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陈昂听了这话,睁开眼晴,勒住缰绳问:“是谁家的逃奴?”从人恭敬的答:“三公子刚才没看见吗?就是昨日去的金家,听说逃了个丫鬟,金家现在来县衙,想是要报官让他们去抓,这也真是,就算逃出去,能逃到哪里呢?”

金家,怎么这么快就来找人了,陈昂沉吟一下,掉转马头,往县衙去了。刚到县衙,下了马,就见金福从里面出来,还和一个衙役说:“这个小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敢逃了,还劳烦你了。”

金福正说的开心,看见陈昂,忙上前行礼:“陈公子怎么也来县衙?”陈昂手一抬,示意他起身,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怎么,金管家来衙门有事。”

金福看见陈昂竟然记得自己是金家的管家,笑的脸上开了菊花,垂手侍立道:“却是小姐房里一个丫鬟跑了,我家姑爷命我来衙门里报下,看能不能找回来。”

陈昂嗤的一声:“一个丫鬟跑了,都这么大动静。”金福不由脸一红,小声的说:“别的就算跑十个也罢了,这个却是预备给姑爷的,所以才来衙门。”陈昂点一点头,就进了衙门,由那个衙役和金福嘀咕。

裘郁雨早退了堂,堂上是没人,陈昂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要去和林迦说一声,要他别太冲动,吩咐从人拿着片子去求见裘郁雨,还不等片子递进去,裘郁雨就迎出来,却是光着头,想是吃酒吃热的光景,只穿了贴身衣物,满头满脸都是汗,对陈昂拱手道:“陈庶子,正要使人去寻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庶子是官名,右第五品的官职,其实是太子属官。

十六

陈昂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道裘郁雨是怕王家找麻烦,虽说金家不起眼,但金小姐嫁的可是王家的公子,王胜安再在王家没地位,也是琅琊王家的人,当日圣上登基之日,御床请王司空同坐已是事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朝中真正掌权的人是王司空,而是不是当今圣上。陈昂笑着道:“裘兄这样打扮,被人看见还不笑话,我们且进去说。”

说着就和他进到里面,林迦坐在树下乘凉,也是光着头,索性连发都散落下来,只穿了茧绸的里衣,旁边小几上放着茶水和扇子。

陈昂见他这样,笑道:“林兄果然洒脱,三月的天就穿这样了。”林迦正拿手手巾擦额头上的汗,听见陈昂这样说,笑道:“林兄,当年在洛京时节,到盛暑时分,常见京中的名士穿了透明的纱衣,在大河边纳凉,那可比我洒脱多了。”

陈昂虽然没见过,却也听说过,当日那纱衣,虽有七层,却依旧能看见皮肤上的小痣,洛京的风流,也只能在众人的口里传诵了。

裘郁雨见陈昂和林迦还在说闲话,急得没有办法了:“两位,谁知道西厢那位,竟然是王家的丫鬟,不管真假,到时要是司空发起怒来,到时小弟这吃饭的家伙只怕都保不住。”

林迦说的渴了,嫌杯子喝茶不爽利,正把茶壶拿起来,举的高高的,自己嘴在下面等着,倒茶下来喝。听见裘郁雨这番说辞,林迦差点被呛住,忙把茶壶放下来。陈昂从外面到里面这一路,早也想好法子了,对裘郁雨笑道:“裘县令,王司空的为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公主虽为奴,却只是在他族侄家里,更确切的说,是在他族侄的岳父家里,况且王司空一直对圣上敬待有加,裘县令方才这番说辞,却是把王司空等同于那些篡位的贼子了。”

裘郁雨面上又露出尴尬之色,这些事情,难道自己不知道吗?只是自己虽是林家的门人,从洛京跟到了江右,王司空为了笼络住当地的士族,对从洛京跟来的人有些着意打压,自己这等资历,才求的个建康县令,虽说是右第六品的官位,但是远不如本地士族的门人。

林迦却是知道裘郁雨说来说去,是怕惹祸上身,有些恼了,拍桌子一下:“小裘,你我总角之交,自当知道忠君为上,现在公主流落为奴,你我为臣子的,不是想着怎么把她救出火海,而是想着自己怎么才不失了别人的欢心,这等表现,实在让我心寒。”

裘郁雨听了林迦这话,面上忽红忽白,陈昂忙打圆场道:“林兄你又何必,裘县令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常事,反正现在表已经送上去了,一切都等圣上的安排。”林迦哼了一声,再没有说话,三人又说了几句,陈昂这才重又告辞,林迦此时就更不敢走了,裘郁雨胆小他是知道的,但是胆小到这种程度,却是自己都有些看他不起,索性在这里住下,怕冯瑗又出什么事。

