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被这一巴掌打醒了,眼里的泪早就没有了,她知道,就算再怎么说,也是白搭,索性不说话,只是瞪眼看着她们。

金小姐还等着小圆哭闹起来,自己好找理由教训小圆,谁知小圆不哭不闹,只是瞪着她们,这眼神却不似以前一样怯生生的,而是有种威严感,金小姐不由觉得身上冷了一些,忙紧紧身上的衣服。

绿绮在旁边看见了,问道:“小姐可是冷了?”金小姐怎能说出自己是被小圆看的心里寒了起来,只是微点一点头,绿绮忙开柜子拿出件狐裘给她披上。金小姐把狐裘往两边拢拢,也不想再问小圆细致的东西了,反正有绿绮这个证人就够了,笑着道:“小圆,你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应了。”

小圆只是看她一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金小姐见小圆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了,又愣了一下,却还是继续往下说。

绿绮眼尖,见小圆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上前又是一巴掌:“小姐问你话,你还站着做什么,懂不懂规矩?”小圆看她一眼,慢悠悠的说:“规矩,哼,你们也知道什么叫规矩。”金小姐被她说的越来越心惊,想起小圆的身世来,出身杨家,万一有一两个和杨家有过来往,心地不那么坏的士族知道了小圆的身世,拿这大做文章,到时自家可就?

想到这里,金小姐一拍桌子,站起来,沉着脸说:“好,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我也就不多费唇舌了,王妈妈。”

王妈妈是早就准备得了,听见金小姐这声吩咐,答应的越发脆了,上前就要拉小圆的裙子,嘴里还在骂:“你这骚货,不把你那骚东西弄坏了,只怕还要勾引别人。”小圆虽然在宫廷里的时候养尊处优,却也隐约听到老宫人说过,惩罚犯了错的宫女,幽闭之刑比别的刑罚更严厉。

想到金小姐难道就要这样对付自己,小圆只是瞪着金小姐不放:“你要不就把我杀了,不然我留的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你。”绿绮已经兴奋的两眼放光,等着小圆受罪,听到小圆这话,笑的前仰后合:“小圆啊小圆,你还真当我们小姐是那样心狠手辣的妇人,小姐仁慈,只是弄坏了你,再把你关在院内,永世不得出门,也不得见人。”

金小姐披了狐裘都觉得身上不够暖和,又倒了杯滚滚的热茶来喝了,这才觉得好受一些,听绿绮说完了,笑着道:“你再怎么说,也服侍我三四年了,又有这么绝妙的针线活,我怎么舍得把你杀了,你放心,我会留你一只手的。”

说着眼神一凛,对王妈妈道:“还不快些动手。”王妈妈却是小圆在说话的时候,她虽然极力去拉小圆的身子,小圆却不似平日任她摆布,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借着金小姐说话,又停下手来,见金小姐吩咐,一只手抱住小圆,另一只手去扯小圆的裙子。

小圆怎肯随她,身子扭住,双手死死的护住裙子,任王妈妈怎么用力,都只是把她的裙子稍微往下拉了半寸,金小姐见了,对绿绮使个眼色,绿绮在旁早急得想上去,只是自己终是个姑娘家,还要装作矜持,此时见金小姐示意,忙跑上前帮忙。

小圆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她们碰到,嘴一张,就咬到绿绮脸上,虽然咬到了一脸脂粉,却也觉得尝到了血味,绿绮却没防到这招,脸上吃痛,手一松,摸了下脸,竟然摸到了血,差点哭了出来,心里更是恨小圆了。

金小姐见她们三个缠在一团,绿绮哎呀一声,脸上已经被小圆咬了一口,心里气结,本以为王妈妈对付也就够了,所以也就没有用绳子捆她,拍着桌子大叫道:“绿绮你是死人吗?怎么不用绳子先捆了她。”

这下提醒了绿绮,忙去寻绳子出来,正要去捆,小圆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到王妈妈身上,王妈妈受力不住,竟坐到了火盆里,那火盆里却是金小姐特意吩咐,烧的炭红红的,预备用来对付小圆的,王妈妈一屁股坐下去,她屁股又胖,屁股上肉也是多的,不但没有把火坐熄,那火竟烧到她衣服上。

