、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有些事情可以妥协,有些却不能。

她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如果真的替我着想,就应该顾及我的想法,我不喜欢国外,就算去了,情况又能有多好?我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您和妈妈……”

“舍不得我们?”爸爸厉声打断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她一惊,收了声,恰好这时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丈夫:“这又是怎么了?开着门吵,也不怕邻居听见了笑话!”

“你管管你的女儿,我给她铺好的路她不走,偏要跟我作对。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像什么样子!”

她跟路惜晨谈恋爱的事情,妈妈早就从姐姐那听说了,倒也没反对,还答应跟她一起对爸爸暂时保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没有瞒住。

事已至此,她知道狡辩也是徒劳,索性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在谈恋爱,可是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事情。”

听到这话,爸爸一把将手里的报纸狠狠摔在一旁的餐桌上,怒着脸骂道:“你才几岁?人情世故你又懂多少?还在读书就学人家谈恋爱,一天到晚往外跑,玩得心都野了!”

她无力再跟父亲争辩,咬着唇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沉默了一会,爸爸稍稍平复了情绪,说:“谈恋爱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尽快挑好学校,我已经帮你联系了北京的钢琴老师,学校定了以后立刻过去上课。”

爸爸的语气不容拒绝,连素来跟她站在同一阵线的妈妈也劝道:“听你爸的话吧,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只是出去几年而已,很快就过去的。”

两面夹击,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顿时觉得头痛心烦,透不过气来的难受,只想逃得远远的,顾不上许多,转身冲出了家门。

下了楼,看见路惜晨站在路边的大树下等她,突然就觉得很委屈,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止不住地哭泣。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她连连摇头,紧紧地靠着他,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温暖,她哭得愈发厉害,他也没再追问,只是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良久,她平复下来,路惜晨拉着她走到花园里的长凳上坐下,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想了想,把父亲要送她出国的事情告诉了他,末了还破罐子破摔似的补充道:“总之我绝对不答应,看他能拿我怎么办!”

“别任性,”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学的这个专业,出国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也有很多其他的选择啊,我可以考研,反正就是不要出国。”

“既然你爸这样安排了,你还是考虑一下,别跟家里人对着干。”

她愣了一下,问:“你也想要我出国?”

“不想,”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出国对你来说很有好处,我当然不能阻挠。”

“我至少要在那边待四年,也许期间不会回来一次……”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那里找到一点自己期盼的东西,“这样你还觉得我应该出去吗?”

他细细地看了她一会,温柔地笑了:“如果你不回来,那只好我飞过去看你了。”

天气日渐寒冷,冬天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曲清然的心情也变得像没有丝毫阳光的天空一样阴霾沉闷。

跟父亲之间的拉锯战愈演愈烈,她一再坚持,却也在父母双方的压力下觉得越来越疲惫。原本以为至少路惜晨会理解她支持她,却没想到他竟是出奇的理智,每当她吐苦水的时候,他总会搬出类似于“可怜天下父母心”之类的大道理来劝说她,偶尔她会因为心情太过郁结而忍不住发脾气,他也由着她,却从来不说一句她希望听到的话。

她知道他个性沉稳冷静,素来就比她要成熟得多,可她气的就是他太理性,好像从来不会被个人的主观感情所左右。其实她多么希望他能开口说一句不要她走,但他却总是说着与此背道而驰的话,令她日渐失望。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要钻牛角尖,可每每想起他劝说她时那双波澜不惊、深沉如海的眼睛,她就觉得心慌意乱,甚至心灰意冷。

大三上学期刚一结束,父亲就向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寒假好好准备出国,来年开春的时候就去北京开始上课。

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的时候,陶好静把他们叫出来吃火锅,曲清然心情不好,吃得意兴阑珊,一向最了解她的唐玥看出她有些不太对劲,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没胃口?”

