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雁忙上前扶住她,冯瑗看兰陵公主已经睡好了,一只手放在头边,闭着眼睛,睡的安详甜美,不由会心一笑,虽然回到宫中已经数月,但这样的睡相自己是再没有了,冯瑗心里不由叹气。

留下两个小宫女在殿内伺候,冯瑗带着紫茜她们走出瑶光殿,随着她身子日渐好转,不似初回宫时足不出户了,还是常在外面走走,除了兰陵公主,有些妃子偶尔也会过来,太液池边的荷花已经开的衰败,偶尔有小舟出没,是宫女去采莲蓬。

冯瑗驻足看了一会,紫茜调皮,已经站在太液池边伸手去摘莲蓬了,冯瑗见她站的地方离水很近,一句小心还没出口,紫茜就扑通一声掉到池子里去了。

橙雁惊呼出声,冯瑗见紫茜在水里挣扎几下,就渐渐往下沉去,忙叫来人,池边有几个小宦官,听到叫声忙往池边赶来,冯瑗见他们离的远,不由有些着急,等到他们来的时候,紫茜的命?

此时远远跑来一人,脱掉外袍,一头就扎进水里,游到紫茜身边,把她托出水面,几个宦官已经驾着小舟来接,把紫茜救上来了。

冯瑗见紫茜没事,心这才放了下来,男子已经上岸,跟他同来的手里拿着他的剑和外袍走过来说:“林兄,你的东西。”冯瑗此时招来人,命他们把紫茜送回瑶光殿,吩咐橙雁去谢这名男子,男子抬头,冯瑗不由一愣,这人是她认识为数不多的男子中的一个,林迦。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无可救药的狗血啊,鄙视自己一下,金老爷啊,乃真素墙倒众人推

心动

林迦头上满是水滴,顺手拿过外袍,抬头之时见到站在池边的女子有些眼熟,还生怕是兰陵公主,转头去看同来的,想起冯睿已经下诏,把兰陵公主嫁给了夏侯通,此后和自己就无关了,心这才放下来,再一细看,发现女子是冯瑗。

数月不见,冯瑗和自己在金家时候看到的样子大不相同,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已经不见,此时的冯瑗高髻黄衣,脸上虽没脂粉,双颊却是自然有光泽的,在金家时候,那种畏缩之态也全都消失,现在的冯瑗看起来和所有的公主没有任何不同,高贵美丽,静静站在池边,看着自己。

林迦的心突然狂跳了一下,一种不知道被称为什么滋味的情感涌了上来,他不自觉的摸摸胸口,难道自己当日出手相救,并不是为了什么侠义,而是别的什么原因吗?

敷衍的和橙雁说了两句,顺手把外袍披在身上,看着一直没动的冯瑗,林迦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这样看着冯瑗。

有小宦官上前,对林迦道:“林公子,这里终是后宫,还请公子随奴婢出去。”林迦又看一眼冯瑗,嗯了一声,就打算跟着宦官出去。

冯瑗见状,吩咐了橙雁几句,自己就挪动步子,往瑶光殿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见兰陵公主跑了过来,她今日穿的是留仙裙,跑动的时候,裙上褶皱里面绣的百鸟仿佛也在飞翔,长长的披帛飘在身后,远望去真是如仙子一般,冯瑗不由停住脚步,对她道:“妹妹,你这样叫裘夫人看见,又该说你没规矩了。”

兰陵公主跑动的脸都是红红的,虽是八月天,她额头上都已经挂满汗珠,听见冯瑗这句话,停了脚步,规矩的走到她身边,望远处看去。冯瑗看她这副模样,笑着问道:“是不是听见林公子在这里?”

