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玥明显的欲言又止,令她不免有些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吧,你这样我反而会觉得不安。”

“路惜晨是不是跟别人有婚约了?你知不知道?”

提到这件事,她心里不免一沉,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一小筐水果,说:“我知道,他父亲的确已经帮他物色好了结婚的对象。”

“那你呢?那你怎么办?”一向淡静的唐玥,此刻声音变得有些担忧而急切。

还能怎么办呢?她想,除了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天,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上次在他家,林素云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显,尽管委婉,可意思只有一个:希望她主动放手,成全他的婚姻与将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没勇气跟他正面谈这个话题,他虽然嘴里说着只会娶她一个人,可听起来却总感觉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令她不敢正视。她猜不到他的想法,也没有精力去琢磨,脑子里乱成一团,只能当鸵鸟,逃避一天是一天。

曲清然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小筐里的水果,一个不小心,几颗葡萄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她弯下腰刚想去捡,身边的唐玥抢先一步,蹲在地上拾起,拿过她放在腿上的小筐,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再去摘点来吧。”说完便往葡萄架走去。

她坐在藤椅上,双手撑在腿的两边,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就觉得失了所有兴致。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声音,她抬起头来,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路惜晨正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大片光线。

他逆着光站着,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瞬间觉得眼前昏黑一片,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想什么。你刚才去哪了?”

“跟骆邱去河边钓鱼了。”

“那鱼呢?”

“胡乱捕杀动物是不对的,所以我把钓上来的鱼都放生了。”

“你骗谁呢,”她忍不住笑,站起来在他身上嗅了嗅,“啧,抽烟了就直说,我又没说不准。”

“还是我的小然了解我啊。”他也笑了起来,拿出纸巾替她擦汗,像很多年前一样,动作轻柔而仔细。

她知道他的烟瘾一向不大,只有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才会抽,又联系到今天早上他接了一个电话后明显沉郁许多的脸色,隐隐猜到了些什么,问他:“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没事,你喜欢的话就在这里多玩几天。”

“还是回去吧,你不是还得上班吗?”

他拉着她在藤椅上坐下,伸手环着她的肩膀,跟她脑袋靠着脑袋,“我倒真想跟你在这里住一辈子。”

她心里莫名一紧,觉得脸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赶紧开玩笑掩饰:“你想当农夫啊?堂堂一个大律师,怎么就这点出息?”

“我看挺好。我当农夫,你当农妇,我们再生几个胖娃娃,过着简单的小日子,多令人羡慕。”

她不禁扑哧一笑,抡起拳头朝他胸口轻轻锤了一下,“谁说要给你生胖娃娃啊?自作多情呢你!”

他却没有答话,只是紧了紧环着她肩膀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转头看他,发现他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她看着阳光下他的侧脸,柔和安静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婴孩,唇角还带着一丝笑,令她心里一暖。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即将碰到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只是默默看着他,近乎贪婪。

玩了三天后,几人回到了市里。

曲清然照旧每天往返于家里和艺术中心之间,路惜晨最近变得很忙碌,一星期都难得陪她吃一顿饭,只是每天都会发短信提醒她记得好好吃饭、乖乖吃药。她不想打扰他工作,所以也没有主动找他,而且她陆续多带了好几个学生,课比之前排得多了很多,不再那么清闲。

两人各忙各的,日子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天下午,曲清然领了工资,也没事先通知路惜晨,兴高采烈地去他工作的事务所找他,打算请他吃饭。

到了事务所以后,前台没有人,格子间的座位也都是空的。她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他的办公室是哪一间,只好沿着左边的一排房间边走边看。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刚刚转过去,就隔着玻璃窗看见了正坐在黑色皮椅上的路惜晨,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女人,身影很熟悉,连微卷的栗色长发都是那样似曾相识。

她站在门外,刚打算走,路惜晨却仿佛感应到了似的抬起眼来,瞬间就朝她望了过来,没等她犹豫就起身走过来开了门,有些惊讶地问她:“你怎么来了?”

“哦,来找你吃饭啊。”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办公室里瞟,想看清楚那个女人,而那人恰好转过头来,她看着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心里一沉,果然是凌傲珊。

凌傲珊看见她倒是丝毫没有惊讶,微微笑着,那笑容看起来却古怪得很:“又见面了。”

“嗯。”她朝凌傲珊扯出一丝笑容,又看了看路惜晨,“你们在谈事情吗?”