王妈妈一摸,屁股着火,顿时大叫起来:“救命救命。”绿绮却是拿着绳子要捆小圆,听到王妈妈大叫,见到王妈妈屁股上已经有火,虽然王妈妈连忙拍打,一股布匹烧焦的味道还是能闻见。

金小姐此时也坐不住了,忙亲自起身,用手替王妈妈拍打,绿绮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才想起去外面叫人打水,小圆见她们忙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起身就往门外冲去。

冲出小院,小圆径自依着记忆中的路,去往花园,走后门出去,近了,真的近了,后门就在眼前,自由也在眼前。

小圆的整个身体都扑到了门上,用颤抖的双手去拉门,只要一出去,就是外面了。背后传来声音,抓住她,抓住这个贱货,领头的竟是王妈妈,她连被烧糊的衣衫都没来得及换,气势汹汹的和绿绮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

小圆一阵惊恐,但还是拉开了门,门外是稻田,此时秧苗刚载下不久,绿茵茵的在夜风中摇曳,就算只有一步,也不要再待在金家,小圆牙一咬,就迈出了门。

门外的土地却不像小圆想象的那么坚硬,小圆一脚踏上的是田埂,有些软,还有田埂上的草有些戳人的脚,但小圆顾不得这么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田埂上跑,不管有多远,能离开金家远一点就远一点。

后领被人抓住,随之而来的是王妈妈的骂声:“贱人,你以为你跑的出去吗?这里全都是金家的佃户,你真是给脸不要脸。”说着把小圆推搡给小厮:“把她带回去。”小厮上前,把小圆捆好推搡着走了。

王妈妈见小厮把小圆捆好了,这才得意的在前面一扭一扭的走了,小圆见她衣服后面,全是被火烧焦的痕迹,想起她方才的狼狈样子,不由一阵畅快,放声大笑起来,王妈妈回头瞪了她一眼:“小贱人,等会就有你好看的了。”

临进金家之前,小圆再一次看了看外面的世界,月光之下,有一湾稻田,偶尔还传来几声蛙鸣,这,就是小圆常年看不到一眼的外面世界。

王妈妈她们进到里面,却没有到金小姐的院里,竟一路把小圆推到了大厅那里,大厅面前灯火通明,金老爷柱着拐杖,站在大厅面前,金小姐站在他旁边,一脸的恭顺,看见小圆来了,金老爷眼里的光,若能化为刀的话,只怕小圆早就没有了命。

到了大厅面前,王妈妈把小圆推搡过去,对金老爷道:“老爷,逃奴已经抓回来了。”金老爷嗯了一声,走到小圆面前,拿起拐杖,劈头盖脸的打下去:“你这贱人,我金家有何亏待你了,竟然想着逃跑。”

小圆全不躲避,却也没躲避处,只是看着金老爷,冷笑道:“你金家怎么亏待我,问你女儿就是了。”金老爷气的胡子一飘飘的,听见小圆竟然敢回嘴,手里又重了一些:“呸,我家女儿却又哪里亏待你了?女婿说要收了你,她可半点不妒,还张罗着给你布置房舍,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人。”

小圆再不说话,只是看着金老爷:“今日你把我打死便罢,若打不死,来日你可别后悔。”金老爷听她话里,句句透着不训,越发生气,金小姐却是巴不得金老爷把小圆打死的,也不说话,唇角微微往上扬。

金老爷举起拐杖,正要往小圆头上打去,小圆闭着眼睛,母后,女儿不是不想活,是没有活的时候了,母后你可会想起女儿?