兰陵公主眼里的光闪动了一下,又黯淡下去了,低头说:“哥哥已经下诏了,我要看的。”稍微顿一顿,兰陵公主把那个名字吐出来:“是夏侯通。”

哦,冯瑗微微怔了下,看来方才和林迦一起的男子,就是夏侯通了,侧着头,对兰陵公主笑道:“十八妹妹,我看见了,那个男子生的俊朗,说话声音也很响亮,十四哥哥是很有心的。”

兰陵公主眼里的光又重新亮了起来,看着冯瑗,想多问她一些,橙雁已经回转了,看见兰陵公主在这里,上前行礼才对冯瑗道:“公主,奴婢已经吩咐小宦官在出宫前让林公子先把衣衫弄干了。”

冯瑗嗯了一声,兰陵公主急急的问:“姐姐,方才我听说林迦是救了紫茜那个丫头,他没事吧?”橙雁差点笑出来,使劲憋住才道:“殿下,林公子很好,没事。”兰陵公主这才又放心了,垂下眼帘,冯瑗握住她的手往瑶光殿那边走,兰陵公主小声的说了一句:“要是他救的人是我该多好。”

冯瑗愣了一下,看见兰陵公主重新平静下来,冯瑗不由叹气,世上不如意事有八九,就算身为公主,同样有不如意的事,只是这些,兰陵公主还不会懂的,或者,让她知道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坏事。

数日之后,随着冯瑗册封诏书的下来,她被从琅琊公主改封为会稽公主。另一样东西也被送到瑶光殿里,这样东西,就是廷尉拟定的对金家人的处置。

谢皇后把这份奏折往冯瑗在的方向推一推,看着她道:“妹妹,你看看可有什么异议,若没有的话,陛下就准了。”

冯瑗打开,不出所料,金家全家都被判斩,家产充公,看着那一列连仆役都在内的名单,冯瑗有暂时的失神,这样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吗?只要自己轻轻点一点头,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辱骂过自己的人就全都可以消失不见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欣喜,而是有一点难过,金小姐自然是该死的,还有王妈妈,但是那些小厮呢?他们很多连自己的面都没见过,此时就要用同样的罪名死去。

冯瑗把奏折慢慢的放下,看向谢皇后,字斟句酌的开始想怎么说话才能让那些仆役没事?谢皇后看向冯瑗,眼里有些了然,不等冯瑗开口就道:“妹妹,你的意思是不是罪不及孥,只论首恶?”

冯瑗点头,谢皇后松了口气,笑道:“实在是我也是这样想的,虽说依例有从坐之法,只是里面有些人却是无辜的,照这样看,我就把你的意思禀告陛下。”冯瑗俯身再拜,却没有说话,谢皇后安然受了她这一拜,拜毕起来,冯瑗眼里又有泪水。

谢皇后伸出一只手,扶她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终究没有说什么。冯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擦一擦眼边的泪水,自嘲的道:“那四年,若是一梦该多好?”

谢皇后看着她,很肯定的说:“十六妹,金家已经没有了,那四年,确是一梦。”冯瑗听了这话,眼睛亮闪闪的,重重点头,是梦,那四年是梦,现在自己的梦醒了,再也没人能辱骂自己,自己依旧是公主。

看见冯瑗脸上明显灿烂许多的笑容,谢皇后起身,笑道:“那金家也真是背运了,连一个丫鬟都出首指证。”丫鬟指证,冯瑗仿佛想起了什么,对,方才的名单里面没有绿绮的名字,跟着谢皇后起身,冯瑗问道:“嫂嫂,是不是一个叫绿绮的丫鬟?”

谢皇后点头:“虽她也在案中,廷尉说了,既有出首之功,就一笔出了她。”冯瑗有些急了,伸手出去抓住谢皇后的袖子:“嫂嫂,身为丫鬟,出首主人,这不合律法。”

谢皇后嗯了一声:“但是有功也要论赏。”冯瑗的脸有些红了,她自然有私心的,希望绿绮不得好死,可是谢皇后说的也有道理,谢皇后见她这个样子,拍着她的肩缓缓的道:“赏了之后再罚也是一样的。”

冯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终于放松下来,谢皇后见她的脸色变幻,轻轻拍了拍她就走了。冯瑗站在瑶光殿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再看向那一片看似望不到边的宫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册封诏书下,金家被抄家,从此之后,自己终于可以踏实的活在这里了,再不用去想别的什么了。

“还请殿下进殿里来,更换衣衫,等会会有各殿妃子前来恭贺殿下的。”温润的声音响起,转头是郑尚仪的眼睛,接受各殿妃子的恭贺,等到三天后的册封典礼上,自己就成为会稽公主了,而不是现在身份尴尬的前朝公主。

冯瑗对郑尚仪点头,进殿里换衣化妆,一切的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那四年为奴的情形。