“已经谈完了。”凌傲珊拿起自己的包,朝他们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面前时顿住了脚步,看着路惜晨,“资料都写在文件上了,你慢慢看,有问题随时找我。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路惜晨拉着她走进办公室,随手关了门,倒了杯水给她,没等她问就主动解释:“我最近在忙一个大案子,她是当事人的属下,今天过来只是工作上的事情。”

“我又没说什么,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了吧。”她把水杯放在桌上,挽着他的手臂往外走,笑意盈盈,“走吧路大律师,我今天拿了工资,请你吃大餐。”

吃过晚餐后,他们回到住所,路惜晨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到他家,她拼命反抗,他却振振有词:“我给你钥匙你不用,那我只好把你扛回家了。”

她原本就憋着一口气,听了这话没来由的觉得更加不痛快,对他又是掐又是揪,手下一点没留情,惹得他“哎哟哎哟”地叫。两人打打闹闹了好一阵子才在沙发上安安分分地坐好,他把衬衣袖子往上捋,伸着手臂抱怨:“哎,我说你去国外四年就学会这招了是吧?下手可真够狠的,你谋杀亲夫呢!”

“我让你乱讲!”她在那块有些淤青的地方拍了一下,趾高气扬地说,“谁叫你这么霸道地把我带到你这来,你活该受惩罚!”

“在哪儿睡不都一样啊,反正都是睡觉。”他笑了起来,凑近她,“再说了,我不抱着你睡觉,会失眠的。”

她气他油腔滑调没个正形,起身想走,却冷不防被他猛地压倒在沙发上,急忙去推他:“你干嘛?快起来,重死了。”

他笑得不怀好意,一手扣住她反抗的双手,另一手开始在她身上邪恶地逡巡,“你刚才掐得我痛死了,要怎么补偿?”

没等她回答,他就凑上来吻住她,她挣扎反抗,却被他牢牢掌控住。他一向有办法对付她,又太熟悉她的身体,她敌不过他的力量,很快败下阵来,又不甘心被他这般摆布,微微喘着气紧紧地握了握拳,别过脸去不看他,低低咒骂:“大色狼!”

他在她耳边轻笑,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耳边,温热的唇流连在她的脖颈间,轻吻摩挲。他开始解她衣服上的扣子,她已经打算投降了,却听到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连续不断地响,异常刺耳。

他很明显不打算理会,可是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拉回了理智,原本强压下去的思绪又再度浮了上来,她按住他的手,直直看着他:“你一直没告诉我,要跟你结婚的女人,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她默默流着泪问过他,发着脾气问过他,认真严肃地问过他,可是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答案,或者半开玩笑地说她的名字,令她哭笑不得。

路惜晨僵了一下,然后继续不依不饶,眼里分明是促狭的笑意:“亲爱的,现在似乎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她也不妥协,固执地盯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眼,顿了顿,说:“你不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我也认识?是……凌傲珊,对吗?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其实她早该猜到了,以他们家和凌家的交情,以凌家的背景,凌傲珊根本就是最佳人选。更何况之前林素云也曾有意无意地说过,即将结为亲家的两家人关系匪浅,这门婚事也是大人们一早就有意定下的。如果不是下午在他办公室里见到凌傲珊,如果不是她那样奇怪的眼神,也许她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悟过来。

她觉得可笑,也无助得很,难道凌傲珊真的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吗?难道他们三个人的命运,这辈子都要牵扯在一起,纠缠不清?每当她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就总会用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关联,四年前是这样,四年后还是这样。可是,她还有多少个四年能在这段错综复杂的缘分上兜兜转转呢?