冯瑗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被送进西厢之后,见里面陈设干净,丫鬟又请她梳洗,这种待遇,为奴那几年里面,却是做梦才敢想的,梳洗完,冯瑗不由有些困乏,丫鬟道声安置后出了门。

冯瑗躺到床上,被褥都是熏香过的,虽然这香比不过宫里的,但总比金家那个狗窝好,想到自己终于安全了,再也看不到金小姐刻薄的嘴脸,听到王妈妈怨毒的话语,冯瑗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睡吧,这时就可以安心的睡了。

这一觉,冯瑗睡的很沉,从生下来到如今,都从来没有睡的如此香甜,一直到外面有了杂音,她都还没有醒,只是翻个身,预备再睡。一双手紧紧的摇着她:“姑娘快醒醒。”

冯瑗还是没醒,声音有些急了:“姑娘快些醒醒,出大事了。”这句话把冯瑗吓醒了,洛京城破的那天,母后就是遣宫女这样把正在熟睡的自己唤醒的,她懵懂的睁开眼睛,目光毫无焦距的看向四周,怎么又有战乱发生了吗?

直到看清楚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面,身边这个姑娘,有些眼熟,哦,是建康县令家的丫鬟,冯瑗这才把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建康县衙里面,定一定神,对丫鬟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见终于把她喊醒了,长出了一口气,才道:“姑娘,宫中传诏,着姑娘立时进见。”冯瑗这下笑了,这有什么,自己迟早会得到这份诏书的。

看眼丫鬟,冯瑗笑了:“好了,让我穿好衣服再说。”丫鬟呆愣愣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姑娘竟然可能是公主,公主,这是多么神秘的名词,她应该是在皇宫里面,由无数的宫女宦官伺候着,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而不是像昨日自己见到她的一样,穿着破烂,脸有青紫之色,手脚处有很明显的淤血。

丫鬟想归想,还是替她穿好衣服,也没有首饰,只是胡乱把头发挽上去,这才开了门。门外是个老宦官,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宦官,看见门打开。老宦官抬起头,冯瑗看他有些眼熟,再一细看,泪差点落了下来,门外的宦官竟然是熟人,曾经伺候自己父皇二十多年的宦官秦庞。

老宦官还在细细的看着冯瑗,不是他无理,只是临来之前,冯睿说了,要他仔细看看,是不是冯瑗,如若是假冒的,也不需让她进宫,在路上就解决了。虽说秦庞当年是每天都能看见冯瑗的,但四年没见,冯瑗个子长高一些,又面黄肌瘦的,秦庞只是看着眼熟,还在徘徊的时候就听见冯瑗喊道:“秦大伴,数年没见,你清减许多。”

这明显的洛京口音,虽然说话的声音已经不是当年的童音,但秦庞眼眶里顿时充满了泪,细一看,公主有些像惠皇后初入宫时候的样子,秦庞又瞧见她面上的青紫,心里一酸就跪倒在地:“老奴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公主。”

说着就伏在冯瑗脚边大哭起来,冯瑗也满眼是泪,只是这终究是在外面,强忍住了泪,扶起秦庞:“再休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话,现在国破家亡,能保住命就已经很好,也不知到底?”冯瑗止住后面的话,秦庞擦一擦泪,连声应道:“是是,公主说的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秦庞往后面招呼那些已经呆了的小宦官:“还不快些伺候公主上车?”裘郁雨却是站在一边的,见秦庞说出公主二字,知道冯瑗不似假冒的,心里踏实很多,忙带着院子里的人跪下:“臣等恭送公主。”

冯瑗微微一笑,看着跪倒一地的人,长舒一口气,噩梦终于结束了。

秦庞在前打开门,好让冯瑗出门上车,一打开门,门外站着衣甲鲜明的侍卫,看冯瑗在看侍卫们,秦庞老脸一红,小声的道:“这却是圣上怕公主有什么闪失,才怕这些侍卫来的。”

冯瑗皱眉一笑,却什么也没有说,自己何尝不明白,这些侍卫,不是来保护自己的,而是等秦庞来认,若是假冒的,不要说自己,就连县衙里见过自己的人,只怕都没了命,只是扶着秦庞的手就上了车。

宫里的车子自然是和陈家的车不一样,更宽大了不说,四壁都是软垫,防备人在行走中撞到车壁,靠边还有张桌子,四脚都被固定在车上,上面放着几样点心,冯瑗随手拉出桌子上的小抽屉,果然看到里面摆了个小小香炉,正在往外冒烟。