“不,这不可能。”绿绮看着廷尉,眼睛睁的大大的,还没从被赏百匹绢的狂喜中醒过来,就听到下一句话:“功已赏,则过应罚,以奴背主,罪莫大焉,与金氏一族同斩。”绿绮就算再笨,也听的懂这话是让自己和金小姐她们一起赴死。

这是怎么一回事,从狂喜到死亡,她顾不得许多,上前扯住廷尉的袖子:“大人,你一定是看错了,没有这回事。”廷尉皱一皱眉,把她甩开,两边的衙役上前把她一路拖着拖到了牢里,谁都不管她一路的大哭和喊冤。

到了关着金小姐她们的牢里,衙役们把死死扳住牢门口的绿绮的手掰下来,这些衙役都是粗人,只听咔嚓的一声,绿绮的三根手指被掰断了,衙役们就跟没听到一样,把她扔进牢里面,还有一个衙役把绿绮的那百匹绢也一起扔进去:“拿着,和你的赏格在一起吧。”

说完这话,牢门就被锁上了,绿绮被扔在冰冷的地上,右手断了三根指头,此时疼的钻心,那百匹绢虽然轻柔,但全扔在她身上也觉得沉重无比,过了许久,绿绮才抬眼去看周围的一切。

散落在自己身上和地上的都是上好的绢匹,红的绿的粉的,各种颜色都在那里,摸上去光洁柔软,和牢里潮湿的稻草,犯人身上肮脏的衣衫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人走近她身边,声音带有讥讽:“这不是那出首我们,自己去过好日子的绿绮吗?怎么现在和我们也一样了。”

嘲讽的声音在牢里响起,绿绮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现在是和金家人关在一起的,王妈妈会怎么对自己?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妈妈,你让她过来,我倒想看看她这几天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了?”

若不是从小就服侍金小姐,对她的声音很熟,就算变的如此粗哑绿绮也能认出来,她还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肮脏的女人是金小姐,她那总是油光水滑的,梳成高髻的长发现在披散在头上,一张脸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全是污渍,两只眼睛里面放的光就像要把绿绮生吞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快过去吧,我们女主要出嫁,从此不再受噩梦的干扰。

觉得最近真是很囧,为毛幺蛾子的事情又出现了,囧囧囧,难道我最近人品值开始下降?

第 44 章

绿绮是刚被关进牢里,身上的衣衫也算光鲜,头上的头发还梳成髻,金小姐看了看她,突然猛扑过来,双手握住她的肩,口就在她肩上狠狠的咬了起来,绿绮吃疼,自然会反击,脚不停的动,顾不得污秽就去抓住金小姐的肩膀,脚猛踢过去,想把金小姐推开。

金小姐怎么肯放,已经把绿绮肩上的肉都咬下来一块,这才放开口,呸的往地上吐了口,满嘴的血水,地上的东西除了血水之外竟是核桃大小的一块肉,金小姐不由大笑起来,血水从嘴巴里面出来,流到下巴上,渐渐有往衣襟上滴的趋势,绿绮见金小姐这个样子,蓬头垢面,嘴里带血,形同鬼魅,不由忘记了放抗,手松开些,惊呼出来。

王妈妈在旁看见,过来就抓住绿绮的头发,让她的脸往上仰,伸手噼里啪啦就往上面打耳光,打了个不歇手。

绿绮也不是吃素的,此时活命要紧,真这样被打死了,也冤枉不是,顾不得肩上的疼痛,伸手就往王妈妈脸上去抓,绿绮这几天在外面,养的也是一手长长的指甲,这一抓下去,直接就抓到了王妈妈的眼睛上。

王妈妈打绿绮打的正来劲,不料眼睛吃疼,哎呀一声就放开她捂住眼睛。金小姐见王妈妈放手,绿绮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心里更是愤恨,顺手抓起地上污浊的稻草就往绿绮嘴里塞,边塞还边说:“让你去告密,让你去出首,让你以为就你一个可以过好日子。”

王妈妈自然也上前来帮忙,顾不得眼睛还疼,死死揪住绿绮,见她肩上被金小姐咬的那口,还汩汩往外淌着鲜血,眼里一亮,就用稻草往她伤口上按去,嘴里还说:“让我给你治治伤。”那稻草带有泥土,又粗糙,绿绮肩上的伤可是刚被咬的,这么一放上去,就听见绿绮杀猪样的叫声。