她没告诉朋友们自己被家里人逼着出国的事情,只好摇摇头说没事,试着让自己暂时忘掉那些烦恼,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吃完后,陶好静依然兴致高涨,提议说去附近的公园里走走,大家也没反对,在公园里逛了一阵,后来还在陶好静的强烈建议下,玩起了捉迷藏。

大家用锤子、剪刀、布的方式来决定谁当捉人者,曲清然是第一个中彩的人,她站在原地,闭着眼睛数了六十秒,然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

公园不算大,却有很多小路,周围又全是花草树木,遮蔽了大片视线。她每拐过一个拐角,心里的恐慌就增加一分,不禁想到如果将来自己身在异乡,面对完全陌生的另一番景象,该怎么应对?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路过一排长凳的时候,她看见凳子上摆着一个纸折的小青蛙,心里顿时一暖。这种纸青蛙的折法,还是当初他们一起上心理选修课的时候她教给他的,那时候她偶尔听得无聊,就会用纸折个小青蛙自己玩,本来他也不怎么理会的,只是有次她没控制好,纸青蛙弹到了他的书上,她怕他生气,怯怯地伸出手想拿回来,却没想到被他抢先一步拿在手里,饶有兴趣地问她:“这个怎么折?”

凳子上的纸青蛙,头朝着前方的一个花坛边的拐角处,她笑着弯腰拿起那个纸青蛙,加快了步伐往指示的方向走去。

即将拐过拐角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令她不禁停住了脚步。

“别自欺欺人了,我不相信你是真的喜欢她。”

“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只是拿她当替代品而已。”

“……”

曲清然靠着墙站着,手里的纸青蛙被捏得变了形,她鼓足了勇气转到墙的另一边,看见素来眼高于顶的凌傲珊主动凑上前吻住路惜晨时,几乎是绝望了。

前方直直站着的路惜晨,在凌傲珊投怀送抱的那一瞬间,身子似乎僵直了一下,然后抬起双臂推开了她。

曲清然站在原地看着他,想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也许是察觉到什么,他转过头来,夜色太浓重,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眼泪却毫无征兆地冲了出来。手里那个早已被打回原形的纸青蛙掉在地上,她再也撑不住,转过身拼命跑了起来,边跑边止不住地哭泣。

没跑多久她就猛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近在她耳后:“别误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突然就觉得很累,精疲力竭的累,那句“你只是拿她当替代品而已”像蜂鸣一样缠绕在她四周,扰得她头痛欲裂,恨不得立刻就昏死过去。

也许是觉得她此刻的安静太过诡异,他收紧圈住她的手臂,又说:“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她拼命忍住眼泪,“相信你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相信你只是拿我当替代品?”

他贴着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顿了顿,他将她整个人转过来,擦掉她眼角的泪水,望着她的眼睛说:“不要胡思乱想,我跟她早就已经成为过去了。”

过去?什么是过去?她想起最近他突然间增多了的电话和短信,想起他对于她出国异常冷静的反应,只觉得心寒,像是置身于冰窖,彻头彻尾的冷。

她整个人都混乱了,不想再说什么,转身欲走,却被他拉住:“别这样,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

她抬起眼看他,泪光模糊中,她根本看不清楚他幽深的眼里究竟藏着些什么,“我不了解你,我从来都看不透你……”

他却笑了起来,“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还说看不透我?”

她没心情理会他的玩笑,垂着眼不说话,感觉到被他拥入怀中,她挣扎了一下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固定住,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额头,“我不会骗你,相信我。”

她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安静下来。他一直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可正因为如此,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没用,为什么总是这样不争气地举手投降?

第三十三章

大年初八,家里的长辈们回老家拜年,曲清然原本打算一起去,可临行前两天感冒了,有些发烧,怕途中病情加重,只好作罢,一个人待在家里。

中午的时候她意外地接到了林素云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去家里吃顿饭,她觉得很诧异,但又不好拒绝长辈的要求,便答应了。

她出门前吃了药,又对着镜子整理了很久,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气色看起来好一点,下楼后见到路惜晨,还是被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我很好。”

她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帮她打开车门,她钻进车里,跟许叔打了声招呼,然后一直偏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到了路家,刚一进门林素云就温和地笑着走过来,边拉着她往屋里走边问她春节过得怎么样,正说着,路惜晨的父亲路景鸿从楼上下来,肩上正骑着他六岁的小女儿。

“伯父您好,新年快乐。”当初姐姐结婚的时候,曲清然见过路景鸿一次,可今非昔比,面对这样一位身份比较特殊,看起来又十分精明干练的长辈,她无端端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路景鸿将肩膀上的小女儿放下来,也许是刚刚陪女儿玩耍过,一贯英武严肃的脸上带着和蔼亲切的笑容:“新年快乐。知道你要来,你阿姨特意做了几道拿手好菜,一会儿可要多吃点啊。”然后望着身边的小女儿,“琳琳,叫姐姐。”