在座位的一边,有个小小火炉,此时却没有点上火,夏天的时候,这个火炉就会换成冰盆,以备消暑。马车虽然在行走中,但冯瑗还是没感觉到马车的晃动,皇宫里赶车的车夫技巧还是那么高,冯瑗细看了一看,坐回椅子上,靠着车壁想,国破家亡,只怕是对小老百姓说的话吧,对江右的皇族来说,过的依旧是那么奢侈的生活。

秦庞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已经到了,请公主下车。”冯瑗理一理衣衫,这马车如此平稳,自己竟然没感觉到马车停下。

已经有人掀起车帘,一双柔荑保养的雪白粉嫩,冯瑗知道这不是秦庞的手,还是把手伸出去,搭住那双手下车,搀扶她下车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美妇,身上的衣衫虽然简素,那料子都能看出是极好的。

见冯瑗打量她,美妇微一侧头:“妾是皇后身边的,听的公主到来,皇后特遣妾前来伺候。”皇后?冯瑗细想一想,笑道:“原来是谢家嫂嫂身边的女官,却不知怎么称呼?”美妇依旧行礼如仪:“妾小姓郑,是皇后身边的尚仪。”

冯瑗点一点头,秦庞已经上来:“公主,陛下传诏你在大晟殿。”大晟殿,郑尚仪已经接口道:“就是陛下平日退朝后的书房。”

冯瑗嗯了一声:“秦大伴,还请前面带路。”秦庞正欲前行,郑尚仪迟疑的问:“公主,是否要沐浴更衣?”沐浴更衣?冯瑗看一眼自己身上,衣衫褴褛,虽说昨日在建康县衙里面梳洗过了,但没有合适的衣衫穿,还是在金家的那身,手脚处还隐约有淤血可见。

冯瑗微看她一眼,就垂下眼帘,秦庞虽觉得冯瑗这身不好,却是隐约听说过冯瑗的遭遇,忙对郑尚仪道:“郑尚仪,陛下还在等着呢。”郑尚仪退后一步,秦庞在前引导,冯瑗振一振衣衫,就进去了。

一路穿殿过阁,建康的皇宫,是当年的河间王府扩建的,规模比起洛京数代营建的皇宫要小一些,但江右的东西,始终要精致许多,一路来到大晟殿,冯瑗在外等候,秦庞进去。

不过一会,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很长时间,冯瑗看到路过的宫人都往自己身上好奇的打量,明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只是不理会,头抬的更高,秦庞一路小跑的出来,走到冯瑗身边:“公主,陛下传诏。”

冯瑗一步步跨上那汉白玉的台阶,果然还是有九阶,宫人推开那暗红色的雕花木门,看着坐在上方,头戴通天冠,身穿黑色龙袍的男子,记忆中的青涩已经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帝王的威严。

冯瑗深吸一口气,跪了下去:“臣冯瑗参见陛下。”男子停下正在批阅奏章的手,放下笔起身来到冯瑗身边,说话的声音依旧温和,就像昨日才和冯瑗见面,而不是数年未见一样:“十六妹,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冯瑗按宗族排行十六,所以被称为十六妹。

大河,既黄河,在古代大河是黄河的特定称呼。

建康是首县,所以裘郁雨是六品官员,我国古代,首府,首县的堂官,品级要比一般的县府的官品级要高些,这点和现代是一样的。

那个七层纱衣仍能看到痣的,是唐朝的一则轶事,被我挪用了,不过魏晋时候,用纱做成的半裸透明装,一直挺流行,而且是男人穿的,咳咳。再话说,纱在我国曾达到很高的水平工艺,现代工艺都已经不能做出隔了七层仍能看到皮肤的纱了,叹息啊叹息,再再话说,为毛那些山寨古装电视剧老喜欢弄蕾丝呢?纱才是我国古代很流行的东西啊。

这章有些仓促,因为答应过要在入V前让她恢复公主身份,所以就这样写了,其实我原来的设定是很罗嗦的,但写出来后感觉太罗嗦了,就删掉剩下这些了。

兄妹

瑶光殿内,低垂的帘幕背后水汽朦胧,不时传来水声,帘幕外面,是垂手侍立的宫女,手里还捧着不同的东西,粗粗一看,就有首饰,衣服等东西,领头的两名女官,脸上的神色也极其庄重,等着里面的水声停止。

过了许久,水声才停止,宫女把帘幕拉开,一个女子从里面裸身走了出来,她身材依旧娇小,一滴水珠从她下巴上滴了下去,竟一直到肚脐眼处才破,全然没有前几年操劳留下的痕迹。