金小姐听见她的叫声,心里十分高兴,还是王妈妈年纪大些,有经验,抬眼看见角落处两双惊恐的眼睛,原来是竹儿和菊儿,有些丫鬟跑了,她们年纪小些,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那日去抓人,连她们也一起被抓了进来。

此时竹儿和菊儿见金小姐折磨绿绮,不由想起原先在金家时候,身上也挨过打骂,此时两人惊恐又生,菊儿被吓的更甚,只是紧紧搂住竹儿,竹儿虽年纪大些,也大不了多少,惊恐不安的回搂住她,两人齐齐看向金小姐。

金小姐看见了,倒想起一件事来,脸上露出个和颜悦色的笑来,此时她脸是许久没洗的,面上污垢积的虽不是锅底,却也差不了许多,披散着头发,唇边还有方才没干的血水,这样一笑,倒让竹儿她们想起听过鬼故事里面的妖怪了。

竹儿还没说话,菊儿已经吓的大叫:“妖怪啊。”金小姐变了脸色,本来是想叫这两个小丫头去帮忙的,怎么她们竟这样叫起来,手就高高扬起,预备打她们几下出气。

外面传来锁链的声音,本来缠斗在一起的绿绮和王妈妈也停了下来,绿绮的眼睛立时发起亮来,冲到栏杆那里,看着外面,嘴里不停的在说:“定是我出首有功,放我出去的。”

王妈妈哼了一声:“真是傻话,这每天都有人送饭的,你以为是放你出去的,还是乖乖在这里,等着三天后一起上法场吧。”

绿绮才不管这些,热切的望着外面,来的是个文书模样的,手里拿着卷东西,看牢房的衙役对他点头哈腰的,王妈妈见不是送饭的,也愣了一下,绿绮见是这样的来人,更加热切了,盯着那人手里的东西。

来人到了门口停下,问衙役:“这就是金家一案在的地方?”衙役恭敬答道:“是,女犯在此,男犯在另一边。”

文书点点头,打开东西,像是一卷案宗,对里面道:“里面的人听着,陛下有诏,法之论首恶,从人免罪,念到名字的就出来吧。”

绿绮这一喜非同小可,热切的听着自己的名字出来,女犯被拘的很少,只有竹儿和菊儿被念到名字了,竹儿和菊儿被关在牢里这些日子,早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道,欢天喜地的出来了。

绿绮见只有这两人出来,急眼了,见那文书收好东西就要走,忙喊道:“可还有没念到的名字?”文书仔细看一看,摇头道:“这是钦案,怎敢徇私,女犯被斩四名,金氏,王氏,绿绮,小玉,其余人释放宁家。”说着又顿一顿:“小玉在逃,却要想法抓回来才是。”

绿绮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在被斩的那边,似被霜打的柿子一样,颓然倒在地上,金小姐见竹儿和菊儿欢天喜地的出去了,人都有惜生之心,她也不例外,扑到栏杆面前,对竹儿和菊儿大喊道:“竹儿,菊儿,你们出去了,可要设法找到小圆,说我就算有千日的不好,也有一分对她的好处,求她放了我,到时我给她做牛做马。”

喊的声嘶力竭,菊儿听见,又打了个寒战,竹儿拉一把她:“快些走吧。”竹儿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又传来关上牢门的声音。

绿绮此时倒冷静了下来,哼道:“小姐,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她恨金家入骨,连王妈妈都不免了,你还想出去,简直是做梦。”

金小姐眼里的光渐渐散去,听见绿绮嘲讽的声音,抬头看她,见绿绮虽被自己打了一顿,却还像个人样,再看看自己,双手枯瘦如柴,脸上污垢横生,竟似鬼一般,想起折磨小圆也有她的份,扑上去就掐住她的脖子:“你这个贱人,我对你像对姐妹一样,谁知你倒在背后捅我一刀。”

王妈妈也上前帮忙,一时她们三人又缠斗起来,衙役听见响动,出来看看,见是她们三人打斗,也不制止,看着牢里散落的五光十色的绢匹,衙役喝口酒,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任由她们打斗去了。

和污浊的牢房不同,瑶光殿内永远是干净明亮的,紫茜捧上一盘新做的首饰,冯瑗看着她,笑问道:“你身子才好些,还是躺着歇息几日。”

紫茜不由脸更红了:“殿下,全是奴婢淘气,殿下不责骂奴婢就够了,怎么好意思再躺着歇息?”冯瑗伸手去盘里拿出一对镯子,对着光看一看做工如何,听见她这话,嗔怪的看她一眼:“何必这样说,都是父母生的,你落水本就受了惊吓,难道还要我责骂你不成?”