“不要。”一个人突然跑出来,死死抱住小圆,正在闭目等死的小圆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抱住自己的却是金大爷,只见他连连对金老爷摇头:“爹,你要儿子不去见小圆,儿子已经听了,但是你怎么又要打死她。”

说着就大哭起来,哭的涕泪交流,只是紧紧抱住小圆,再不松手,小玉却是紧跟着金大爷来的,见金大爷又是这样,抱着小圆不撒手,心里又妒又恨,上前要拉开金大爷:“大爷,公爹要处置逃奴,你来捣什么乱,快和我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黎明前的黑暗,小圆乖女儿,马上就完了

曙光

金大爷哪里肯听她的,只是死死抱住小圆,摇头对金老爷道:“爹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只要我不去见小圆,小圆就不会挨打,但是你现在还是在打她,爹你说话不算数。”被金大爷这么一闹,金老爷这拐杖是打不下去了,他收了拐杖,叹气说:“好了,夜也深了,小圆就明日再处置吧,先把她关进柴房里面去。”

说着挥手示意各人散去,他有些疲惫的往里面走,从不离身的金福上前搀扶住他,金小姐听了这话,小圆又要多活一日,本来说的要自己发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得应是,嘟着嘴回去了。

王妈妈吩咐小厮把小圆重新推进柴房,这绑住的绳子可是没有解,小圆就这样躺在地上,望着从窗口照进来的月光,想着自己的身世,这次的机会没了,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虽说金老爷说的,是要小圆关一天,第二天再处置,但是第二天并没有人来,小圆算了一下,第二天就是王小姐下定的日子,金家合府上下都要忙着这件事,想不起来自己也属常事。

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看来金家的确很忙碌,小圆感觉到捆着的手都已经变的麻木,扭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办法把手从绳子里面挣开,不过稍微松活一些。

没挣开,小圆也觉得有些累了,看着柴房的窗口,小圆不由在想,外面在做什么呢?顿时一个激灵,难道金家要把自己饿死吗?不说饿死,这样捆着这么几天,捆也捆死了。小圆挪动身子,靠着一堆柴想起来,自己也没纵理纹入口,也不会是饿死之相,怎么金家几次下手要弄死自己,打的都是饿死的主意呢?

想着想着,柴房里的阳光慢慢消失不见了,黑夜又重新笼罩大地,小圆迷迷糊糊靠着一堆柴草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喊:“小圆姐姐,小圆姐姐。”小圆抬起头,没有看见人啊?喊声还是在持续,小圆使劲眨眨眼睛,这下看到了,窗口处有个小脑袋,双手使劲的往里面扔什么东西,不是菊儿是谁?

看见小圆抬头看她,菊儿笑了,往外面看看,对小圆小声的说:“姐姐,她们不需送饭过来,这是我偷拿的点心,你快吃吧,等婚礼完了,我去求小姐把你放出来。”透过照进柴房的月光,小圆才看见地上有一个布包着的什么东西,不忍辜负菊儿的好意,小圆点了点头。

菊儿看见小圆点头了,又说了一句:“姐姐,我回去了,等明天我再来。”说着就跑走了。小圆一点点挪到那布包跟前,双手被捆着,只能把身子掉转过来,用能活动的两个手指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布包捡起来。

但是捡了起来,也打不开啊,小圆犯难了,看前面有堆柴草有些矮,小圆拖着布包,挪到柴草跟前,用指头顺着柴草一点一点把布包往柴草上面放,幸好布包不大,小圆放的不算吃力。

等到把布包放上去,又转过身子,用嘴把布包打开,里面的点心形状已经看不清楚了,不过小圆这时肚子正饿,顾不得这么多,用嘴啃里面的点心,味道有些油腻,但小圆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几乎是把布包上的残渣都舔的干干净净,小圆仰面向天,看着柴房的顶,自己看来是不能逃出了,纵有菊儿给自己送吃的,也不过就是苟延残喘了,还想什么报仇,现在看来,竟是一场笑话。

两滴泪从小圆的眼里滑落,母后,儿见不到你了,要去地下和三姐作伴了。

死气沉沉的柴房就像被人遗忘一样,如果不是白天有阳光照进来,小圆分不清楚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虽然吃了菊儿送来的点心,但是口又特别的干起来,从前天到现在,小圆可是滴水没沾。

到了夜里,菊儿来的时候,听到小圆说她很渴,菊儿的小脑袋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能够背着人送些吃的来,她已经很下了功夫了,这水又怎么送进来呢?