其中一个女官就是郑尚仪,她上前用一块棉布长巾把她包住:“殿下,时候已经不早了,还请殿下梳妆好了,前往太安殿。”

女子就是冯瑗,今日是她重新被册封的日子,她点一点头,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郑尚仪和另一名姓赵的尚仪示意宫女上前,替她拿掉长巾,妆饰起来,先是里衣,白色绸子如皮肤一样贴在她身上,中衣,外袍,公主的礼服从里到外,共有九层,冯瑗摊开双手,一丝不苟的配合着她们的动作。

最后只剩得最外面那件大衣服没穿,梳头宫人上前,把她已干的长发梳成望仙髻,戴上首饰,耳边明月垱,头上的金钗九树,最后把那件大衣服穿上,穿戴好了这身,冯瑗顿时觉得身上沉重了很多,许久没有这样盛装过了,冯瑗觉得自己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在郑赵两位尚仪的搀扶下站起来,都不用照镜子,冯瑗都知道自己此时定是美丽庄重,因为即便刻意克制,她还是在郑尚仪脸上看到一抹惊艳的神色,虽然只是稍纵既逝。

走出瑶光殿,公主乘坐的鸾轿已经在殿下等候,上轿,今日是大日子,要用全副仪仗的,连上女官宫女宦官,哩哩啦啦,一副公主的仪仗也有五六十人。

冯瑗心里,却不似第一次受封一样,充满了好奇和雀跃,第一次受封的时候,自己才五岁,虽然不知道仪式的意义是什么,之前奶娘就数次告诫自己,受封后就是大孩子了,不许淘气了,而这次,冯瑗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示威。

思绪转到那日和冯睿初见,一声十六妹出口,冯瑗的泪已经落了下来,这样的称呼让她心安,冯睿看她落泪,正打算说话,看见冯瑗手腕露出的地方竟然有淤痕。

虽说那表上已经说了,饱受虐待,还只是以为,冯瑗不过是受了些打骂,她娇生惯养金枝玉叶之人,自然就会觉得格外苦痛难堪,冯睿也知道民间有些人,打骂僮仆是常事,只是冯瑗当日身份不明,那些人当做平常人看待,打骂了她也是有的,并没想到冯瑗身上竟有伤痕。此时看见,冯睿不由怔住了。

冯瑗看见这样,刚想说话,心里一动,反笑着道:“十四哥哥,并没有什么,做人家下人,被主人打骂也是有的。”冯睿却没有再说,把她另一只手也拉了过来,仔细看了,才发现除了淤痕,竟还有些陈年旧伤痕,叠在上面。冯瑗皮肤又白,那些伤痕在上面,自然越发的触目惊心。

冯睿眉头皱的更紧,回头招来宦官,命他去传御医,御医很快传来,看见皇帝和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在一起,虽有些奇怪,转念一想,难道这就是今早宫里传说,惠皇后所出的琅琊公主被找到了。

面上自然也没露出来,依旧上前对冯睿行礼,只是对冯瑗,御医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正在踌躇间,冯睿已经道:“你找个宫女,带着公主下去,细看一看,她身上可还有别的伤痕?还有,替她好好诊脉,看身子如何。”御医眼皮跳了一跳,行礼带着冯瑗退下。

冯睿等到他们下去了,心里开始叹气,虽说见过冯瑗不过数面,但洛京陷落,她竟能从那边逃到这边,也算大幸,况且自己虽被众臣拥立,终究以旁支入位,尊崇前位皇帝的女儿,也能让自己的皇位更名正言顺些。

冯睿思量定了,进来一个宫女,垂手称皇后到了,谢皇后身着朝服,在宫女的簇拥下进来,见到冯睿,下跪行礼道:“妾恭祝陛下骨肉团圆。”谢皇后的举止一举一动都合乎宫中礼仪,包括脸上的笑容都不多不少刚刚好。

冯睿把她扶起来,笑道:“皇后来的正好,十六妹已经到了,现在御医替她诊脉去了,到时她过来,你就带她下去,好安排宫室。”谢皇后应了是,笑盈盈的道:“这却是大喜事,妾已经命人预备好了,只等妹妹一到,就好住进去。”

冯睿挽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容满是欣喜,此时一个宦官进来,呈上一道表:“陛下,这却是太仓县令王胜安诉建康县令隐瞒他的逃妾,全无同事之情。”见冯睿有正事,谢皇后就要下去。

冯睿额头攥成个川字:“这不过小事一桩,怎么直呈到朕面前了?”宦官有些徘徊:“陛下,这王胜安是王司空的族侄,司空不敢自专。”冯睿听的是王司空的族侄,心里的怒气开始上来,什么不敢自专,不过是。