橙雁此时进来,垂手行礼:“殿下,林夫人求见。”林夫人?冯瑗抬头去看郑尚仪,郑尚仪已经开口道:“殿下,就是林迦公子的母亲。”

哦,原来是紫茜恩人的母亲,冯瑗不由看向紫茜,紫茜的脸此时跟是红的似那殿外的红花,冯瑗对郑尚仪微点一点头。

林夫人进来,行礼,起身,赐坐,冯瑗的一举一动都合乎公主的仪态,看着慈眉善目的林夫人,冯瑗不由多看了两眼,想找出林迦和她之间,哪里相像。

林夫人不过说些套话,不过就是问问冯瑗身体如何,林家和冯瑗的母亲杨氏一家,却是从夏侯时期就交往的,冯瑗对林夫人自然也是长辈相待。

说了几句,林夫人话锋一转:“殿下,前日我府里收留了两个小丫鬟,一个叫竹儿,一个叫菊儿。”冯瑗正感到吃惊,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冯瑗才了然,不过冯瑗还是下意识的往林夫人脸上看了眼,见她脸上的笑依旧温和,并没有什么鄙夷之态,才放下心来。

对林夫人道:“夫人,不知她们可好。”林夫人笑了,这笑却不是方才那种敷衍的笑,而是有些安心:“她们很好。”冯瑗嗯了一声,虽然和她们接触的日子不长,可是如果没有菊儿当日的举动,自己只怕还在金家受苦,或者,受苦都不止,也许已经下了黄泉,一缕幽魂都不知飘向哪里。

所以当日一看到名单的时候,第一个就把她们剔除了,只是想到她们的身世,这样一对姑娘,出牢后又该去哪里?冯瑗是一直悬着心的,此时听得林家收留了她们,林迦的为人自己是见过的,想来不会对她们不好。

冯瑗不由坐近林夫人些,对她点头道:“还请夫人替我照顾她们。”林夫人点头:“那是自然。”说着又停下不语了。

冯瑗看向林夫人,林夫人出身世家,嫁的也是世家,只是怎么这时林夫人此时又不说话了,难道林夫人也似别人一样,对自己曾为奴的经历不满吗?觉得自己有那样一个母亲,不该重新成为公主吗?

林夫人看着冯瑗的脸色变化,不由出言安抚道:“殿下不必如此,我和你母亲,幼年在闺中也曾交好,她身陷危难之中,为了自保委身他人,我。”说着林夫人顿一顿,看向冯瑗的眼睛一片慈爱:“又怎忍心指责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亲妈啊

第 45 章

冯瑗喉咙哽咽,强忍住了,看向林夫人,冯瑗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不是像原先那种敷衍的笑:“谢谢。”

林夫人也笑了,眼里满是慈爱,看着她,轻声的说:“你和你母亲,除了容貌,性子也有些像,都是这样的倔。”说着,林夫人觉得不对头,摇头轻笑道:“人老了,就爱念叨这些有的没的。”看向冯瑗:“还请公主恕罪。”

冯瑗却希望别人能多说些母后的事情,急忙摇头道:“怎么会,你是母亲的朋友,于我就是长辈,怎么会怪罪你呢?”林夫人的眼眸转而深沉,伸手出去欲抚冯瑗的脸,半途却又放下,横亘在她们中间的,是难以逾越的君臣之别。

林夫人收回来的手规矩的放在腿上,冯瑗有些失望,那瞬间,她有些渴望林夫人像母亲一样拥自己入怀,而不是像这样规矩的坐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说话,所谓规矩,冯瑗轻叹一口气,坐直身子,两人又说了几句,林夫人行礼告退。

林夫人走后,冯瑗依旧在看那些精巧的首饰,只是心里面总是有些纷乱,不像方才那么平静,紫茜她们也看出来了,冯瑗挥手示意她们把东西收下去,预备出去走走,让心情平静一些。