琳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曲清然一会,然后跑到路惜晨身边,扯着他的衣角,笑意盈盈地问:“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呀?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曲清然不禁觉得好笑,这么点大的孩子,知道的倒不少。

路惜晨也笑了,轻轻地拍了一下琳琳的头,“是啊,又被你发现了。”

吃过饭后,路景鸿有急事去了公司,林素云带着曲清然看自己种的各类盆栽,告诉她一些种花养花的方法,知道她喜欢山茶花,还承诺来年开花的时候一定送她一盆。后来琳琳拖着她进房间看洋娃娃,非要她陪着给洋娃娃扎头发、换衣服。六岁的小女孩,精力旺盛得不得了,上蹦下跳的,她光是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累到不行。

曲清然在路家待了很久,直到吃过晚饭后才离开,也许是中午吃的感冒药起了作用,她一整个下午都觉得很疲倦,勉强撑到晚上,刚一上车就靠着座椅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叮”的一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他的背上,看了看周围,意识到这是他的公寓,没来由的有些生气:“放我下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要回家。”

他没有答话,掏出钥匙开了门,背着她径直走到卧室里,将她放在床上,命令似的说:“今晚住这里,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是不是失忆了?明明他们还在冷战,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他居然还能把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云淡风轻?也许他根本不在意,从头到尾,在意的都只有她一个而已。

他帮她脱掉衣服,脱到只剩一件低领针织衫的时候,她反应过来,捂住领口,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他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低声道:“你说呢?”

她去推他缠在自己腰间的双臂,却觉得头晕脑胀,使不出力气,看着他渐渐浮上一些促狭的双眼,只觉得无助:“你……别乱来。”

“你最近对我太冷淡了,我要想办法唤起你的热情。”

她气他没正经,居然说这么羞人的话,脸上顿时冒出一股热气,又无力反抗,只好骂道:“你个流氓!”

他反而笑得愈发开心,连眼里都满是笑意,俯下头吻她,温热的唇舌在她的口腔里扫荡,轻柔爱怜,令她迅速像一滩水一样软化在他怀里。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不舒服,他很快放开她,轻吻她的唇角,说:“去洗澡吧。”

她觉得很困,头也很痛,没再坚持,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爬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一会,他洗完澡出来,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吃药了吗?”

她“嗯”了一声,他将她揽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顿了顿才说:“别生气了,你这么久没理我,难道还惩罚得不够吗?”

“我不是生你的气……”其实她并不怪他,也明白那天在公园里听到的、看到的都不能当真,可是她觉得很乱,太多事情挤在一起,像团乱麻似的纠缠不清,她越是想解开,就越是解不开,反而越缠越多,越缠越紧。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想到另一件事情,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我真的要出国,你打算怎么办?”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关掉床头灯,轻声说:“我会等你……睡吧。”

依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听着头顶他均匀清晰的呼吸声,她心里一阵泛酸,吸了吸鼻子,问道:“为什么你不开口要我留下?”

回答她的,是无止境的沉默。

静谧漆黑的夜里,她烧得全身滚烫,眼泪悄悄滑落,冰凉的泪水仿佛蔓延至心底,那股寒冷几乎快要冻伤她。他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她难受到极致,半昏半睡去时,也到底没听到她所期盼的话。

隔了几天她一个人去逛超市,看到有他喜欢的那个牌子的牛奶,她发了条短信问他在不在公寓里,他过了一会才回复说在。她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也懒得再买其他东西,拿了四大瓶牛奶,结完帐后就往他的公寓去。

站在门前,她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应,她觉得纳闷,难道还在睡觉?还好他之前给了她公寓的钥匙,这下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她掏出钥匙开了门,刚把牛奶放在餐桌上,他边扣着衬衣上的扣子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她,神情有些慌张:“这么早就过来了?”