小圆看着跑走的菊儿,心里有点失望,看来自己不会被饿死,反而是会被渴死吧。过了一小会,菊儿的脑袋又出现在窗口跟前,她双手紧紧抱着一个杯子:“小圆姐姐,你站起来,到窗口就能喝了。”

站起来,小圆看看自己现在被捆成这个样子,怎么能站起来,只是如果站不起来的话,自己就会被渴死在这里。

收拢双腿,用膝盖撑住上身,咬紧了下唇,几乎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小圆才把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跳着到了窗口跟前,菊儿已经有些急了,在这待的时间长了,会被人发现的,但还是没有走,把杯子往小圆的唇边凑。

菊儿个子矮,虽然垫着块大石头,但还是不够高,又把手往里面伸,她也累的出汗,小圆才喝到了水,但还是有一些水洒落了出来。

“谁鬼鬼祟祟的在那里?”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菊儿手一抖,杯子落地,小圆都听到咔嚓的一声,接着菊儿就从窗口消失不见了。

男子的声音,难道是王胜安吗?怎么那日动静这么大,却不见王家兄妹呢?王小姐倒罢了,始终是亲戚,王胜安却是金家的女婿,怎么也不见呢?难道是真的信了绿绮的话,以为自己行为不检,所以要除之而后快。

小圆这样想着,往外面一望,虽然穿着不熟悉,但是男子的身形,声音却全都是陌生的。菊儿慌了手脚,打算跑,早被那个男子捉小鸡一样的捉回来:“原来是个小丫头,难道是你的情哥哥犯了错,你要来探望他?”

这句话却有些耳熟,小圆又往窗口看了一眼,男子已经抓住菊儿往这边来了:“本大爷就把你也放进去,让你们团圆如何?”小圆的心一阵阵抽紧,刚才在月光下看的分外分明,这男子不是别个,正是林迦。

柴房却是锁着的,林迦大脚一踹,这道门本来也不够结实,这一踹之下,就歪了一边,林迦又补上一脚,门就被踹开了。

林迦手里还抓着抖的像筛糠样的菊儿,嘴里笑着说:“看,你这不就可以和你的情哥哥团圆了。”随着门的打开,迎面而来的除了外面的空气还有一大股浓重的酒味,看来林迦是喝多了。

见里面竟然是个被捆着的女子而不是自己认为的男子的时候,林迦愣了一下,手上的劲头一松,菊儿趁机从他手下面跑出来,却没有往金家跑去,而是跑到了小圆的身边。

林迦再一细看,这个女子就是前几日呵斥自己的女子,也听陈昂说过,她不过是金家的绣娘,听说是从洛京来的,心里不由生出莫名的好感。今日是王小姐的婚礼,本应当去谢家贺喜的,林迦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要来金家,搜寻四周,没看到绣娘的影子,自己也觉得好笑,她是绣娘,又是王胜安没有过明路的姨奶奶,怎么会来席上伺候。

心里有心事,不由多喝了两杯,想到外面散一散,看到这个小丫头鬼鬼祟祟在那说些什么,临时起意才喊了出来,谁知佳人就在里面。

菊儿一到了小圆身边,就伸手帮她解绳子,只是绳子粗大,菊儿力气又小,解了几下都没解开,不由又要急哭了。

林迦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了,看见小圆被捆的结实,也不说话,先把人解开再说,走到小圆她们身边,菊儿还当林迦是过来打她们的,浑身一抖,就抱住了小圆,林迦眉头皱一皱,伸手出来,却不是打她们的,而是来解小圆身上的绳子。

他走近来,那股酒味就更加明显了,借着月光,小圆还能看到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林迦解了两下,不知道是酒后手上没力气还是怎么说,居然也没解开。

他从靴里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菊儿又啊了一声,望着林迦,越发靠住小圆打抖,小圆双手都被捆住,也没有手空出来安慰她,只是眼神示意。

林迦用匕首在小圆身上划了两下,绳子早已断掉,菊儿这才帮忙把小圆身上的绳子拿掉了。小圆被捆了这几天,突然没了束缚,竟一下子站不住,倒在地上。

菊儿又慌忙叫她,小圆喘过气来,安抚的拍拍她的脸,林迦看着小圆,问道:“为什么你会被关在这里,就算犯了错,关着就好,竟还捆的结实,难道怕你跑了不成?”