刚穿好鞋,兰陵公主就进来了,自从冯睿下诏,将她嫁给夏侯通后,合宫都在预备她的婚礼,兰陵公主也很少来找冯瑗了,此时看见兰陵公主,冯瑗不由笑道:“新娘子来了,难得你抽空过来。”

听到冯瑗打趣自己,兰陵公主的脸不由红了,她一来,冯瑗也不出去了,拉着她在窗前坐下,紫茜她们送上茶果,重新换了一次香,姐妹俩在窗下说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兰陵公主的婚礼预备的如何,听着兰陵公主在那里抱怨,自己整日被当做俑人一样,试衣服,换首饰,还要出外预备公主府的所在。

冯瑗静静的听着,兰陵说了一会,口有些渴,端了茶喝了一口,突然看向她:“十六姐姐,我记得你大我一岁,为什么十四哥哥不预备你的婚礼?”冯瑗不由呆了一下。

“珏儿,总要先预备完了你的婚礼,才能预备你十六姐姐的婚礼啊。”这个声音不用说就是谢皇后的,姐妹俩转头,果然是谢皇后走了进来,她面色虽然平静,眼里却有些怒火。

冯瑗起身行礼,心里有些奇怪,谢皇后这是怎么了?兰陵公主蹦跳着走到谢皇后身边,伸手出去挽住她的胳膊,撒娇的说:“嫂嫂。”话没说完,就被谢皇后打断了:“珏儿,方才我看见你的宫女在寻你回去试衣衫,还不快些回去。”

兰陵公主的脸都塌下来了:“这要试到什么时候。”谢皇后温柔的笑笑,在一旁的冯瑗见谢皇后的笑并没到达眼底,越发奇怪了,只是不好说出来,兰陵公主出去了,谢皇后自己坐下,见冯瑗还站着,拉她坐下,并示意紫茜她们出去。

殿内顿时只剩下她们姑嫂两人,冯瑗看着空落落的大殿,风一阵吹来,吹起空悬着的帷幔,带出一丝凄凉的感觉来,冯瑗突然想起母后第一次被废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才八岁,昭阳殿内的人霎时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躲在座位后面,那时候看着风吹起的帷幔,心里一片慌乱,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为什么此时在建康皇宫的瑶光殿里自己又想起这个呢?

“阿瑗,阿瑗?”谢皇后开口说话,见冯瑗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由连叫她两声,冯瑗转头看她,谢皇后见冯瑗眼神里一片茫然,和刚回到皇宫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样,刚才想说的话全都没说出来,只是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阿瑗,不要怕,现在你是公主,没人可以欺负你。”

冯瑗这才醒过神来,对谢皇后有些歉意的一笑:“嫂嫂,阿瑗不是这个意思。”谢皇后低声叹息:“阿瑗,当年惠皇帝被讥讽为无法保全妻儿,陛下是你的兄长,自会保你这个妹妹周全的。”

惠皇帝,父皇,无法保全妻儿,冯瑗在脑子里面把谢皇后的话重新组合一遍,想到些什么,看着谢皇后:“嫂嫂,难道前朝。”谢皇后微微叹气:“王大将军从荆州回来了,也不知道谁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他竟然在朝堂向陛下发难,称无论是真是假,你这个公主都不能封。”

王大将军,王茹月的父亲,自己从没见过的姑父,王司空的哥哥,和克尽臣礼的王司空不同,王大将军怀有的不臣之志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了,只是有王司空在上面弹压住,这才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冯瑗听到这句,不由叹息,冯家的皇帝,除了自己的祖父之外,都被操纵在一群权臣的手里,难道这真是所谓报应,是冯家当年夺了夏侯家江山的报应?

谢皇后看见冯瑗脸上神色变幻,握住她的手又紧了些:“阿瑗,王大将军虽然跋扈,又,”谢皇后顿了顿,觉得在背后论人长短始终是不好的事情,接着道:“又护短,偏袒王家人,有王司空在,也不会有什么的,你是武皇帝之孙,这是变不了的。”

冯瑗眼里的泪,流下一滴,吸吸鼻子,把眼泪咽回去,她看着谢皇后,下巴微微抬起,脸上露出最端庄的笑容:“嫂嫂,我是武皇帝之孙,这点我不会忘记。”谢皇后拍拍她的手,唇边露出安心的笑容,眼里的光很快一凛,王胜安,这个仗着自己是王家人蔑视皇权的人,岂能再让他活的开心?