却还是从宦官手里接过这道表,打开一看,本不在意的,等到又想起什么,怒气越发大了起来,寻出昨日裘郁雨的那道表来,细一对比,把王胜安的奏折扔到地上:“竖子,安敢如此欺朕。”

谢皇后刚走出大晟殿不过几步,就听到冯睿的咆哮声,冯睿从小生长帝王之家,受的教育是要喜怒不行于色的,怎能有如此咆哮,谢皇后吩咐身边的宫女回去看看,就见一个宦官从殿里连滚带爬的出来,谢皇后还没说话,身边的宫女已经叫住宦官。

宦官看见是皇后,怎敢欺瞒,苦着脸道:“娘娘,方才奴婢呈了道表给陛下,谁知陛下竟然大怒。”谢皇后垂下眼帘思索起来,那表上不过是小事,陛下怎会如此大怒,挥手对宦官道:“你先下去。”

也不会昭阳殿了,重新进到大晟殿来,冯睿此时已经坐到御案后面,手里拿着那道表,眼神空洞。谢皇后不明就里,还是上前道:“陛下何事如此恼怒,若是同官之间倾轧,这虽是难免的事情,不过下诏训斥就是了,怎的如此大怒。”

冯睿看见是谢皇后,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道:“皇后,你且看这道表。”谢皇后接过表,细细看起来,抬头吃惊的问冯睿:“陛下,难道王家的逃妾就是?”冯睿额头的青筋都已经突起来了:“以主为奴,已是该死之罪,朕不过想着,民间之人,主凌奴的还是听过,况且他们也不知道妹妹的身份,到时问过妹妹的意思,薄施惩戒就是,谁知道王胜安竟敢上这样一道表,难道他仗了他族叔的拥立之功,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说着冯睿握住胸口,觉得心痛如绞,谢皇后自然知道冯睿的心结在哪里,虽说被拥立成为皇帝,朝政大权全都是在王家弟兄手里,登基之日,冯睿御床之上,请王司空同坐,虽被人赞为礼贤下士,冯睿心里的隐痛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这个做的名不副实的皇帝,冯睿心里也不好受,虽说有些懦弱,但他心里还是想像祖父武皇帝一样,饮马江北,一统天下,而不是窝在江南一隅,做个傀儡皇帝,这也是为什么,王家虽极力反对北伐,终究还是在冯睿的力撑之下,挥师北下的原因。

冯睿已经平静下来了,对谢皇后笑道:“皇后,朕倒要看看,王司空对他的族侄闯下如此大祸,有什么说话不成。”谢皇后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御医此时已经回来了,见到皇帝皇后都在这里,依次行礼后才道:“陛下,公主的伤势是不妨碍的,只是。”冯睿挑起眉毛:“只是什么?”御医在肚子里把话重新组合一下才说:“公主此前竟是数日没食,身子虚弱,要好生调理。”

冯睿的手抖了起来,对谢皇后竭力平静的说:“你看看,十六妹过的竟是什么日子,数日未食,难道他家竟要把妹妹饿死不成?”说着冯睿低语:“难怪妹妹竟逃了出来,不逃出了,只怕命都没了。”

谢皇后却是初一听到冯瑗在建康县自陈身世,心里还有些为她叹息,惠皇后已是这般,她这个时候跑出来可有什么意思,身为惠皇后之女,现在的北伐就是讨伐惠皇后为皇后的国家,难道她不觉得尴尬吗?

等到听了御医的话,谢皇后不由叹息,这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尴不尴尬?御医见帝后都没说话,还当自己说错话了,额头上的汗珠开始滴落,冯睿平静下来,对御医道:“公主此时在哪里?”

御医见自己没事,恭敬答道:“公主就在侧殿,方才却是晕过去了,宫女正在照顾她。”接着又加一句:“臣已经开了方子,让她们熬药去了。”冯睿点头:“很好,你做的很好。”说着转头对谢皇后道:“十六妹就交予你了,你带人好生照顾。”

眼光一凛,对宦官道:“传诏王司空。”谢皇后遵旨下去,径自去偏殿看冯瑗去了。

冯瑗方才却是全靠一口气在撑住,竟忘了自己此前几日都没有好生吃睡,等到御医把自己带下来诊脉,知道十四哥哥已经认了自己,那口气一松,竟晕了过去,只是昏昏沉沉感觉到宫女把自己扶到床上,不时有人撬开她的嘴,喂些甜的苦的东西,她照单全收,咽了下去。