小圆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陈昂的声音:“林兄,你在哪里?”原来陈昂见林迦说出去散散,却很长时候还不来,出来寻他,林迦正要答应着出去,衣襟被小圆拉住:“求求你,救救我。”

林迦不由呆住,这又怎么一回事?菊儿听见小圆说这话,看着小圆:“姐姐,你不在这里了吗?”前因后果,小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陈昂叫了几声,听不到林迦的回答,又听到这边房子里有些响动,还有女子声音,还当林迦酒后发晕,找了侍女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了想,不上前也不好,上去也不好,等了等,不见林迦答应,索性还是上前,看见门是被踹开的,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谁知一看,更吃惊了些。

陈昂不由问道:“林兄,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问的急了,竟有些口吃,小圆的手还是紧紧的抓住林迦的衣襟不放:“救救我,我不想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不好意思,我还是用了最狗血最俗套的英雄救美方式。

诣县

陈昂见两边都没有回答,上前对林迦道:“林兄,别人的家事,我们还是少管。”小圆见林迦迟疑的模样,牙一咬:“林公子,救救我,就算看在司空林大人和我外祖的交情份上。”

外祖?林迦吃惊了,陈昂反倒心里踏实了,他是听过吴妈妈说的,小圆出身也是大家,只是不肯说出来是哪家?

如果是外祖家,难道会是废后贾家?但是她家和林家素来没有往来啊?小圆已经说出后面的话了:“林公子,外祖杨文敏公,与林司空同朝为官四十余载,互为师徒。”

小圆的话让陈昂一惊,杨文敏公,惠皇后杨氏之父,只是杨家受惠皇后数次废立的牵连,也没有再听说有哪个女儿嫁人的,难道?陈昂猛地一惊,面前的竟是惠皇后之女?

林迦还在那里思量这中间的关系,陈昂把他一拉:“林兄,此事极为重大。”说着道:“索性先把这个女子带走,剩下的事就算了。”菊儿听到他们要把小圆带走,眼里露出怯生生的神色,陈昂略一思索,对菊儿道:“你快些回去。”

菊儿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陈昂又想一想,对她说:“如果你还记挂你这个姐姐,就对所有人都不要说今晚发生的事,不然。”菊儿看了一眼小圆,眼神里流露出不舍,想了想,对陈昂点头,陈昂笑了,菊儿又看小圆一眼,这才跑了。

陈昂解下自己的斗篷,把小圆劈头盖脸的遮住,林迦也醒过神来,和陈昂两人,一前一后,护住小圆出去,路上虽有几个金家的下人见到,不过是行礼而已,并没有人注意中间这个人是谁,一直到了前面,小圆看见金家大门口站着送客的王胜安,心头又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陈昂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惧意,回头对她温和的笑了笑,让林迦护住他,自己上前对王胜安道:“王兄,林兄他酒喝多了,有些不胜酒力,小弟要送他回去,就此告辞。”王胜安远远看见林迦站在那里,脸色红红的,旁边还有个穿斗篷的人扶着他,王胜安也多喝了几杯,还当是林迦自己的从人,对陈昂笑道:“林兄既然喝多了, 干脆就在舍下住一夜,这又不妨的。”

陈昂哈哈大笑:“王兄好意,小弟替他领了,只是都知道,林兄家教甚严,从不许他在外过夜的,还是回去罢。”王胜安也知道,这士族要在金家过夜是不可能的,不过就是顺口一说,小圆虽扶住林迦,见陈昂在那里和王胜安说个不停,心里着急,扶住林迦的手也抖了起来。

林迦突然像不胜酒力一样站不稳,小圆忙撑住他,林迦带有酒味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他的声音很小,但是足够小圆听的清楚:“不要怕,他真发现了,我也把你带的出去。”小圆顿时一阵心安,抬头去看,正对上林迦的眼睛,虽然沾了酒意,但林迦的眼睛依旧清亮,小圆对他点一点头。

这时王胜安和陈昂竟一起走了过来,小圆的心越发跳的快了,林迦的手,已经从扶住小圆的肩转到了靴子上,暗自懊恼今天是来喝酒的,没有佩剑来。快要走到他们站立的地方,陈昂已经笑道:“林兄,王兄不放心你,特意要过来瞧瞧。”