王大将军回朝,这让王胜安又看到了希望,同为王家的当家人,王大将军手里的权利可不下与王司空啊?

怀着这个想法,王胜安设法求见了王大将军一面,并添油加醋把自己兄妹的遭遇说出,王大将军一听说谢家竟然敢休掉了王家的女儿,怒火冲天,再一听说王司空竟然为了未经证实的事情把王胜安兄妹赶出王家,更是气冲斗牛,怪自己的兄弟实在太懦弱,怎能随意听从皇帝的话?

别忘了,冯睿能坐稳江山,靠的全是他们王家兄弟,现在为了一个堂妹,还是一个母亲陷落在胡人手里的堂妹,竟对王家人下手,实在是太不把王家放在眼里了,在朝堂上就对冯睿发难,称这个公主并没有封的道理。

王司空看着冯睿那张越来越怒的脸,暗叫不妙,这封一个公主不过是皇帝的家事,自己这位兄长怎么就这样?况且论起来,这要封的公主还是自己兄长的表侄女,忙起身道:“这封公主本是陛下家事,臣等听从即可。”

冯睿脸色这才好些,只是再不肯说什么,拂袖离去,他这一走,朝会也只有散了。王大将军就拉住王司空:“那个黄口小儿,不过是靠了我们兄弟才坐稳那个位置,四弟你怎能对他言听计从?”

王司空见自己兄长不知为什么又犯起这个毛病了,小声对他说:“二哥,这是小事,二哥为什么揪住不放。”王大将军哼了一声:“小事?四弟,你身为族长,怎能对族人不行庇护之事,反把他们赶出王家,还让谢家休了我王家女儿?”

听到这句话,王司空明白些许,对王大将军道:“二哥说的竟是这件事情?二哥,并不是做兄弟的不庇护族人,须知此时我们是臣子,做臣子的总要行臣礼,王胜安愚蠢至极,分不清大势,这样的人留在我王家,并无一点可用之处。”

王大将军听了这样一篇话,不由愣了一下,又要说,王司空已经拍着他的背:“二哥,你我身为王家人,要想的是王家怎样才能长久,而不是争这些小事,你要庇护他,给他送些钱财,只是重回王家,那是万万不可了,我王家留不得这些无能之人。”

王大将军的嘴张开了又合拢,这些话自己却没有想过的,王司空看着兄长,叹息道:“二哥,你我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天下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现时我为族长,自然能护住一时是一时,绝不能让那些不肖子孙来败坏王家声名。”

王大将军张了张口,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前朝的夏侯家,现在的皇族冯家,难道不都是声名赫赫的一族,现在呢?夏侯家只剩的几个延续宗祠的,冯家,现在却在王家的挟持之下,有的不过是皇家的空名,这些算起来都不过是出了几个不肖子孙而已。

苦苦等待的王胜安并没等来王司空召见自己兄妹的好消息,而只是大将军府放出的一些财物,看着那些财物,王胜安叹气,难道自己终究失去了家族的庇护。

王小姐这时走过来,她穿着上下一新,脸上也一扫被谢家休弃之后的暗淡脸色,而是有些喜悦,红拂跟在她的身后,看她一副出门的打扮,无精打采的王胜安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倒是红拂问了一句:“大爷,难道你不出去看热闹?”热闹,现在什么热闹王胜安都没有心情了,他看一眼王小姐,兴趣缺缺的挥手。王小姐理一理袖子:“哥哥,今日是处决金家全家的日子,”说着把袖子放下,看向王胜安:“难道哥哥不去送她最后一程?”