她早已精疲力竭,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精力等到下一个结束。

路惜晨这才停了动作,坐起身来,将她也从沙发上拉起来,替她扣好衣扣,望着她的眼睛里没了促狭,满是坚定与真挚,在灯下似乎闪着越来越强烈的光芒:“我绝不会娶她。”

第四十八章

思来想去了很久,曲清然觉得自己应该跟路惜晨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因为她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进入了一个怪圈里,对于他的婚约、两人的将来,她欲言又止,他绝口不提。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她知道。

可路惜晨最近实在太忙,每晚都超过十二点才回家,也许是工作太繁重,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

没过多久,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开口,就突然得知他父亲心脏病发进了医院的消息。

星期五下午开完会早早下了班,曲清然提了水果和营养品去医院看路景鸿,她去的时候路景鸿在睡觉,一贯精明干练的脸上透着虚弱和疲惫,眉头轻轻皱着。

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林素云正好推门进来,神情很憔悴,眼睛红红肿肿的。她没来由的心生愧疚,有些怯弱地跟林素云打招呼:“云姨。”

“怎么没事先说一声就过来了?这地方远,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吧。”林素云依旧和蔼,朝她微笑,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倦态。

“还好。”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路景鸿,低声问,“伯父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就是操劳过度,又容易动怒,怎么可能不犯病。”

她想起前两天路惜晨回家时一脸铁青,猜到了七八分,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比较好,一声咳嗽传来,病床上的路景鸿醒了。见他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林素云赶紧过去扶他,拿枕头垫在背后,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曲清然莫名觉得很紧张,喊了一声“伯父”,觉得自己好像连声音都在轻轻颤抖。

路景鸿依旧是那副看着很客气却感觉很疏离的样子,招呼她坐下,还问她要不要吃水果。恰好医生进来检查,量了血压询问了一番后说状况良好,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医生离开病房后,林素云说要详细问问出院后的事情,也跟着医生出了门,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曲清然跟路景鸿两个人。

面对这样一位威严的长辈,曲清然不免心生畏惧,极力克制着没表现出来,面带微笑地说:“伯父,您出院后要多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了,身体要紧。”

“人老了,身体总会有点毛病,不认输都不行。”路景鸿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们两家人也算得上亲戚,可惜走动太少,这么多年我也就只见过你两三次而已。听你姐姐说,你去了维也纳留学,最近才回来?”

“嗯,回来快三个月了,一直没去看您,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能理解。”路景鸿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明显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你跟我儿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按理说我们两家人这么有缘分,能结成一家当然好,可是跟凌家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了的,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究一个诚信,答应了的事情就绝不能反悔。”

该来的总会来,曲清然想,也许今天把话说开了也好,至少她不必再纠结,路惜晨也不必再这么累这么为难。

她坐在床边,垂着眼没有说话,又听到路景鸿说:“前两天那孩子回家来,跟我说他要跟你结婚,不管我怎么阻挠他都不会改变决心,甚至说要离开这个家。我当时气得给了他一个巴掌,我把他养到二十六岁,到头来却只换得他一句这样绝情的话,你能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他从小就跟我不亲,一次又一次违背我的意思,放着自家那么大的企业不管偏要去当个小律师,怎么都不肯回来帮我的忙。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企业就这么倒闭,哪怕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放弃。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要把它完好地传到我的下一代手里,保证他们将来衣食无忧。”

曲清然听明白了,路景鸿的这番话是在告诉她,路惜晨跟凌傲珊的结合,不仅是“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商界联姻”。凌傲珊的母亲是政府高官,父亲也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样的家庭背景,是她曲清然没法企及的,换句话说,在路景鸿的眼里,她不符合进路家家门的条件。

她觉得很累,她不过是爱一个人,谈一场恋爱而已,为什么会弄得自己这么累?她从没觉得爱情应该这么复杂,明明是简单的相爱,却为什么会变成利益和金钱的牵绊?如果是这样,她宁可不要爱情,清心寡欲地过活。

“伯父,我明白您的意思。”她抬起眼来,想起很多事情,笑了笑,“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的那四年多,最大的感悟就是,其实这世界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没什么是放不下的。刚过去的时候,我语言不通,没有一个能倾诉的朋友,每晚都难受得大哭;不明白老师讲的内容总练不好曲子,别人都能完成的作业我却没法完成,每回都挨骂;我吃不惯那里的东西,得了胃病,常常痛得晕过去……可是这些都被我熬过去了,我现在依然生活得很好。”她强忍住心里的难受,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虽然我还没有当妈妈,可是我知道什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想路惜晨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的。至于我……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跟他有什么将来,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拖着了,您放心。”