小圆低着头,林迦却是看见陈昂虽然带笑,但眼里有焦虑之色,手离匕首也越来越近。“姑爷。”娇滴滴的喊声响起,小圆不做第二人想,定是绿绮,果然是绿绮出来,对王胜安道:“姑爷,小姐她好像有些不舒服,还请姑爷回去看看。”

王胜安听了这话,对林迦抬一抬手,表示歉意,自己就随着绿绮去了,小圆的心这才归位,陈昂走上前也笑了,三人出了金家大门。

还好今日陈昂是防备着林迦喝醉,备的是马车,见他们一出来,陈昂的从人就急忙跟过来,陈昂吩咐他把马车赶过来,见小圆扶着林迦上车,从人也不过以为金家送了个下人给自己主人,也没多说什么,一行人上了马车,车夫驾的一声,离开了金家。

一直到离开金家一里来地,小圆这才长出了口气,对面前一直没说话的两个男子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说着就要行礼。

陈昂急忙扶住她:“若我没猜错的话,姑娘就是琅琊公主。”这话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询问的语气,小圆有些吃惊,但还是点头道:“的确是我,只是不知道?”林迦击掌道:“果然是你,你初出生的时候,母亲领我进宫恭贺,还见过你一次,不过你那时只是个红通通的小婴儿。”

说着林迦突然醒悟一样:“对了,当日你出生之时,曾有人批命,说你是什么?”看着林迦回忆的样子,小圆沉默了,一直以为那句话不能实现,但是还是实现了。

当日那两句是,于极尊贵处现卑贱相,极长寿时现夭折相。断言为奴、早夭之相。这是自己小时候装睡,听奶娘和宫女当做笑谈讲的,奶娘当日还说,虽然皇帝有些痴傻,母后几经废立,但堂堂皇家公主,怎么也不会落到做奴的地步。

而今天,小圆想起这个断言,果然世事难料,为奴的日子接近四年,不由一阵长叹。林迦见小圆脸上变化莫测,结结巴巴的说:“你不要担心,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你会好好的,再说,不是还说你早夭吗?我没记错的话,你都十六了,十六的人怎么都不能说是夭折。”

小圆一笑,没想到看似粗犷的林迦竟然会这样安慰人。陈昂一直在旁边不语,突然开口问小圆:“不知公主有什么打算?”这个,小圆一惊,什么打算,只是想过逃出金家,而没想过打算。

林迦已经大大咧咧的说了:“还能有什么,公主是当今的亲堂妹,等回到我家,我让母亲带她进宫,见了圣上,皇后,复了她的公主位。”陈昂轻轻点头:“这也是个法子,只是公主,你如果这样恢复身份了,金家那边可是毫发无伤。”

车厢内一阵静默,的确,如果小圆以被林夫人带进宫的方式进宫复位,皇家为了体面所关,自然不会让她把这几年在哪里,做了什么说出来,自己在金家吃的苦,受的罪就全白费了,但是就这样放过金家,小圆是不甘心的。

看着陈昂,小圆问道:“然则陈卿有何良策。”听到小圆的称呼,陈昂脸上的肌肉跳动一下,自己当日果然没看错,虽受过磨折,然小圆与生俱来的皇家气质,就从这句话里表露无疑。

陈昂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挑开车帘,对车夫吩咐了几句,然后才对小圆道:“天快亮了,公主可要进建康城。”小圆垂下眼帘:“自然是要进的。”林迦也是个聪明人,折腾了这么半夜,酒早醒了,点头道:“建康县令是祖父的门人。”

小圆没有回答他,只是挑起帘子,虽然外面依旧漆黑一片,但隐约可见天边有亮色出现,天,就快亮了。

建康县衙,县令裘郁雨打个哈欠,在这天子脚下做个县令,可是一点都不太平,隔三差五的,就有皇亲贵戚来找麻烦,看看,下面那两个告状的,不就是清河王的家人和临海公主的下人,两人都互相指责对方的马车碰到了自己,裘郁雨无奈的看着下面,吵吧吵吧,这北方的土地都归胡人了,缩在江东的皇亲贵戚还有心事为这点小事找麻烦。

好不容易把那两位送走了,裘郁雨伸个懒腰,也该吃饭的时候了,坐直身子,旁边的衙役见他要走,喝道:“退堂。”

喝声还没有停歇,外面的鼓被咚咚咚的擂响,裘郁雨还在盘算着今天有什么菜式呢,被这鼓声吓了一跳,继续坐直身子,喊道:“何人鸣怨?”