送她一程?王胜安哼了一声,现在恨不得把金小姐活活咬死,还去送她一程,王胜安把脸转过去,一个小厮过来把东西递过来,王小姐瞧一眼,笑着说:“我可还要去送送这位嫂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有些沉闷,话说,王大将军原型的那位大将军,可是灰常的跋扈。

再遇

说到这个,王小姐不由有气,今日也是会稽公主受封的日子,刚才听到大将军府送东西的人来告诉自己,今日各命妇都早早打扮停当,前去观礼,红拂和王小姐真是想法一样,叹息道:“今日还是会稽公主受封的日子呢,要是小姐不。”说着觉得失言,忙住了口,手里只是理着篮子里王小姐带的东西。

王小姐到红拂这句话,狠狠的瞪一眼自家哥哥,如果不是他娶了金氏,自己也不会被谢家休弃,那么这时前去皇宫观礼的人也有自己的份了。

王胜安听红拂这样说,会稽公主?不就是小圆吗?猛地拉住王小姐的袖子:“妹妹,你说如果我说和小圆有夫妻之实,到时候会不会?”王小姐嫌恶的把袖子从王胜安手里扯开,蠢材,真是蠢材,难道还不明白皇家的厉害吗?

她啐王胜安一口:“哥哥,你想过安稳日子的话,就死了这条心,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剩下的产业,再加上将军府送来的东西,俭省着过,也足够我们过一世了。”说着王小姐又抚一抚方才被王胜安弄皱的袖子,这上好的云锦,可就只有这么一点了,再不好生保养,日后真有回到谢家的那一天,就没有好衣服穿了。

理好衣服,王小姐只撂下一句:“哥哥,我们走了。”就一阵风的和红拂出去了。

刚走出去,红拂突然想起一事:“小姐,日后要给奴婢改名了?”王小姐一愣,怎么会这么问?红拂看着王小姐,撅嘴说:“当年小姐和那金氏交好,奴婢的名字也。”王小姐早就忘了这么一回事了,听见红拂郑重其事的说这个,看一眼外面此时开的正盛的桂花:“那好,你就叫丹桂吧。”

红拂,不现在叫丹桂了,喜色满面的对王小姐道:“奴婢谢过小姐。”王小姐只是一笑,主仆两人相携继续走。

不一时来到大街上,砍头的死囚是必须要坐着囚车经过大街的,在拐角处,也会让亲朋友好再见一见,说句话,送杯水,王小姐挑了个好位置,丹桂去旁边店里借了个凳子来给王小姐坐下,自己站在一边侍立等候。

此时街上行人众多,也有些看热闹的,只是谁也不似她们主仆一样打扮的这么服色鲜明,丹桂罢了,终究是丫鬟打扮,王小姐却是一身天蓝色丹宁绸的袍子,袍子边还用红色云锦镶边,露出的裙边却是红色的,看那裙上还有织出来的芙蓉花样,头上的首饰也不差,左边是只金步摇,右边斜插一支芙蓉簪,看起来就是大户人家的打扮,怎么会来送这几个死囚?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王小姐却什么都没听进去,涂了红色蔻丹的长指甲深深的曲在手里面,终于等到了今天,那廷尉的大牢是不屑于进去的,这总是能成的。

“小姐。”丹桂在她耳边轻唤:“来了。”王小姐深吸一口气,脸上绽开笑容,来了就好,怕的是前面有送行的人,耽误是时辰。

金小姐知道自己是逃脱不了的了,坐了这些时间的牢,原有的姿色早被磨的差不多了,身上穿的还是囚服,头发胡乱挽了一个髻,眼睛半睁半闭,坐在囚车里面,看着这些熟悉的街道慢慢的掠过自己眼前,听着街边人的议论。哦,今日还是会稽公主受封的日子,她为公主,翱翔于九天之上,自己是个死囚,就似那泥一般。

抬眼看看前面那辆囚车上的父亲,也好,全家能死在一块也好,背后那辆囚车上的王妈妈也是目光呆滞,只有最后那辆囚车上的绿绮不停的在喊冤,却也没人理她,判决早已下来,法场上的那刀是免不了的,现在喊冤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去法场上吃一刀。

突然囚车停住了,金小姐不由一愣,难道还有人肯送自己一程?一个盛装丽人出现在自己眼里,金小姐努力辨认,终于辨认出来她就是自己的前小姑,王小姐。

看着王小姐,金小姐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她能来送自己一程,也不枉当年两人同在闺中的时候交好一段日子了,王小姐走到囚车前,囚车面前押解的衙役是惯了的,收了丹桂塞到手里的一个小荷包,把金小姐从囚车上拉下来,锁链稍微放开一边,对王小姐道:“还请看着时辰。”