她看着他错愕的样子,觉得好笑,走到他跟前帮他整理衣服,“你刚睡醒啊?”瞥见他身后虚掩着的房门,说:“还没叠被子吧?我去帮你叠好了。”

他拦住她,急切却又小心翼翼,连声音里都透着慌乱:“不用……我自己来。”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疑惑地看着他。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他拉住手臂:“别进去……”

她转头看他,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显而易见的尴尬与慌张,她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就觉得心凉了半截,没来由的感到很害怕,语气却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冷厉:“放手。”

他看着她许久,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手,她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曲清然怎么也想不到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在他的家里,他的床上,有个头发凌乱、双肩□的女人正用被子裹住身体靠着床头坐着,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被她当作好朋友、好姐妹的凌傲珊。

她呆呆地站在房门口,全身如遭雷劈一般动弹不得,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和脸色苍白的凌傲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就在几天前,她发着高烧躺在眼前的这张床上,他那么温柔地抱着她,那么温柔地贴在她耳边说“别怕,很快就会好的”。言犹在耳,她却再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浑身上下只余钻心刺骨的冰冷。

她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有湿,精疲力竭,再没力气多看一眼,转身就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急忙拉住她:“听我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她根本不敢回头看他,“难道你还要说,要我相信你吗?”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是……”他绕到她跟前,盯着她的脸,“她昨晚来找我,我们只是说了一些事情,后来……”

“后来就说到床上去了?”她冷笑一声,突然就觉得肮脏无比,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奋力地甩他的手想往门外冲,“你放开我,放开!”

他牢牢地抓着她,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冲着卧室叫道:“凌傲珊,你给我出来!你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傲珊从房里走了出来,已经穿好了衣服,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时刻,她也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对不起清然,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再原谅我了。”

曲清然仅存的一点点的坚强瞬间全面崩溃,她失控般地捶打着路惜晨想要挣脱他的束缚,眼泪不自觉地冲了出来,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朝他吼道:“放开我!放手!”

路惜晨紧紧地抓着她,也顾不上是不是会弄疼她,只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她拼命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量,渐渐失去了力气,眼泪怎么都停不了,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泪眼模糊中,他的脸陌生得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你爱她吗?”

他抓着她的力道松了一些,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不爱!”

愤怒与绝望同时达到顶峰,她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来就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路惜晨,你无耻!”

说完,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他家。

第三十四章

她冲出了他家,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冷,咬着唇在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上拼命奔跑起来。也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上有汗水滴下来,全身都冒着热气,汗水濡湿了贴身穿着的衣服,可她还是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冰凉正疯狂地覆盖、深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吞没。

她在路旁的花坛边坐下来,口袋里的手机从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震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她掏出来,直接取下电板,然后重新塞回口袋里。

她在花坛边坐了很久,太阳就在她头顶,她抬起头来看着那团金黄,耀眼的光线刺得眼睛很不舒服,头晕眼花,眼眶湿了又干,却始终没掉下一滴泪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风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为他那样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下场,为什么?他亲口对她说过“我喜欢你”,在她二十岁生日那天给了她一个那样大的惊喜,可现在却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向她宣告,他难忘旧情,为什么?他们认识五年,恋爱两年,到今天她才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他,这又是为什么?

没有答案,她找不到答案。她觉得很累,在这段感情里,她付出得太多、太辛苦,原本坚强乐观的自己早已被消磨得精疲力竭,脆弱得不堪一击。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在楼下见到了路惜晨。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他站在那颗常年青翠茂密的大树下,清冷的月光星星点点地洒在他身上,清俊挺拔的身形明明近在咫尺,却像这夜色一般朦胧。

她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就那样呆滞般地看着他,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或者预谋着在他身后偷偷让他吓一跳。

倒是他先转过来,她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突然就觉得害怕,在他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他脚步一滞,深黑的眼底更加幽暗,顿了顿才出声:“我等了你很久,很担心你。”

她不是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关怀与焦急,却依然是那一句:“没事,我很好。”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如此丝毫不为所动。

“清然,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可是我必须要解释,上午你看见的事情的确是个意外,我跟她……”

“够了!”她激动地打断他,阻止他继续说出一些令她听了就恶心到想吐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不管你跟她有什么,我都不想知道。”

他伸手拉她,却被她嫌恶地猛地甩开,他神色一紧,盯着她的脸:“你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吗?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的,你根本就忘不了她,是我一厢情愿喜欢你、缠着你,我知道的……”其实她并不恨他,即使是夫妻也有可能会背叛对方,更何况他们只是一对从一开始关系就不对等的情侣?她气的、恨的,不过是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