被带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她看起来十六七的样子,衣衫褴褛,脸上还有些伤痕,但是盖不住她的花容月貌,裘郁雨本来是懒懒的,谁知这个少女的眸子一抬,裘郁雨感到一阵压力,急忙坐好,咳嗽一声:“来者有何冤屈,见了本官怎么不跪?”

来的正是小圆,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裘郁雨:“我跪天跪地跪爹娘,别的都不跪。”裘郁雨被她的话更是惊了一下,仔细看看小圆,惊堂木一拍:“你既来本县衙,又有何事?”

小圆站稳身子,就当自己身上穿的不是破衣,而是昔日公主的礼服,看着裘郁雨:“我乃惠皇帝所出琅琊公主冯瑗,流落江东为奴,受尽折磨。还请县令上书圣上,还我本身。”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逃出来了。

咳咳,本文将在下星期一入V,不想看V的,我会在入V前让小圆恢复公主身份的,也算一个交代。

筹划

这话一说出来,满堂的人都惊住了,公主,裘郁雨仔细看了看,这个女子虽然说衣着破烂,但是容貌不俗,这洛京陷落之后,流落的皇家也不少,只是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孤身一人逃到江东来,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是公主的可能性?

看着裘郁雨的神色变化莫测,小圆,不,现在时冯瑗了,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脸色平静的看着他,无论如何,来县衙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家知道,自己流落江东为奴,别的事情自己不需要操心。

裘郁雨已经镇定下来了,对着冯瑗道:“公主,你说是公主就是公主吗?我朝例,册公主时,有银印紫绶,还请把银印拿出。”

冯瑗早就有主意了,朗声道:“县令,洛京陷落已经四年有余,这一路上艰辛困苦,别说银印,就连好一些的衣衫都被人抢走,县令难道不知道吗?”裘郁雨刚才那话,却是说出来吓唬吓唬的,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被唬住了,看见冯瑗神色自如,裘郁雨也有几分相信,只是这事情怎么处置,琅琊公主的母亲,可是被胡人掳去做了皇后的,圣上对她,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裘郁雨心里面在盘算,时间一点一滴的在流逝,裘郁雨终于开口了,刚说了个你字,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这都是什么事情,小裘,还不快些审完案子,给我们找好酒喝。”

冯瑗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如释重负的表情,林迦出现的正好。裘郁雨一听这声音,头都有些大了,怎么这林公子竟在自己审案的时候跑出来了?

裘郁雨正想让衙役们把冯瑗带下去,林迦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陈昂,看见冯瑗,林迦故意夸张的叫道:“小裘,怎么你在审这个美人吗?”裘郁雨还没回答,冯瑗已经开口了:“这位公子,我是琅琊公主冯瑗,流落到江东,不幸被人拐带为奴,逃了出来,还请县令帮忙,给当今圣上上书,还我本身。”

林迦虽然早知道这些事情,但还是仔细看一看冯瑗,或许是环境不同了,林迦觉得此时的冯瑗和昨晚上求自己救她出来的冯瑗完全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皇家贵女的不容忽视。

裘郁雨看见林迦,眼前一亮,林家是世家大族,自己这个小县令做不到的,求林迦不就成了,上前拱手笑道:“世兄来的正好,这个女子虽这样说了,只是洛京陷落之时,连皇后都保不住自己身子,这样一个未出过闺门的公主,怎么能来到江右呢?”

林迦看到裘郁雨说的,连皇后都保不住身子的时候,冯瑗的脸色霎时变的苍白,那是她的母亲啊,林迦忙咳嗽一声,伸出手去搭在裘郁雨肩上:“小裘,你我总角之交,你也知道,圣上以仁孝立国,这女子若真是圣上的堂妹,自然会收留,你不过是上道表上去,是真是假,那是宫里面的事,于你何干?”