等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位宫装丽人,那服饰的规格,是皇后才能用的,冯瑗初醒过来,眼里混混沌沌,又闻到熟悉的香味,喃喃出声:“母后,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上,没考虑过写当时的局势,但是呢,我是个爱复杂化的人,仔细看了当时的资料,仅以虐主太酷的罪名的话,当时的确是不知情的,虽说有罪,但是不会被全家都灭了的,所以我在写文的过程中,就设计上了和当时的局势有牵连,这样也更有说服力一点。

按当时的资料,东晋小朝廷,其实一直都是士族把持朝政的,皇帝很多时候,都是傀儡一样,但是大家都维持基本的礼貌,所以才设计了这样一个背景,皇帝恼怒的不是自己的妹妹被虐,而是恼怒的自己被蔑视,这样也会对后面的情节更顺一些。

咳咳,觉得今天话多了一些,主要是今天第一天开V,开心啊,我会努力码好下面的情节的。握拳发誓中。

第 34 章

谢皇后被冯瑗的称呼弄愣了,抬头去看冯瑗,见冯瑗脸上有痴色,眼里已经有泪水涌出来,虽在自己眼前,却像神魂已飞到不知何方。谢皇后想起方才御医所说,虽知道她吃了许多苦头,但还没亲眼所见,眼里不由也有些湿润,伸手出去搂住冯瑗道:“十六妹,我是你谢嫂嫂。”

冯瑗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入怀中,那种熟悉的香味更浓了,恍惚之间,冯瑗觉得还是昔日昭阳殿内,承欢皇后膝下的小小公主,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想对母后撒娇,自己吃了无数的苦头,母后怎么不来看自己。

等到听到谢皇后的话,冯瑗才回过神来,洛京,已是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地方,现在的皇宫,是十四哥哥的皇宫,而不是父皇的皇宫了。冯瑗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挣扎着要下床行礼,谢皇后忙把她按住:“十六妹,你身子还没复原,躺着罢。”

冯瑗虽躺了下去,却还是看着谢皇后道:“可是,礼不可废。”的确是礼不可废,当日行礼的人是要倒过来了,谢皇后也想起了什么,看着冯瑗那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脸,上面还有一些局促不安,谢皇后叹气,要怎么样的折磨,才能让曾经娇宠无比的公主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谢皇后对冯瑗的怜爱更加重一些,替她掖掖背角,柔声道:“十六妹,你别害怕,现在没人能伤害你。”

冯瑗长出了一口气,对着谢皇后,这时才露出一丝笑容,谢皇后看见她笑了,心安许多,又柔声劝慰她几句,这才起身离开,离去前叮嘱宫女好生照顾好公主。

公主,冯瑗长舒一口气,那么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了,自己又是公主了,只是这一切不会是梦吧?就像很多个夜里都曾梦见的昭阳殿里,自己听着母后给自己姐妹讲故事,惠娘教导自己针线,一切都那么平静美好。

而等到梦醒来的时候,依旧是金家那张窄小的床,那墙角有蜘蛛网的小小屋子,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慌张,冯瑗不由把身子缩成一团。

旁边的宫女看见了,上前问道:“公主,你可是觉得冷,奴婢再把火炉升热些。”还不等宫女说完,一个女官上前,就是方才冯瑗见过的郑尚仪,对宫女道:“公主体虚,受不得烟气,生什么火炉?还不快些把手炉多拿几个放到被子里面,再拿几个狐皮大氅给公主盖上。”

宫女忙应是,各自奔忙去了,冯瑗盯着门口处的鹤形香炉,这不是梦,梦中没有这么清晰自然,同样也不会有这群自己看着眼生的宫女和女官。

接着冯瑗觉得自己盖着的被子被掀起,几个冒着热气的东西被安放在了自己的脚边和肚腹处,再加上厚重的狐皮大氅,冯瑗顿时觉得更加舒适了,她轻轻侧头,对郑尚仪道:“有劳尚仪了。”

郑尚仪方才指挥宫女们弄妥当了,听到冯瑗这句话,微微一施礼:“公主可别这样客气,皇后遣妾来服侍公主,若公主出了什么岔子,可是不妥当的。”冯瑗一笑,又闭上眼睛,这一睡格外安心,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床前的帐子放下了,殿内也只有角落里的一盏小灯亮着,隐约还能看到帐子外面有两个宫女坐在那里。

看来已经是深夜时候了,难怪静的连呼吸声都觉得很大,冯瑗睁大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上方,虽然还隔着帐顶,看不到外面,冯瑗在想,在洛京城外和奶娘失散,被掳的那一夜,在破房子里,自己也曾想过,有一天会不会回到宫廷?