“好孩子,你明白就好。”路景鸿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无可奈何。

她的眼泪差点就要冲出来,紧紧地咬了咬唇压下去,站起身说:“伯父,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您。”

曲清然拉开病房的门,路惜晨赫然立在门口,直直盯着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睛异常黯淡。

她察觉得到他的愤怒,又实在没心情宽慰他,无力地说:“你进去看你爸吧,我先回家了。”然后绕过他就往前走。

谁知才刚走出一步,他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很用力,她痛得忍不住皱眉,回头瞪着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问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一定要在这里说吗?”看看周围投来的好奇眼神,她也有些没好气,见他面色沉郁,终究是软了语气,“先进去看你爸吧,等你晚上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谈。”

他却置若罔闻,拉着她就走,紧紧地拽住她的胳膊,走得飞快,她被他弄得很痛,拼命反抗:“你放开我,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痛死了,快放开我!”

他好像是聋了一样,完全不理会她的挣扎,把另一只手伸过来紧紧圈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架上了车,以一种快得令她只想尖叫的速度开回了住所。

车子刚刚停稳,曲清然迅疾地拉开车门冲了出去,趁路惜晨没追上来之前冲进了电梯上楼。谁知她才刚刚开了自己家的门,还没来得及关的时候,他冲了进来,反手“嘭”的一下关了门。

她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一脸怒气的路惜晨,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下意识地想逃,却被他抢先一步拉到怀里,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吻过她,急切而疯狂,简直像在啃噬,一点都不温柔。她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拼命捶打他,却丝毫不起作用,反而被他按倒在沙发上,炙热的吻落到脖子上,一阵阵的痛。

她没力气反抗,忍了许久的眼泪涌了出来,越来越多,完全不受她控制。

压在她身上的人终于停了动作,轻轻地吻她流着泪的眼睛,依然是那一句:“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顾着哭,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朦胧一片。他抬起手抹去她的泪,不似刚才的粗暴,轻柔地吻她的脸,“你说,‘没有想过将来’是什么意思?‘不会拖着’又是什么意思?”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推他起身:“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又伸手过来拉她,见她胸前的衣服被扯得大开,皱了皱眉,沉着脸替她整理好。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谈一谈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她说。

“谈什么?谈你跟我爸说的那些话?”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好,你告诉我,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路惜晨,你明明听得很清楚。这么长时间了,你不觉得你一直欠我一个交代吗?你是有婚约的人,却还跟我纠缠不清,你不觉得这很没有道德吗?”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笨,明明知道他是要娶别人的,却还舍不得离开他,难道非要等到亲眼目睹他跟别人走近婚姻殿堂的那一天才肯醒悟?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是自己偷来的,而这种忐忑的幸福,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她是真的没有耐心没有力气再继续,别无他法,只好放弃,“我跟你爸说的都是实话,我累了,不想再在这段感情上浪费精力了,既然我们没办法在一起,不如趁早分开。”

“分开?”路惜晨显然被她再次激怒了,语调骤然提高了许多,声音里全是隐藏不住的怒气,“你把我当什么?说分开就分开,难道这样就很有道德吗?”

“那你想怎么样呢?难道要我看你跟别的女人结婚,然后不计较一切地跟着你吗?对不起,我不可能做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过很多次,绝对不会娶别人,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你,可到了今天,事情已经由不得我们做主了。”她想起病床上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的路景鸿,那种她从未见过的虚弱样子令她顿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纵使心痛如绞,也不得不妥协,“别再违背你爸的意思了,难道你真想气死他吗?”

路惜晨深深地看着她,深沉如海的眼里闪过些许痛楚,话说得有些艰难,却怒意十足:“你真的要我娶别人?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好不容易在一起,你却告诉我,你要把我让给别人?曲清然,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竟然这样大方?”

她心里一阵阵的抽痛,紧紧地咬住嘴唇,眼泪又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其实她哪有这么大方,她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拱手让人,却独独不愿将他让出去。她爱他那样深,从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近十年光阴,一颗心除了他再也容纳不下任何人,他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又怎么能不痛不痒地割舍掉?