裘郁雨听了这话,点头称有理,林迦和他又嘀咕一会,裘郁雨整整衣衫,走到冯瑗面前道:“下官身为朝廷命官,本当为圣上分忧,只是时局变幻,下官也不知道你是真是假,这样吧,你先在后衙住下,我上道表给圣上,其余的事与我无关了。”

冯瑗等的就是这句,点一点头:“如此,有劳卿了。”裘郁雨见冯瑗说话时候,隐约给人一种压迫感,怔了一下,这才吩咐衙役去后衙叫了个丫鬟过来把她带下去。

对着一直没说话的陈昂拱手道:“陈庶子,怎的今日有空来此?”陈昂官居五品庶子,故此裘郁雨如此称呼,陈昂还礼道:“这日休沐,谁知林兄非要拉我到此,说要寻你喝酒,这才来了。”

林迦打个哈欠,笑道:“好了,小裘,你这里的事也完了,总该退堂喝酒去吧?”裘郁雨点头,突又想起一事,对陈昂笑道:“陈庶子文采写作都是一流,这道表,下官就求陈庶子润色如何?”

陈昂来此,本就是为了这而来的,面上却还要故作难色,林迦拍他两下:“用到你时,你就推脱了,这等忙不过举手之劳。”说着对裘郁雨道:“好了,你把好酒摆上,我们吃完就写。”

裘郁雨自是连声答应,退了堂,到了后衙,林迦却有些不放心,问过丫鬟,知道冯瑗已经被安置在西厢房,这才放下心来。

酒喝到酣处,陈昂唤过笔墨,文不加点,就在一张黄帛上写好给冯睿的表,林迦拿过一看,只觉文采华丽,大有建安之风,不由赞道:“常听人说,陈兄有子建之才,只以为是说来玩的,谁知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这样的话,陈昂听的耳朵里茧子都要生出来了,含笑应了,裘郁雨也知道这是大事,唤人过来把表送出去,本来他这样的官员,是不能直达天听的,只是事情紧急,裘郁雨吩咐一定要把表绕过尚书台,直呈到冯睿面前。

陈昂见了,笑道:“裘兄这表,就由我的从人送去吧。”裘郁雨虽下了命令,却也知道自己官卑职小,还在想法子,听到陈昂这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陈昂是太子属官,他的表要绕过尚书台,那是简单的事情,忙连声谢过。

三人又喝了一会,却是各自心中有事,林迦是挂念着冯瑗,怕她受什么气,陈昂却是不时去摸摸那个香囊,心里叹气,香囊虽在,送香囊之人已经香消玉殒了,今日能为她的妹妹出一点力,也可告慰九泉之下的她。

裘郁雨心里,却如十五个吊桶在打水,虽说这人是真是假不关自己的事,若是真,那自是没什么话说,若是假,圣上迁怒下来,自己顶上的官帽,却不知能保住不能保住,不过看眼神情自如的林迦,管它呢,横竖又林家做后盾。

三人既然各自心中都有事,也就散了,林迦走出建康县衙的后衙的时候,还是看了眼通向冯瑗住的地方的门,从冯瑗进去,就再没出来过,虽说知道她是安全的,但林迦还是怕她在金家受的那些伤不曾医治,到时她的身子。

想到这里,林迦暗自怪起自己来,怎能听了陈昂的话,说冯瑗也不必医治了,更不消换衣衫,就这样去面圣,到时更能让龙颜大怒。

裘郁雨见林迦举步不走,还当他是酒越发多了,上前笑道:“林公子,酒要多了的话,就在我这住一晚吧。”这话正中了林迦的下怀,点头允了,对陈昂道:“陈兄你且回去,我今晚就在这里住了。”

陈昂知道林迦是放不下冯瑗,不由摇头叹息,情根深种,却不知是好是坏?只是这事,虽然自己和林迦交情很好,也不好多说,说了几句,陈昂就走出建康县衙,天色还早,索性回家一趟,今日是休沐期。

想到这,陈昂吩咐从人把马牵来,纵身上马预备回去。刚走出不远,就看见有人过来,直接冲到县衙,陈昂喝了酒,还当是有人去告状,也不关自己的事,谁知听见从人在那里说:“奇怪了,怎么竟然有逃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