几经绝望之后,终于重新回来,冯瑗经过短暂的喜悦后,现在想的,是金家会怎么被冯睿处置,翻了个身,冯瑗轻声叹气,就要看十四哥哥怎么想的了。

也许是冯瑗翻身的动静大了些,在帐外的宫女出声:“公主,你是不是要喝茶?”不等冯瑗回答,帐子被掀开,一个宫女出现在冯瑗面前。

冯瑗忙把眼角的泪擦了,点一点头,打算直起身子来,见她果然是要喝茶,另一个宫女忙先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冯瑗的温水一入口,还在奇怪这茶怎么没味,难道是自己舌苔太厚,尝不出茶味来?

直到见到宫女端了个白瓷嗽盂,冯瑗才觉得自己好笑,这明明是半夜喝茶的时候,先漱一漱口的温水,忙把口里的水吐了,接过茶喝了两口,皇宫里的茶自然是好东西,一喝进口,冯瑗就觉得有一点点甜味是从舌根来的,许久没有喝到这样好的茶了,冯瑗又喝了一口,把茶碗还给宫女,重新躺下。

宫女见她闭眼,忙把帐子重新放下,退了出去,殿内又恢复成沉默一片的样子,冯瑗此时却是睡不着了,看着帐子顶,想数清上面有几朵花,却发现实在太费眼睛,闭目假寐,心里还是有心事不停掠过,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冯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她的确是惠帝的亲生女儿,但是惠皇后杨氏所出也不假,现在正是北伐的关键时刻,并不是没有大臣提议废黜冯瑗的公主封号,贬为庶人的,而这话是在几天后的早朝上,冯睿命尚书台重新给冯瑗议定公主封号的时候,有人当众提出的。

冯睿没想到竟有大臣有这样的想法,皱紧了眉头,看向下方的王司空,身为三公,王司空的位子离冯睿很近,他自然看到了冯睿看自己的眼神,只是有自己的打算,并没有说话。

那日自己被冯睿叫去,把王胜安的表丢到自己面前,什么话也没说,王司空却是不清楚缘由的,只得称待自己回去细细问了,冯睿也没说别的,只是轻声道:“那个女子,就是惠皇帝第四女,被封为琅琊公主,卿博古通今,可知道这样事情该怎么处置?”

王司空当日自然没说什么,告退之后,命人找来王胜安,把他骂的狗血喷头,称小圆本是琅琊公主,他怎么敢色欲熏心,称小圆是自己逃妾,王胜安那日却是听建康县衙的衙役说了,小圆去过县衙就再没出来过,他还当裘郁雨把她私藏了,并不知道小圆的身份,也就有这么一道表,被族叔骂着,也不敢回话。

王司空骂够了,才命他回去,预备和冯睿说,王胜安虽把公主当做妾,却也实在不知道公主的身份,罢官就了,只是王胜安的正室虐待妾室,让她不堪□逃走,就休了金氏,好让冯睿消气,本预备早朝后去奏明冯睿的。

谁知早朝上冯睿就提出另行册封,有人阻挠,王司空看见出言阻挠的是中书令郑丘,不由暗骂他糊涂,这样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是皇帝的家事而已,拿出来给众臣商议,不过是给大臣们一个面子,怎么就较起真来了?

看见冯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侍中陈琅起身道:“郑大人,虽说公主乃杨氏所生,然公主确是惠皇帝之后,陛下的堂妹,况且当日在洛京之时,已经被册封为琅琊郡公主,难道今日就不能另行册封了吗?”

郑丘哼了一声,对陈琅道:“公主身份自然是不假的,只是她有那样的母亲,况且已经有流言说,琅琊公主是屈身为妾,受不了正室的□才逃出来的,皇家颜面何存?”本来冯睿的脸色已经在陈琅出来说话时候,变的好看一些,谁知郑丘竟把这句话说出来,冯睿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朝堂之上的众大臣,也闭了口不说话。

当日冯瑗回来之时,关于她是逃奴还是逃妾的事情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若是逃奴,还能给冯瑗滴几滴伤心的泪,感叹下当日道者的判言不错,若是逃妾,以公主之尊,呵呵。

冯瑗是不知道朝堂上因为自己发生争吵的,她在第二日就搬到了瑶光殿居住,除了郑尚仪,谢皇后还遣了一名姓赵的尚仪来,按照礼制,十六名宫女,十六名宦官也已经配齐,她每日只需要按时吃药,调理身子就好。

慢慢的就到了五月时候,经过两个月的休整,她身子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这日一大早,冯瑗就见宫女拿了荷花进来,笑着问道:“可是荷花开了?”