她沉默地流着泪,万千滋味在心里翻滚,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脸突然被轻轻抬起,他吻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你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将来,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路惜晨看着眼前这张泪水涟涟的脸,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已经分开了四年多,对她,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自信,他拿捏不准她的情绪,摸不透她的心思,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爱他。

刚才在医院,他站在门外听到她云淡风轻地说“其实我并没有想过跟他有什么将来”,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当时有多么难受,哪怕是四年前她离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心痛得几乎麻痹。

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构筑他们的未来,可到头来却被她一盆冷水浇到底,彻头彻尾的冰凉刺骨,痛彻心扉。

他捏着她的下巴等她开口,她却只是看着他,倔强的眼神令他觉得自己仿佛随时会失控。

沉默的对峙持续了很久,他终于松了手,没再多说一个字,起身离开,连回头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第四十九章

连着一个多星期,曲清然都没见到路惜晨,不知道是他真的太忙了还是刻意躲他,明明就住在对面,她却怎么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其实即使他存心躲避也很正常,她上次把话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他怎么还会想见到她?

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好聚好散总比扯破脸要好。也许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经历了那么多的困难才能在一起,却始终躲不掉分开的结局。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自从那天他头也不回地从她家走出去之后,她这些日子每晚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他挺直而决绝的背影。她想,从她第一天认识他到现在,快十年了,她到底看过多少次他的背影?她在他身后追逐了太久太久,她真怕自己有一天会不记得他的脸长什么样。

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却总是控制不住,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半夜里起来喝水,回到房里又去翻那张旧日的合照,翻得心急火燎的时候才想起那张照片早已不在她这里,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连最后一点寄托都没有了,怎么都没法再入睡,索性端着水杯在阳台上一直站到天亮。

大约早上七点的时候,她听见门外有落锁的声音,却不敢开门,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全面崩溃。

她就那样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模模糊糊看见楼下有个人在熹微的晨光中越走越远。楼层太高,加上睡眠不足导致眼肿,她看不清楚,却直觉是他,努力睁大了眼盯着看。

楼下的那人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了脚步,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过身来,缓缓抬起头,直直看向她。

她在那一瞬间湿了眼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掏出来,看着屏幕泪流满面。

因为没有休息好,加上这一个多星期来也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曲清然反反复复的胃病又卷土重来。

她硬撑了两天,到星期五的时候实在难受得没办法上课,跟主任请了假回家休息。

一路艰难地回了家,开门的时候胃突然痛得厉害,痛得她头晕眼花,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钥匙孔,还掉在了地上。她一手捂着胃,弯腰去捡,起身的时候身子一晃,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晕倒在家门外的时候,却意想不到地倒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

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叹,“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她鼻头一酸,差点就要哭出来,突然感觉到身体腾空而起,他打横抱起她,开了门进屋。

路惜晨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脱了外套和鞋,又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才走出去,再进来的时候给她拿来了药和水。

他坐在床沿,扶起她让她靠在他胸前,“先把药吃了,等会儿我给你熬粥。”

他身上的气息和体温都太过熟悉,令她别无他法地卸下了所有伪装,靠在他怀里不愿离开,“不用了,我不想喝粥。”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他拉高被子盖在她身上,双臂轻柔地圈着她,“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对,我没听你的话,几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胃里翻江倒海,她却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你看,我是不是又瘦了点?”

路惜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呢?这样折磨你自己,很过瘾吗?如果真的要分开,就让我看见你过得很好,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好吗,就让我这样吧,不要管我,就像过去的四年多一样……”

“你觉得可能吗?事到如今,我还怎么可能做到对你不闻不问?”

她的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肆意地流个不停,闭上眼睛,却感觉他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脸,“我要你一句话,我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

她只觉得心里一恸,睁开眼来,恰好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眼,那里面显而易见的痛楚深深地刺伤了她。

他们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其实这么多天来,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他不放弃,如果她愿意再坚持一下,是不是就有可能了?如果她愿意诚心诚意地去打动他的父亲,再说服云姨跟他们站在一边,是不是就有可能了?

曲清然记得以前有人跟她说过,她性格里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妥协,明明可以尽力争取一下的事情,她却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说放弃。

她以前一直觉得逆来顺受是优点,却在出国以后慢慢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也许当初她再坚持一下,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