宫女名叫紫茜,年纪和冯瑗差不多大,笑着道:“是,公主,太液池的荷花开了,奴婢见花开的正好,就采了几朵。”冯瑗笑笑,道:“用新鲜荷叶做粥也是好吃的。”还不等紫茜说话,另一个叫橙雁的宫女已经道:“公主,这道粥奴婢会做,等奴婢做给你可好?”

冯瑗轻轻点头,瑶光殿是靠着太液池边修建的,冯瑗从门口看去,可看到远处点点荷花尖尖,头偏了一偏,兴致来了:“索性,我们就去太液池边走走,回到宫里,我还没出过门呢。”后面的话是有些抱怨了。

紫茜和橙雁还在商量着怎么拿荷叶熬粥才更好喝,听见冯瑗这话,愣了一下,才开口说:“公主,你身子不好,御医让你好生调养着,这要是出了门,着了凉,那可不好。”冯瑗拢紧身上的狐皮大氅,对她们道:“我穿的这样厚实,不怕的,就去溜达一圈就回来。”

看见冯瑗有些撒娇的味道,紫茜和橙雁对看一眼,前几日御医说了,公主也可以出门走动一下,只是冯瑗不提,她们做宫女的,自然是能省一件事就省一件事,自然也不说,此时冯瑗说出来,推脱一下,也就出了门。

冯瑗慢慢的在太液池边溜达着,此时宫女们都穿了夏装了,那淡黄的纱衣,让宫女们嫩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露出来,还有宫女荡着小舟,在荷花从中采着荷花,冯瑗的笑意越荡越大,当日幸好没死,也幸好没有顾虑太多,终究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不然顶多就是在王家做个小妾。

前面来了几个人,宫女们纷纷让开,冯瑗没有躲开,在这宫里,自己只需要给帝后行礼就可,就算是三夫人,也不过和自己一样。

来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看见冯瑗没有让开,还是站在那里看着风景,这么热的天,竟还披着狐皮大氅,修剪的一丝不苟的眉毛皱了起来,她身边的宫女正打算说话,突然有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金家的逃奴,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来人是谁,其实朝堂掐架我开头是不想写的,但是如果不掐起来的话,冯睿的怒气不飚到极点,就不会虐到那些欺负我家女主的人啊,所以觉得枯燥的同学,我也没办法啊,顶锅盖下。

第 35 章

金家的逃奴,这个称呼让所有的人都被惊到了,冯瑗自回了宫,就一直在殿内,即便有妃子想来求见冯瑗,都被郑赵两位尚仪挡了驾,称公主要静养,妃子们都不能打扰,冯瑗自然没见过这些妃子,此时听了这个很挑衅的话,不由抬起望去。

说话的却是个美丽女子,头挽灵蛇髻,脸饰泣妆,冯瑗也曾见过有些饰泣妆的,往往会显得愁眉哭脸,全无一丝娇美,这个女子的泣妆却越发显得神采飞扬,这时已是夏天,女子上身穿的是极窄的碧罗纱做的短襦,有些像胡服,也是窄袖的,却比胡服精致多了,下面系了一条留仙裙,裙尾处足有三尺来长的裙裾,和其他女子广袖深衣的妆扮一点也不一样。

看见冯瑗打量自己,女子把下巴高傲的抬起,眼里露出不屑:“怎么,你难道不是金家逃奴,给陛下上书称自己受尽折磨吗?”看她说话时候,看冯瑗的眼神永远只是用白眼相向。

这下冯瑗倒想起她是谁了?王大将军之女,谢家的儿媳妇,也是谢皇后嫡嫡亲的嫂子王茹月,算起来,王大将军尚武帝女儿襄城公主,这也是王茹月的生母,只不过这位公主命薄,在王茹月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王茹月是被王大将军的继室养大的,又常年在江右,虽入过宫,那时却是贾氏为皇后,和冯瑗虽是表姐妹,却从来没见过。

王茹月身为王大将军之女,从小娇生惯养,王大将军和王司空虽是亲兄弟,但和事事抑制自己的王司空不同,王大将军跋扈许多,常道自己兄弟有拥立之功,冯家皇族的皇位也是武皇帝受禅而来,难道自家就不能效仿武皇帝所为吗?

这样的话自然是被克尽臣礼的王司空反对,王茹月是巴不得自己父亲受禅一次,自己也能当个公主,听到冯睿为了冯瑗的事大怒,想到自己曾去过金家一次,当时金家上下都跪在自己脚边行礼,想来冯瑗也在里面,自己反而要去给她行礼,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